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强迫症

蓝色枫叶

　　此刻，我决定拿出半个小时，逼着自己认真敲打一段文字。
　　我知道自己这种状态符合文字强迫症的征兆，也知道这种症状早在几十年前就得了。
　　但我无意再次强迫自己改掉这个强迫性动作，因为我坚持认为这是一种习惯，一种对社会无害的习惯。

　　当然，我也很清楚当年自己用笔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和现在一下一下敲打出来文字并不具有文学性，没有多少可读性，更谈不上是文学作品，一个人的絮絮叨叨能以一种载体记录下来并在不经意中被人读到，只是因为幸遇了超媒体的网络时代。
　　文为心言，相对于我自己码出来的文字，这话更接近事实。
　　的确，一个人的感悟、情绪和思想，只有通过语文才能表达出来，甚至有时语文也未必就能完整系统地汇词达意，幸好人伦之间，在文化水平逐步提升的年代，人群整体的理解力也大幅增强。当形体语言、目光对话和情感意会无法默契时，也只有靠语文架通生命的倾诉和尘世的互动。

　　有些人说，图时代、语音时代，文字的功用将日渐式微。这个判断有点鲁莽，因为他们没有意识到，与文字功用退隐的论断正好相反，微博、微信、博客、评复的势头之所以越来越猛烈，正是文字载重的加大——在人人都无法压抑、难以沉静、浮躁焦虑的年头，文字这种本身毫无功利、绝不篡改的介质，恰好迎合了人人有话说的时境。
　　时代境遇，正在彻底颠覆千百年来人类早已习惯的一切，而这一切的颠覆，也让人类彻底放弃了回溯往昔的勇气与能力。正如决策者们小心翼翼地把城市化战略修改为城镇化一样，有些事，当思量之后觉得从最长远的前瞻看去，有些不靠谱，那就必须下个决心、忍住剧痛，去调试、扳正和弥补，城市化战略改为城镇化，就是一种觉醒。笔者坚持认为，城市化是违背中国良性发展的绝路——悬空的城市，荒芜的田园，只能断绝人们通向心灵故乡和精神家园的道路，当人文生态、传统信仰和市井文化将要被整体摧毁的时候，如果没有一丝拯救的意识，那才是一个民族的彻底沦丧。
　　我看到语言文字也有城市化倾向，且不说舶来品是不是值得警惕，只说国语的基因突变，足以让心灵深处产生了迷茫。在华夏文明、炎黄图腾的根本深意都被误解的情况下，挣脱去任何方向，都是湮灭。

　　现实当然很严苛，因为物质的说服力已远远超过文字的感染力，当世风中飘满了甜丝丝、香喷喷的诱惑，谁还会沉浸与冷峻的词组中，省思红尘的宿命？可古老的中国文字仅仅是一种人伦交互的工具吗？上苍点拨人类创造了这种传继方式的同时，就没有赋予其别样的玄机吗？
　　人类认识自己，认识世界，认识人言物理的脚步，其实总是缓急不定的。虽然当今时代的科技，尤其是通讯交通方面的发展日新月异，但这只是某个层面的恍然，而绝非是革命性的自悟。甚至有可能，人类正在跟着一种误导，走向毁灭。
　　说到毁灭，这种惶惶之情态，近两年来大出风头。也许不少有话语权者，只顾得对那些末世情结大加鞭挞，他们却从来解答不出为何人们愿意相信、甚至渴望那种情形的到来。一个人的心态决定他的生态，那么一大群人的心态，将决定一个时代的转折。我想问的是，为何人们，起码有一些人，心底会有隐隐约约的期盼——无惧灭世，甘愿迎来？这才是最需要从超越宇宙敬畏而必须追问的生命意义。而这种追问已屡见不鲜，在文字里，在心灵中，可以读到，可以觉察。

　　窗外，是人类把自己捆绑进的“五月”，这是“不容置疑”的时间顺序。“五月”“必将”过去。
　　众生都在一个个套子里，那些套子像俄罗斯套娃，挣脱一个还有一个，环环相扣，逃到最后，只在一个寂寞的角落死去。与他一起死去的还有他的文字——如果他有文字的话。假使一个人修炼到最后，真的能获得一颗灵魂，那么他希望自己的灵魂最后幻化成一滴水，还是一阵风呢？自古至今，出了那么多宗教领袖、贤哲大家，为何就没有一个人——他们曾经是人，能以生动无比的情景，来诠释灵魂和其它境界呢？而如果那都是些谎言的话，为何就一直没被揭穿？
　　从某种角度看去，前人的文字，只有情感描述类的具有传阅意义。人们有理由猜想，那些具有穿透真相的思想和语文，是不是被造物主们及时的擦净了？它们是不是与人类一样的狭隘——不愿别的物种觉察真相，进而侵犯自己？

　　“时间”以太阳移动的轨迹产生了变化的方式，又一次告诉我，我已经在敲打的过程中超过了自己设定的时长。与之配合的是，我听到邻近的办公室有了响动，他们准备下班了。
　　人类整体繁衍和接续的进程中，从不怀疑。即使有怀疑者，也会被扼杀在“法律、文化、习俗和常规”的范畴。但人们仍能从沉默的文字中，“看见”那些不屈的质疑，那些质疑一定是执拗地站到了世俗惯性的旁边，却每每被犀利的“现实”刮擦的遍体鳞伤。他们本是英雄，但他们又不愿以“英雄”的姿态留下名声和线索。
　　于是，跌宕起伏的人伦和世界，一段段地进行着似曾相识又绝不雷同的重复。仿佛遥远处那些个巨大的星系漩涡一样，“秩序”“不敢”被打乱，因为人们已经习惯了“秩序”——约定俗成、思维定势和扯不断理还乱的生活。

　　有时我敲打文字，其实是在劝自己——做个洒脱的人，就是活在当下，唐朝人赶上了他们的时代，他们不会以汉朝人的思维方式和生活习惯看待人生，同理，生活在宋代的人，绝对理解不了民国生态。所以，你赶上了什么时候，就适应什么现实，不必瞻前顾后，能活出一种窃喜和体面即可。
　　然而我从来劝服不了自己，就像很多很多像我这般矛盾和窘困的人一样，这也是一种无法强迫修正的强迫症。
　　一如我再一次不加限制随意敲打的，这些散碎到无法串联的文言。

吴劲松

文为心言{:soso_e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