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春雨杏花

大爱无言

春雨杏花

       江南初春的雨下得很轻柔。似乎那些从天而落的晶莹水珠，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打坏翠绿的柳芽和初绽的杏花。因此，它总是温柔地抚摸着柔嫩的苞芽，好像母亲呵护婴儿的手，或者是恋人般樱桃小口的吻。

       农历二月的苏州定园，这座姑苏城内最大的园林宅院里，蜿蜒平静的河面弥漫着雨雾，散漫的雨丝飘落上河岸的翠柳，也湿润着弯曲平坦的石径小道。小道的东头，几株逢春而开的杏花裹满一身雨水，正自绽放。红白双颜，神情夭丽。纷飞的清芬细雨，蓇葖的娇艳杏花，构成一幅美丽的江南春色图。静静地伫立，看得让人心酥心醉。

       一年十二个月，月月都有属于自己的花神。二月就是杏花。民间常把花儿与美女相提并论，张潮就说：世间有两大尤物，花是天之尤物，美女是人之尤物。也不知是谁，将与杏花相匹配的美人定为唐朝那位有沉鱼落雁之色的贵妃杨玉环，更不知道杨贵妃因何与杏花结成了缘。在我的印象中，杨玉环似乎与海棠花更有缘分。醉卧的贵妃，不就是躺在海棠花丛里午睡的吗。再不济，荔枝也是勉强可以的。

       杨玉环原是寿王李瑁的妃子，后来被李瑁的爹唐明皇召入宫中成了他的贵妃。因了“安史之乱”和“从此君王不早朝”，贵妃被泼了个“浪浮”的污名，与几百年前那位天生丽质的桃花息夫人一样，说成是“红颜祸水”，以致六军哗变，终被谥于马嵬坡。

       杏花娇美，花期较短，开在二月，这也本是极其自然天工的事。可文人们借物寓意，尤其是诗人写诗，总爱以比喻起头，要用各色风物起兴。于是，杏花也就作为风流韵藉的物华天宝了。开初，在初唐及之前，用来写诗的杏花都是用于寄托美好的自然起兴，如北周时期庾信写的《杏花》诗：“春色方盈野，枝枝绽翠英。依稀映村坞，烂漫开山城。好折待宾客，金盘衬红琼。”诗句流丽霞彩，纯粹描写的是自然好风光。又如韩愈写的《杏花》诗：“居邻北郭古寺空，杏花两株能白红。曲江满园不可到，看此宁避雨与风。”也是将杏花作为自然景物寓意来写的。

       后来，诗人们也许是觉得仅将杏花作为自然景物的“兴”描写不够味，乃将其扩展到“比”。唐代罗隐《杏花》诗里写到：“暖气潜催次第春，梅花已谢杏花新。半开半落闲园里，何异荣枯世上人？”已然是借花喻人了。张籍的《古苑杏花》也是迎花发问，聊诉伤怀之感：“废苑杏花在，行人愁到时。独开新堑底，半露旧烧枝。晚色连荒辙，低阴覆折碑。茫茫古陵下，春尽又谁知。”那位以禅佛著名的司空图先生也有：“薄腻力偏羸，看看怆别时。东风狂不惜，西子病难医。肌细分红脉，香浓破紫苞。无因留得玩，争忍折来抛。”拟人比喻，怜香惜玉的诗语了。

       最早使用“出墙”句子的，当属那位花间派大师温庭筠。他在《杏花》诗中写到：“红花初绽雪花繁，重叠高低满小园。正见盛时犹怅望，岂堪开处已缤翻。情为世累诗千首，醉是吾乡酒一樽。杳杳艳歌春日午，出墙何处隔朱门。”但诗的本意并非是言杏花浪浮，而是对自己所处境况下的踌躇心情描写。继温庭筠之后首次将红杏与墙头连接同句使用的是吴融，他在《途中见杏花》诗中写到：“一枝红艳出墙头，墙外行人正独愁。”但仍然是起兴的自然景色描写。他心仪院内的女子，就借红杏抒发臆想。其意念至深，以致徘徊墙外，流连忘返：“粉薄红轻掩敛羞，花中占断得风流。软非因醉都无力，凝不成歌亦自愁。独照影时临水畔，最含情处出墙头。裴回尽日难成别，更待黄昏对酒楼。”刻画了一位多情才子对心仪女儿的单相思情态。

       最著名的吟咏杏花诗要数叶绍翁的《游园不值》：“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这后两句诗形象鲜明，构思奇特。“春色”和“红杏”都被拟人化，不仅景中含情，而且景中寓理，能引起读者许多联想，受到哲理的启示：“春色”是关不住的，“红杏”必然是要“出墙来”的。同样，一切新生的美好事物也是封锁不住、禁锢不了的，它必定能冲破任何的束缚。

       然而，这些都是停留在正面的吟咏中，作为姣好的意象而出现的形象风物。可随后的薛能《杏花》诗却起了分歧变化：“活色生香第一流，手中移得近青楼。谁知艳性终相负，乱向春风笑不休。”诗里已然将杏花明显归接于贬抑的浪浮情色了。这或许就是被称为诗之“新意”，“惟陈言之务去”了吧，开了杏花浪浮之名的先河。又如韦庄的《思帝乡·杏花》词：“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他比兴杏花，轻浮易逝。之后，杏花的形象表征与以前就大相径庭，朝着轻薄浪浮的方向延展了。

       如果说在这之前说杏花“轻薄浪浮”还比较隐晦，富于雅致的话，及至清代，到了李笠翁那儿，那话就更直接露骨低贱了，干脆称杏花树为风流树，还匪夷所思地编造了个故事说：“种杏不实者，以处子常系之裙系树上，便结果累累。予初不信，而试之，果然。是树性喜淫者，莫过于杏。”

       或许正是这些无聊话，使得本来娇丽动人的杏花蒙染了龌龊污泥，好端端一句“红杏出墙”后来竟被当作了怀春女子春心萌动，甚至渴望投怀送抱或已琵琶别抱的浪浮代名词。

       想来杏花得了这样的污浊之意象，与之相配的美女理所当然地也就要寻个“风流浪籍”的坏品行红颜佳人了。于是乎，无辜的杨玉环就从海棠花里被拉了出来，又塞了进去。呜呼，花若有心，何其哀怨，太真有知，何其冤哉。真想如张潮说的那样：“当天宝之代，曾一睹太真否？”

       春霖还是轻轻地下，时信不误。定园安闲在和风细雨中，绵绵柔柔，一派江南早春景色，很静、很闲、很舒坦，不由人不与信花在心里对话。二月十二，是“花神节”，江南道家视其为法道之日，行法祛邪。人有七情六欲，花有风信周期，此乃天道使然。“出墙”与否，原不干花儿啥事，都是人的无聊心魔作怪。未知道家可否将心魔除之？如此，杏花幸甚，玉环幸甚，人性幸甚。

纤纤月

品读学习大爱兄春雨杏花美文，杏花在兄长的笔下就是美丽的花神啊，陶醉了～

悄悄问，这幅二月花神杨玉环图，是兄长的杰作吗？

纤纤月

再品美文，里面的杏花诗可真多，一一细品，把古诗揉在优美的散文里慢慢品读，是一种享受，谢谢大爱兄，晚上好：）

张艺华

美轮美奂！

大爱无言

纤纤月 发表于 2014-3-26 18:17
品读学习大爱兄春雨杏花美文，杏花在兄长的笔下就是美丽的花神啊，陶醉了～

悄悄问，这幅二月花神杨玉环 ...

这幅二月花神图是定园内花神墙上的石影壁画，俺拍摄下来的。

大爱无言

纤纤月 发表于 2014-3-26 22:19
再品美文，里面的杏花诗可真多，一一细品，把古诗揉在优美的散文里慢慢品读，是一种享受，谢谢大爱兄，晚上 ...

慢慢品嚼古诗，本身就是一篇散文。

大爱无言

张艺华 发表于 2014-3-27 09:53
美轮美奂！

花美人美。

纤纤月

大爱无言 发表于 2014-3-28 09:20
慢慢品嚼古诗，本身就是一篇散文。

说的正是～{:soso_e189:}

燕舞云间

春霖还是轻轻地下，时信不误。定园安闲在和风细雨中，绵绵柔柔，一派江南早春景色，很静、很闲、很舒坦，不由人不与信花在心里对话。二月十二，是“花神节”，江南道家视其为法道之日，行法祛邪。人有七情六欲，花有风信周期，此乃天道使然。“出墙”与否，原不干花儿啥事，都是人的无聊心魔作怪。未知道家可否将心魔除之？如此，杏花幸甚，玉环幸甚，人性幸甚。

喜读佳作美文！问候大爱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