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摄影的老师 迟建边 我不知道我是应该叫他老师还是叫他兄长。在我的中学时

杨培德

爱摄影的老师
迟建边

我不知道我是应该叫他老师还是叫他兄长。在我的中学时代，他走进课堂上的第一节课是给我们上的。看他走进教室，全班同学没有不惊讶得睁大了眼睛，惊讶得有些同学的嘴都合不上了。他怎么能成为我们的老师？个头不高不说，还背着个大罗锅。但他就是我们的老师。他讲的《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让教室里的所有学生觉得语文课这么有趣。在他的讲授里，我们每一个人都在45分钟里到井冈山遍游了一番。
这又是一位怎样的老师呢？
早在30年前，有大夫就对他说：你能活过40岁就是奇迹。但岁月悠悠，如今，他还在用他的微笑感染着众多的你我他。他常说：我现在已经赚了20年。20年又是一个怎样的概念？
在他的从教生涯里，他教过语文，教过历史，教过地理，教过英语，好像没有什么学科他没教过。他却没有上过一天的大学。上世纪80年代有位姓宋的作家写过他的报告文学发表在《吉林青年》上，一时间里，全国各地有不少今天叫做粉丝的女子来到名不见经传的五道江，其中不乏有想和他结百年好合的，但他都一一拒绝了。好多人都说他：你怎么这样傻？总不能一辈子自己过呀！这时的他就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我怎么能坑了人家呢？
是的，他这一生里背负着太重太重的负担。他个子不高，身子用骨瘦如柴来形容也一点都不过分。每当他走在大街小巷的时候，那两条不一样长的腿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这样的时候，我们都在暗暗地为他担忧，因为他每迈出一个脚步都是那样艰难。我曾经写过一篇散文，文中我这样说道：每天看着孙老师走进教室就觉得他把一座山背进了教室。
他不是一个正常人，生活给予了他太多太多的坎坷。小儿麻痹让他成了罗锅，几乎没有健全的身体各个部件让他承受了太多的苦痛。但那又有什么呢？在学校的操场上，经常能够看到他和同学们踢球的身影。在学校的文艺队里，拉起小提琴来，他的神情又是那么专注。那时，在我们同学的眼里，孙老师真是无所不能。有一天，他竟然背起手风琴给我们大合唱伴奏。住在他家附近的同学梁会文对我们说：孙老师练习拉手风琴时，由于没有琴，他竟然用手在自己的肋骨上练，练得他身上的那几根肋骨天天都是红的。当我在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心里洋溢的，全都是对这个老师无限的敬重。敬重的同时，常常在反思：为什么孙老师能做到的我们常常就做不到呢？
人到中年，过去的种种经常浮现在脑海里。让时光倒流30年，一个罗锅老师，一群不谙世事的孩子。有幸的，那时的我经常和孙老师在一起。这之中有一个主要缘由，就是我们之间有个共同的爱好：摄影。那时，我家有架海鸥4B相机。我呢，也经常偷偷地趁老爸不备拿出来显摆，照出的相片现在看来也不那么精彩。孙老师那时还没有相机。我家这架相机就成了我们经常相处的纽带。在一起时，孙老师不太像是一个老师。他问起哪是快门哪是光圈时，一点也没有觉得他在问的这个人是他的学生。他属羊的，比我大不了几岁。每当他这么不耻下问的时候，我就说：老师，你连这个都不懂呀？许是学生总用这样的话激他让他没了面子，后来，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一本有关摄影的小册子天天捧在手上读。我对他说：老师，你再怎么读也是纸上谈兵没用的，明天劳动你如果给我请假，我就把相机借你一天，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孙老师就把眼睛一瞪，言简意赅地说：不行！我就说：老师，你还挺讲原则的呀！但有一天，我和他到江边去拍照的时候，他很是胸有成竹地问我：老大，你说现在得用多大光圈和快门？我望了望天，蓝天有几朵白云，也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我说：快门125分之一秒，光圈放在8就行了。孙老师瞅着我一脸不屑地说：你不懂了吧？光圈得放在22上，因为江水还得反光呀！我定定地瞅着他，这么快他就知道这么多了！那时，他又变成了我的老师。很快，学校的老师就都知道了孙老师相照得好，那些年轻长得好看的女老师也就经常找孙老师给她们照相。其中，有一个姓丛的老师，每到给她照相的时候，她就笑着说：你可别把我照丑了呀！他就端着相机，脸上的表情格外庄重。当他快按快门的时候，丛老师总是适时地说：等等。丛老师用手理了理额前的刘海，甜甜地说：照吧。过后，孙老师把相机还给我时，总是喋喋不休地说：老大，谢谢，谢谢！多少年后，每当和孙老师在一起时，我还时不时地就拿这事逗他：当年你不是看上丛老师了吧？他就脸红脖赤地说：我哪配看上她？说到这里，他总不忘补上一句：老大，我还是谢谢你。说完，他哈哈一笑，说：谢谢你的相机。这样的时候，我们没有师生间的那种彼此间的师道尊严，更多的是兄弟间的那种亲切与相融。有这种感受的，在我们那个班的同学里何止我一人？
让时光再回到三十年后的今天。前不久，我带着记者去他所在的学校采访。当时，我随身携带了一个500万像素的数码相机，想玩玩高雅。但准备拍照时，我这相机就拿不出来了。因为我看到了孙老师的脖子上挂着一个挺专业的相机。我上前说：老师的风采不减当年呀！孙老师自豪地说：那是！看着他的相机，我是发自内心地暗羡不已。几天后，我就让我经营相机的朋友给我进了一个和孙老师一模一样的相机，巧的是几天后，我们又一起去集安参加一个朋友孩子的婚礼，我们两人都把相机带了去。婚礼结束后，我们来到鸭绿江边一顿神拍。那情那景，让我仿佛又回到了难忘而又美好的中学时代。当我们在欣赏相互拍摄的照片时，他不时地对我说：这张要是用光圈优先就好了，这张要是用快门优先就好了。这时，我就定定地瞅着他，心想：老师呀，老师，到什么时候你都得当我的老师呀！是呀，快50岁的人了让他这么指点，不但没有一点难堪，相反，还有一种温馨在滋长。同时，我也真正地明白了一个我总也想不明白的疑问，这就是我的这位孙老师为什么总能让生命多延续十年、二十年，那是因为我的老师比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热爱生活！因为热爱，他生活得乐观，生活得充实，生活得开心。他把生命浓缩成每一天，把每一天都当成自己生命中的最后一天来度过，让每一天的内容都精彩纷呈。也许，在他的这大半生里，他也有过迷茫，有过品尝爱情从身边悄悄溜走的苦楚，有过领略世间的苍凉与不如意的无奈。但比起生命的短促，这一切又都算什么呢？
从集安回返时，路遇五女神峰。从车窗望去，大雾茫茫。坐在车里的孙老师说：老大，我们秋天再来！这时，我能想象得出沐浴在秋阳的光辉里，孙老师对着神女峰猛按快门的神采。那样的时候，他要留下的，也许是生命中又一个最为绚烂的美好瞬间！
我深深地感动了——爱摄影的孙老师哪里是在爱摄影？他分明爱的是生活！
责任编辑：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