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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 心 蚀 张亚彬 我和老杨住隔壁。 20多年前市政府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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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4 13:33:0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短篇小说•
心  蚀
张亚彬
我和老杨住隔壁。
20多年前市政府筹资在江边盖起了这栋家属楼。我俩分在一个单元的12楼,他住1201室,我住1202室。内墙墙体一砖半砌就,隔音效果不够理想。夏季开窗另当别论,若在冬季可互相听见卫生间的冲水声。两家阳台,是外凸的那种,中间只隔我家的小卧室,相隔不足十米。
我和老杨同在市直机关工作,虽未共事,但也脸熟。我搞文秘,他做行政,工作很少接触,了解甚少,只听人只言片语聊过他。他原在边防部队任营职干部,近40岁才转业到地方工作,在市直一个行政执法单位任局长。部队的那套工作作风深深地影响着他。做事讲究原则,欠缺方法,没有回旋余地;工作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讲话声若洪钟,尅人不眨眼睛。人很耿直,但人缘不佳,机关里上上下下不怎么喜欢他。平日里,我们偶尔相遇,互相只是点点头,他如一阵风迈着大步匆匆而过。几年前,我俩虽未到60岁,为了给年轻人腾位子,和其他一百多人提前离岗被“一刀切”撵回了家。听说离岗前,老杨对此事忿忿不平,曾到组织部门去理论,说共产党原有理论联系实际、密切联系群众、批评与自我批评三大法宝,应该再加上“一刀切”,变成“四大法宝”。然后,要求继续工作,说不给职务,当个科员就行。组织部门说没有先例不能安置。再说他那脾气谁敢收留!我平日喜静,回到家后种地、打拳、登山、钓鱼、下棋、搞点文字什么的倒也自得其乐。老杨却显得极不适应。他老伴原是市人民医院外科的护士长,退休后赋闲在家。几十年来,老两口忙工作,忙家务,连说话都很简洁,很少拌嘴。虽是近邻,从未发现他们夫妻有什么感情隔阂。老杨回家没几天,家里便开了锅。老杨性格刚直,脾气暴躁,窝在家中如老虎圈在笼子里,时而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时而呆坐一、二个小时,一声不吭,横竖看哪都不顺眼,仿佛得了“退休综合症”。看得老伴心里那个烦,再加上老伴有更年期反应,喜怒无常,老两口常为鸡毛蒜皮的一些小事打翻了天。老杨嗓门高,老伴连哭带叫,诉说着过去的往事。不想听也得听,一来二去,通过他家的内部战争,我和夫人把他家基本情况了解个大概。
那年冬天,我和夫人到大连儿子家小住了一段时间,回来时,樱桃花已经开了。有时在阳台偶然见到老杨伫立的身影,有时听到卫生间的冲水声。我知道老杨家有人。正为多日未听见老杨家有吵闹声感到奇怪,夫人告诉我,听开电梯大姐讲,老杨老伴患心梗已过世近俩月了。老伴过世后,老杨俩月没下过楼。
半年后的一天,我和老杨在开房门时偶遇。几个月不见,老杨白净的脸上已失去往日的红晕,布满了皱纹,缺了两颗牙齿的嘴巴有些漏风,为显示见到我的热情,发出的声音虽极力高挑,却缺少了往日那浑厚的膛音。眼睛也有些浑浊。老杨见到我一改往日的冷漠,像久别的亲人一般,热情地抓住我的手使劲摇了摇,约我到他家小坐一会儿。我想应该安慰他几句,反正夫人去大连看孙子不在家,聊多久也没问题。一进门,一只形似小鹿的宠物犬,欢快的扑向老杨,那亲昵劲儿不亚于祖孙俩。老杨说宠物犬刚要来没多久,叫“小白”。落座后,我环顾四周,见老杨不邋遢,把家居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老杨仍旧保持着军人的坐姿,腰板挺直,两腿并拢,絮絮叨叨向我述说,老伴活着,他俩经常吵架,老伴走了现在想挨骂都找不到个人。他用了俩月时间,把老伴的遗物一样一样地整理出来,打了几个大包裹,准备在自己临终之前,让儿子烧了,给老伴带去赔个不是。我劝他去北京的儿子家住段日子,免得睹物思人过度悲伤。老杨挺了挺微驼的脊背,摇了摇头伤感地说:“去过了,再也不去了”!他说他上个月心脏病发作,到北京看病之后,儿子让他在家住一个星期静养几天再走。近40岁的儿子和儿媳,大学毕业有几年了,在北京一家社区医院找了份工作,儿媳当医生,儿子给那家医院打扫卫生,在四环附近租了间小居室,他去后,连同儿子一家三口挤住在一起。有时白天上夜班的儿媳还要睡觉,没地方待,他只好到公园里闲坐着,晚间睡不着觉,怕惊扰人家又不敢起来活动。开头几天还好,后几天儿媳都不跟他说话。他像蹲禁闭一样待了七天,便回来了。
我告诉他平时可以找点乐趣排遣寂寞。他一脸苦笑:行伍出身,对各类游戏都不感兴趣。单位只收党费,从未找他过组织生活,到社区去玩,社区没有活动场所,到老干部局去看报,老干部局说他不够资格,大街上扭秧歌他抹不下脸,只有在家憋着。这话一点不夸张,我有同感。他说他白天玩电脑,玩一会儿,眼睛发酸,再看电视,他最爱看战争片,看着看着睡着了,被枪炮声惊醒后,过一阵接着再睡。晚间躺下后反倒睡不着了。他看了看我孩子般诡秘的问:“老李,你前一天晚上是不是起夜四次,有一次还呕吐了”?细一回想,前晚会战友,酒有些超量,果然如其所说。我回答完,他竟孩子般得意地笑了起来。他告诉我,有时一个星期接不到一个电话。屋子静的落根针都听得到。前天晚上,北京的儿子打来电话,问他病情怎样,唠完后,他让孙子小宝接电话,问孙子想没想爷爷,小宝说没想,只听儿子在那头告诉小宝让他说想爷爷了,小宝说,没想就没想,老师不让说假话。老杨说为此他一宿没合眼。我说老杨你也真是的,哪好和孩子一般见识。老杨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其实,哪里是较真,他心里没想,嘴上哄哄我,我就高兴了”。他的脸色忽而由阴转晴,欣喜地告诉我,今早他特别高兴,他指了指对楼12楼平行的那家阳台,说那家的16个月大的小男孩今早在阳台看见他向他笑了,喊爷爷。那家阳台距我们这栋楼直线距离不足30米,我有时也见到那小家伙,被爸爸或妈妈抱着在阳台玩耍,但不知是男孩女孩,更不知有几个月大了。我惊讶他怎了解的那般清楚。老杨说,那小家伙是在他的注视下长起来的,从阳台上晾小孩尿布到现在整16个月了,那天他看到小家伙光着腚,露着小鸡鸡,当然知道是男是女了。他说他哪天未见到对楼那个不认不识的小男孩,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他还说,对面财政局那座高层大楼,哪天盖到几层,多少人干活,几点上班,几点下班,都记得清清楚楚。看老杨孤单单寂寞无聊的样子,我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有了小白,老杨的生活似乎发生了转机,有时老杨和它大声地说话,有时喊小白“儿子”!每天早晨六点钟,能准时听到老杨出楼遛狗关房门的声音和小白的欢叫声。
8月初,临江市遭遇百年未遇洪涝灾害,自来水管道被冲毁,市消防大队的消防车在市委门前为市民提供生活用水。排队时我见老杨提个塑料桶站在队前距我约10多米处,等我打完水,回头见打完水的老杨仍未回家。我见老杨的背更驼了,身上已看不到行如风坐如钟的军人风姿,只是大热天风纪领扣仍系的紧紧的。我问老杨有事吗?老杨说:“我跟你走,要不然,找不到家”,他指了指胸前,又指了指牵着的宠物狗小白。我哑然失笑,真滑稽,他和小白的脖子上挂着同样的写着家庭地址的小纸牌。边走边唠他告诉我,这一阵记忆力特别不好,有时忘记了吃没吃药。昨天他走丢了,是警察把他送回家的。前天,心脏感到不舒服,想给我打电话,又记不起电话号码。这一年来,他已经没有时间概念了,饿了就吃,困了就睡,不知哪天是几月几日星期几,记也没有用处。清明节给老伴扫墓是看楼下那么多人买烧纸才知道的。
春节,儿子全家回来过年,很热闹。隔壁静静的。听声音老杨自己在家过年。老杨不知啥时买了一挂那种大个头的千响鞭炮。三十晚上也不知他吃没吃年夜饺子。从初一开始,他站在阳台上,时不时地拆下几个,零零星星地放起来。紧挨他家阳台是小孙女的临时卧室,每放一次三岁的小孙女都要被吓得打个激灵。初三那天上午,楼下有一男一女俩儿童经过,老杨童心大发,点燃一个鞭炮,在手里停了一下,扔出窗外,鞭炮在空中炸开,舌头有些僵直,问:“小朋友,爷爷放的响不响”?女童捂住耳朵答,响,我害怕。男童答不响,再来一个。老杨随即又放了几个。放完鞭炮后,他觉得说话表达困难,随即向俩孩子敬了个标准的军人礼,又哈哈大笑起来。下午,夫人迟迟疑疑地对我说,你跟老杨谈得拢,你过去劝一下,要么一次放完,要么不放,小孙女害怕。大过年怎好扫他的雅兴,我正自踌躇,小孙女跑过来,搂住奶奶的脖子稚声稚气地说:“奶奶不要去麻烦老杨了,他没有媳妇,没有孩子,太寂寞了。让他放吧,我捂住耳朵就不怕了”!夫人眼里闪着泪花,抱住孙女半晌默不作声。
转眼到了初冬。一天,见天气晴好,我在住宅楼前小区花园的体育器械上锻炼身体。老杨披着棉袄佝偻着身子,两腿僵直,木木地走来坐在长椅上,落座后神情呆滞,半天不曾言语。我走过来惊问楼内停电没开电梯他是怎么下楼的,他说见我在锻炼身体,便扶着楼梯摸下来的。前段时间我曾听到老杨大声对宠物狗小白喊“立正、稍息、卧倒的口令,今天却没见宠物狗小白,问他小白哪儿去了,老杨长叹了一口气,告诉我,他生病住院10多天,把小白送回原主人家,小白想他不吃不喝活活饿死了。我心中感叹,真通人性,竟走在他的前面。老杨说完后,浑浊的眼睛里涌出几颗眼泪。他60岁刚出头,每月有三千多元的工资收入,我劝他续个老伴、进养老院或雇个保姆侍候他。老杨口齿不清,说了半天,我才搞明白,他说儿子收入低,入不敷出,舍不得每月花掉两千多元进养老院或雇保姆,省下钱来补贴儿子,供孙子上学。辽阳还有父母健在,时不时还要补贴几个。至于续老伴一事,他说身体健康这种状况,将死之人谁敢跟。我问老杨找我有什么事吗,老杨笨拙地掏出一张纸条告诉我,这是他儿子的电话号码,让我经常敲一下卧室与他家联通的暖气管,若长时间没有回音,就给他儿子打这个电话或打120,别让他死后臭在家里。我鼻子酸酸故作轻松,说这件事不用下楼完全可以用敲门或打电话的方式解决,他讪讪地嗫嚅道,我两个星期没说话了,舌头都硬了,就想下来跟你唠会儿嗑……
老杨佝偻着身子走去,看着老杨渐渐走进楼宇门的背影,才短短的一、二年时间,寂寥的日子,像无声的怪兽,吞噬着他的躯体,往日那甩动双臂大步行走的军人风姿已荡然无存。夕阳在远山渐渐西坠,不远处公园拐角处,一棵孤零零杨树的树枝上,几片干枯的树叶在冷风中摇曳,等待着它们的是不会太久的落叶归根。
我的眼睛湿润了。
(作者单位:临江市退休干部)责任编辑: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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