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无常是平常

蓝色枫叶

　　相较那些宏大的悲怆和个体的牺牲，活着，才是卑微的。

　　人在每个年龄段都可能遇到繁杂离乱的事，幸得静宁富贵且极少挫折的人生，非常稀罕。大多数人，他们的每一分钱都是靠汗水挣来的，每一点收获都是凭劳动换取的。那是不是由于人生蹉跎、地位卑微、光阴匆忙，就允许放弃内心的雅静境界？切不可，心性的滋养不应因世俗负累而缺损，因为那是魂魄的最后归宿。

　　多到极限就是少，水到最满必然溢，在肉眼视界，人们于不同的时间、地点、年岁、情智层次，看同一件事物或与彼时相似的事物，切入的角度、关注的深度、研究的宽度、得出的判断，竟然很不相同，甚或截然相反、云泥之别，是心变了？是情改了？还是时空的迁徙让事物失去了类似性？也许都有，也许都不恰切。人之所以无法成为客观的生物，就是人永远无法以无限的时间长度、无垠的距离为参照，去识别和认知一件事物。所以残缺，必然是众生的一般常态，包括那些被划入崇高和神圣层级的生灵。

　　心有境，身有形，梦有歌，俗有德，此乃君子之风也。入得世，出得世，知善恶，懂进退，远是非，拒贪奢，方为人上人矣。君子不党，知音山水，率性袒真，天之间，人伦外，岂不悠哉悠哉？

　　尘世边缘，始终有一种境界，许多人因为按捺不住探幽与好奇之心，曾一路不怠跋涉觅去。很可惜，几乎所有的追寻者到最后都功亏一篑。只因为，他们弃于不自信、不坚持、不笃定。而那个境界依旧安谧在时空那端，以羞为色，以静为雅，以简为净，以寂为空。那是涵养灵魂的淡泽，那是收留倦怠的广袤，那是消融戾气的花园。人伦熙熙，总是差那么一点，而那一点却无法用聪慧、热情、冲动和勤奋弥补，唯一帮助人们跨越界碑、翻越蒺墙、渡过疆河的，就是一颗平常心。

　　夜之深，在于不眠；梦之远，在于未遇；人之隙，在于猜忌；情之近，在于相惜；灵之幽，在于清虚；魂之轻，在于不拘。怔怔兮，星空无极；陌陌兮，孤旅行迹；淡淡兮，君子自知；痴痴兮，前生今世；遥遥兮，独自冥思；岌岌兮，何处皈依。此刻彼时，万籁俱寂，掷笔留白，空心无字。

　　凡人瓦屋，贵人高厦，都爱种草，皆喜养花。窗台檐下，阳光普洒，陋室幽兰，豪宅金瓜。岁月光阴，四季轮驾，几株草木，生息年华。

　　人与人的距离，说近很近说远很远。有时隔着一堵坚厚的墙，有时只是隔了一张薄薄的纸。别被一个人的貌相、名位及其身边的表象所迷惑，如你跨越了一个人的防卫距离，你就会发现，那人的内心竟是如此脆弱、如此温软、如此孤单、如此和善。人际之间是同频共振、情感互联。你想靠近，请坦然神色，轻声呼唤。

　　几大宗教的教义和法理中，一边强调自省自律、爱人行善、宽恕等，可脱离苦海、改变命运；一边又强调命由天造、运靠缘定、境因心生。这里暂且不追究过于深奥晦涩的逻辑悖论，也不计较玄妙的前生今世，更不扯宇宙是否无边无际。我们只以世俗的知识去问：如果天意注定，怎能事在人为？

　　寒冬在即，我犹在枝头坚持，萧瑟的风里，不知何时，才能等到迟来的你。每一次远眺路的那头，我总忐忑不已，只因我早已失去青春的生机，唯恐相见的那刻，你对我，不再熟识。岁月悠悠，驱转四季，太久太久过往，曾斑驳多少美丽的奇迹。在这个思念的年轮，我是一片翘盼的叶子，之所以抱守枝头不愿凋敝，只为等你。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可信的？端着，就是文明和修养吗？以真诚的袒露示人就是不合时宜的吗？时宜究竟是什么？别急着回答，因为这些问题，只有一个“打破砂锅纹到底”的答案，如果不舍得打破那个砂锅，沉默也是一种别样的严谨，而且那种严谨已“高尚”、“聪明”和习惯了两千多年，也就不差再闭嘴几十年。当然，沉默也会腐烂。

　　生活与事业的进程中，我们往往会高估一些人的智能和品质，也时常不假思索地放大了一些人的缺陷和恶意。前者是出于善意、宽厚和包容，而后者则纯粹是刻意偏见。当然我们也可能在不知觉中被别人如此识别。人伦间一直有一个不被重视的悖论：你是你、我是我，怎能同日而语，如何相提并论？实则都不客观矣。

　　极少写时评杂论，是因为觉得，大家都在大言不惭指责的社会，人人都在其中，都是当事人，都在“现场”。独善其身，自我修剪，总比一边扣脚丫子，一边狂骂被揭露的丑恶，更具有积极意义。在大家屁股都没擦净、内心深处都有不可告人私弊的情况下，无论你的文辞多么义正词严，也都是缺乏自剖的装腔作势者。

　　假如你是个略有见识、阅历不浅的人，你总能从周遭和际遇中，一眼看出那种很虚伪、很虚荣、很自私、很贪婪且又自以为很会掩藏、很会隐蔽的登徒子，它们装模作样的拙劣表演其实叫人非常恶心。但你又能何为？你既没有权力像对待苍蝇蚊子那样，把它们一拍子拍死，又无法将它们驱赶到你看不到的角落。它们甚或就是你的亲戚、你的朋友、你的同窗、你的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也许它们自己觉得自己很人模狗样，因为它们身上有一些靠欺上瞒下、不择手段、谄媚迎俗而谋取的名堂、行头，乍看上去它们很有点谱儿。人世间有一种无奈就是，你对那种嫌贫爱富、无情无义、欺世盗名、狐假虎威、卑鄙无耻的宵小之徒，常常不愿直白地去揭穿和斥责，因为它们从一开始就看不懂你脸上堆满的笑容里，饱含的鄙视和厌恶，它们还以为那笑容是对它们感觉不错的行径，给予的褒扬和赞许。也许比前述人伦迹象更可悲的社会现实是，那些不折不扣的小人们，往往很得势，因为它们无所顾忌、无孔不入，比普通人更会利用善良、宽容和人情世故。对于它们的所作所为给世道人心造成的莫大损害，它们从来没有愧疚感、羞耻心，它们一不小心表露出的，只有欲望的满足感，以及得意忘形的丑陋嘴脸。

　　人生无常是平常，世事嬗变是不变。唯有随遇而顺势，花明柳暗又经年。

　　每到周末，不少人心底总会涌出一丝小快乐。这是一拉四平腔的凡俗岁月中，人们给淡而无味的日子，划出的一个个小段落。虽然不赶时间、暂避职场的休息日，未必真能睡到自然醒，未必能随心所欲地安排日程，甚或会颠倒黑白、更加疲惫，但人们还是觉得时间完全由自己安排是件惬意的事。原来，大家都是心累。

　　有时候，喜欢一个人是从细节开始的。但想与一个人相处很久，却必须不断忽略细节。从注意到忽略，再从忽略到注意，是人际纠缠的两个平衡极，其间则是从点到面、从面到点的适度拿捏。有人天生就有平衡力，因此他们就不会觉得烦累，有的人则始终无法学会并掌握那个度，他们常很烦恼。而这就是某个层面的真相。

　　岁月淘洗的，不只是肉体、生命和物质，还有情感与记忆。时光无法抹去的是事实，包括一闪念、一刹那的思绪，一粒沙变成飞尘的过程，那瞬间、那过程可能无法定格成影像，但那个事实本身，就是存在过的，事实不需要证实，事实本身就是事实。

　　不管这个世界走到了哪个空间、那段时间，也无论这个尘俗约定了多少是非对错，一个个体的有理性主见或性情为重的人最终选择的，还是内心的意愿。说到底，心里怎么偏向，脚步就会走向哪里。否则，你会有一万个理由去做，也有一万个理由不去做。

　　却原来，直觉是最可靠的。因为那个闪念，最靠近心意的初衷和指向。在没有理由说服向左还是向右的时候，请跟着直觉，走出忧困，走出惊悚，走出逼仄，走向开阔。这世界上，所有的生命都有一个后果，在此以前，请凭心而决，无愧生活。

　　——2013秋末碎语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