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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个知青朋友
汪国玖
1969年元旦过后,叶葵第一个从古城淮安到我们青莲岗大队插队落户,我们一见如故,成为朋友。
我当时虽然在大队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负责编导,却是个根不红苗不正的“可教子女”。我觉得自己不配与叶葵交朋友。叶葵说出身不好选择,道路可以选择,这与我们交朋友毫无关系。
叶葵家境贫寒,母亲常年患病,全家五口人的生活全靠在小厂当会计的父亲工资维持。他诚实和蔼,质朴忠厚,看上去和农村人差不多。他虽然只有初中毕业,却能打一手好算盘,写一笔好字,还能背上好多唐诗。他常跟我谈欧、颜、柳、赵和魏碑等多种字体。谈到高兴时,他就卷起衣袖,摆开架势,悬空虚写并解释各种字体笔画的特征和玄妙。他背诵唐诗时,不仅绘声绘色抑扬顿挫,还会做出些表情和动作。我常跟他抢着背,背错了就互相纠正,我们时常争得面红耳赤。
我的故乡是具有五千年历史的青莲岗文化的发源地——青莲岗。它离淮安城六十里。那儿有小山似的红土岗,有蓊蓊郁郁的树林,有罗成扣马的三棵松遗址,有出土过好多汉墓和珍贵文物的黑土塘……
叶葵初来时,队里安排他在杨大妈家吃住,杨大妈常帮叶葵洗补衣服,让他跟她的小儿子在同一张床上睡觉。缸里没水了,叶葵拾起水桶就要去挑水。杨大妈说,嫩骨嫩笋的城里孩子不能干这些事!叶葵饭量大,杨大妈总拿大碗给他盛饭。如果活儿特别重,杨大妈即使不煮干饭不贴饼,也会在粥锅里多做几个玉米面疙瘩。
不久,杨大妈病了,队里便给叶葵盖了两间草屋。屋很小,土坯墙,树棒梁,上面苫层薄薄的柴草,檐口不足五尺高。一口小锅砌得很矮,泥锅台,壁囱子(只经过墙洞的烟囱),刮风天煮饭,屋里的烟浓得让人睁不开眼,呛得让人屏不住气。那张小床是杨大妈家夏天乘凉用的,网床的绳子松的松,断的断,人睡在上面,活像大虾兜里的虾子。后来是我和叶葵两人一起搓绳网好的。
其他知青的父母都常来跟大队和生产队的干部们见面,叶葵的父母却很少来过;其他知青在队里都有比较轻巧的事情做,只有叶葵天天跟强劳力一起干重活。叶葵的小屋自然也不能和其他知青的住房相比。他一点都不在乎。他不但把刘禹锡的《陋室铭》用毛笔楷体写上一张大纸贴上墙,还编了副对联写好贴到门上。上联:墙低茅檐矮;下联:屋小心地宽;横批:乐在陋中。叶葵不仅孤芳自赏他的陋室和对联,他还要让青莲岗的广大革命干群见识见识他的毛笔字。
叶葵有空就到我家玩。夜深了,我们就通腿而眠。清秋的夜晚,他常陪我到田里去看山芋。我和叶葵在小棚里拉呱,纺织娘在棚外唱歌,山芋在拱土,芝麻在开花,河里鱼跃,夜风轻柔……那是多么美好的的记忆啊!
印象最深的是寒冷的冬夜。我的“床”一点不比叶葵那床强。我在墙角码了个小草垛——不是软草,是豆稭——上面连张破席都没有,只有我那床满是窟窿的破被子。可睡觉时,我们还是说不完笑不完。我们身上绝对一丝不挂。因为那时钱紧张布也紧张,衣服比皇帝龙袍还金贵,情愿皮肉受苦,哪舍得穿在身上挨豆稭戳呢?我不怕皮肉受苦,因为我是苦惯了的农村人。我真佩服叶葵!每当我竖起拇指夸奖他的时候,他就摇头晃脑地背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起体肤,空乏其身……叶葵说我们睡的是高级床,很舒服。
我们“舒服”了些日子,就有人说闲话了。
说闲话的是叶葵队里的二毛头。二毛头是贫协小组长。他说叶葵身为知识青年,却心不明眼不亮,不懂阶级斗争,毫无阶级立场,常跟富农崽子在一起鬼混。叶葵听见只当没听见,他偏要和我在一起。
那年,我在外面当了几个月“水利战士”,叶葵好不寂寞。集镇上的下放户老张借台收音机给叶葵,叶葵没事就打开听。那时没电视看,听听收音机也过瘾。自从有了收音机,叶葵屋里就热闹多了。去得最多的是孩子。除了孩子,就是那个迟迟找不到媳妇的老实人小华子。
小华子叫叶葵注意保管好收音机,叶葵却没当回事。
终于有一天,叶葵的收音机不翼而飞。
叶葵告诉老张。老张说,那怎么行,我那收音机是名牌,买四十块钱呢!
那时玉米卖二角钱一斤,老张的收音机刚好是二百斤玉米的钱。叶葵二话没说,便从队里称了二百斤玉米赔给老张。那是他大半年的口粮。
叶葵没吃的了,就去找队长付粮。队长不肯。给队里做豆腐的如香和佩国叫叶葵不要怕,他们常悄悄地把豆腐送给叶葵吃。叶葵说这样不好,他又去找大队书记。
大队书记喜欢那几个女知青,不喜欢叶葵。他皱着眉头打着官腔对叶葵说:怎么搞的?现在粮食这么紧张,你叫我们怎么办?
叶葵又去找公社干部,公社干部叫生产队先称粮食给叶葵吃。队长说:不行就是不行,还想用大帽子压我吗?那是个原则性特强的队长。
叶葵流泪了。叶葵想家了。叶葵吟诵起他最喜欢的那首唐诗《忆山阳》(山阳就是古城淮安):
家在枚皋旧宅边,竹轩晴于楚波连。
芰荷香绕垂边袖,杨柳风横弄笛船……
叶葵的家刚好住在枚皋旧宅附近。当他吟诵到“可怜时节堪归去,花落猿啼又一年”这两句时,不禁被诗中那游子的思乡之情感动得声泪俱下……
几年后,叶葵的小屋梁歪了,墙损了,柴草挡不住大雨了,笆门破得能钻进个人了!檐上满是麻雀窝,墙根鼠洞靠鼠洞,老鼠白天销声匿迹,晚上灯一熄就出来觅食,咬架,作欢……有的竟“欢”上叶葵的头脸!
叶葵也养过几只猫,可养着,养着,嫌穷爱富的小猫连招呼都不打就另投别户了。
叶葵烦死了!
那天晚,叶葵从外面回来,划亮火柴,见床底下有摊黑糊糊的东西。近前细看——天啦,原来是条盘着的大红花蛇!叶葵吓得浑身汗毛根根直竖,他撒腿就朝小华家跑。
好开玩笑的人说叶葵说不定交上桃花运,遇到想与他鸾凤和鸣的蛇仙了。
叶葵说,我连自己都顾不了,还想交啥运?遇啥仙?
关心叶葵的人都催队干部快点给他修屋;队长却说叶葵不安心在农村扎根,不着急。
那个夏夜,雷雨交加。我刚从睡梦中醒来,就冲出家门,向叶葵那小屋飞奔。我梦见那小屋倒了,叶葵被压在屋下。跑到那儿,见风雨飘摇的小屋正在雷声中颤栗,我虽然松了口气,却不敢怠慢,便一头钻进屋内。屋里已汪满了水,墙土在坍塌,屋上的泥沙在沙沙下落,梁柱也在发出吱吱的声响。闪电的亮光里,我见叶葵还在小床上酣睡,便一巴掌把他掴醒。叶葵“啊”了一声,就被我连拖带拽拉出屋门。
第二天早晨,人们见叶葵的小屋倒了,以为叶葵也完了。后来听二毛头说在我那儿,人人都说他福大命大。队长说:大福大命哪来的?全是沾了毛主席老人家的光。如果不是响应毛主席号召插队农村闹革命,十个叶葵也被砸扁了!
叶葵又搬到队房里去住了。
队房靠近大田。叶葵白天下田干活,有空也能帮饲养员清牛粪铡牛草。晚饭后,他就在小煤油灯下一边看书,一边听牛在槽上嚼草的声音。有时牛粪溅到或屙到锅台上,叶葵连眉头也不皱,就不声不响地洗刷掉。牛粪总没有大红花蛇可怕嘛。
叶葵住的那队房离我家比较远,他到我家也没有以前那么勤了。宣传队解散后,我作为水利战线一名身强力壮的老兵又频频“远征”,和叶葵在一起的时间少了,他的情况和关于他的事也就很少知道。
弹指间,又是几年春去秋来。青莲岗上的柳树几度青黄,黑土塘边的野玫瑰几番开谢,三棵松遗址上的三棵小松不仅比叶葵初来时高出一倍,也增粗了许多……叶葵由小青年变成大青年,由城里来的“嫩菜薹”变成土里刨食的庄稼汉。他皮肤变黑了,脚板变硬了,手心磨出老茧来了。他不仅能扶犁耕地收割扛笆斗,还学会编筐织席,学会用坚硬的红岗土做各种形状的火盆和粮瓮……
1979年元月十二日中午,阴沉沉的天空飘起雪花,叶葵叫我到他那儿吃饭。饭是在队房里煮的。我上了队场,就见队房门前停着一辆手扶拖拉机,上面装着叶葵的全部家当和用物。我一愣:叶葵要走了吗?
我进了队房,见小桌上摆放着才做好的几样菜,一瓶酒。来吃饭的除了小华子和我,还有喂牛的守仁大爷、副队长壁大哥、记工员四狗儿和开手扶拖拉机的汪平。本来还该有如香和佩国的,叶葵说他俩卖豆腐去了。
叶葵果然要回城了,饭后就走。
所有知青都走光了,三十一岁还形单影只的叶葵也该“少小离家老大回”了!我既高兴,又不舍,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我对叶葵说:你回城,应该是我们请你吃饭送你走,怎能猪八戒倒打一钉耙呢?叶葵憨笑笑,说:玖哥哦,没什么好吃的,别客气,你们以后进城一定常到我家玩!我说,你也别一去不复返啊!叶葵说青莲岗是他的第二故乡,不会的。
不管叶葵说得多好,反正我那天没喝一滴酒,饭也只吃一点点。我第一个放下碗筷,说先回去一下,马上就来。
半小时后,我向人借了八块钱,飞快往回跑,汪平已把手扶拖拉机开到队房南面的岔路口等我了。到那儿,我气喘吁吁地把八块钱送到叶葵面前。叶葵问我是什么钱,我说是母亲去世那天他借给我买丧布的。他把手一挥,说算了;我说,不,你也很困难,我又没送你一点东西。我把钱硬朝叶葵手里塞,叶葵却拍地一掌把我手中的钱打落在地上……
半年前,我建屋的第二天,母亲猝然辞世。叶葵不但借钱给我买丧布,还向人借钱给了我三块钱吊纸礼。瓦匠师傅说我家的屋子绝不能停工,叶葵帮了我两天忙,却没在我家吃顿饭;他陪我睡了两夜觉,为我家买的二十五斤大米又被人偷走……
雪越下越大。
迷茫的风雪里,叶葵望望我们,又望了望眼前的村庄和见证他十年青春岁月的脚下那片土地,他忽然想起《狼牙山五壮士》那部电影。他说狼牙山上的五壮士千古流芳,他能在青莲岗战斗到最后也感到无比光荣。叶葵说得虽然有些悲壮,但更多的却是自豪。然而此时此刻,给他送行的只有漫天飞舞的雪花和我们几个人。
因为天气不好,叶葵没能到庄子上挨门逐户去打招呼,也没到三棵松遗址和黑土塘那些地方去留个影,照个像。这儿除了杨大妈、如香、佩国、小华子和我,还有好多让他留恋的乡亲和朋友,连二毛头他都舍不得。他开过的渠,他栽下的树,他洗过澡的池塘……连队里那几头陪伴过他的耕牛他都忘不了。风风雨雨的十年过去了,叶葵不想把已经造成的损失和经历过的苦难老放在心上。他相信人的一生既有“山重水复”,也有“柳暗花明”,经历就是财富。时节虽然正值隆冬,叶葵心里却暖呼呼的,他仿佛已经闻到花香,听到鸟语,目睹到一片春光了!
载着叶葵的小手扶去远了,村路被大雪下白了,直到“孤车远影雪中尽”的时候,我才披一身雪花踽踽而回……
我一直认为叶葵插队最早回城最迟是件极不公平的事。想不到三十二年后,我到他家作客,他爱人竟然告诉我,当年,他不但可以早几年回城,还能抱得美人归呢!
原来,叶葵插队一年后,队里来了个扎长辫子的女知青。她比叶葵小三岁,是来自省城的一位下放户的女儿,叫筱茜。
叶葵见到筱茜就觉得她好漂亮。她眉毛细细的,弯弯的,真像柳叶;眼睛虽然不大,却很妩媚;皮肤白白嫩嫩的,仿佛一口气就能吹破;标准的个头儿细细的腰,走起路来娉娉婷婷,像个仙女。
自从见到筱茜,叶葵就觉得阳光比以前灿烂得多,月光也好像比以前亮。
叶葵想起一首歌,想起他就悄悄地唱。
在干活回家的路上唱,在灶下烧火时唱: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位好姑娘……
如今,好姑娘就在眼前,叶葵却不敢多看一眼。筱茜觉得叶葵倒像个大姑娘。
大队部晚上放电影,筱茜叫叶葵和她同坐一条长凳看电影;叶葵就像怕触电似的,屁股让到板凳稍,心里还是咚咚地跳。
筱茜常去找叶葵,叶葵却不敢进她家门。筱茜嘟起小嘴抗议:我家屋里有老虎吗?
叶葵说筱茜是大城市里的凤凰,他是乌鸦,不能不知趣。筱茜说,这是谬论!
筱茜一来就进了大队文艺宣传队。她是宣传队里的“队花”。她的陕北民歌《翻身道情》唱得就同广播喇叭里唱的一样,连大队书记都夸。
也有人跟筱茜过不去。
她那条粉红色的内裤,白天洗过晾在笆园上晒,晚上洗过澡,穿上身,就出鬼了!身上痛啊,痒啊,实在受不了,就哭了。
筱茜在房里哭,搞鬼人在窗外笑:原来是她的内裤上被人偷撒上洋辣毛了!
筱茜家的屋子破了,队里派人来修,因为只记工分没有工资,修屋人竟在柴草间安放芦柴管。下大雨,筱茜房里“雨脚如麻未断绝”……
笑话传到宣传队,筱茜不到宣传队里去了。
第二天,队长就上门叫筱茜当副业会计。
筱茜叫队长让叶葵当,队长说叶葵不行。
筱茜情愿与叶葵下田干活也不当付业会计。
叶葵收音机被人偷了,筱茜不知道;听说叶葵骑自行车去搭客挣钱,筱茜天天到公路上去找叶葵。
筱茜终于把叶葵找回来了!
筱茜的父亲是干部,她没钱就向父亲要,她把父亲给她做衣服的钱,硬给叶葵买粮食吃。
筱茜见叶葵用细盐刷牙,就给叶葵买了盒白玉牙膏。
叶葵的裤裆绽开一条缝,筱茜要给他缝。
叶葵的头发长了,筱茜催他去剪。
……
那回,叶葵的大腿被开水烫伤了,筱茜去看叶葵。
筱茜要看叶葵的伤口,叶葵不好意思给她看。
筱茜说叶葵太封建了。
小茜说的没错——
有一次,筱茜最快乐的时候紧紧抱住叶葵的腰。叶葵羞得满脸通红,他连忙挣脱,说被人看到不好。
筱茜一定要看叶葵的伤口。叶葵怕筱茜生气,就给她看了。
筱茜的泪滴到叶葵的伤口上了!
叶葵不觉得那是泪,那是无比神奇的疗伤药水——沁入肌肤,舒爽全身。
第二天,筱茜就到公社医院给叶葵把药买回来。筱茜不但倒开水给叶葵服药,还亲手给他敷药。
哦,筱茜的手也那么美!手指的动作那么轻,那么柔,像微风轻拂,像绢绸滑过……
叶葵真想抓住筱茜的手,再说句喜欢她的话。他还想抱住筱茜——就像那回筱茜抱他那样。
但叶葵没那么做。叶葵把他对筱茜的疼和爱深藏在心底。
春秋天,积肥运肥,叶葵推独轮车,筱茜抬筐担。
扁担压在筱茜肩上,却疼在叶葵心里。半路上,叶葵把筱茜筐里的粪肥全倒在自己车子上。
筱茜只是笑笑,也不说声谢。
筱茜的肩膀被扁担磨肿了,衣服被磨破了,叶葵买副垫肩送给筱茜。
叶葵见筱茜挑水走得很吃力,就上前接过她的水桶担。叶葵挑水在前面走,筱茜在后面笑眯眯地看桶里溅出的水花。
筱茜觉得那水花就像叶葵心中溢出的情和意。
夏天蚊子多,叶葵母亲在居委会的蚊香厂里做蚊香,叶葵把他从家里带来的蚊香一支不留全给筱茜,自己却点燃碎草沫驱赶蚊子……
1975年5月10日,大队招工回城的知青名单里有叶葵的名字。可后来,代替叶葵的却是筱茜那个比叶葵大两岁的哥哥。那是叶葵让出自己的名额。
筱茜问叶葵,叶葵说没有这回事。
不久,筱茜的父母亲和弟弟也走了,只剩筱茜。筱茜便和下放户于奶奶同住。
那天,筱茜说于奶奶有事请叶葵,叶葵信以为真。他见到于奶奶问什么事,于奶奶反问叶葵那天是什么日子。叶葵想了想,说十月初二。于奶奶又问十月初二是什么日子,叶葵说是他三十岁生日。于奶奶笑了。她说:筱茜今天给你过生日,是她叫你来吃饭的!
筱茜从此不让叶葵再到队房里煮饭吃了。叶葵又有了“半个家”!
后来,于奶奶也回省城了,那屋里只剩筱茜。筱茜要与叶葵陪到底,可她一个人孤身只影,夜晚怪害怕的。她想让叶葵就在那屋里的另一个房间里睡觉。
叶葵认为自己与筱茜门不当户不对,绝不能成眷属。他把筱茜当妹妹。筱茜的话句句是真理,一句抵十句,叶葵句句听,唯独这句不能听。叶葵能和筱茜在一起干活,在一起吃饭,在一起散步……也能和她一起到附近的涟水城里去看夜戏——哪怕比这再苦再难十倍百倍的事,他也绝不会说个“不”字,唯独不能万万不能的是和她单独在同一屋里过宿。这是他必须恪遵的准则,不可跨越的界线。他叫筱茜睡觉前把门关牢,说天塌下来由他顶着。
每天晚上,筱茜安然入睡后,叶葵还要在她的外门外久久徘徊。他那深情的足音不知为筱茜营造过多少美妙的梦境。
筱茜比叶葵早回城十天。她带走叶葵的祝福,给叶葵留下思念……
哦,我只知道筱茜是个好姑娘,却不知叶葵和她之间有如此美丽的故事。
秘密真像酒,藏得愈久,味儿愈香。叶葵“这杯酒”——好香!好香!
走进2013好时光
淡然涵凝
我听到了2012,匆匆离去的脚步声。2013大踏步而来,我也看到了他渐近的伟岸身影;一道时光的大门已经敞开,2013已经如期走入我们的胸怀!
年的匆匆步履一直在告诉我一个真理:时光如逝水,时光是永不回头的箭。每一年,都有这样的一天,都有这样的岁末和岁初,年都会用毅然决然的背影告诉我这样的道理。于是,我在年年岁岁流逝的日子里,一天比一天的成熟,越来越懂得时间的宝贵,越来越能体会时光“道是无情却有情”。正是“去年”离去的“无情”,才会带来“今年”到来的“有情”,也会带来“明年”的希望和渴盼。在过去的“无情”时光里,我们奋力的前行和努力,收获着一个又一个的硕果,缔结了一段又一段深厚的情谊。
是时光的相伴,让我们伴随着家人,度过了温馨烟火的月月日日,体会着浓浓的亲情。岁月即便催人老,即便消逝如流水,即便我们的面庞日渐沧桑,可是,那也挡不住熠熠双目中那流彩的神韵,那是幸福的生活回味,是对未来更幸福的期盼。
2013,是的,已经快马加鞭到来了,我清晰地听到了那“得得”的马蹄声。于是,在这样的日子里,我更加慌慌,那是说不清的复杂的滋味。我心里咀嚼着过去一年里各般感受,有酸,有甜,有苦,有辣,有欢欣,有痛楚,有幸福,有烦恼;我的内心和脑海也勾勒着新一年的美好蓝图和设想。
哦,这就是生活。我爱这样的生活,我醉心于这样的生活。
每一年的日日夜夜,我都想拉住时间的手,是时间给了我丰满而立体的生活。但是,我知道,无论我怎样不舍,无论我怎样紧紧拽拉,都不会让时光前行的脚步迟疑半秒。因为,我知道,即便昨天狠心离去,我也会拥有今天明天和将来的日日夜夜,我仍然会去体会生命的另一段历程。
2012,我想告诉你,感谢你赋予了我一年的好时光。我还想告诉你,谢谢你打开时光的大门,让崭新的2013如期到来。我知道,在这新的一年,我更会倍加珍惜如水的时光,不浪费一寸光阴;我仍会收获很多,甚至更多,更多……
2013,欢迎你来到我们身边!我们已经走入你的好时光,我们会更珍惜!!
水性河下街
曹树春
古镇河下因濒河而得名,南临里运河和萧湖,北依泗河,东傍护城河,水源丰沛。早先,街巷之间,河流环绕,溪水顺着小桥转,小桥依着街巷立,古时曾有40多座桥梁,坊间人家,枕河而居, 桥巷连贯。
水让河下街有了灵秀之美,当年乾隆爷下江南,从湖嘴码头弃船上岸,后称为御码头。那古老的石码头近水处长满了厚厚青苔,沿码头到石板街,巷道上湿漉漉的,浸出水珠;空气中湿润润的,弥漫着水气,就连市井中也透着水性。
清晨,街民们在河岸边有的在洗涤,有的在垂钓,有的在晨练;夜晚,灯红酒绿映照着流水小桥,人们沐浴着月辉星光,翩舞在坊前岸边;泛舟在河上桥下;徜徉在巷间陌处,领略老街水文化的多姿多彩。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临街人家没用上自来水,生产生活全用河水。每到早上、中午或傍晚,河边码头上满是淘米洗菜,洗衣浆裳的妇女,街道巷陌,挑水的人群络绎不绝。临近春节,家家户户都有挑水装缸的习俗,石板街上尽是抬水挑水的男男女女,来来往往,十分壮观。
街巷内不时有肩挑水桶的汉子,打着号子走街串巷,专为有钱或无劳力的人家、老虎灶、澡堂子等担水,那号子声雄浑高亢,有的从幽深的曲巷内隐隐传来,有的远去了一里多路仍余音绕梁。
过去,河下街头巷尾有不少专门供应热水的老虎灶,是旧时市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行当。店门临街垒起阔大的灶台,里外砌放着一大一小两口铁锅,灶台里首沿铁锅边一溜排埋放着十多只铁水罐子,分别盛满热度不同的水,随时为开水锅里补充热水,生物质循环使用率和热能利用率都很高。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老街上商店、学校、单位和街坊四邻饮用水,都要拧上三四只水瓶暖壶去老虎灶打热水。先前一瓶水二三分钱,后来五分一角钱,随行就市,价廉且便宜。每当早晚时分,上茶炉打水的人多了,灶台前竞排上了长长的队伍,成为了那个年代特有的街市风景。
水性的河下街,风物中浸透着水的灵性。街上有一家百年酒馆雅称文楼,其特有的蟹黄汤包点心、宴乐长鱼席等作为淮扬菜系的经典菜肴,让人惊叹水镇餐饮的独到和风雅。稻黄蟹肥的季节,蟹黄汤包上市了,老街人邀三约五地上文楼,一边喝着甘醇的古运河曲酒,一边品尝着汤包的美味,水的柔和与饮食文化融会贯通,相依相伴,相得益彰。
澡堂子是河下水文化在市井中的集中体现,老街人有早上水泡皮,晚上皮泡水的习惯。因此,早上茶楼、晚进澡堂,成为老街人生活中的一大习俗,也是古镇水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老街人称洗澡叫泡堂子。一把澡泡上半天或一个晚上,足见其闲情逸致和泡堂子的功夫了。
如果说老街是一部书,那么澡堂子就是这部书的楔子,是河下街悠久水文化的一扇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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