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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散文家》2016.4期

发布者: 赵日超 | 发布时间: 2016-9-22 09:13| 查看数: 587625| 评论数: 1|帖子模式

031乡愁

李广彦王升君 罗迦勇 王继伟 丁志方

黄显旷林国强 高 颖 赵 富 蒋红霞

乡愁

我与清江共成长/李广彦 032

小院在风里绵绵生长/王升君 034

有一种乡愁叫“赶场”/罗迦勇 037

割麦垛垛/王继伟 040

空中月色/丁志方 043

乡 愁 /黄显旷 045

蚕乡何处不飞花/林国强 048

孤夜随想 /高 颖 051

故乡的小根蒜/ 赵 富 053

无花果的春天 /蒋红霞 058

我与清江共成长

◎ 李广彦

李广彦,系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宜都市作家协会主席。

我与清江有着特殊感情,从小随她共同成长,亲睹她从贫穷到富有。

清江的美丽自不必说,天生水灵,一双扑朔迷离的眼睛充满好奇。在国家困难时期,为了支援南方工业建设,我随父母从东北鸭绿江来到湖北清江,青岗坪、火烧坪、鸭子口、都镇湾等地都留下我童年的欢乐。那时我对清江的印象朦胧,她的模样儿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喜欢穿水蓝色的花布衫,吃的是洋芋红薯和玉米,喊着歌谣,声音可飞江对岸。隐约记得她家住在半山腰,土坯墙,茅草屋,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快乐,每天欢声笑语,奔腾不息。勘探任务完成后,父亲带我们到长江边的枝城居住,离别那天,清江用一叶方舟载我一路向东,童真的我并不知晓离她远去,只在船尾甲板滚爬戏耍,笑声与浪花交融,碧水与蓝天辉映……

时光像上帝伸出的手,慢慢把我的身体拉长,连汗毛、胡茬都被他从青春的肉体里揪了出来。当我知道地球是圆的,中国是东方的雄鸡,我明白了清江也在日出月落中一天天成长。尚未回过神儿,清江便由娇美如玉的美少女成为梳着麻花辫子的大姑娘,也没有给我来封信儿,就嫁给长江,一同奔向大海。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皱一江春水,清江梯级开发大潮涌起。横江立壁,隔河岩首当其冲。身为一名记者,我回到魂牵梦绕的清江,近看她的新模样儿,用笔为她化装,我发现清江仿佛变成一位母亲,奉献伟大的母爱。风和日丽,她挺出丰满的胸脯,用乳汁哺育孩子;暴雨袭来,她高耸肩膀扛起汹涌而来的洪峰,让父老乡亲安然无恙。夜色降临,她明亮的双眸幻化星光,温暖着渴望光明的人。钻进大坝,我听到一个巨人的心脏激动跳跃;立于坝端,我看见一个母亲的胸怀拥山揽壑,仿佛每个人都是她的儿女,绕膝承欢,衣食无忧。

一个老人向我讲诉廪君与清江的爱情故事,一个船夫带我去寻找大禹的足迹,一个钻工向我展示江底坚硬的岩芯,一位移民在新居里为我沏茶,一个少女把我带到山巅拍下美丽的倩影,一个孩子把我领到校园听那郎郎书声……清江,你以新的姿态尽情炫耀着美丽,奔放着梦想!

期间我与你若即若离,而你始终如母亲一般慈祥,不论儿女走多远,总会坐在老家土屋的门坎上,守侯、眺望。青山龙盘虎踞,松涛挥手召唤,那是你在翘首思念;碧水竹排闯滩,号子响彻云宵,那是你心潮逐浪。山腰的绿茶,水里的鱼虾,梁悬上的腊肉,墙壁挂的苞谷,你在等待孩子们享用丰盛的家宴。是呀,你自从山川走出,便流淌土家的血脉,繁衍土家的后代。虎哥幺妹相爱,鸳鸯女儿会,溪水流淌龙船调。虎哥幺妹结婚,情柔蜜意缠绵,牵手还唱哭嫁歌。更喜善良黄四姐,轻蔑身外物,大爱醉清江。真可谓山水浪漫如梦如画,人文淳朴如诗如歌……

今年初夏,我随荆楚网走进水利风景区采风团再次回到清江的怀抱,隔河岩库区刻有“国家水利风景区”的巨石扑入眼帘,让我感受到她另一番的豁达与开阔。八百里清江浪飞歌,一万顷碧波梦如烟,而今的清江啊,成为国家5A级景区,如一座天然的生态客厅,平湖托起梦想,画廊展示风采,处处尽显妖娆与活力。隔河岩、高坝洲、水布垭,如长江三峡般雄伟叠落。水布垭险如瞿塘之夔门,悬崖壁立,飞瀑舞蝶;隔河岩秀如巫峡之神女,峰峦叠嶂,烟波浩渺。高坝洲阔如西陵之险滩,水平如镜,翠岛星罗。你不仅有渔舟唱晚的桨声灯影,也有披荆斩浪的横渡健儿,不仅有潜藏迷语的水上人家,也有银球飞舞的高尔夫运动。山水倾倒游人,文化倾醉墨客。泛舟览胜,浪花飞溅,水倒山峦,山吻水波。弃舟登山,南天一柱,山路通幽,心灵澄静。步入农家,地气扑面,谷黄入目,绿茶溢香,美酒醉人。侧耳听歌,倾倒伊人。张目赏舞,风情醉人。

好山好水养丽人,江山日月映美人。水因山而丽,山因水而俏。晨光穿雾,渡船抚摸水嫩之肌,清江恍若闭月羞花的山妹子,不因清贫而示献媚弄骚之色;余晖卧波,大坝拥抱丰腴之躯,清江仿佛是一个雍容俏丽的贵妇人,不因富有而露珠光宝气之俗。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和谐。下榻古城客栈,清江如同我的情人,相拥入梦,陶醉幻境,不想醒来……

小院在风里绵绵生长

◎  王升君

王升君,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曾在《中国青年报》《甘肃日报》《甘肃农民报》《甘肃地税报》《贵州文学》《兰州日报》《阳关》《张掖日报》《甘泉》等刊物发表小说、诗歌、散文百余篇,多次参加征文获奖。

故乡的小院典藏了我经年的人生,离开这么多年,还是游走在这个梦里,几十年都没走出来,这似乎就是一个人的宿命。

小院朴拙素淡,像一个被时光褪去了华丽光泽的老人,浅浅温暖的笑,散淡、迷离的光芒。每次脚步迈进小院门槛,那些拈起的心事悠然放下脚跟,蜂入花,鱼入海,贴近生命内里的亲切,惬意盈浴身心。

小院不大,进街门一条红砖小路直通客厅,小院被分成东西两块。小路长期被雨水浸泡、盐碱腐蚀,红砖布满密密麻麻的凹凹,倒是布衣素淡的亲切。庆幸小路没有用水泥浇筑,要不就多了一份生硬,和水泥路、水泥房有什么区别呢。当初用红砖铺路是为经济,也为红砖铺地防滑不会摔伤孩子着想,现在倒是减少了生硬,少了情感贴近泥土的阻隔。两块地各有一棵梨树,高出屋顶,每到了夏秋,树冠遮天云日的。

开春,我和妻子把地翻过来,等土壤晒好了,载进菜苗,浇水、除草、松土,日日巴望着长。每天早晨起来围着菜地转,看见地里有杂草长出来,立马拔掉。心里美美的像做了件功不可没的事,要是看着地里长出杂草不除,好似眼里揉进了沙子,心里总会疙疙瘩瘩的。多年务农土地养成的倔脾气像地里的苗一样。

梨花在春寒料峭中到来小院。花瓣拆开的节奏、颜色恰到好处,不是那种张扬且肆无忌惮的艳丽,没有娇柔的嫌隙。淀白的花瓣,粉红蕊,娇嫩生生的,每一朵都是一个细小精致的生命,不忍心用手触摸,生怕扰乱清淡的素洁。枝头的花稠密的不像样子。纯情的蜂、碟,寻觅穿梭花间,一心一意地忙碌着营造它们的甜蜜。

阳光好的时候搬个凳子坐在树下散淡地看花舞听花语。微风过处,飘几瓣梨花雨,一息暗香袭来,没有痕迹。这景致啊,醉人,忘了流年,忘了时光。

每天清晨几乎都是被鸟鸣叫醒,整个庄子上的鸟叫连成一片,此起彼伏。处处闻啼鸟,却没有风雨声,没有落花,明丽柔和的阳光铺满小院,清冽的空气,心、肺被浴过的清爽。喜鹊、麻雀、斑鸠,还有一种鸟状如麻雀,自小就没见过,叫不上名,头上有几根金黄羽毛,长得精神、机警地四处瞅,像极一个陌生来的客人有点急促不安的神态。几种鸟叫合在一起,初听甜噪,仔细听似有玄妙梵音,只是不懂鸟语的精致音韵。在树下走动,鸟们并不惊慌,雀跃在枝头檐角。高歌浅唱,时有窃窃,陶醉在自己的生活里。这时就羡慕鸟的日子,不像人,有那么多的顾盼。有时也会有猫头鹰落在树梢,庄子上的人都视猫头鹰为不吉祥的象征,一旦看到我们会扔土块打跑,我家的丫头、小子看见了更是急,一边骂一边扔土块,那瘟神就飞走了。儿子神气的双手叉腰一副胜利的模样。

土地一点也不辜负人。春天我和妻子挖地、翻晒、铺膜、下种,才个把月,就急急匆匆的,每周都会长高一些。茄子、辣子、西红柿、豆角、黄瓜、青菜、葫芦、韭菜、葱、蒜、地花椒、鲜菜,大豆、黄豆、红豆、黑豆……二十多个种类,一院子生动的赤橙黄绿青蓝紫,愈来愈浓艳。它们个性的很,无拘无束,照自己的方式伸胳膊撩腿,把枝桠伸向湛蓝的天空,结自己的果实。

茂密的西红柿秧爬上早已为它搭好的木杆架子,熟透的西红柿从叶腋下半藏半露的探着头,有点害羞,红的有点妖艳,可心的很。茄子不用搭架,腰杆挺得立立的,一副骨气样儿。紫色的茄子,藏在叶片下面,每次捋开叶子都会有惊喜,棒槌似的一个个。这些菜啊谦虚得很,要是再不发现,长老了,就索性留着,秋天,抠出籽儿,留作种子,第二年春天不用买种。看来能做种子传世得内敛、得谦虚,且经历寒来署往的磨砺禅修。辣椒性子直,脾气火爆,长得老的,火红火红的站在枝头。小的、嫩的低着头憋劲儿长呢,果未正,还不敢出来到枝头炫耀。豆角秧顺着一根根木条,爬到一、两米高的地方,先是开着一朵朵不起眼的淡黄色花,接着就长出寸把长的豆荚,某一个清晨你就会发现一、两尺长,像绿色的鞭仗,很炫耀的架势。

女儿两岁多就能下地摘菜了,咿呀着揪住一个茄子,练柔道似的左右拧,后来儿子两岁多就接力赛了。在这小院里摘菜是孩子们有趣的游戏,看得我和妻子心里开花啊。

这么多菜,长相各有风韵,烫熟了凉拌,油炒、和肉红烧、干煸,咋吃都香。那吃法呢真是丰富。不必到菜市场上讨价还价,不用冰箱保鲜,随吃随摘,多少自便。吃不完的菜,妻子就陆续凉成茄干、辣干、豆干,尽管吃一个冬天。当大豆、黄豆、四季豆秧干了,割下晒干,脚当磙子,踩蹧一顿,噼噼啪啪地,籽儿散落一地,妻子用簸箕簸出皮糠,圆头圆脑的豆豆儿钻进袋子,冬天熬粥,挑出一部分饱满的留作籽种。豆子收了,地不能闲着,赶紧翻晒,种上白萝卜、包心菜。农家肥打底,绝对绿色。过了冰碴儿响萝卜长的时候,罗卜、包心菜一个个人参娃娃似的,装窖储存,一个冬天不用跑菜市场。自家的菜只施农家肥料,不打农药。没有被三聚氰胺威胁的担忧,那时只有只有几十块的工资,种菜主要是图经济节省,吃起来方便。现在想起来是这些绿色蔬菜既节省了家庭开支又保健了我的血管和器脏。一寸土地一寸金呢,土地真是人类贴心的朋友。你时时在算计它,它也没算计过你。

八月十五的夜晚,按照习俗要祭献月亮,小院瓜采梨果具熟,这些天然的祭品不用装盘盛碟,站在枝头带着生命体温的祭拜。树下放上地桌,妻子烙的脸盆大的锅盔,占据半个桌子。月光洒在上面,疏影横斜、果香浮动。十五的月亮照过的饼最能放的最久长,放到寒冬腊月并不发霉。干得用刀砍切,一小块一小块的,吃起来咯嘣咯嘣的酥脆,香味儿就不用说。站在桌前对着月亮心里默念着,把来年的风调雨顺全寄托在这里了。按习俗这些东西要让月亮照到到第二天早上才收取。梦中常盼着嫦娥仙子就带着祥瑞的仙气来收受贡品。

小院的雪花也优雅的很。北风中簌簌地飘,隔窗听雪,心酥酥的,醉在雪花摄人魂魄仙气儿里。雪花舞蹈着扑向窗玻璃,没有声音,像寒夜归来的情人,一下子融在了爱人的怀里,泪流满面。坐在窗前,捧着一本书,炉子上炖上一壶老树茶,酽酽的、带着苦涩味。品着茶香,不看书,却读窗外的雪花。

雪停了,却不去扫院子,生怕乱了那一地洁白、静谧,即使上厕所也是贴着墙走的。几只麻雀扑棱棱落在院子里,用喙左右啄,很警惕的样子,轻轻飞走了,留下一朵朵梅花的印痕。见此景感叹,人生到处何相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曾给我带来无限快乐时光的小院如今成了空巢,看门的是一把上了绣的铜锁。是我在故乡的一个痛点,在风里绵绵生长。小院是我永远走不出来的梦境,点点滴滴的时光碎片总是闪耀着照见灵魂的光芒,照亮越来越浓的思念。

有一种乡愁叫“赶场”

◎  罗迦勇

罗迦勇,1974年10月生,布依族。系中国乡土诗人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贵州省现当代文学学会会员、贵州省黔西南州作家协会常务理事、安龙县作家协会副主席等。先后在国家、省、州、县级杂志、报刊发表各类文学作品约百万字。出版散文集《把根留住》一部。现系安龙六中语文教师。

“环山风静普坪开,四野苗人趁市来。俗尚不分男女积,货交无异米盐该。……”这首乾隆南笼知府李其昌《过普坪市》写就的诗真切地反映了安龙普坪赶场的热闹场景。赶场的习俗也一直延续到今。

安龙的赶场,是一种民间风俗,等同于北方说的赶集。“郡境场市皆有定期,至期百货集。”这大概是对安龙赶场最早的文字记载了。赶场是农村在一定历史时期、一定的生产水平和经济条件下约定俗成的商品交换形式。由于以前商品经济不发达,农村采购日用品和出售农产品基本靠赶场。集上物资品种繁多,人流涌动。由于物品数量有限,加上集市往往从清早开始,所以有了“赶”的含义。方圆数十里的山民乡亲集聚于乡村集镇,卖与买之间非常活跃、各种信息散播快而广、城乡交流得以融汇贯通。赶场对促进当地农村经济的发展具有重要的作用。

安龙人常说“忙哪样,赶场吃酒是一天!”可见,“赶场文化”对安龙人的影响非同一般。一直以来,安龙集镇的乡场是最具浓郁地方风味的地方,远离城市的乡民带着各种各样农副产品,从四面八方集中到一个小镇上完成简单的物质交换,满足日常生活所需。而今安龙县城的赶场地点主要集中在金龙农贸市场,现在由于城市的发展演变,赶场地点的变迁、物资充沛市场,对大多生活在城里人来说,“场”赶不赶都一样,“赶场”的“味道”开始越来越淡。

而对于生活在农村的乡民而言,赶场一直流行。由于安龙大多农村村落幅员面积宽,乡民居住分散,交通不便,离乡场镇较远,加之平时农活太忙,不可能天天上街去。需要买生活日用品或者销售自家农产品,都会在约定俗成的赶场时间,集中到场镇街道,或买,或卖,或聚,或饮,或看,或娱……赶场是当地乡民生活中必不可少、约定俗成的民间活动,赶场的日子里如果不到场上转转,总感觉少了什么。甚至很多人家到了赶场的日子门户紧锁全家出动。对于他们来说,不奢望能买到什么东西,主要是凑凑热闹而己。所以安龙人的赶场,不仅是买卖生活必需品的场所,也是文化交流的重要社交场所,他们一般很看重赶场:一来现下许多年轻人外出打工,留守老人、孩子居多,但凡逢赶场,他们便约定俗成顺带卖些自家的小菜、禽类等售卖,再买回家里缺少的吃穿用度,油盐酱醋等生活物品;二来可以感受城镇的新鲜气息,邀约要好的老伙伴,一路拉拉家常,走走看看、说说笑笑。他们把赶场当成是一件乐事、大事来完成。多一时间,似乎赶场可以让他们把田间劳作的疲乏和枯燥感以及对外出儿女的思念暂时遗忘。

每到赶场天,摊贩支起了各色大大小小的摊位,有所需就有所卖。平常冷清的集镇就热闹起来了,乡民一定会起个大早,三俩结伴、老少男女,从远近不同的村庄出发,顶着朝霞,冒着晨雾赶来。管它有事无事,有卖无卖;乘车,步行的;都来了。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和心情。顿时,一条小街喧闹起来: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小道消息,国际民生,天文地理,阴阳八卦,人们津津乐道;吆喝声,喧闹声,此起彼伏;讨价声,还价声,不绝于耳。玩杂耍的,卖狗皮膏药的,放录像的,摆花书(小人书),卖凉水的……应有尽有。和奏成一曲杂味混响却又和谐的“下里巴人”交响乐……仿佛民俗文化节日的盛宴。

漫步在安龙的乡场上,体会到的不光有丰富的商品,热闹的场面,还能感受到这里民风的淳朴、乡民的善良和民风民情的浓郁。

赶场之时,乡民们早把自家农土特产,或背或挑到集镇,沿街顺路一字摆开,等待顾客主动上前。乡民们不大精于生意,凭的就是一个良心,你要我需,以货易货,公平就成。俗话说得好:一日之计在于晨。他们在做生意的过程,他们最为希望开张顺当,这就意味今天的生意好做。往往忌讳的是开张生意的第一个顾客,讨价不还或斤斤计较,必然“讨骂”;还忌讳有人收债、赊账。买卖双方都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如果买的小百货或家电等,想调换的话,大清早最好别去,如果早晨一开门你就去换东西,卖家会非常不高兴,你再央求他也得让你过了中午12点后再去退货、换货。因为这些都预示着他们今天的生意触了霉头、不顺利。

最惹眼的就是乡民销售自已种植、加工的水烟(叶子烟)摊不下十几个。叶子烟劲棒足,味道冲,烟雾缭绕能让人背气,却经常可以看到烟摊前一些老烟客“吧嗒吧嗒”把着烟筒不肯离去过足瘾。“三坨石头一口锅,死牛烂马”。这样的景象,在我儿时经常看到,“狗肉、牛杂汤锅”经常在赶场天可以看到,价钱相当便宜,一般人注重脸面的很少去吃,只有三俩成群的农村汉子,就地而坐,旁若无人,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几口苞谷酒下肚,喝得晕晕乎乎。经常见到喝醉了的乡民歪倒在路边旁若无人地呼呼大睡。看得出,他们很享受这样一场一次“打牙祭”的感觉。

还清楚记得,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玩表”“浪哨”的年轻未婚男女把赶场视为邂逅爱情的机会,各自穿上时髦漂亮的衣服在茫茫人海中寻找自己的梦中情人。男女各一旁,或蹲田坎,或找个僻静的角落躲在伞下窃窃私语;或对几句山歌。那时的我还小,不懂他们在干嘛,悄悄和小伙伴扔块泥巴过去搅局,一溜烟跑到老远偷笑。

赶场中最热闹的莫过于“赶年场”。腊月二十八,这是一年当中最后一次赶场,也是最热闹的一次。购买年货,大家都会背着背篼出门,装满年货回家。小孩子们也盼望着赶年场,因为这一天大人总会给他们买新衣服或玩具。

安龙的赶场俗称赶“转转场”。六天一次,周而复始。赶场的称谓,老辈人大多叫赶“甲子”场,就是按照六十甲子十天干十二地支十二生肖的对应来安排“场期”,逐渐形成了间歇不断“转转场”,如:“府城东门外为鼠场,其地无房屋,货皆露积,以每月子日属鼠,商民按期至,交易而散,故场以鼠名,各场俱仿此。府城西门外为马场,以演武场为场,其地宽敞,每逢午日,货物云屯,教鼠场为盛。”安龙一般以子、午日为场期,十二生肖对应的“子”即鼠、“午” 即,所以就叫赶鼠场天或赶马场天,(而今安龙的鼠场坝、马场坝还在,就是古时赶场最好的明证)。之后就是乙丑日“丑”即牛(牛场天),以此类推。老百姓但凡哪里赶场,一般都直呼生肖场,就像赶兴隆都大都喊赶狗厂(音同场)天,而兴隆的别名就叫狗厂。日期不是固定的。有时会同一天赶几个地方。除龙广镇是每三天赶一场外(龙广的大场即是安龙的小场),其余乡镇包括县城是每隔6天赶一场。比如安龙是周一赶场,下次就是周日,再下下次就是周六。以此类推,循环往复。此外,安龙还赶三天一次的“米场”或叫“小场”(从赶安龙天算起第三天),这是作为县府所在地有别于其他集镇的地方。此外,还因为纪念、民情等综合因素,兴起了赶“毛杉树”、赶“梨树”、赶“四轮碑”等习俗。

如今,生活水平提高了。交通、通讯便捷了;商品琳琅满目;城里有的,乡下集镇也有。好像每天都可以赶场。赶场成为了一代人难以割舍的“乡愁”情怀。赶场“赶”的是一种千百年的文化的自然延续,许多形式在慢慢消失,而核心的文化却是割不断的。

有一种乡愁叫“赶场”。这就是普通乡民带给我们的最质朴的精神感动。

割麦垛垛

◎  王继伟

王继伟,笔名荆北。河南省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至今已发表散文、诗歌、小说300余篇。多次在省市获奖,2015年获首届华夏散文全国二等奖和第二届中华情全国散文诗歌大赛金奖。

“割麦垛垛——割麦垛垛——”一到农历五月,布谷鸟就会站在我家门前那棵大桐树上,一早一晚地叫着,人们的心都被催得热哄哄的。

俗话说麦熟一晌,头天看麦子还有点青,想不到吹半天南风就变黄了。田野里一排两排的白杨绿得耀眼,远处村庄犹如浮在金色麦海之中的小岛。

小时候正是上世纪80年代初,刚分责任田,由于农民经济条件的限制,大型联合收割机还没有得到推广,麦收要人人持镰,男女老少齐上阵。

父亲一天要好几次跑到南坡地里去看麦子,着急地等着开镰收割的日子到来。

乡村学校也会照例放麦忙假。在我儿时的记忆里,一年中最怕的就是过麦季子,那是一年中最忙也是最累的季节。割麦的前一天,父亲催促着我和弟弟赶紧去睡,他自己却悄悄地走向院里,趁着月光,霍霍地把家里所有的镰刀磨得飞快,一边磨一边用手试着,生怕漏掉了一个。磨镰先用粗石,后用细石,磨的时候先在镰头上蘸点盐水,将镰刀的刃按平在磨刀石上来回推拉,推时稍微用力一些,往回拉则用力小一些。倘不掌握技巧,磨几下就把刃口磨掉了,俗称磨哑巴了。一般来说,壮劳力一人要备两把镰,一个五口之家,也总需六七把镰吧,一把一把磨好,得半天工夫,于是都趁夜里磨。

有句老话说得很有道理,庄稼是“八成熟,十成收;十成熟,二成丢”,同样的地,同样的长势,麦子打出来后会差上几百斤,原因就是割麦的时间拿捏得不准,早割晚割都会影响麦子的产量。

农历五月,天亮得早。早上四点多,天还未完全亮,父母就已起床了。我和弟弟听到父亲磨镰刀的声音,我们装作睡着,迟迟地不想起床,磨磨蹭蹭,如同一个害怕打仗不敢扛枪上前线的士兵。

父亲连喊好几遍,我才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睡眼穿衣服,每人先吃上一块馍,喝些凉开水,就开始了一天的劳作。有时来不及做饭吃饭,甚至来不及刷牙洗脸,肚子饿就啃块凉馍,把镰刀、筢子、绳子放在板车上,一人在前拉着板车,其余人在后面打着哈欠跟着,轱轱辘辘向村外走去。母亲手里拎着一大塑料壶水,走不快,就落在后面。路上碰见人,就互相打招呼。“现在割早点吧?”“不早,先把南坡的割了再说,要是跟河滩地一起割,怕来不及!”南坡是沙地,麦熟得早,河滩地是淤地,麦熟得略晚,正好把收割时间错开。

早上割麦也不轻松,虽天气凉爽,但麦秆上都浸着露水,比较柔韧,所以很消耗体力。母亲跟我们一起下地,等到七点左右再回去做饭、喂牛,然后和弟弟一同把饭送到田间,颇有些像《观刈麦》中“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的情景。半晌,太阳白花花地烤着,汗水早已浸湿了衣衫,我和弟弟嫌捂得慌,于是挽起袖子,麦芒子扎在我们稚嫩的胳膊上痒疼痒疼的,再加上不断渗出的汗水,那几天前臂满是疹子。偶尔吹来一阵风,可惜又是热风,吹得人口干舌燥。常常要到下午一两点才吃午饭,来不及休息就上地,下午不但要割还要把全天割的麦子拉回打麦场,然后再卸车、垛垛,等到忙完时,已是夜晚九点多了。

也有很令人高兴的事。比如割麦正累的时候,突然发现一窝鹌鹑蛋,或是一种叫做“麻包蛋”的黄黄的、小巧的、香甜的野瓜,我们就能高兴不得了。要是碰到从麦丛里飞跃而出的野兔或是溜得贼快的野鸡,我们则会兴奋得跳起来,扯着嗓子喊,让旁边的狗去撵。

拉麦的工具主要是人力架子车,车后尾部两侧各栓一根长绳,为了多装麦子,还有的在后尾放一块揽板。用架子车装麦子既需要力气还需要技术,假如车前后左右不平衡,容易翻车,那将事倍功半。和割麦相比,拉麦不弯腰,行走中自由一些,不会腰疼但胳膊疼,需要的是力气,而且往往需要两人配合,特别是装车和用绳子刹车,需要的是技术,麦芒扎人,翻了车更难办。麦棵上的麦锈和无名虫子钻到身上是奇痒难耐。父亲个子矮,身材单薄,力气不大,车子装多了拉不动,装少了光跑趟了,所以,他还是愿意每车尽量多装一些,让我在车后用木杈推,减少跑路。

刚分队的时候,打场要几家合伙才行。因为一家一头牲口,拉一个大石磙费力,打场慢。三家合伙,三个牲口合拉一个石磙,石磙哧哧溜溜转得飞快,一场麦要不了半天就打好了。

为了少占场面,拉回来的要先上垛,待地里麦子割完了,就要趁天抢打。打麦场里父亲唱主角,我们都是配角。打场前麦秧要晒干晒透。大清早就要摊好场。摊场就是把麦捆解开,把麦秆撒乱撒匀。场中间的麦子铺得厚一些,四周的麦子铺得薄一些,因为牲口拉着石磙转圈的时候,中间碾压的次数相对较多。

麦子晒到半上午,牲口拉着石磙进场,为使碾压效果更好,石磙后面还挂着一块近似簸箕的大石板,俗称捞石。石磙在前滚动,捞石在石磙后滑动,本来很厚的麦秆,碾压以后就塌架了。碾场人站在土场中间,凭借着手里的缰绳控制着碾压的分寸,鞭声,吆喝声,提醒着那些思想不集中,拉石磙不出力的牲口。碾场最重要的是碾压均匀,不均匀会造成两种不良结果,一是有的地方麦粒子没碾下来,二是有的地方碾压太多,麦粒子都轧烂了。所以第一遍碾压完毕,就要用杈子翻场,把下面的麦秆翻到上面来,上面的翻到下面去,翻好了再碾一遍,碾好之后,再翻场,再碾。一场麦一般要碾三遍,才能合乎要求。

起场时,用杈子挑起搂好的麦秸,送到场边打垛,麦秸挑完,一个半大不小的麦秸垛就打好了。此时,土场上剩下的就是麦糠和麦粒了。堆麦糠麦粒,要看风而定麦堆的方向,以扬场方便为原则。麦堆是一长溜,两个人从麦堆的两头相对着扬场,一起往中间赶。扬杈、木锨、摞把和扫帚,必备条件是要有风。在有风的条件下,扬场开始是用扬杈先把麦糠和麦子分离。这时需要有力气的男劳力,头戴草帽,手拿扬杈,一手在前,一手在后,顺着风向一杈两杈不间断地端起抛向空中,在风的作用下,由于质量轻,麦糠会随风飘向下方,麦粒麦穗及杂质由于质量重而留在上方,这就为下面再进一步地用木锨扬净小麦奠定了基础。麦糠和麦粒分离后,扬杈就不需要了,取而代之的木锨,这就需要技术熟练的庄稼把式一锨一锨地端起麦粒,往空中抛洒,另一人头戴草帽,手拿扫帚在麦堆上反复清扫,给扬场者当下手,目的是通过扫帚的及时清扫,能比较干净地把麦粒和麦余子分开,用摞把把麦余子清除,经过一场紧张的战斗,起场后籽粒饱满泛着清香的小麦算是彻底丰收啦。

扬场趁风,风太大或没有风都不能扬场,所以扬场得趁有风时抓紧时间。一旦场扬不出来,势必影响第二天的工作,如果夜里下了雨,很有可能造成损失。

扬场当然是父亲母亲,每天场扬完,我和弟弟早已困得够呛,那种感觉已不是腿像灌铅了,而是浑身轻飘飘的,摸到床铺倒头便睡,有好几次在场院就睡着了,任母亲怎么叫也不起来吃饭,半夜饿得睡不着了再爬起来。母亲总会给我们盛饭端菜,有时还会听到父亲燃着烟卷在自言自语:“要是有收割机就好了”。这还是无雨之夜,要是遇上打雷扯闪,还得去给麦垛遮雨。

“回不去的是故乡,忘不掉的是乡愁。”又听到布谷鸟的“割麦垛垛——”我不由得想起麦浪滚滚儿时的麦收,那一幕幕手割肩扛的辛劳情景,乡亲互帮互助的温馨画面宛如在眼前。家乡人工收麦已成为永久的记忆,人工收麦的故事定格在我们这一代人的记忆里,让我们深知“粒粒皆辛苦”的劳作。

空中月色

◎  丁志方

丁志方,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曾在海军某部任宣传干亊。转业后一直在扬州市江都区工作,先后在宣传部、组织部、经信委、政府办、检察院等部门任职,业余时间笔耕不辍,有一百多篇言论、散文见著于各级各类报刊。现为扬州市作协会员。

迄今为止,我见过的最美月色,不是在江边,也不是在海上,而是在万米以上的高空。那是个梦幻的地方,漫天的白云跌到了脚下,云上的世界让人感觉到很清澄,又恰逢望月,满满的月亮,像点亮了的水晶球,白灿灿地挂在天空。月光下的白云,宛如夜幕下的雪原,辽阔、旷远、清幽、静谧。

这是一次晚间空中之旅的意外享受。我临窗而坐,先是发现机翼上多了一处亮光,随着机身的摆动,一会儿圆圆的,一会儿又被拉得长长的,看上去很刺眼也很有趣,抬头才晓得原来是天上的月亮落到了机翼上。这月亮太抢眼了,又圆又亮,开始我还以为是天上点了一盏灯,定了定神,才忽然想起那是月亮。

月亮背后的天幕像罩了一层雾,呈淡淡的乳白色,渐远渐暗,到了云天交接处,则变成长长的黛黑色,隐隐约约,像一片夜幕中的森林。月光如银,整个空间看起来都很清冷。俯视机翼下方,铺天盖地的白云,全披上了幽幽的月光,朦朦胧胧,如诗如画。飞机在天上飞行,美丽的画卷不断舒展。云层厚的地方,有的像一座座雪山,连绵起伏,有的像大坝开闸,波涛汹涌,还有的像融化的冰川,满目裂痕;薄的地方,近处像袅袅炊烟,丝丝缕缕,炊烟下面依稀可见熟睡的灯光,远处又像青藏高原的湖泊,圣洁透明,让人想起很多美丽的传说;更多的地方则像茫茫大漠,一览无余,裸露着一道道清晰的波纹。邻座的人都眯着眼睛,而我却完全被这迷人的月色所陶醉,仿佛置身在仙境之中。空中的月色,也许没有地上的丰富多彩,白云以上,看不到秀美的乡村,以及村庄里的茂林修竹,看不到曲直的荷塘,以及荷塘里的田田荷叶,看不到林立的高楼,以及高楼里不眠的灯光,但在意象上仍然有山、有水、有林海、有雪原,而且大气磅礴,波澜壮阔,有着风云人物气吞山河的英勇气概,又空灵素简,撩人心绪,让人想起气质优雅的冷艳美人。这样的意境,刚柔相济,好似英雄和美女的完美统一,让人心生敬畏。

月色总是夹着乡愁和思念的味道,要不李白咋会说,“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呢?

坐在飞机上享受着美景,我忽然想到了儿时故乡的月色。不,准确地说,不是想到月色,而是想到了月亮。小时候我对月色没有感觉,对月亮却很好奇。记得那时候的月亮,不是挂在树上,就是掉在河里,特别是在中秋时节,那树梢上的月亮又大又圆,仿佛爬到树上伸手就能摸到;而掉到河里的月亮,在大人们的打扰下,又好像是圆了又碎,碎了又圆。

在我的印象中,月亮是孩子们的守护神,到了中秋的晚上,几乎家家都要端出小方桌,摆上供品,在院子里,或在门口,让孩子们祭拜月亮,祈求月亮公公护佑孩子一生平安。孩子们也很害怕失去月亮,遇上黑月亮吃白月亮,都会拿出铜盆在庄子里死命地敲,直至吓跑了黑的,白的完全露出了笑脸,才肯罢休。儿时的记忆总是难忘的,故乡的月亮现在还是那么大、那么亮吗?我真想再回去看看,如果需要,我还要为它再敲敲铜盆。

念着儿时,忽然又想到了饮酒,想到了林清玄的《温一壶月光下酒》。云上的月色,虽然找不到“明月松间照”的感觉,但“清泉石上流”的意境还是有的。那是从雪山上流下的清泉,静悄悄地在雪地上、在湖泊里闪闪发光。明月朗照,天地幽幽,这样的时空最适合饮酒。“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太孤单了,还是叫上几个朋友好怡情小酌,浅斟慢饮,或谈古论今,或吟风诵月,兴致所至,随心所欲,说不准吴刚看到,还会捧出桂花酒来凑凑热闹。

我正在胡思乱想,忽然窗外变得模糊起来。噢,飞机开始下降了,不知不觉,两个小时的航程就要结束了。回到地面上,我还想着天上,要是地上的世界也能澄明起来,那月色一定要比空中的好看得多。

乡 愁

◎  黄显旷

乡愁是弯弯的小河。她东起在播涌山麓下的龙滩,西落在纳早大山的后面。弯弯的河道,流经一万四千多亩宽的田坝,把田坝划分为锯齿形似的两半。河流的两岸旁边,是若干块面积宽窄不等,被若干条长短弯直不一的田埂隔断开的水田组成的田坝,看上去很宽很宽。宽宽的田坝边沿,紧紧偎依着的,不是村寨就是青山。河流全长约四五公里,河道弯曲,形成了她弯弯的曲线的美。曲线里的水,有的地方深,有的地方浅。深的地方,河水能淹没整个的人身。浅的地方,河水仅能淹没过人的腰人的膝。平静的水面,有的地方窄,有的地方宽。窄的地方水深,宽的地方水浅。河岸上,生长着绿叶葱葱的杂树。杂树丛不高不矮,正好把河面遮掩。晴天,大人小孩都会直接到离自家最近的那一段河里去洗澡。因为有绿叶葱葱的杂树作掩护,大家都可以毫不顾忌地脱光衣裤,跳进河里,象鱼儿一样,在水面上缓缓游弋。不知从何时起,也不知道是否有哪一位寨老明确规定过。在这四五公里长的河段里,有的河段是属于男人的,有的河段是属于女人的。从来没有乱套过,更没有发生过偷窥等等那些不文明的事情。

乡愁是弯弯的水沟。宽宽的田坝里,怀抱着许许多多面积宽窄不等的水田,这些水田被弯弯曲曲的宽约两尺深约一尺的水沟连在一起。如果把田坝想象成一个人,水田便是整个人体的重要组成部分。那水沟呢,就是流淌在身体里面的血脉。水沟里的水,一年四季不断地流。流进水田里,给水田里的稻禾送去水分等等。

乡愁是迷人的秧沟。田坝里的水田,每年都要承担两季庄稼的生长任务。春季,要让稻谷在自己的身体上生长成熟。秋季,要让小麦或者油菜在自己的身体上茁壮成长。入秋不久,稻谷将要成熟。此时的稻谷,稻叶已经变黄,稻秸已经弯腰,稻穗已经勾头,但离收割还有一小段时间。为了确保收割后能够不误农时种上小麦油菜,乡亲们就把靠近田埂的稻谷一笼笼地连根刨起来,往水田里面挪,人为地把秧沟给整理出来。目的是要把水田里的水排到秧沟里,再把秧沟里的水排到水沟里,放干田水,便于翻犁土地,及时种上小麦油菜。随着水位的逐渐降低,平时躲藏在水田中央的鱼儿,不得不顺水游到秧沟里,密密麻麻的。老练的捕鱼人只需在秧沟的这一头安放好一种叫虾筢的竹制鱼具,在秧沟的另一头用一种叫盖锁的竹制鱼具对鱼儿进行惊吓,鱼儿们就慌慌张张地游进了叫虾筢的竹制鱼具里,成了捕鱼人的胜利品。

乡愁是弯弯的石拱桥。修建于清朝康熙年间的石拱桥,长约三百五十多米。整个桥身看上去象一条长龙,龙头伸到北面寨子边沿的保坎上,龙尾搭在西面山丘的地块里,龙身弯弯曲曲。桥下,有根据过水量多少而设计建成的大小不等的九个桥孔。一条河、八条沟的水由东向西,穿过桥孔,逶迤而行,缓缓而动。随着时间的流逝,石拱桥更象是一位三百多岁的老人,躺在一万四千多亩宽的大田坝里,注视着三百多年来的变化沧桑。石墙缝里长出来的野草、树枝、青苔,诉说着石拱桥历史的久远。三百多年前,每逢雨季,必涨大水。洪水泛滥,短约十来天,长则个把月。洪水淹没了田坝,阻断了南来北往的人畜通行。九孔石拱桥的建成,沟通了南北。洪水泛滥期间,人畜照常通行,南来北往的物流不断。南面两个乡镇的行人到集市赶集,从桥上走过时,没有谁不赞叹,没有谁不感谢石拱桥的默默奉献,没有谁不感谢造桥者给过桥人带来的甘甜。

乡愁是茂密的松树林。距离寨子两公里多一点点的地方,有一片茂密的松树林,约有五六百亩那么宽。林子里的松树是哪一年栽的?寨子里几位年近百岁的老人都说,从他们记事时起,这片茂密的松树林就已经存在了。他们也曾问过他们的父辈爷辈祖辈的老人同样的问题,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这里是小伙伴们的乐园。儿时的小伙伴们,曾经在这里放牛、拾柴、拣松果、拣蘑菇。炎炎夏日,躺在铺着一层厚厚的松针叶的草地上,闭上双眼,耳听着风吹松树林的嚯嚯声响,安然入睡,至今还令人神往。

乡愁是绿树掩映的瓦屋。寨子里生长着竹林、桃树、李树、梨树、杏树、楸树等等。树荫下,是一栋栋低矮的瓦屋。你可别嫌她简陋,住进里面去只有那么透气,那么凉爽,那么舒服。那里,就是曾经的栖身之所,乡亲们生活、歇息、遮风避雨的地方。那绿树掩映下的瓦屋所衬托出的那种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景致,只有布依山寨才有。

乡愁是布依农家房屋附近的小菜园。那个时候啊,在农家房屋的前面后面左侧右边,都会有一块块面积宽窄不等的小菜园。菜园里面栽种有葱蒜佐料、瓜果蔬菜。有客人来,不用上街。只需到园子里转一转,无公害蔬菜便可以加工后端上桌来,供客人享用。

乡愁是寨子里宽阔的大马路。一排排不规则的瓦房门前,一排排不规则的瓦房后面,一排排不规则的瓦房两侧,都有丈把宽的大马路。喝醉了酒,在那丈把宽的大马路上狂走,绝对不会撞墙。小汽车面对面行驶,会车绝对没有问题。在路上随便选个地段开会,绝对不会让与会者感到拥挤。

乡愁是布依儿女动人的山歌。在山腰,在山脚;在田间,在地头;在桥边,在路上;在白天,在夜里;在室外,在屋里;往往会听到同胞们那熟悉动人的山歌声。独唱的,有时是男声,有时是女声。对唱的,有时是一男一女,有时是众男众女。声音小时,如窃窃私语,余音缭绕,让人好奇,令人浮想联翩。声音大时,如雷灌耳,气壮山河,着实令人神往。男人女人,老的少的,都可以上场。不用排练,不用化妆,更不用搭建舞台。无论在家乡的哪个地方,你想唱就唱,不会有人骂你轻狂。

乡愁是穿在布依男人身上的对襟衣和穿在布依女人身上的父母装。对襟衣和父母装,是布依儿女的生活上装、劳作上装、学习上装、赶集上装、玩耍上装、会客上装……那个时候啊,只要走进寨子里,你就会感觉到,到处都是对襟衣和父母装在晃。只要看见对襟衣和父母装,就知道这些人是布依族,这里就是布依儿女居住的村庄。要找布依族同胞,就找对襟衣和父母装。穿对襟衣和父母装,那是一种习惯,更是一种时尚。男人与男人在一起,比的是谁的对襟衣更帅气。女人和女人在一起,比的是谁的父母装更漂亮。

乡愁是甘甜无比的便当酒。布依族人爱喝酒,要喝就喝便当酒。布依便当酒,有的是用大米酿成的,有的是用包谷酿成的,有的是用小麦酿成的。酒精度数都不高,一般在四十度左右。喝米酒时,能闻到一股稻米的香味。喝包谷酒时,能闻到一股包谷的香味。喝小麦酒时,能闻到一股小麦的香味。用布依便当酒招待客人,客人绝对不会问主人:“咱们喝的是什么酒?”闻到香味便知。

乡愁是纯朴的民风。在寨子里,寨邻们遇见陌生人,会面带微笑,主动问候。遇见问路人,会主动带路,帮助找到终点。遇见老人,会毕恭毕敬,主动问安。遇见小孩,会随和无比,主动关照。吃饭,让长者坐上席。走路,让长者在前面。喝酒,先敬长者,再与同辈朋友猜拳对喝。那真是内外有别,长幼有序,用语文明,礼让三先,其乐融融。

乡愁是一包包的甜酒曲。她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你的大脑里发酵,让你魂牵梦绕!

蚕乡何处不飞花

◎  林国强

林国强,笔名林丛中,浙江湖州吴兴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浙江作家》《文学港》《散文选刊·原创版》《北方文学·散文刊》《华夏散文》《中国散文家》《中国地名》《文苑·经典美文》《光明日报》《人民日报海外版》《浙江日报》等。曾获中国散文华表奖二等奖。出版散文随笔集《羡慕自己》。现供职于湖州市广播电视台,主任记者。

透过新绿的柳帘,乘着牧笛的翅膀,穿越粉桃的妩媚,吮吸油菜花的甜香。阳春四月间,我去了趟中国著名的蚕乡——含山,正遇上了一年一度的江南蚕花花会,其盛况空前出乎意外,无意间我被淹没在花海与人海之中了……

透过春帘看蚕花,茫茫的,那无限升高的,是我的遐想。春天的蚕乡,清新而艳丽。空气里有一股恬淡,让我的思想一下子沉了下来。谁在喊我?穿过风,我听清楚了,蚕花是蚕乡的歌唱。一千多年来,蚕花圣地含山沿习“家家习为俗,人人祈祝福”的轧蚕花盛会,蚕花搭台,蚕娘唱戏。我耳边不由响起了那句民谣:“三月三、庙门开,乡下蚕娘出门槛,东亦逛、西亦颠,轧朵蚕花回家来。”

“拔地孤峰出,青苍俯碧流”的含山,距浙江省湖州市区东南约35公里,方圆百里都是蚕桑盛产区。从古至今,种桑、养蚕、缫丝、织绸,一直是当地人民生产、生活的重要织成部分。“轧蚕花”,其实是江南蚕乡崇拜蚕神的一种表现形式。史书上都有皇后亲蚕、祭祀先蚕的记载。晋代干宝《搜神记》中的《太古蚕马》就有“白马化蚕”的蚕神神话。一千多年来,“白马化蚕”这一远古神话传说在杭嘉湖蚕乡广为流传,流传最广当数浙北蚕乡。民间传说把地处湖州市南浔区善琏镇含山境内的含山,视为中国蚕丝文化发祥地和蚕神降临地,“轧蚕花”习俗便由此而生,含山,也由此成为杭嘉湖蚕乡的“蚕花圣地”。

蚕花是美的代名词,也是人性美的审美渴望。因而在每年清明节,祭花献花自然成为民间不可或缺的风俗画卷。据记载,含山清明轧蚕花活动始于唐代延续至今。从每年清明节(俗称“头清明”)开始,至清明第三天(俗称“三清明”)结束。其中以头清明颇为热闹。除了当地及附近桐乡、德清境内的乡民,更有大批从湖州城中、桐乡乌镇以北、嘉兴新塍、江苏吴江等地,直至远及苏州和杭州的游人,纷纷从水路、陆路涌向含山,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俗称“轧蚕花”。“轧”为吴方言,是“挤”的意思。清道光初诗人沈焯,曾生动描述轧蚕花民俗盛况:“吾乡清明俨成案,士女竞游山塘畔。谁家好儿学哨船,旌旗忽闪恣轻快。”

所谓蚕花,其实是一种用纸或绢剪扎而成的彩花。蚕花形如月季或玉兰,插在竹制的花箪上出售。清代沈练《广蚕桑说》曰:“蚕子之初出者名蚕花,亦名蚁,又名乌”,可见蚕蚁就叫蚕花。在含山,蚕蚁孵出的当天,要将蚕蚁供于蚕神位前祭祀,而在祭祀之时,家中女子,无论老幼,在头上都要插上一朵红色绢(纸)花,以示敬神,这种绢(纸)花也称蚕花。久而久之,在养蚕期间,将纸质蚕花替代蚕蚁,蚕房门窗、蚕匾、蚕架等处均需插上纸花,以期茧子满室花开。之后,又有“轧蚕花”、“豁蚕花水”、“点蚕花灯”、“焐蚕花”、“扫蚕花地”、“谢蚕花”、“吃蚕花粥”、“吃蚕花酒”等行为活动,从而形成以“蚕花神”、“蚕花庙”、“蚕花娘娘”为主题民间自发的“蚕花节”。簪戴蚕花,成了杭嘉湖蚕乡蚕妇的一种特殊服饰习俗。传统民俗活动在原来的背蚕种包、上山踏青、买卖蚕花、戴蚕花、祭祀蚕神、水上竞技类表演等基础上,近年又新添了抬蚕花轿子、评蚕花姑娘、背蚕娘比赛、摇蚕龙比赛等。含山蚕花节,如今不仅是江南最大的蚕神祭祀节日,而且也堪称是中国最大的蚕神祭祀节日,是近年来最引人注目的颇具文化价值的江南民间庆典。2008年初,浙江省首次确立14个传统节日保护示范地,含山轧蚕花成为湖州市惟一入选的清明节保护标志地。

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红楼梦》里这两句话,用以形容杭嘉湖蚕乡最为贴切。蚕之性,喜温和,温和的蚕、温和的水、温和的杭嘉湖地区因蚕而富裕,蚕娘因水而妩媚。湖丝、湖绉、包头绢以其秀丽、精致给蚕娘平凡的生活增添了些许高雅。眼下,蚕乡古老的养蚕业在这片土地上焕发出了勃勃生机。蚕娘们利用蚕忙前的空闲时间,借助明媚的春光,借蚕嬉春。

《诗经》《豳风•七月》如乡间蚕娘在桑林里歌唱:“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唐代李白《寄东、鲁两稚子》的一句“吴地桑叶绿,吴蚕已三眠。”字里行间则洋溢着桑叶之馨、蚕事之盛。蚕乡的春天,自然以最阳光的外表、最猝不及防的方式现身了。于是一切都有了着落。清代嘉兴朱彝尊的《鸳鸯湖棹歌》一百首诗咏杭嘉湖地区民俗风物,其中就有多首写到桑林景、养蚕事。现代则有吾乡先贤茅盾先生以小说散文、丰子恺先生以漫画形式,倾情关注和艺术表现了故乡的桑情蚕事。而越剧名作《何文秀》则干脆把江南桑园“搬”上了戏台,把“桑园访妻”一段,演绎得情景交融,蚕乡风韵十足。一阕“采桑子”,饱含诗意画境,足以诱人遐想,撩人情思了。那是桑树的赞美诗、养蚕人的歌。

你瞧,苍翠茂密的桑林一望无际,坚韧挺立的枝条缀满肥叶;采叶的蚕妇巧手弹奏着丰收序曲,飘出甜美歌声:“鱼米之乡,采桑忙,两岸青青万枝桑”;肩挑叶筐的蚕农,挥汗健步,满载而归;馋嘴的村童不时钻入桑丛,摘食甘甜的桑椹,把嫩唇点染得彻紫彻紫……而蚕室中的可爱“宝宝”,急急啮叶,日长夜大,更让农家陶醉;接下来的营生则步步紧扣,结茧、缫丝、织绸、换钱,生活也就有了指望。

在江南,采桑养蚕虽说是辛苦得很的活儿,茅盾先生的《春蚕》让世人们都知道养蚕人的辛苦。劳累的蚕农们也许很难“诗意”起来。但成串的汗珠如能换来衣食,风调雨顺如能保佑丰产丰收,蚕农们劳作之余,享受一丝欣慰,憧憬一片希望。一如那首反映蚕农美好愿望的《扫蚕花歌》生动有趣:“今年蚕花扫得好,明年包你三十六。高高蚕花接了去,亲亲眷眷都要好。今年扫好蚕花地,代代子孙节节高。”

蚕花在和煦的暖风里摇曳。听,春风的那边,走在乡间田埂上的记忆,徐徐地浸漫过来了。这芬芳迷人的蚕娘,各自从自家出发,像一束阳光,温暖而充满了甜蜜。朵朵蚕花,似寻春的蝴蝶在蚕娘的肩头做梦。民间的蚕花歌印证了蚕娘的喜悦:“蚕花生来像绣球,两边分开红悠悠,花开花结籽,万物有人收,嫂嫂接了蚕花去,一瓣蚕花万瓣收。”我远远的望着她们。眼前的蚕娘,不正是在一张江南春画卷上表达着,画画的蚕娘们,为蚕花的流动而欢呼。好一幅蕴含着人与自然的生机勃勃、浓淡相宜的风俗画,有景有意,象意并茂,随你截取那一段看了,都会叫人心旷神怡的。渐亦远去的蚕花,在蜻蜓的翅膀上,拍打着蚕娘的爱情。就在我写作的时候,蚕花就在我身边,用微笑打量着我的文字。在土之上,天之下,我也一样。水,空气,阳光,这个世界我离得开吗?

站在含山,眼前一片光芒,蚕花从我的思想里流过。风离我很近,近得我能听出它的呼吸。村庄,田野,阳光和风,还有水,构成了美丽的蚕乡。我不由地想起清代朱恒《武原竹枝词》的“剪得纸花双鬓插,满头春色压蚕娘。”让我感受到蚕花、春雨和清明的美妙意境,一种寂寞悠远的美丽沁人肺腑。作者写清明时分蚕花花影,用朵朵蚕花来比喻春色,写得神奇迤逦。而把蚕花当作人来写,有感情,有意思,更有诗意。可见作者对蚕花的喜爱之深。然而,新春的和风与阳光依然不是焦点,它们仿佛是半透明的,诗人的目光和心思终将穿透蚕乡。

蚕花,大大方方,叠痕着浪漫的风采;蚕乡,有声有色,灵性了丰硕的传奇。都在蚕娘的怀抱里耕种与收获,在冷和暖的意境里生生不息,坚忍不拔了许多不同的性格与宿命,仿佛在生命的歌谣里日新月异,丰硕了蚕娘的那一次次追求。那是蚕花的思绪,那是蚕乡的梦想,那是蚕娘的渴望,总有一种执着与无私牵挂着蚕乡的儿女情肠,盈盈负重了蚕花与蚕丝的神话传说,和着古运河的节拍传了一代又一代。

一路赏花,一路遐想。我在想,这千百年传承下来的蚕花节盛会,不正是当地民众祈愿祝福的盛会么?蚕娘们不正是把蚕花视为吉祥与繁荣的象征么?那幅蚕乡写意图便早已印刻在人们的眼睑里了。蚕娘在蚕乡穿行,蚕花的飞舞在感动每一棵桑树,桑树在发芽。那娇媚的蚕花倩影,摇曳蚕乡的春色,它说,这是春天了。我说,这得感谢蚕娘的辛劳,蚕花的飞翔。

哦,动感的蚕花,美艳的蚕娘,温软的蚕乡。我只愿四方的蚕娘把这美好的印象捎回来,栽进自己如花似锦的幸福生活里……

孤夜随想

◎  高 颖

高颖,黑龙江省龙江县作家协会理事。龙江作家报编辑。中国散文诗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作品在省市级报纸刊物上均有发表。

当最后一缕夕阳告别天际,当黄昏被主妇挡在门外,当喧嚣隐于灯光里,夜款款地来了。浓的研不开的墨一般,含着肃穆、韵着淡香。无语的夜用深邃包裹世界。本就是那一袭单调的黑色却晕染出无尽的遐思。如果说只是欣赏夜色倒不如说羡慕夜的脱俗与深远。那独特的黑是绚烂多姿的色彩无可匹及的,那静默的黑是笔无法描摹的韵。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高高地挂在天上,发出清冷的光,若处子善睐的明眸般的清澈可人,想掬在手中,却遥不可及。映在窗前、映在树梢,室内灯光和室外树影的摇曳,因月光变得安静、朦胧而动人。好像怕惊扰了那月色皎洁的流光,一切都静静地,悄悄地。星星像是被鬼故事惊吓到的孩子,躲闪着月亮的眼神不敢直视,隐在严肃的背后。

夜涂抹着荒凉的渡口,小舟沉默不语斜卧着,河水脉脉流淌出夜的吟唱,水墨画般的韵味中现出古朴。山峦重叠出厚重,松涛的呜咽隐忍。偶尔惊飞的倦鸟瞬间又悄声地落下,落在高深的水草里。

夜独守着黄昏到黎明这空寂的舞台,浸在黑色静逸氛围里独舞。没有主角和配角只有自己。夜舞蹈着、释放着自己的独特的情感;抒发着自己高雅的品味。好美啊,这单纯的黑色,这脱俗的灵魂。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却美得让人不敢触摸。

夜大方地为静默中的房屋提供了清爽的气息;树木花草收敛起白昼的肆意,吮吸夜的温润与寒凉,在沉默中历练;动物们嗅着夜晚潮湿的空气,缱绻在酣眠里,不肯睁开眼睛,夜清澈如水的目光令其感到自己的猥琐。昆虫们收起鼓噪的鸣唱,在夜掩映下的草丛里窃窃私语,不愿破坏这祥和的宁静。满身俗味的人们此刻躲避着夜的孤傲,将头掩在棉被里,悄不声地享受它黑色的温存。

夜尽情的舞动着集高雅与时尚于一身的舞步,曼妙的腰扭出夜的风情,黝黑的眸闪出夜的凝重、双臂甩出的水袖舞出了夜的孤寂。没有掌声、没有喝彩。夜享受着寂寞。渲染着无人能及的舞技,沉醉着……

是啊!谁能忍耐这难言的黑暗?谁能合上那灵动的舞步?谁又能享受着孤寂的折磨?唯有夜!好喜欢这默默无言的夜啊!

没有耀眼的光芒、虽没有艳丽的色彩,没有可以共舞的同伴,没有于己交流的知音,注定一生只能独舞、注定一世只能沉默。但夜将执着尽施,将高雅奉献。没有什么可以和它媲美,它凌驾于世间的一切俗物之上。俯瞰着大地之上的所有,用淡定的黑色、庄重简约的单调、隐忍含蓄的留白倾情演绎着守望者的歌。

不见高山流水的清丽,不见飞流瀑布的豪放,夜的温润与浪漫、夜的柔和与单纯不只是馈赠给了自然,一样滋养着我夜一样孤寂的灵魂。沉浸在纯粹的黑夜里,远离了尘世的烦恼和喧嚣,恍如出世一般,心也有了一份素净。走进夜的絮语里,在缓缓流淌的夜的韵律里,仿佛怀旧般的氛围中,轻搅夜色,读品浪漫、吮吸温润,依恋着夜带给我的那种浓郁的黑色的味道,夜就像是我的无声的知己,静默倾听我的心绪,我在慢慢追忆中品味浓浓的夜的物语、微微单调的色彩中整理着挥之不去的缠绵心事。喜欢这夜的沉静、这夜的隐忍、这夜深邃的情怀。

起风了,那是夜的呼唤吧?是的,是在将酣眠的万物唤醒,走过夜的黑色,定是那万紫千红的白昼;下雨了,那是夜的汗水吧?是的,是在将萎靡的万物润泽,穿过夜的黑晕,定是那花红柳绿的季节。

而夜依然是浓的研不开的墨一般的黑夜!含着肃穆、韵着淡香,用深邃包裹着世界的守望者。

故乡的小根蒜  

◎  赵 富

赵富,1953年生人。系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诗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400余篇(首)曾刊于《散文选刊》《华夏散文》《地火》《岁月》《中国散文家》《中国石油报》《新民晚报》《今晚报》《黑龙江日报》《北方时报》等100余家报刊。有作品被收入10余种文集和获多种报刊征文奖。出版散文集《不灭的心灯》。

记得孩提时,在我老家的屯子,每当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时候,田间地头上或绿草野花中,经常见到一簇簇鲜嫩鲜嫩的小根蒜。那细纤的茎梗,单薄的叶片,淡淡的紫花,虽然有几分卑微,却顽强地生长着。

在那美好童年时光里,我与小根蒜之间,曾经产生许多动人又苦涩故事。至今,每当婆婆丁、苣麻菜走到饭桌的季节,我心中便就生出几分愉悦和酸楚。

我的家乡,是地处松嫩平原腹地的一个小屯子。没山没水,一马平川,能吃的野菜也不多。婆婆丁、苣麻菜、小根蒜等,便是全部野菜的代名词。

当光阴进入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后,不知是大地植被出了问题,还是田地里化肥所致的作用,小根蒜便不知不觉地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八仙饭桌上也只有单一的婆婆丁、苣荬菜啦。

记得上小学时,还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从三年自然灾害中走过来的我,个子长得很高,身体却单细,脑袋也很小,同桌的女同学便叫我“小根蒜”。

其实,在那困苦艰难的日子里,我们这些穷孩子,又多么像小根菜。虽然地位卑微,生活困苦,但却也都顽强地生存下来。

我记得非常清楚,那个时候,每到春季,每当放假,母亲常都让我到田间地头上挖梱小根蒜,来改善调剂一下饭桌上的单调菜系。

母亲手艺很巧,做的“小根蒜炒鸡蛋”忒拿手,也是我最爱吃的一道菜之一。

鸡蛋是家里大芦花下的,用现代话说是笨鸡蛋,摊出来色好营养高。而小根蒜的绿叶白蒜头,切出均匀的节股和片,与金黄的鸡蛋摊在一起,一下就勾引出了我们孩子肚里的馋虫。

后来上大学的哥哥,总结出一大堆词。说母亲这道菜,蒜香浓郁,鲜香可口。而其中含有蛋白质、脂肪、卵黄素、卵磷脂、维生素和铁、钙、钾等人体所需要的矿物质。当时,我并不明哥哥的高谈阔论,只知道母亲这道菜做的好吃。

待我长大后,随着知识的增多,我又较系统地了解了小根蒜及其功能和作用。

小根蒜,又称野蒜,学名薤白。是一种野生食用植物,叶细长呈管壮,味似家葱,因此人们又管它叫野葱。又是一种传统的中药材。从李时珍《本草纲目》中对其的描述来看,属药食两用的野菜。消毒灭菌目,功效独特,可起到食疗、食补、食治的作用,素有菜中灵芝的美誉,含有丰富的维生素,含vc最多,还有钙等无机物,对胃肠炎、失眠、经血不调、贫血、腹泻有很好的疗效,具有抗癌变的作用。

小根蒜适应能力很强,常年生长在家乡的田间、地头、壕边及荒地格子上。小根蒜的性情,真很像父亲坚硬的性格,一辈子也没去过几次街(发该音),常年在庄稼地里转悠,不管城里风光有多么的诱惑力,而乡野却永远是他生存的不能离开的土地。

记得父亲爱小根蒜,其形式又很特别。父亲最爱吃母亲做的“小根蒜蘸辣椒酱”。父亲说,中午吃小米饭,小根蒜蘸辣椒酱,不用吃菜也能呛两大碗;晚上喝苞米馇子粥,小根蒜蘸辣椒酱,吃饱后还能提了突噜造上几大口。

当年,父亲借“小根蒜蘸辣椒酱”吃饭,具体能多吃多少碗?我是不记得了。但在那个年月,锅里油水少,又没啥副食,再加劳动强度大,父亲饭量大倒是真的。当然,小根蒜蘸辣椒酱,一定会又起很大的作用。

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在家乡的田间、地头上,小根蒜便很少见到了。

一次,我领着儿子回乡看望父亲母亲二老,很想吃母亲做的“小根蒜炒鸡蛋”。父亲瞒着我,在北大界荒地头找了几个小时,也没找见一根小根蒜,原来小根蒜临近“绝户”边缘了。

是的,舌尖上的小根蒜,今天虽然与我们的生活渐行渐远了,但它却让我难忘那些童年时代与小根蒜相关的记忆碎片,难忘当年母亲做“小根蒜炒鸡蛋”时的香鲜味道,难忘那位女同学喊我“小根蒜”时脸上的灿烂笑容……

小根蒜,是我故乡永远抹不掉的乡土符号!

故乡的毛毛狗

每当清明来临的季节,我面对着满世界淡白无绿的颜色,眼前便浮现出童年时,村道旁大柳树上的毛毛狗。

那会儿,满屯子溜哒的寒风,正刮鼻子刮脸的刹实,可村道旁的柳树枝条,却泛出青虚虚的色泽来。熬过与雪花为伍的漫长冬季,弯弯的枝条终于变得柔软和鲜活了,又隐约地鼓出一个个椭圆形的、内面灰灰的、外面茸黄的毛毛狗。

小时候,我不知道柳条枝上毛毛狗的名是咋来的。那时常想,家锅台后毛毛虫与毛毛狗有些相象,所以把柳条枝上小包包起名叫毛毛狗吧。这也是我一再通过给伙伴们解释“毛毛狗名称由来”,来显摆自个知识渊博的根据之一。后来长大后我才理解到,这种解释很可笑,与实际是不沾边的。其实,在我的家乡,毛毛狗是有学名的,人们叫它柳毛狗,是读书人根据其浑身长满茸毛,酷像小狗狗而给送的昵称。当早春凌寒的风还很凛烈的时候,柳毛狗便在柳树条上绽出春天的茸芽花蕾,向人们传递着早春来临的信息,所以家乡人又称毛毛狗为报春花。

每当毛毛狗缀满柳枝头时候,便是我童年里最快乐的时刻。那会儿,屯里孩子的娱乐生活很匮乏,只重复地玩扯拉拉尾儿、打箭杆川儿、推钢圈儿、打出溜滑、叨老妖鹰等传统游戏。但一旦毛毛狗露出头,我便和光腚娃娃们,结伴折枝绿柳条,拧几只柳条“叫叫”,蹦蹦跳跳地满街吹响。西头大道南院的胡代,是很有音乐天赋的小家伙,也是我一小就非常要好的伙伴。他用叫叫吹起“喔哇堂,喔哇堂,娶个媳妇尿裤裆”的歌谣,逗得小朋友们爆发出一阵阵笑声,演绎出很多美丽动人的故事。

拧柳条叫叫,是需技术的。其中选条很关键,条子楞了拧不下来,护皮;条子青了就要脱裤子,不硬闯;只能“不楞”“不青”,才是选材的最佳时间。拧完,把柳条筒剪开几段,头端捏扁,驾嘴一吹,响了,叫“叫叫”。有时小朋友边吹叫叫,边手拿抽出皮的小白杆比划,象个乐队的指挥棒。叫叫制作时也有技巧,当柳条筒断成段后,把叫叫吹端用手指盖卡吃一块皮,约长度有半公分左右。在手捏时,其小嘴还要发出“滋滋”的响声,以示来配合手指盖的卡吃动作。而吹端扁幅大小要适当,否则是吹不响的,或吹响也是很费劲的。

我还记得,家乡的父老乡亲,又称柳树枝条上的毛毛狗是报春的使者。每当柳枝条上结出串串毛毛狗的时候,那软嘟嘟、毛茸茸的小包包就向人们昭示,春天的脚步已经悄然迈进我们身边。大地的麦子种在冰上,而冰下却涌动着春潮。原野上的拖拉机像片片红云,一会从壕南游动,一会又飘到壕北。春天在村道旁的柳枝上闹,在庄稼人的心头上闹,这些“闹春”信息又都源自于那报春的毛毛狗。

从毛毛狗钻出的那天计起,不需几天功夫,老天爷便刮过几场大风。这是大自然规律,年年都是如此。而千树万树的枝条,被大风猛劲地抽打几天,便扯出了片片肥大的叶子。又不用过几天,柳树上那些毛毛狗便开始成熟了,我们这些小朋友拧叫叫的黄金季节也结束了。柳条上那深黄色的籽核,灰白的絮花,也拌着田野里的春歌,离开了枝条母体,落入脚下这片黑色的土地上。毛毛狗的花籽,生命力是极强的,人们又称其“闻土星”,只要沾上土便生根发芽,无论什么环境,都能顽强的生长着,这也是我从心里往外热爱毛毛狗的主要原由之一。

如今,家乡道旁的大柳树早已消失多年了,取而代之的是村道两侧的垂柳行道树。它们整整齐齐地站立着,撑起绿色的天伞,撒落绿色的瀑布,继续着毛毛狗的使命,向家乡传递着美丽春天的信息。

故乡的婆婆丁

早春,一个清晨,我在村外“溜圈”。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位老太太左手里拎着篮子,右手拿着一个小铲,正蹲在那里挖着婆婆丁。

呵,又到婆婆丁拱出草皮的季节了。我心情很激动,望着老人全神贯注地挖婆婆丁情景,脑海里便浮现童年时与婆婆丁相关的往事。

我对婆婆丁的认知,是要追溯到念小学时,一部黑白电影《苦菜花》为起源。之前,我并不知道作家冯德英笔下的苦菜花是什么花。在队院子看完电影后,方知道苦菜花就是婆婆丁长出的黄色花朵呀。

童年时,我与婆婆丁的故事很多。记得在婆婆丁盛开的季节,每天放学回来或星期礼拜天,我们小伙伴们在野外折一枝婆婆丁的花径,吹出几个汽泡泡,然后随风一甩,便满天飘去,很象进入梦幻般的游戏境界。而婆婆丁花径渗出的浆汁,呈乳白色的,苦苦的,其味道在上下嘴唇一时半会消失不掉,只要巴嗒巴嗒几下,口里就会泛出苦涩的滋味。

说到《苦菜花》,她像一个精灵一样,总是常把童年里与苦难相关的故事,嫁接到心中久远深处的记忆里。

那是在“刮菜带”年月,早春的一天,母亲左胳膊挎着筐,右手拿着没把的镰刀,到北校园去挖婆婆丁。我扯着母亲的衣角,跟着身后边。那时我还是个小孩子,不知道“三年自然灾害”是什么,更不知道母亲连挖野菜的力气都没有的身体状况。一筐婆婆丁,是全家唯一依靠的“主食”呀。母亲把挖回来的婆婆丁,下到熬着苞米面糊糊的锅里。而锅里见到的只是一层婆婆丁,却难以辨清出有一点苞米面呀。

那时候,我们队上每人每天只供应三两苞米面,妈妈也只能如此“粗粮细做”。我们几个孩子喝粥,象过年吃饺子一样地香,肚子一会就鼓溜起来。虽然接着只几泡尿后,鼓鼓溜溜的小肚又瘪下去,但总还是比白水强得很多。

不过,这样的生活水平还算是好的时光。之后,不知谁发明“苞米羊子面卫星”,每天按量分给各户食用。那知吃一顿后,全家人都拉不下来屎,有时拉点蛋蛋都带血。我憋得嗷嗷叫,疼得直叫妈。母亲到外一打听,方知全屯人都是如此惨状。打这之后,这棵“苞米羊子面卫星”就彻底“腰折”了。

“刮菜带”的日子,过的时候觉得时间太慢,很难熬出头来;一旦过去了,又觉得弹指一挥间,离我们越走越远。转眼半个世纪过去了。当年,吃婆婆丁是为了充饥;而现在,吃婆婆丁是为尝鲜。我们的生活是好了,舌尖吃腻了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可又怎能忘记婆婆丁呢?身子住够了高楼大厦坐惯了豪华轿车,可又怎能忘记土坯平房和破旧自行车呢!

近些年来,每当婆婆丁下来季节,市场上的小摊,便摆满野地生长的婆婆丁。白深,叶绿;水一泡,叶立楞起来,水灵灵的新鲜。婆婆丁能吃的时间很短,刚放两三个叶是最佳时期。这个时间段的婆婆丁很贵,但买的人又是很多。小米饭,鸡蛋酱,婆婆丁,苦中有香,香中有甜,而且还有消毒、清热、败火的功能呢。

每年这个时候,我便买回一小袋野生的婆婆丁,就像改善生活似的准备一番,还拿出二两“老白干”,就着婆婆丁蘸鸡蛋酱,轻轻地呷上几口,细细品尝起婆婆丁的“苦汁”和那逝去岁月的“涩味”,心中便泛出阵阵不知是怀旧还是展新的丝丝感慨来。

婆婆丁,你是生活大餐的苦涩文化;苦菜花,你是见证历史的大野之花。一棵普普通通的野菜情结,穿越几十年的岁月时空,书写一部漫长生活的现代史诗,永远珍藏在我心中的记忆档案里。

故乡的榆树钱儿

瞧,又到榆树钱儿成熟的季节。

道旁,老榆树下堆一层厚厚的榆树钱儿,片片手指盖大小,圆圆的、黄黄的;老榆树冠上,还残挂着串串成熟的榆树钱儿,泛着淡淡的黄色,正等待着被春风摇落与地上的“钱”们团聚在一起。

榆树钱儿,其适应环境能力极强。无论被风刮到哪里,只要一挨到土壤,经过雨水湿润,即刻就会生芽长根,茁状成长。哪怕是落入墙缝里,落入屋盖上,落入石头缝中,也都会很快地拱出芽,顽强地长出小榆来。

榆树钱儿与松树、柏树等树籽相比,没有那么珍贵。所生长出来的小疙瘩榆,身份更普通卑微,从来登不上大雅之堂。大森林里没它的影踪,行道树里没有它的位置,只能在乡野的田间、地头、屯边默默地生存。其躯干,也没有高层次用场,要做些生产队的犁杖等农具什么的,还真得非它莫属了,就连耲耙捞子都得用它,可惜如今生产队黄了多少年了。其外部形象,也算不上高雅,喜欢土拉土气,嫌弃娇拉巴唧,自由自在地生长,皮皮拉拉地生活。而其丝质坚硬密实的特点,低调朴素诚实的风格,敢于挑战碰硬的品质,也正是疙瘩榆最难能可贵的亮点。

记得在小时候,家乡的村前屋后,树林子不多,树种又少得可怜。只有零星的几样,榆树、杨树、柳树什么的。榆树是最不愿意长的树种,由于品种不良,长得疙疙瘩瘩、曲拉拐弯的,乡亲管它叫疙瘩榆,或叫歪脖榆。但每年到了结榆树钱儿的时候,后树趟子的那棵老榆树下,就结集很多小朋友,折下几串榆树钱儿,肉厚厚的,甜甜的,很是好吃。一次放学回来,我和同学趴上去,可没注意枝条太细,一下从压弯的枝条上滑落下来,好在离地不高,但也摔得屁股蛋子疼了好几天。

榆树钱儿,在我人生的历史长河里,曾经有过不可磨灭的丰功伟绩。记得我六七岁的时候,正逢“刮菜带”年月,一个榆树钱儿稀嫩的春天。一个中午,母亲在锅里贴苞米面大饼子,大饼子里面掺些榆树钱儿。说是苞米面大饼子,其实看不见多少苞米面,都是些榆树钱儿。这是家里稀罕见的丰盛干粮,一年也吃不上几次的“过年饭”。当时等母亲回到桌上时,我们兄妹几个狼吞虎咽地把大饼子全填到肚里。可母亲却只能喝碗苞米面糊糊粥,而粥里面也是尽些榆树钱儿。这件事,在我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内疚。待长大了懂事后,更增加了自己自责的深度。越纠结,越是觉得母爱的伟大,越是觉得孝是百善之先。后来生活越来越好了,在每当吃饺子都不感觉香的时候,我就更加思念曾经在“刮菜带”中帮助度命的功臣——榆树钱了。

说起来,人的口胃也怪。过去为了充饥度命,而不得不吃的野菜,而今天却成了舌尖上的香饽饽。那些苣麻菜、婆婆丁、榆树钱等东西,时间长了不吃就越觉发馋。对此,大儿子说:这是返古现象。细品,这话也对也不对。对,怀念逝去的岁月,是人之常情;不对,是人的榆树钱情结,不能与大自然现象混为一谈。过去吃苞米面榆树钱儿大饼子,是在允吸母爱的深情和自责的深度,而今天我们重品榆树钱儿,是在寻找伟大的母爱和儿女的孝心。

今天,社会发展了,生活变好了,树种也改良了。家乡的疙瘩榆,也没剩下几棵了。疙瘩榆上的榆树钱儿,结的也不像儿时滴了嘟噜的了。每当望到此情此景,一种传统的怀旧思绪,又让我经常想起疙瘩榆那种耐寒风格、坚硬品质、不俗情操,以及榆树钱儿那种顽强的生命力、万变的适应能力,心中便非常自然地升出一丝失落的感觉。

无花果的春天  

◎  蒋红霞

蒋红霞,笔名竹心柳影,湖南益阳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益阳市女子作协会员,毛泽东文学院第十一期中青年作家研讨班学员。散文和诗作多次获全国大奖,作品发表于《中国散文家》《东方散文》《女子世界》《散文诗》《小说选刊》《益阳日报》《拉萨晚报》《中外教育》《中外教研》等各级报刊杂志上。已出版散文集《尘香》《柳影随风》。湖南省首批、第二批名师网络工作室首席名师。湖南省基础教育资源研发指导专家、评审专家,主编专业书籍《创生的语境——蒋红霞名师工作室优秀成果展》。

有一种奇怪的果子,叫无花果。顾名思义:无花果无花却有果,不开花却结果。刚开始听到这名字,就像没蛋却生鸡,没母猴却生出孙猴子一样,令人费解。

然而,这又并非神话传奇,也并非人为虚构。事实就是事实,大自然无奇不有也是事实。无花果不开花却结果,更是千真万确的事。

第一次看到无花果鲜活的果子,是在一个朋友的微信上。不过,那不是树,当然也没有花,而是一张照片,照片上一堆果子。果子的大小都差不多,圆溜溜的,像一个个的小球;颜色有红也有青,大多是紫红色。整体上,并不很诱人。也许夹杂有青果在里面的缘故吧,我担心它有点酸,自然就没太大的吸引力。可说实话,即使是生于山里,长于山里的我,也从没见过这种果子。大概很多人跟我一样,没见过,故朋友在上面留下悬念:有谁认得,赏红包一个。

现代人近年对别的没激情,对“红包”二字特敏感,激情自然高涨,诱惑力自然大大的。于是,陆续有朋友猜,不停地猜。其中一个说:是无花果。答曰:“正确”,赏一美金!

真是出乎意料之外!无花果,我们不是常在药店里看到这名字吗?有一次喉咙痛,医生叫我泡无花果的干果当茶喝,那时觉得太甜太腻,对它的味道不感冒。尽管医生说,无花果对喉咙有好处,可以消炎止咳等,但我却不以为然。

不知是美金的诱惑,还是真的对无花果产生了兴趣。反正自那以后,我开始关注这种只结果不开花的植物了。只是苦于无缘相见。因为朋友说过:只有在山上,才能发现无花果的踪迹,一般地方是难以见到的。而且,朋友还听专家说过,无花果可抑制癌细胞的蛋白合成,使癌细胞失去营养而死亡。另外,无花果还含有大量的蛋白质、纤维素、维生素、无机盐及人体必需的氨基酸等,可有效补充人体所需营养,增强抗病能力。

原来,这无花果虽隐藏于深山老林,却顾自结出那么多可人的果实,对人类的贡献也如此之大。在我眼里,她俨然成了一个低调做人,高调做事,无私奉献的隐士了。

我内心不禁对无花果产生了无限敬佩之情,同时,想一睹其风采的愿望也愈加强烈。

当然,希望始终存在着。因为我是山里人,跟山亲近的机会自然不少,只是同我一起爬山的同事或朋友中,很少有认识“无花果”这种植物的。不过,机会总会出其不意地来到我身边。那次,学校组织爬山比赛,我认为这是一次与之相见的绝好机会。路上兴奋得这里瞧瞧那里看看,与其说是去参加比赛,还不如说是一次旅游,或开眼界。我们要爬的那座山,得经过一排沿河的房子。那排房子,家家户户门前都筑有或长或短的花坛。那时正值春天,各色花儿竞相开放。煞是养眼,且香气宜人。我们虽只从它旁边经过,却被这条花街所深深地吸引,有几个喜欢养花的女子竟说不想上去了。

正沉醉花中,不料旁边一株完全没有开花的绿色植物激起了我的好奇。它特行独立,不开花,也没果子,仿佛春天的来去跟它没有任何关系。它没呆在花坛里,也没进入近旁的菜园,只乖巧地驻守在菜园边静静地候着,像是菜园的守护神。它顾自绿着,可它的绿与四季青的绿又略有不同,四季青的绿是亮色的,它的绿笼着一层细细的绒毛;手掌形的叶子,像梧桐叶,又比梧桐叶要圆一些。我们几个都不认识。有的说它不过一平常植物,如果名贵的话,主人肯定会收入花坛或菜园里了。说完,又有点不自信地自言自语道:“既然并非名贵品种,不过一普通植物,为何要特意栽种?”最后达成共识:可能是野生的吧。有男同胞看我们站在一株植物旁指指点点,好奇地跑过来。他仔细一看,惊奇地叫起来:“这哪是野生植物?这是名贵品种无花果。”

听到“无花果”三个字,我精神顿时为之一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还各人一教呢。上次朋友告诉我:无花果只有山里才有,是野生的。今天同事却说它是名贵品种。难道真像彼岸花那样?文人说这彼岸花难得一见,有次论坛一朋友还特意发给我看。可我刚打开图片,一小屁孩从我手里抢过去一看,说这没什么稀奇的,以前她家屋后地里到处都是。

不过,我们的男同事是生物老师,我们当然相信他的话。他对我们说:“其实,这花坛里所有的花都是普通品种。只有它才是最最名贵,最不应该是靠边站的。只是我们乡下人不了解无花果,更不懂它的功效和价值,所以才如此怠慢。”

他这一说,更勾起了我对“无花果”这一植物的兴趣。诸如无花果仿佛没有春天的,因为它在春天并不开花,却能结果;无花果的果子也并不怎么漂亮,却有那么神奇的疗效。经我一问,他开始慢条斯理地给我们上课了:

无花果其实是有花的,只是它的花很奇特,隐藏在肥大的囊状花托里,在植物学上称为“隐头花序”。在肉质花托的内壁上,生长着许多绒毛状的小花,淡红色,上半部是雄花,下半部是雌花。

它的叶子刚开始只是一个“头小尾大”的怪叶片。一两个星期后,就成手掌形了。如果你不小心碰断了它,就会流出乳白色的汁液来。褐色的枝条很光滑,无乱杈。有趣的是,它的果实是从杈条的丫缝里长出来的。刚开始,果子青青的,只有米粒大。过了一个月,无花果成熟了,成熟的果实形状如乒乓球,比乒乓球稍大一些。再过一两天,它就会张开小嘴,露出紫红色的果肉,馋得人直流口水。你剥掉果皮,把果肉放到嘴里尝一尝,那味道真是太美了,肉质松软,脆生生的,甜腻腻的,带有芝麻般的清香味,真让你爱不释手。

无花果其实不是我们本地的物种,不过,它的老家离我们并不遥远,就在西南亚的沙特阿拉伯和也门。全世界无花果有一千多个品种,可分为四大类:普通型有单性结实习性,一年结两次果;斯米尔形同胞只有雌花,依靠寄生蜂传粉才能结果;野生型有雄花、虫瘿花,但雌花少,结果少;中间型是春季开花,不受粉能结果,秋季受过粉,才能发育成聚花果。

果实的味道鲜美,酷似香蕉,营养丰富。鲜果中果糖和葡萄糖的含量高达百分之十五至二十八,制成的果干入药,能开胃止泻,治疗咽喉痛,是治疗哮喘、吐血和痔疮的良药。

无花果全身都是宝,具有很高的营养价值和药用价值。除果实可以入药外,无花果的叶片,有暖身和防治神经痛与肿痛的效果,同时还具有润滑皮肤的美容作用。无花果树枝繁叶茂,树态优雅,具有较好的观赏价值呢!

……

这真是很生动,很完整的一课。这一课,解开了我所有的谜团。我这才明白当初我吃到它的干果时,为什么那么甜,那么腻了;为什么别的花都能看到或素雅或鲜艳的花朵,而它的花也不显山,不露水。真是隔行如隔山。在我们眼里一棵很普通的绿色植物,竟然还有这样传奇的故事和神奇的功效。在主人眼里只能“靠边站”的无花果,竟然才是真正的名贵花木。

在我们这些常人眼里,无花果是没有春天的,它既没有华丽的色彩,也没有鲜艳的花朵,甚至没有淡淡的芳香。可它的春天并非呈现于人们眼皮底下,而是隐藏在自己柔软的果肉里。相比之下,它的春天比其它植物的春天更美更亮丽,它对生命的怜惜、疼爱和修复,难道不是给了我们一个又一个温暖的春天吗?

看来,我们都是些“不识货”“不懂货”之人,差点与之擦肩而过。感谢生物老师为我补了一课,感谢这世间所有“识货”之人。只有识“货”者,才能懂“货”;也只有“识货”之人,才懂得如何实现“货物”价值,才能让它真正物有所值,适得其所。

韩愈在《马说》一文中写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既然有千里马,如若不能遇上会相马的伯乐,结果只能被埋没了。而真正要实现物尽其用,必得遇上识货之人才行。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其实,每个时代,各行各业,不是缺乏人才,而是缺少识才之人。可有的用人单位只看表面,不看实质;不重表现,不重能力。这便是典型的不懂“识人”,自然就不会“用人”。只有能“识人”且又会“用人”者,才能真正实现“人尽其才”。

难怪现在时常听到人们感慨:真正的高手在民间。这无非是告诉我们:真正的高手不是夸夸其谈的,不是只唱高调的。正如无花果一样,它的花朵开在心里,而不是用来显摆的;它春天的美丽也不是摆设,更不是装饰,而是绽放于心,沉淀于心,浓缩于心,最后才是奉献生命的全部。它不张扬,不炫耀,低调行事,默默奉献的品质,也只有善于观察的人才能识它,只有善于思考的人才能懂它。


089生命的吟唱

王友明天 村 邹 相 张 琰 李永海

季学军余桂芳 余剑英 包松林

生命的吟唱

生命深处的“父子”真情/王友明 090

父亲之命是恩情/天 村 096

俺 娘/邹 相 100

怀念父亲/张 琰 103

遇 见/李永海 106

怀念母亲/季学军 109

生命的吟唱/余桂芳 112

两双黑布鞋/余剑英 114

工厂十年/包松林 117

生命深处的“父子”真情

◎  王友明

王友明,河北临西人。中国散文家协会常务理事、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华当代文学学会会员、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散文学会会员、江山文学网签约作者,曾担任《中国文学百年经典》编辑委员会副主任。作品散见《华夏散文》《中国散文家》《东方散文》《散文选刊》《散文百家》《散文世界》《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山西日报》等百余家报刊。出版作品专著10部。获全国百佳新闻文化工作者、首届感动中国文化人物、中国散文华表奖、吴伯箫散文奖。

一个红日衔山的傍晚,居住在首都北京的冯飞,从微信上发来慰问信息:“政委,您和阿姨的身体都好吧?久未见面,十分想念。”阅读着这温馨的短信,一种温暖与幸福的暖流在我的心里涌动,这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暖流,更是感动至深的暖流。我与冯飞相识相知二十二年,缔结下魂牵梦萦的一世深情。

初识冯飞,还是1994年,我任北京军区驻介休某部政委时。上任伊始,我就针对部队新闻报道人才短缺、报道动力不足的实际,利用晚上时间,举办了为期一周的新闻写作培训班。我结合自己多年的写作体会,采取理论知识与作品实例相结合的授课方式,对新闻写作知识进行了生动活泼的讲解。

一天上午,是个星期日,我正伏案写作,门外突然传来清脆的“报告”声。随着我“请进”的应答,一名肩戴列兵军衔的小战士走了进来。他向我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后,直截了当地说:“政委,我叫冯飞,想跟您学习写作,请收下我这个徒弟吧!”

“写作可是个苦差事,这碗饭实在是不好吃啊!”我深有感触地说。

“不怕,我已经充分作好了吃大苦、耐大劳的思想准备。”他的态度十分坚定。

“那好,我就收下你这个徒弟!”

看着一脸稚气的冯飞,我笑了,他也笑了。两颗心便由此跳动在了一起。

那年除夕之夜,我到冯飞所在的保管队检查工作时,发现他的情绪有些低沉,猜想可能是想家的缘故。“每逢佳节倍思亲”是人之常情,何况这是冯飞在部队度过的第二个春节,思念父母、想念家乡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让冯飞的同乡战友、公务员白光银把他叫到我的宿舍,我们三个人并肩坐在一起,边吃糖块瓜子水果,边欣赏春节联欢晚会精彩纷呈的节目,边聊着家长里短。在热闹温馨的气氛中,让冯飞远离了想家的惆怅,品尝到团圆幸福的韵味,不自觉地淹没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文明祥和与愉悦轻松的氛围里……不知不觉中,迎来新年的钟声。钟声未落,四周便响起劈劈啪啪的鞭炮声。我们激动地喊着:“过年了,过年了!”我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百元大票,分别递给冯飞和白光银:“过年了,给你们点压岁钱。”他们推三阻四不肯要,我着急了:“少啰嗦,给你们就拿着,我把你们当成孩子,过年哪有不给压岁钱的道理!”见我一脸的严肃与真诚,冯飞和白光银含着眼泪收下了。

冯飞的文化程度不高,但有着倔强的性格。星期天、节假日、茶余饭后,别的战士聊天、下棋、打扑克、看电视、逛大街,他却把自己关在屋里读书、写作。有天深夜,我查铺时发现,冯飞的被子拱起老高。揭开被子一看,我惊呆了:他正打着手电筒跪膝着写稿呢。那一刻,我想起了自己当年打着手电筒学习写作的情景,一种关爱之情顿生。我特许他夜间可以在单位办公室学习和写作,并可推迟一个小时熄灯。冯飞却常常违背规定,有时竟通宵不眠。为此,我曾狠狠地训斥过他,他当面表示一定改过,背后仍我行我素。

功夫不负苦心人。冯飞写的多篇稿子很快被《生活晨报》《山西工人报》《山西日报》发表。领导的表扬多了,战友们的赞美多了,我立即给冯飞敲警钟,教育他要不骄不躁,更进一步。他牢记着我的话,读书更认真,写作更刻苦了。为使冯飞有更大的发展前途,经多方联系,我把他送到北京军区《战友报》社深造。临行前,我把他叫到办公室,特批了700元钱实习费,又从口袋里掏出300元钱作为他的零用钱。他说啥不肯收,我拉着他的手笑着说:“给你就拿着,不要客气,到了报社好好学习。”他接过钱,激动地说了一句:“我父亲也不过如此吧!”我发现,冯飞的眼睛里有一种晶莹剔透的物体在滚动。他格外珍惜这一机会,虚心求教,刻苦练习。或许是“天府之国”的青山碧水赋予了他一身灵气,采访写作,进步很快。一位年长资深的编辑由衷赞叹:“后生可畏啊!”三个月后,冯飞怀揣“结业证书”归来。爱才如命的我,想方设法为他创造良好的写作环境,给他插上了一双大鹏的翅膀,使其在军营这块绿色的天空中,展翅翱翔。

“脚板底下出新闻”。为了一篇稿子,冯飞四处奔波,不辞辛苦。深山哨所,有他洒下的汗水;穷乡僻壤,有他印下的足迹。一次,冯飞听说驻地一位姓梁的村党支部书记,义务保护军线30多年的事迹,便不顾寒风悲号、大雪漫天,当即要去采访。我劝他等雪停了再去,他却笑着说:“您不是常讲新闻是抢来的吗?”在我一愣神的当儿,他便消失在漫天飞雪之中。山路弯弯,一步三滑,他自己也记不清摔了多少个跟头。两个多小时后,冯飞一身泥雪地赶到目的地,老支书被感动地泪水双流。采访完返回营房,已是晚上10点多钟了。他饭没吃、水没喝,就铺开稿纸写了起来。翌晨,他便把稿件送到我手中。我见他双眼布满血丝,一脸倦容,心疼地掉下了眼泪。这篇稿件发出去不久,就相继被《生活晨报》《解放军报》等几家报纸刊载了。冯飞捧着样报向我报喜时,我们俩的双目里都涌出了激动和喜悦的泪花……

一年下来,冯飞便在军内外20多家报刊上发表稿件近百篇,并连获4个征文奖,被3家报社聘为特约记者。于是,我忍痛割爱,把他推荐到上级机关当专职新闻报道员。

离别的前夜,我和冯飞几乎畅谈了一个通宵。我将一首《冯飞调任》诗赠送他:“晨风催君离晋阳,泪涌双目心感伤。捧起相册思往日,犹似依然在身旁。一丝笑影浮唇上,几多回首凝默想。但愿此去成文才,来岁挥笔著华章。”他得知我即将调任时,也回赠我一本“共和国卫士集”相册,扉页上题了两首诗:“惊悉恩师欲调任,胸涌狂澜难自慎。酒陈日久香愈醇,情到真时泪满襟。”“哺育之恩永铭记,离愁别恨实难平。盼允追随在身侧,欣续文缘忘年情。”

我专程送冯飞赴上级机关报到的那天,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默默无语两眼泪。我理解他的心情,他是不愿意离开我呀!尤其是当我的车将要起步返回时,他如同初离家门痛别双亲的孩子一样,紧紧地抓住车窗玻璃,声泪俱下地说:“政委,带我回去吧,我不留在这儿!”我哽咽着说:“我何尝不想留下你,只是为了你的前途啊!听我一句话,留在这儿好好干,你会前程似锦的。”

说完,趁冯飞抽回手的瞬时,我的车绝尘而去。

车子驶出很远了,我回头一望,冯飞仍旧笔直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雕像。“多情自古伤别离”。我的心感到一阵灼痛,眼泪扑簌簌成串滚下。

冯飞不负厚望,辛勤笔耕,硕果累累。由于工作成绩突出,荣立二等功后被送往石家庄陆军学院培训锻造。

1996年3月8日,是我调任北京军区驻侯马289医院政委报到的日子,冯飞得知我要离开介休的消息,专程赶过来为我送行。

1998年5月,冯飞走出陆军院校大门,便被任命为北京军区驻太原某部政治部宣传科干事,授予少尉军衔,肩负起独当一面的重任。工资发放的当月,他便给我寄来300元钱,说是报答我的知遇之恩。我打电话批评他说:“你要知道,培养你,是我应尽的职责,我从来没有想过让谁报答。要是报答的话,那你就扎扎实实地干好工作,取得了显著成绩才是对我最好的报答。”冯飞立即改口说:“政委,这不是报答,是儿子对父亲的一点孝心,您总不能不让儿子尽点孝心吧?”见冯飞如此说,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警告他:“这一次,我收下,记着下不为例啊!”冯飞表态说:“政委,您的指示我记住了。”可是冯飞说是说,做是做,从来没有听过我的话。每年春节前和我过生日的时候,他一准儿提前寄来浓厚的心意,数额也逐年提高。每次我都诚挚地对他说:“我不需要任何钱物上的回报,只希望你干好工作!”冯飞非常固执,对我的话置若罔闻,依然我行我素。时间一长,我也只好听之任之,毕竟是孩子的一片孝心,总不能无情无义地婉拒吧。

极有孝心的冯飞,从不放过一丁点儿报答我的机会。我经常要去太原开会、出差,只要让他知道,每天盯住不放,送水果、请吃饭、订车票,提供精心周到的服务。有时去开会、出差,我干脆就不告诉他,免得给他增添麻烦。不知怎么着,绝大多数他总能未卜先知。我问其原因时,他神秘一笑:“只要您来,我都有感觉,这是用第六感觉感知的。”我知道,这是假话,其实是他时时牵挂于我的结果。

2000年初夏的一天,已转业到临汾市广播电视局的我,带领宣传科长宁良杰去太原办事。我怕打扰冯飞,就没有告诉他。谁知,还是让冯飞得到消息,午饭过后,他提着一大塑料袋水果,跑到宾馆去看我。正是午休时间,聊着聊着,我和宁良杰科长便悄然睡去,冯飞却静静地守候在床边。无意中,我告诉冯飞,下午要返回临汾。冯飞马上跑到火车站购买了两张车票,还买来一袋子食品,把我们送到站台上。等车的瞬间,我对冯飞说了句:“让你跑腿又破费,真是不好意思。”冯飞笑呵呵地说:“哪有父亲和儿子客气的!”一句话说得我心潮澎湃。站在一旁的宁良杰科长由衷地感叹说:“你们爷俩的感情真深啊,令人感佩和羡慕!”8月4日,我看到《山西日报》时尚周末“情感”版,发表了冯飞写我的文章《此情绵绵无绝期》,字里行间透露出的那份“父子”真情,令我深为感动。

2004年2月,冯飞调入首都北京,任北京军区总医院政治部宣传科新闻干事。尽管我们天各一方,距离远了,心没有远,一直保持着亲密的联系,相互关心着、牵挂着、鼓励着、沟通着。每当工作中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时,我们都会是对方忠实的倾听者;每当生活中出现一些曲折时,我们都会用爱的馨香唤醒对方迷茫的心灵;每当人生路途上遭遇逆境时,我们都会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尽己所能帮对方渡过难关;每当逢年过节时,我们都会为对方送去深挚的问候和祝福;每当取得成功时,我们都会及时用电话或短信表示祝贺并鼓励对方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心灵有约酿造出的浓厚情感更具有别样的韵味和情致。

这年5月,冯飞陪同《解放军报》社的一名记者来临汾采访。记者要去吉县壶口参观,从来没有到过壶口景区的冯飞,说啥也不肯去,非要留下来与我聊天不可。在几次三番劝说无效的情况下,我只好安排其他人陪同记者前去壶口,我们爷俩在宾馆整整聊了一天。冯飞说:“每次见到您,我总是觉着亲不够。”是啊,每次相聚,我们都感到时间是那么的短暂,从心里抱怨时光老人的吝啬,在这短暂而宝贵的时光里,没有把自己心中的情感充分地表达出来。

2006年10月22日,我去北京参加第二届中国当代散文论坛暨散文精英奖颁奖盛典。上午在北京西客站一下车,就被冯飞接上直奔位于北京市郊的顺义区一家生态园吃饭,他的好兄弟、北京军区总医院政治部秘书彭尚高,北京市西城区园林市政管理中心主任科员王小周热情相陪。颁奖盛典结束后,冯飞又邀上彭尚高、王小周、吴建平、陈日涛、严艾琴等战友一起与我相聚。吃完晚饭,已经是9点多钟了。冯飞把我拉到足疗店,让我做了一次足疗保健。做完足疗,时针指向了12点,冯飞依然感到没有尽心,又把我带到王府井大街上的一家特色小吃店,点了一瓶鬼酒、一盘龙虾。冯飞不吃,只是喝酒,本来不愿意吃海鲜的我,因为怕浪费,只好把一盘龙虾全部干掉。半夜1点半,我们才回到宾馆,冯飞没有回近在咫尺的家,而是陪我住宿。翌晨,我还在睡梦中,冯飞已经把早点买了回来。

时隔4年,我又到北京参加中国散文峰会暨中国散文华表奖颁奖典礼。期间,冯飞专门抽时间陪同我游览了天坛公园、卢沟桥、宛平城。因为我没有给冯飞的儿子、我的小孙子买任何礼物,便在临别之时,将1000元钱放在他的车上,叮嘱他一定要给孩子买点吃穿用什么的,表示一下我这当爷爷的心意,冯飞满口答应。谁知,我从北京返回临汾没有几天,就收到冯飞的汇款:1500元。我打电话批评冯飞,他却振振有词说:“我知道,您老人家的经济负担太重,作为儿子,我是不会让您为我花钱的,您的心意我领了,以后真要是有困难,我一定会给您说的。”冯飞就是这样,一次次拒绝我表达心意的机会,他却十几年如一日地向我尽着孝心。每每想起这些,我总觉得欠孩子的很多很多,心里总不是个滋味。

2011年7月29日,我到北京参加中国散文家协会举办的散文大师林非先生80寿辰庆祝活动。活动结束的当天下午,我给冯飞打电话,他说,刚刚参加完内蒙边防部队医疗巡诊,正在返回北京的途中,估计晚上6点多能够到京。我急忙说,那今天就不要见面了,你一路劳顿够累的,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再见吧。冯飞执拗地说,绝对不行,我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您,我从内蒙弄了一只小羊,晚上咱们烤羊肉吃,您现在就往我们医院走,不见不散!没有办法,我只好赶过去。到饭店一看,冯飞和战友彭尚高、王小周、吴建平、陈日涛、严艾琴等,早已等候在此。久未相聚,自然话多酒多情浓。第二天,恰好是双休日,冯飞专程跑到我的住处附近,就我们爷俩,在一家小饭馆,要了一瓶酒,点了几个特色菜,尽善尽美地吃喝,倾心倾神地畅谈,直喝得醉意朦胧,直谈得泪水盈目。

我宝贝女儿的胃不好,经常疼痛,医生建议到北京大医院做一次彻底的检查,我和老伴陪着女儿次来到北京军区总医院。冯飞放弃一切手头上的工作,全程予以陪同,不肯离开半步。每到一个科室,冯飞都要指着女儿对主任、护士长说同样的一句话:“这是我的妹妹,请给予关照,谢谢!”所有的检查费和医药费,冯飞不让我掏一分,都是从他的腰包里掏。我和老伴实在有点过意不去,掏出一些现金想给冯飞,他呵呵地笑着说:“作父母的和儿子客气,不是显得太见外了。”晚上,一帮子战友聚在一起,又是一通海吃海喝、神侃神聊。埋单时,冯飞要掏钱,彭尚高要掏钱,刘俊娥也要掏钱,你拉我扯,互不相让。最后,还是我发话说:“冯飞,就让俊娥掏腰包吧!”如此,才平息下这场“争持”。令我感受到纯粹的温馨,体会到真情的可贵。

2014年7月6日晚上,我把女儿女婿趁学校放暑假之机,要带外孙和外孙女到北京游玩,我也要一起去北京军区总医院检查身体的消息,打电话告诉了冯飞。他十分高兴地说:“政委,好哇,我都几年没有见到您了,特别想念,您提前一天把乘座的车次和到站的时间告诉我,我去火车站接您们。”我说:“不用接,北京地铁非常方便,我们自己去医院找你就行了。”他说:“那可不行,您来我必须去接,否则就是儿子的失职。”我知道冯飞的脾气,只好由着他。7日晚上,我打电话将车次和时间告诉了冯飞。他说:“政委,到时我就在出站口等您。”9日5点37分,我们乘座的K604次列车,准时到达了北京站。冯飞开车将我们接到北京军区总医院,招待女儿女婿和外孙、外孙女吃了丰盛的早餐。早餐后,我们在北京军区总医院门牌前合影留念。女儿女婿要陪同我检查身体,冯飞婉拒说:“你们陪着也起不到任何作用,这里有我呢,你们尽管带着孩子去玩吧。”在冯飞和我的劝说下,女儿女婿才勉强答应。检查身体时,我才得知,冯飞由于头晕耳鸣正在住院治疗。我真是于心不忍,劝说冯飞回去休息,他说啥不肯,四处奔波着陪同我检查,始终寸步不离。做生化全项、超声、核磁共振等3项重要项目检,冯飞不让我掏一分钱。到消化内科门诊检查时,一位老教授建议我做一个无痛胃镜和结肠镜,冯飞也极力劝我做一下检查。可我不能去做这些检查,因为这些检查费用较高,冯飞又不让我掏腰包,我怎么能让他破费太多呢?我只是让教授给开了一些药。取药时,冯飞根本不让我掏钱。取完药,冯飞便把我安排在北京军区总医院门外的凯龙宾馆,一个标准间360元,总医院人员登记打折下来288元,冯飞又是自掏腰包。安排好我的住宿,冯飞才去输液,我要前去陪伴,被他婉言拒绝。

中午,就我和冯飞两个人,在一家大酒店,点了4个菜,打开一瓶酒,边吃边喝边聊,我沉浸在一种浓郁的“父子”真情氛围之中,身心愉悦。晚上,冯飞又在南新仓文化街上的一家饭店设宴款待我和女儿女婿、外孙、外孙女。本来不能喝酒,看着如此盛情的冯飞,我也是频频举杯。我知道,我与冯飞喝下的不是酒,而是“父子”般的深情厚谊。从饭店归来,躺在床上,我久久不能入眠,与冯飞相识相知的往事如潮水一样袭来。我庆幸,人生之路上,能够遇到冯飞这样知恩报恩的人;我感叹,我们这“父子”真情的弥足珍贵。

10日早餐,冯飞又过来相陪。那顿饭我吃得最多:一杯豆浆、两个小笼包、四根油条。冯飞看到我的胃口大开,非常高兴。饭后,冯飞陪同我取出所有检查结果后,听我说右侧腹部不适,又将我带到肝胆外科,主任听了我的病情介绍,同样建议做结肠镜检查,冯飞立即为我安排了做肠镜前的具体事宜,钱的事不让我过问。午饭,我不想出去吃,冯飞便为我打包到宾馆,看着我吃完才离开。晚饭,冯飞又从食堂打包到宾馆,我们边吃边聊,推心置腹,直到夜间11时许。晚上,冯飞许是未吃安眠药之故,时而心烦气躁,时而呕吐不止,一夜未眠。即使如此,11日早晨7点20分,冯飞依然不听从我的劝阻,咬牙坚持着陪同我去做结肠镜。看着一身疲倦、无精打采的冯飞,我是既心疼,又无奈,还有一种过意不去的情感溪流在心底奔涌。做完结肠镜,已经是9时许,冯飞说要找车送我到车站,我再三婉拒,才硬是把冯飞劝说回去睡觉。下午12点33分,正在北京西站等候检票的我,接到冯飞的电话,他开口便向我道歉,说是没有把我送到车站,实在是对不起,叫我千万别怪罪。冯飞的话语,犹如一块巨石投入我的心湖深处,激起了极大的波澜。在北京军区总医院的短短两天半时间里,冯飞可是带病陪伴我啊!不论是住宿、吃饭,还是身体检查,冯飞样样都是精心安排,令我感动至深,岂有怪罪之理?

回到临汾的几天里,我一直对冯飞的身体健康十分牵挂,数次发短信、打电话,嘱咐他一定要注意身体,调理好心态,微笑向上。冯飞每次回短信都会说:“政委,请您放心,我会自己调理好自己,保护好身体的。”我对他说:“你要记住,不论到了什么时候,不论遇到什么困难,我都是你的后盾。不论你做出怎么样的选择,我都会支持你。”那次分别至今,又有两年了,确实十分想念。我们始终在电话和微信里,相互关心着,牵挂着、诉说着。

岁月有痕,人生如歌。痕是生命的印记,歌是岁月的旋律。冯飞啊,在人生旅途中,你总是有许多事情让我感怀,让我动情。这份“父子”真情,让我一次又一次地感动、流泪;这份父子”真情,早已镌刻在我情感世界的扉页。我将让这份纤尘不染的“父子”真情,在人生之途上延续、延续,直到时光的尽头,生命的最归处!

父亲之命是恩情

◎ 天 村

中国自古有名言:“父母之命不可违”。命,“命令”呵;虽说词义与官方的“命令”不同,可在人间,这“父母之命”意义深邃无止境。今日让我深深地感悟到:父亲之命是恩情。

20世纪70年代下半叶,我国高考制度改革,老百姓无不欢欣鼓舞,又可“考状元”、“跳龙门”了,谁不向往。我的父亲也不例外。可我那时初中毕业升高中,还是所谓“推荐”。当年因家庭成份局限,不能升普通高中,只进了一所“五七”学校高中班,学的只有四门课,语文和政治课本与普通高中相同,数学课高一两个学期与普通高中一样,高二改学《常用数学》,还加一门茶叶专业课。父亲一边鼓励我自学高中历史、地理,准备参加高校文科考试。父亲也分析说,如考理科,数、理、化三门课自学难度大。父亲并为我借高中历史地理课本。父亲说过这样话:中国历史发展几千年,百姓家孩子,只有读好书,考上去才出山。在我少年求学时,这话无疑成为座右铭,拥有一种无可辩驳的人世间质朴道理。在廿世纪七、八、九十年代,只要考上大学,哪怕是专科,工作是包分配,捧上“铁饭碗”是笃定的。

高考头几年复习用书还没有,我就向区中熟悉的老师借文科复习资料。一个星期六下午,我借来历史复习资料,打字铅印的,近百页码,是全省重点中学历史老师共同编写成。我决心用“一日两夜”功夫,把这本历史复习资料抄写好,因与区中许老师约定,星期一上午上课前要送还。我抄到星期一早上6时了,还有两页多没抄,父亲这时走进我的“书房”,叫我快去刷牙、洗脸、吃早饭。父亲帮我代抄。当我回“书房”时,着急地问说:“爸,抄好没有?——要迟到了。”父亲说:“抄好了。你一路跑步到区中,把这本资料先还给老师,再去自己学校。”我像接到父亲的“命令”一样,拿起书包,立即跑出家门。跑到区中大门口时,见到许老师正站在大门里边,大概在等我。我跑上前去,喘着气说:“许老师,我迟到了——”。恰在这时,区中上课铃响起。许老师满脸笑容:“你没有迟到——祝你考出好成绩!”我向老师点头致敬后,旋即转身,还得一路小跑到“五七”学校……

我第二次参加高考后,接到考试分数单,仅差两分半落榜时,看我的文、史、地三门分数都在80分以上,而数学英语两门仅各得几分。父亲对此自责起来,叹气,无奈何,都是因为家庭成份不好,让我没机会上普通高中,导致严重偏科。父亲接下语意深长地说起自己,新中国刚成立,父亲从浙江省天台中学初中毕业,考上西北油田学校,拿着入学通知书,打起被卷行李,祖父送父亲到县城车站准备上车了,祖母随后追到车站,哭着泪眼儿,死活不让父亲离开老家到大西北去读书。祖母说只父亲一个儿子,更听闲人胡说什么,大西北那边还未全部解放,土匪还神出鬼没,解放军都打不赢,那边还是乱世社会;不让父亲去那边读书,祖母理由十足。

父亲进一步聊谈,被祖母从车站拉回,没去西北油田学校读书,是父亲人生青春走错的一步大棋局,后悔了一辈子。一个考上去油田学校读书的同学,毕业后就在那边工作并成家立业,当了国家高级技术人员,一次回乡探亲,还来看望过父亲;同学当初还悄然跟父亲说过,祖母不让去,就偷着跑出去读书,今也不用在家“种田学大寨”了。我在少儿时,记得父亲多次跟祖母嘟气,说过这样的抱怨话:“你当初让我去西北读书,我可每月给你寄钱,不像眼前没钱用,生活辛苦煞。”父亲就是从他自己的这一痛楚教训中,领悟到恰同学青春时,走什么路,朝哪个方向前行,会决定人生命运如何;这个关头,对于孩子前途,父母亲主意怎样,眼光射向何方至关重要。

就在我两次参加高考名落孙山时,在一个盛夏的早晨,父亲走进我的“书房”,问我,想不想再去复习考大学?我当时激动而天真地回答:“我要再复再考。如第三次考不上,还有第四次、第五次……让我学习前人上京考状元精神吧!”父亲睁大一双特明亮的眼睛,朝我说话:“好样的,爸妈都支持你。”这时,我和父亲相互对望着,心心相印,并看到父亲说话时,是噙着欢喜的泪花儿……就从那时起,我的青春精神、青春梦想、青春灵魂深处——额头上燃起一炷思想火炬,心底浩荡着一大智慧之海,收获到一种人生青春至真圣境:这是父亲给我的“命令”,也就是父亲赐我的恩情。

虽说我和大学校园,差了几分缘未相拥,但以后,参加有关成人自学大学课程,获得大学文化。八十年代初的一个春天,我奉着诗稿到北京,拜访浙江籍诗人艾青等多位名家,并想在北京找上工作,和父母亲商量,得到父母双亲支持与鼓励。因家庭生活条件一般,父母给的盘缠有限。父亲嘱咐声声:“一定要想方设法找到工作,求生存第一大事。”父亲并对我知趣地讲过:艾青、臧克家等诗人,也都是农家百姓子弟,那时,他们相信毛主席带领的共产党人在延安,就去投奔,结果出山了。父亲夸赞我一直敬仰毛主席和共产党,今去北京首都,一定前程光明。父亲还在我带上的一个日记本子里,用毛笔写上臧克家长诗《自己的写照》中的诗句:

“十年以内勿作家书,

在外珍重自己的身子,

天涯埋头务求严密,

勿学少儿思家的哭泣!”

当我汽车一程,火车一程,孤身向北京——由京杭直达快车送我抵达京城的第一个夜晚,打开日记本,读着父亲用毛笔写的著名诗人的诗句,热泪滚滚,心潮澎湃:父亲,父亲,这是您给我的“命令”,也就是您赐我的恩情!

廿世纪八十年代多次到北京,还想拜谒小说作家王蒙、汪曾祺、铁凝、陈建功、李存葆等,散文作家林非、周明、王宗仁、卞毓方等;这许多位新中国建立后成名的作家,父亲是不熟悉的,我就没与父亲谈过。父亲从书面上知道的大作家鲁迅、茅盾、郭沫若、巴金、冰心等,都是父亲在解放初读初中时,从报刊图书上认识的,多次和我交谈时,父亲有他自己的见解。父亲曾有父亲的青春梦想。当年父亲考上西北油田学校,要是祖母不阻拦,父亲一定是另一种美丽的人生,该多好。

走笔到这里,突然,好熟悉的法国作家莫泊桑几句子,闪烁在思维大脑里:“人生,不会是想像中那么好,也不会是想像中那么坏……”

一份天上掉下来的姻缘,让我结识了一名年轻姑娘——就是和我同甘共苦到如今的结发妻子,感到和我好幸福的成家立业生养孩子。因为最初在老家小镇建立小家庭,与父母双亲的关心分不开,以及叔伯兄弟众乡亲给予的人间情。真如《记住乡愁》这支歌唱得好动人:“久违的家书是乡愁,牵挂字里行间留;归来的燕子是乡愁,带给我故乡的问候。乡愁让人愁,乡愁醉心头;醉了青梅,醉了竹马,醉了多少春秋,还有一段乡愁,醉倒家门口……”漂泊在外的游子啊,随着新春佳节来临,无论取得多大成绩,都断不了对老家的思念,那一份珍贵的童年少年记忆,那一份珍贵的青春梦想起始的地方——老家,家乡啊!——有生我养我长大的父母双亲……

安家小镇生活多年,我要感激结发妻子的忠实与勤劳,妻为私人老板做工,都是按件计酬,不分日夜,为多赚点钱,为家庭生活过得美好。家在小镇东边,中、小学校在小镇西边,俩女儿读中、小学时,就要横穿整座小镇,2公里多路程,每天早上学晚回家,像过长征一样,无疑锻炼了成长中孩子的意志与毅力。我始终记住父亲说过的话:只有读书考上大学才前途光明。俩女儿喜欢读书,天真聪慧,品学兼优,让我满怀信心,尽心尽力培养,引导俩女儿读好书,争取考上大学,走好人生第一步。这种想法,其实也是新时期做父母的都曾有的愿望,紧跟改革开放的潮流,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顺应着时代向前,想想我的父亲,也想想我自己,都有不良的非正常的社会因素造成的人为错运,忘了面子丢在世上。如今,伴随新时期新风气,大家都觉醒了,要努力,靠奋斗。成家初头几年,在小镇老家种过田、砍过柴、养过猪,照样不亦乐乎;想当年,许多做父母都默认学校围墙上写的名言:“一切为了孩子,为了孩子一切”,让孩子读书,让孩子健康成长,就是再苦再累,也要搏一搏,将心比心,将计就计,把所遇艰难踩在脚下,从容前行……

和妻子辛苦打工挣钱,育孩持家,手头拮据时,父亲还作过这样教诲:我们真诚做人,谋生世上,气量要大,与人无争;不去违法赚钱,不要任何横财;粒粒米勤劳收成,块块钱辛苦赚得;知书达理,知足常乐呀……这是父亲给我的“命令”,这也就是父亲赐我的恩情。

大女儿考上省重点中学天台中学读高中前,我决计把家搬进县城,跟着时代新潮流,打工谋生。在县城,凭着自己搞文学创作有点小名气,在文化界几位老师与领导的帮助下,申请创办起月亮船文学社暨青少年写作辅导中心。把读小学的小女儿也转到县城的天台小学。直至大女儿国家211重点名校本科毕业,到一家高科技企业工作,小女儿又以优秀成绩,考上国家211重点名牌大学后,于2013年春,我携妻把家随身带至上海打工谋生,开始新的漂泊之旅。当我把这远走异乡事说与父母双亲时,父亲笑逐颜开给贺语:“做个大男人,就要有大气魄!”

2014年初秋,因有事特地去浙江老家小镇,先电话告诉父母亲,没想到,当我还坐在车上,就从车窗口远远望见双亲,早站在公路边上等候了。相见时,就站在公路边,即也是街边,母亲说着一大堆家常闲话,父亲一直在一旁看着我,喜悦地笑着。我像发现了什么,思虑到什么,轻快地说:“爸,我的头发向后梳理,像您一样了。”

“爸正在看着你的发型呢——真的像我了,哈哈哈……”父亲说着,笑着,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又如玩世不恭的腔调说;“你和经受过苦难的新中国一样,如今长成、有为,阳光普照前程。但千万别忘是家乡的山水养育了你……”

“爸,孩儿明理!”我语气坚定。

相隔一年多后的2015年10月初,一天傍晚时分,母亲打来长途电话,说父亲身体近日大有变样,喊我是否回老家一趟。我让父亲接电话。父亲快快地说:“勿要来,太花盘缠了。你在上海,用心做好自己的事。要多赚钱,带好两个女儿……成家立业,有房有车……日子过得好,爸就放心。爸、妈在老家好好的……太花盘缠了,勿要来。”

“爸……好、好——”我语意喃喃。

就在这次和父母通电话,大概过了约60个小时,到第三天凌晨三、四点钟,我做了一个梦:父母亲在天还没有亮,就起来做早饭,先是母亲说:“你爸一个人要出门旅游去”,接着父亲自己说:“我一个人要出门旅游去”,父母亲说话时都特别高兴的样子。我醒来,迷迷蒙蒙睁开眼睛,瞧窗外夜色灰暗,心头里隐隐地觉得此梦好奇怪;大约一个多小时未入睡,胡思乱想着这个人世间总是千奇百怪;待窗外天空开始发亮时,手机铃声陡地响起,是老家大哥打来长途电话:“父亲过世了……”

“啊——啊——”我坐起在床头,感觉到自己的眼泪瓶子骤然碎裂了,泪水汩汩飞流直泻,伴随着发自心魂深处的呼声:“父亲!父亲!——父亲!”一边还仿佛听到父亲给我发出“命令”,声音宏亮地回响在耳畔:“孩儿,要努力读书、读书……”

啊,父亲!您给我的一切都是您赐我的恩情……您我父子间情缘是非常的美丽——美丽到永恒!

父亲享年80岁。母亲和大哥说,父亲走时很安然,是带着微笑辞别人间……啊,父亲,父亲,您到了那边——就好好地和祖父母“相聚言欢”,别再抱怨是祖母不让您走出“乡关”,到西北油田学校读书事,一定,一定——啊,父亲!

孩儿我永远不违父命,终生铭记父恩。

俺 娘

◎ 邹 相

邹相,系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作协会员,河南诗词学会会员,郑州市作协理事,出版过《风雨花》《禅心乡韵》《拈花微笑》《菩提花开》等多部著作。

俺娘叫刘秀珍,生在河南光山县罗陈乡的一个穷山沟里,兄弟姐妹八人(老七在五岁时病死),她排行老大。我有五位舅舅,现在说起来,很多人都不相信。俺娘勤劳能干的性格从小就得以显现,这让外公外婆省心不少。在五六岁时,不管是做饭、洗衣服、纺线,还是拉鞋底儿、照顾孩子等,俺娘皆能样样精通,相当娴熟。每逢外公外婆出去挣工分时,剩下的几个孩子便都留给母亲看管。

俺娘说,小时候,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到集市上转转,买一点她喜欢的花头绳。但是,家里的活儿多得像天上的星星,数也数不清,以至于俺娘根本没有去集市的集会。然而,不管吃多少苦、受多大的罪,俺娘都毫无怨言,因为她认为自己是长女,是一群孩子的“大姐大”,一定要给他们树立榜样,宁愿自己受点儿罪,也要让父母省心、弟弟妹妹们舒心。

听俺几个舅舅说,俺娘对他们都非常好,有啥好吃的、好玩的东西都让给他们。俺大舅去上农校的时候,最想有一块手表。俺娘把她积攒了好多年的“私房钱”全部拿出来,买了一块手表送给俺大舅。四舅和小舅比俺母亲小十几岁,在俺娘嫁到我们家里后,这两位舅舅隔三差五地来找俺娘,就是觉得离不开他们的姐姐。当然,也能吃到他们姐姐亲手做的“美味佳肴”。俺外婆去世时,对身边的几位舅舅和小姨说:“一定要对你们的大姐好,要不然,你们就是没良心的。你们都是她带大的,她受了太多苦,遭了太多罪……”听着外婆临终前的这几句话,俺娘哭得稀里哗啦。

俺充满大爱的娘啊!

最让俺娘难忘的童年记忆,就是她跟俺外婆一起去讨饭的那段日子。俺曾经在六年前写过一篇《讨饭的母亲》的文章,在《温州日报》上发表后,被国内很多报刊杂志转载,并有不少读者给我打电话,说文章让人感动,让人心酸。那是在“过粮食关”期间,俺老家那边受灾最为严重,很多家庭几乎没有一点口粮,只能靠吃些野菜来充饥。当时外公是大队的会计,外婆是大队宣传委员,家里的伙食基本能保证。然而,本来家里的存粮就非常少,外公外婆又都是善心肠,还三番五次地去周济邻居。很快,家里的粮食颗粒无存了,全家人一下子不知所措。

最终,俺娘提出和俺外婆一起去远一些的地方讨饭。讨饭的过程是艰辛的,更是痛苦的。第一天去讨饭时,外婆和俺娘各自挎着一只竹篮子,讨遍了邻近的几个村子,也没有讨够两瓷盆(能装两升水的容器)稀粥。虽然一些村里有富人,但他们的门前都拴着狗,龇牙咧嘴地,让外婆和俺娘心里发怵,不敢上前。

有一回,俺娘远远地看到一个富人端着一碗饭喂看门狗。等那人转身进屋之后,俺娘便偷偷地溜到那狗旁边,扔出去刚刚讨来的半个红薯,被那狗一口叼起来,转过头开始吃起来。俺娘顺势将狗旁边的那碗饭端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饭倒进竹篮里,然后像一阵风一般跑走,身后留下那条狗愤怒的吠声……俺娘说,那一次,一家人吃得很开心。

俺娘讨饭的日子大概持续了二十天,就有救济粮过来。家里分到了一些粮食,也就不用再出去讨饭了。俺娘说,当她看到外公领回来的救济粮后,激动地大哭起来,连声说“再也不用去讨饭了”……

俺伟大坚强的娘啊!

俺娘对我们兄妹三人非常疼爱,是标准的慈悲善良的母亲。然而,俺娘虽然爱护我们,却经常教导我们为人做事要有原则,不允许我们做任何有违道德和良心的事。虽然俺娘小学没毕业,每次我们在家做作业时,俺娘都会放下手中的家务,陪着我们。当看到我们遇到作业中的“拦路虎”而焦躁不安时,俺娘便会劝我们,要静下心,问题总没有办法多,再难的题也有答案。

俺娘经常告诉我,要“与人为善”,要“乐于助人”。这在俺娘身上,也体现得淋漓尽致。从我记事起,从没见到俺娘和爷爷奶奶争过嘴,也没见她和邻居、妯娌们抬过杠、骂过街。村邻们都说俺娘有一副好脾气和好心肠,又勤劳能干,让人敬重不已。

在俺上高中的时候,爷爷奶奶承包了后山上的林场,就搬到山上去住了。俺娘几乎每天都会到山上,问他们需要什么。每逢过节,或是爷爷奶奶的生日,俺娘都会送去好吃的。有几次,我都看到俺娘把煮好后完整的饺子送给爷爷奶奶吃,留下那些破皮的、露馅儿的饺子,给我们几个人吃。奶奶去世的时候,俺娘哭得死去活来,一个劲儿地念叨说没有好好孝顺俺奶奶。坐在奶奶棺材旁边的爷爷,一边哭一边说:“你是个好媳妇,对你婆婆那么孝顺,做得比谁都好……”

俺勤劳孝顺的娘啊!

俺娘是典型的传统东方女性,她从不追新潮、赶时髦,在吃、穿、用上都很节俭。小时候,每次看到别人的母亲传华丽的衣服、戴项链首饰、耳环时,我就想着,等长大会挣钱了,一定要给俺娘买最漂亮的衣服和首饰。可是,等到我们兄妹三人都成家立业后,每次提出给她买衣服、首饰之类的东西时,都被她拒绝了。即便是我偷偷给她买了首饰,也被她絮叨一番,说我没高没低的,太浪费了。但我相信,俺娘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因为有一次,在我们的家庭聚会上,她喝多了,一个劲儿地说:“还是俺儿子对俺好,还给我买有首饰。”

俺娘不仅对自己的子女好,对我们的子女也一样爱、一样疼。有一段时间,母亲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照看俺的儿子——她的孙子。都说“隔代亲”,她对孙子的爱,那真是毫无保留、面面俱到。孩子有个头痛发烧的,都是俺娘急着带他去医院治疗,生怕孩子有啥毛病。有一回我们一起外出游玩,突然下暴雨,俺娘马上脱掉外衣,把她孙子盖得严严实实,而自己却被淋成了“落汤鸡”,回去又感冒一场。

俺娘常常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第三代人健康成长,香火不断。每次她坐车回老家,到家后的第一时间就会问:“孙子在干啥呢?”每次和她的孙子通话,俺娘总是乐得像个孩子一样,电话那边不断传出她“咯咯”的笑声。

俺善良无私的娘啊!

俺娘常常教导我,要多付出、少求回报,要乐于助人、广结善缘,要知足常乐、放宽心量,要懂得节约、不能浪费,等等。正是在俺娘的悉心教导下,才有了我的现在,才有了我一切。俺娘现在又回到老家,和俺爹一起种田种菜了,俺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回老家看望他们。每次见到俺一家三口回去,俺娘的脸上便满是浓郁的笑容,花儿一般。

每次想俺娘的时候,我就会看她的照片,每次看到俺娘那花白的头发,看到她老人家脸上那密密麻麻的皱纹时,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烛光里的妈妈》这首歌,忍不住哼唱起来,“噢,妈妈,烛光里的妈妈,您的腰身倦得不再挺拔;妈妈,烛光里的妈妈,您的眼睛为何失去了光华”,唱着唱着,泪水夺眶而出……

娘啊,儿愿您老人家永远快乐,健康长寿!

怀念父亲

◎ 张 琰

张琰,笔名云馨。新疆昌吉回族自治州奇台县人,祖籍广东梅县。新疆昌吉文联协会会员,新疆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华当代文学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2004年开始文学创作,主要以散文、诗歌、古诗词为主。主要刊发于诗词世界及红袖添香文学网,部分作品刊发于华夏散文、语文报,青海青年报,新疆经济报、文学月刊、当代作家诗人作品集等。获得中华诗词传媒大奖金爵奖、华夏散文征文二等奖等。

前几天,在齐鲁文学微信平台上,又看到了关于“父爱如山”征文活动的通知,有朋友问我是否参与此次征文活动时,我却迟疑着没有回答。每每看到关于描写父亲的文字,我的内心就泛起深深的酸楚,泪水总是盈于眼框。多少年了,从来不愿意在人前提及到父亲,可夜梦却总是惊扰着我。父亲、这个对我来说既熟悉而又模糊的称呼,在几十年的风雨人生路上,如同在暗夜里闪烁的一颗启明星一般,点燃着我孤寂的心。

记得前年父亲节时,正好我生病在家休息,丫头大老远从北京赶来陪伴我。喜欢图片设计的她在家中的影集中精挑细选了三张相片,通过扫描修整后,三张相片就被拼在一个图片里,她送到一家照相馆加洗了出来,然后悄悄买了一个精致的相框装裱起来送给了老公,老公拿着这份礼物很是高兴,真有点爱不释手的情形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每次在书柜上看到那张精致的相框时,我都会想到自己那英年早逝的父亲。痛我爱我的人早已与我阴阳两隔,每次忆起他的音容,心中就有一种隐隐作痛的感觉。他不会知道尘世间还有“父亲节”这样的节日,也从来没有享受过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孝心,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我粗拙的文字来寄托对父亲的哀思,可我深知,自己的拙文无法表述一切,在最真最切的情感面前文字显得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我的父亲1932年出生于广洲,在广东梅县松源古镇高中毕业后,于1956年10月28日父亲响应政府号召赴新疆参加工作,同年11月-12月期间在中共乌鲁木齐地委党校学习。1957年元月经组织安排,父亲被分配到中共吉木萨尔县县委宣传部任干事。随后,母亲带着父亲的养母及我的大哥一同来到了新疆,在当时,全靠父亲一人的工作养活一家七口。

在我年少时的记忆里,父亲是一个爱读书写字的人,写了一手的好字。他除了定期订阅一些党报杂志外,还会给我们买些小人书回来。虽不是些什么高档的书目,但可以看出这是父亲自我消遣的一种爱好,他每次读书时还会很认真的做读书笔记,在报纸上看到好的文章,他会非常仔细认真的剪切下来,然后重新装订成册,再分类装订成自己喜欢的书(至今我还收藏了部分父亲当年装订成册的书籍与杂志)。为了养活家里大大小小,爱好文学的父亲总是会利用闲遐的时间写一些文稿发到报刊上,得来的稿费时常会用来贴补家用。

父亲在家不爱说话,但对于我们兄妹四人的教育,他却极其严格。

记得小时候,为了给家里节省开支,每年的学费都是我们兄妹几个在外面打短工、脱土胚和背砖得来的,这倒让父母省了不少的心。可有一次,喜欢玩电器的大哥将背砖得来的钱偷偷买了一把手钳回来,在当时也就几毛钱,这让父亲很是生气,他认为大哥是乱花钱,第一次发火打了已经长大了的大哥,后来得知大哥是喜欢自学电器维修并能组装一些简单的小家电后,父亲才感到了内疚,在之后大哥因受父亲“反革命特务”身份的影响,不到十六岁就成了下乡青年,父亲总会与大哥书信交流及时与大哥沟通思想,探讨人生,指导大哥的成长。

1971年在“一打三反”运动中,父亲被批判为“反革命特务”。自那之后,父亲被下放到吉木萨尔县原国庆公社(现北庭镇)五队进行劳动改造。

北庭古城——这里自唐朝至明朝初期一直是东天山北麓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军事中心,盛唐时的北庭大都护府就设府于此。这里的人民热情淳朴、勤劳忠厚,而那一块地方也是人杰地灵,气候温和,物产丰富,素有鱼米之乡的美称。父亲在下放的那段时间里,将南方老家种植水稻的技术传给了当地的农民,没成想这块水土资源很是丰富的土地也长出了香甜的稻谷,不知不觉父亲就成了那个生产队的科技人员。父亲的勤劳能干也赢得了当地老百姓的好评,不记得是哪一年,当地一位和蔼可亲的魏家老妈妈将父亲收纳为干儿子,我无形当中多了四五个叔叔,同样也多了好几个哥哥姐姐。

记得73年的暑假时,父亲第一次用自行车带着我去魏奶奶家坐客,也就一个小时的路程,很少言笑的父亲,一路上给我讲了不少当地稀奇古怪的故事,惹得我对那里充满了好奇。到魏奶奶家要路经一条很大的河坝,在一处狭窄的地方搭着四五块木板可以通行,父亲推着车子大胆的走到了河的对面等着,他让我自己走过去,当时我是吓的一步也挪不动,父亲在河那边鼓励着我:“不怕宝贝,你一定能行的!”一湖碧水荡漾的芦苇丛,畅游着欢快的鱼儿,我在桥中央摸索着向前爬行,父亲在桥的那头憨厚的笑着,我每往前进一步,父亲就大声的叫着好,他的热情一下鼓励了我,我勇敢的站起身来向前走去,记得当时父亲开心的就同孩子一样,而那次的旅行让我对乡下那块清澈的土地有了一份特殊的情感,直到后来的生活中,我依旧会怀念那个美丽的地方,怀想那些可亲的人们,这种特殊的亲情一直到父亲去逝后,我们相继长大了,母亲还依旧与魏家奶奶保持着联系.

也许是那几年艰辛的生活所致,父亲患上了食道癌,病痛的折磨使他越发清瘦单薄,记得是1974年冬天的时候,父亲暂时被取消了劳动改造,送回到家中养病,在新疆辗转了好几家医院进行治疗病情都不见起色。母亲为了能尽快治好父亲的病症,于75年冬天时带着父亲回到广东,在广洲治疗一段时间后,父亲记挂着家中无人照看的我与二哥,催着母亲再度回到了新疆。

1976年5月12日,父亲病逝。

至今我都无法忘却,最后见您一面的情形。您是知道自己生命已到尽头,邻居们已经将您的寿衣穿好,可您却久久不愿意合眼,一直等到好心的邻居将我从学校的试验田里接了回来,当我满脸是泪跪倒您的面前时,您留给我的是温和的笑容,年少的我怎么会想到,这就是您与我的最后一别,而这一别竟然是永恒……父爱如山,于我而言父爱是那样的短暂,除去父亲生病回老家治疗的日子,他留给我的也就十年的时间,可我却依然能感受到那份爱是多么的难能可贵,那份爱又是怎样的沉重而伟大。

生命像一个破碎的镜子,凌乱地散落在空洞的寂寞里,而记忆又像一堆碎片,潮湿着我生命的气息。失去父亲的童年是悲哀的,但童年也是快乐的,因为父亲那慈祥的爱已温馨了我整个的生命,也给了我足够的快乐去追忆。在那风雨交加的岁月里,您留给我们的是少的可怜而又伟大的父爱,更是人生一段最精彩的回忆与遐想。

父亲,今夜月色阑珊,您是否还会入我的梦境?

父亲,今夜我两手空空,只剩下那茫茫的戈壁于风中低吟。

春末夏初,对于我,并不只是一个季节的交替。而是一份抒情,在这美丽的戈壁里,山山相映,流水潺潺,还有让我牵挂的那份温暖、和那遥远的注视,还有梦里的重逢。

父亲,您知道吗?好想来世,我是一棵开花的树,就长在您必经的路口,不断的绽放,开出它最灿烂笑的模样。

好想,在简单的生活里看流年往昔,看花看花落,听风中您唱过的小调,填补我与您短暂相遇而又相隔的距离。

生与逝,聚与散,生命在不断的历练中轮回往返,拈花轻笑间,就让我如醉如痴的守着这莞尔在内心深处升起的怀想吧,于天地、于流水、于您我的梦中……

遇 见

◎ 李永海

李永海,河南固始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河南省固始县作家协会副主席,河南省固始县小说学会副会长。原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0集团军某部新闻报道员,在部队服役期间曾荣立三等功2次。用好文学力量,讲好税收故事。作品散见于《中国作家》《散文百家》《北京文学》《青年文学》《当代》《读者》《今古传奇》《人民日报》《解放军报》《中国税务报》等,出版作品集《真情有约》《轻描淡写》《借我一双慧眼》《落花共撑一把伞》《眷恋》等。供职于河南省固始县地方税务局。

有一段时间没有与身边的文朋诗友联系了,好多精美的文字也没有时间去仔细拜读。

网上曾有人感言,一个不读书的民族,是一个可悲的民族;一个人的成长史,就是一个人的阅读史;一个人拥有崇高的精神境界,离不开书香的熏陶。读书是一种解读、阐释,是一种品评、体验,它以自己的真挚生命去契合书的生命。

那天,朋友阿平来访。阿平喜欢看书,专挑文学书看,说话很显文气。他教我学玩手机上网。不一会,我就学会了。他喝口茶,突然对我讲了个笑话:赵四小姐从十六岁开始跟张学良。跟一年,属奸情;跟三年,算偷情;跟六十年,便成为千古爱情。

阿平最后告诉我此事的重要启示是:很多事情不看你做不做,而是看你做多久。

由此,想到西汉薛宣曾经说过:唯宽可以容人,唯厚可以载物。

在物欲横流,一切都赶上快车道向前冲的年代里,丰裕甚至过剩的物质侵蚀着原本属于灵魂的时间和空间。

阿平的心没有浮躁,仍然选择了在故土的坚守,在创作上始终保持着前进的姿态,不时有新作面世,并且硕果累累。我也就多了一个品味书香的好去处。

这些年,在写作之路跋涉,我只管耕耘,不问收获,愉悦自我。

阿平邀请我去他新搬的家,我答应了,不过稍微去晚些。于是,阿平自个儿先回去了。

临近傍晚时分,我赶到城南一座住宅小区,阿平的新家就在楼上。正要乘电梯上楼的时候,不由得愣住了,因为电梯口旁边站着一个年轻女子,娇媚可人。这个年轻女子是阿平的表妹小娴。我匆匆打量了她一下,只见她上身穿白色的丝绸短衫,下穿黑色的紧身短裙,那裸露的胳膊如春笋一般白嫩而富有生机。白皙脸庞上的一对大眼睛水灵灵的。她似一枝梅花初绽,令人赏心悦目。

清风徐徐,沿着花香满径的小路尽头,小娴的家就在这里。她热情地引领着我来到她的住处。她的房间典雅,散发着淡淡的书香。趁她给我泡茶的空儿,我一眼瞥见嵌在书桌上的玻璃台板下,压着我的一篇文章。仿佛心有灵犀,她转身甜美一笑说:“那天我翻阅杂志,无意看到里面有你的一篇文章,细读之下感觉是篇沐浴心灵的美文。于是,我就剪了下来,闲时品味,当做自己的心灵鸡汤。其实,我是学工商管理的,对于文学,只能心向往之,只能遥望了。”

清泉明眸,满含柔情。当时,我说不出心里有多么的高兴。自己的文章能给如此打动读者,而且还是一位大美女。这真是一件十分快慰的事情。

我坐了一会儿,阿平打来电话说不用到家了,他已在饭店等我,让我马上赶过去。

见天色已晚,我把小娴递给我的茶水一饮而尽,起身向她告辞。

小娴也不挽留,她送我下楼时深情款款地说保持联系。然后,她从自己精致的小提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我。名片印制很精美,上面印有她的头像,固定电话、手机号码,QQ号。

夏日微风轻拂,让人感觉十分惬意。小娴见我打没有骑车,说等一下我开车送你。她那辆崭新的奥迪就停在小区不远处。我说谢谢,不用了,我暂时不去饭店,也不回家,想到附近转一转,看一看这里的变化。她说如方便我可以陪你。我急忙摆手说,不用。

走出小区大门,在一个转弯处,我拦了辆的士。不一会儿驶出她的视野。

适逢下班放学高峰,司机放慢车速,摇下前车窗,一阵风吹了进来,不料把我放在挡风玻璃前的小娴的名片吹出车外,轻轻飘向空中。看见司机歉意的目光,我无可奈何地笑了。

“晚风吹动你轻掩的窗帘,却读不懂缠绵的心事。”半路上,我收到小娴发来的短信。

人与人之间,总是不经意的发生各种各样的际遇与缘分,也许你的一个善意的举动,让对方深深的记住了你,也许你一个无意间的微笑,却增添了几许温暖和美好。

夜晚八点,与阿平等朋友分别,回到家,笑着把与小娴的巧遇说给妻子红听,红会心一笑,然后突然冒了句:“孺子可教。”我问:“谁是孺子?”红笑而不答,推门而出。我跟随。

红说:“嘿,你还挺有魅力嘛。”

我说:“取笑我?”

“挺骄傲吧!”红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问:“去哪?”

红娇嗔道:“还能去哪,老地方。”

我笑了。“老地方”是离我家不远的一个书店的名字。24小时营业,各类图书期刊齐全。

立夏已逝,冬至未至。后来,得知小娴嫁给一个书商,生活过得基本幸福,期间,她还托表哥阿平捎话给我,如果我有新书出版,可以让她老公包销;再后来,一年后得知小娴离婚后独自去了南方。她在我们的小城也是一个传奇,因为她总会一次次吸引我们的目光。

生活,原本就是如此的多变。

你我都是岁月里匆匆的过客。

无需点化一场美丽,邂逅的阡陌早已在梦里缠绕百回,每一个约定都伴着清清淡淡的香味缭绕心头,闲适静幽。

抬头望窗外,有一个熟悉的丽人身影闯入我的视野。缓缓从路的那一头走来,近了,又近了。在小区的花径处坐下,隐藏在各色花卉之中。白色的槐花不疾不徐地开着,轻盈,灵动,甚至有些低眉,躲躲藏藏在绿叶间,怕是惊扰了那份打禅的心境。在我的视线里,不远不近,融入风景里的一部分。这世上有一些遇见,是根本编排不出理由的,如同初见一个人,初遇一场景。

时光荏苒,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晚上,依旧是那弯弯的月亮,依旧是那东风轻扬。

一脉馨香,沐浴灵魂。不急不慢,轻松走过每一天。渴望随遇而安,跟着感觉走,跟着流行趋势走,并不在意自己是否看透了男女隐情,生活波澜,大多数时光,盼望欣赏到人生的暗香疏影。

时光之内,我是岁月岸边的一粒微尘,笑看风雨征程,花开花落。远处的风景,尽管十分美丽,但只能远远地供人观赏。而近处的才是人生,尽管平平淡淡,却实实在在。叹流年似水,惜青春易老。岁月匆匆,我想给自己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在自己的小屋里让疲惫的心灵小憩,把那些人生的故事转换成文字,写在纸上,然后哼一首老歌,唱旧时的快乐。

怀念母亲

◎ 季学军

季学军,江苏淮安区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江苏散文学会会员。散文曾获华夏散文笔会优秀作品奖,2013年淮安市侨联举办的“聚侨力·中国梦”获征文二等奖;2014年初淮安“美丽乡村行”征文获三等奖,第25届江苏省副刊协会散文类三等奖。其作品散见于中国散文家杂志、新华网副刊、服务导报、淮海晚报、市场信息报、达州新闻网美文版、淮安广播电视周刊、淮安区报等。

母亲走了。走完了她在人世间的63个春秋。于2006年农历4月初9夜11点,给她的匆匆人生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躺在地上的母亲,好像是睡熟了一样,睡得是那么地安详!家人们撕心裂肺的呼喊,却怎么也喊不醒熟睡中的母亲。一个星期没进食的母亲就这样累倒了,累得再也爬不起来了。为家操劳了一辈子的母亲,昨天还在为孙子学走路的事操着心。今天竟撒手人寰了。我拉着母亲冰冷的手呼叫着,眼泪簌簌地往下淌。

母亲20岁嫁给了父亲。用她在世的话说,自从嫁到季家门,就没少操过心。父亲憨厚老实,家里大小事情都拿不定主意。父亲说,田里的肮活累活他都承包了,其它的事情他一概不问。父亲将家里的所有事情都撂给了母亲。人情世故、礼尚往来、邻里关系、烧火煮饭、油盐酱醋包括我们姐弟四个人的读书上学等等,大字不识一个的母亲竟然处理的井井有条、游刃有余。

母亲生了我们姐弟四个,姐弟四个也成了她一生的牵挂,一路呵护着我们健康快乐的成长。母亲在世时,总将坚强的一面呈现给我们。可她的心底也隐藏着脆弱的痛。母亲生下大姐的第二年,又生下了我的一个哥哥。哥哥生下来后,体弱多病,来到人间15天便夭折了。月地里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经过那场变故后,母亲的眼睛也落下了病根。母亲将哥哥的早逝怪罪于名字上。哥哥生下的那年是马年,母亲和父亲不加思索的就用“小马”作为哥哥的乳名叫了起来。母亲迷信地说,当年是马年,二马相遇,我们家“小马”太小,被大马的马蹄给踩死了。无根无据的说法,或许是母亲对早亡哥哥思念的一种解脱。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束缚着母亲她们那一代人。哥哥去世的第二年,母亲又怀孕了,生下了二姐。相继又生下了三姐。一连生了三个女孩,在思想还很保守的农村,可想而知母亲当时所遭受的罪。后来,母亲又怀上了我。劳作之余母亲总是在祈祷着,希望肚子里怀的是个男孩。九个月的祈祷,母亲终于如释重负的生下了男孩的我。尝过一次失子之痛后,以至于母亲和父亲对我起名字都慎重了起来。不识字的父母他们不知道,起名字应该从字典中查找。她们却信奉着,大户人家儿好养的格言。为了给我起名字,母亲和父亲费尽了心思。当时,我们大队有七个生产队,母亲和父亲一家一户地排查着。查来查去,母亲觉得大队长家子女旺盛,刚好他家去年又生了个男孩。在母亲的决定下,我的名字就和大队长家的小儿子重名了。借名助长,母亲是想让我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健康长大。我家住在东季庄,大队长家在西季庄,论资排辈,我应该排在东季庄的“长”字辈。“长”字和“学”字属同一辈份,母亲却将我的辈份定在了西季庄。我的名字也成了东季庄绝无仅有的用“学”字辈的人。望着躺在地下与我们阴阳相隔的母亲。为了给我个取名字都操碎了心。她的良苦用心像利剑一样刺痛着我的心窝。

生我的那年,家乡发了洪水。田里的庄稼都被洪水淹没了。幸好,家门前长了两棵丝瓜。就是这两棵丝瓜支撑着母亲产后羸弱的身体。母亲说,我是喝着她的丝瓜奶汁长大的。为了给我增加营养,母亲不知从哪里借来了几斤大米。每次熬粥时,母亲会用一块纱布包裹着一点大米放到粥锅里。一日三餐,喝粥都成困难的那个年代。能吃到大米,我成了那个年代最奢侈的人。满月剃头时,母亲给我特意留下了一个小辫子。留小辫子是告诉别人,我是家里最受宠的人,这样别人就不敢欺负我了。小辫子又叫万年桩,母亲希望我能活到长命百岁。

世界上有一种人,宁愿自己多吃苦,也不让孩子吃一点苦的人,那个人叫母亲。为了一家的幸福,为了孩子的快乐,母亲无偿地奉献出了一生的爱!

在靠工分过生活的上世纪70年代。为了多挣工分,父亲包揽了生产队里最重的活。6张嘴要吃饭,母亲也起早贪黑的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时,母亲就会把我们姐弟四人锁在家里。有一次,姐姐倒茶喝,不小心打翻了水瓶,开水沾到了我的手上。顿时我的手指红肿了起来,有一个手指头还鼓了泡。我疼的哭了,大姐也吓得哭了,我们姐弟四人哭得抱成一团。母亲回来后也心疼的哭了。望着我鼓着泡的手指,母亲的心也在疼。母亲听说鱼油可以治烫伤。没有钱买鱼的母亲,就跑到离家10多里路的公社饭店,和人家讨要鲜鱼油回家为我涂抹。为了我的手指能尽快的好,母亲一连跑了10多天公社饭店。在母亲悉心照料下,手指的肿渐渐地消了。母亲一边要照顾家里,一边还要和父亲一样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每年辛苦的付出,却怎么也填不饱6张嘴的肚皮。母亲和父亲望着我们姐弟四人,也在期盼着好日子早一天的到来。

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春风沐浴了神州大地,好日子终于被母亲盼来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母亲让父亲推着独轮车和她上街摆起了小吃摊。由于母亲勤劳的付出,渐渐地我们家的生活得到了改善。做小吃尝到甜头的母亲,索性叫父亲用芦柴在街上搭建了临时摊点。从苦日子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母亲,遵循着热情服务、薄利多销的原则,生意做的很是红火。

1985年,我们家在生产队第一家建起了三间砖瓦房。在母亲的带动下,我们家和其他家庭一样再也不愁吃穿了。由于考试失利,我落榜了。母亲让我去复读,我钱交给学校又退了。七十年代出生的人真是什么事都摊上了,上面有政策不准复读。我只好闷闷不乐的回家。只有母亲才最懂自己的孩子。看我没精打采的样子,母亲什么都明白了。母亲劝我要振作起来,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有能耐干什么都吃饭。母亲让我帮她打下手,叫我跟她学着干。和母亲在一起的日子,我和她学到了很多做人的道理。有一次,有个年轻人跑到小吃店里说他今天身上的钱被小偷偷了。母亲看到年轻人又冷又饿的样子,忙做起了饭给他吃。年轻人吃饱后,母亲又掏了些钱给那个年轻人。母亲让他早点回家,免得父母担心。年轻人被母亲的热心感动的哭了,又是磕头又是道谢的。母亲说,出门在外,谁没有个难处,小事情能帮到的尽量帮,人生在世,要多做好事,要多做积善行德的事。怪不得每次有要饭的人来我家,母亲总会弄好多的饭菜给他们吃。学校毕业后不久,我结婚了。母亲放心地把小吃店交给了我们小夫妻俩经营。经营中我们谨记母亲谆谆教诲。如今的小吃店已被我们盖成了三层楼,开成了大饭店。我又兼职做了其他行业。

高尔基曾经说过,世界上的一切光荣和骄傲都来自于母亲。的确,没有母亲的含辛茹苦、十月怀胎,也就没有世间的一切。是母亲们创造了社会,孕育了文明。只有天下所有的母亲,才称得上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母亲去世已有十个年头了,在母亲节特殊日子里撰文祭奠她,以表示对她老人家深深地怀念!愿母亲在天堂安好!

生命的吟唱

◎  余桂芳

余桂芳,湖北武汉人。武汉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在《湖北日报》《解放军报》《中国散文家》《嘉峪关日报》《小小说选刊》《南方周末》《仇池》《作家林》《悦读》《楚天都市报》等报刊杂志发表习作二百多篇,多篇习作入选《远方有一盏点亮的灯》青少年文丛系列。出版散文集《山间问水》。

  

那一日,去乡间爬山,茂密的丛林,我和小儿一前一后走着。忽然,他在前方高喊起来:妈妈,快来看。

我收起神游的心,加快步子朝他走去。

妈妈,你看。

他脸上挂着惊喜的笑容,眼珠发亮,像发现宝藏似的。

什么事,这么大声张。

他把手一抬,指向眼前山坡,说,看那边。

坡上立着几棵大树,周边长满灌木。与寻常山坡没两样呀。

妈妈,仔细看,那是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真看到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树叶—香椿叶,正迎风翻飞。棕红芽尖与绿色叶片糅合在一起,像一块染色的大花布。阳光几乎全被遮挡,竟也长得这么好。年年春天有香椿,却在此刻被这不在高枝舒展的香椿丛叶惊住了。

他拉着我的手,走到香椿旁边,说,不是早春才有香椿芽吗,为什么五月天了,还这么幼嫩。是啊,四月芳菲,五月春尽,不仅是香椿,凡在三月抽芽的植物,现在都已叶茂茎深,丰硕蓬盈了。

这个遇事喜欢探究的男孩,那天脑袋里不断产生疑问。当他发现那片香椿,是从高大的香椿树旁生长起来的,他倏地找到了答案。那些散落在地,生根拨节的枝条,原是某个温润雨夜,被香椿底部的根须推送到地面的,或许那个有些数岁的老总管,在催他们出土时还哼哧,哼哧喘着粗气呢。矮一些的,贴着地面冒芽尖的,应该是风吹落香椿种子,想飞太远,又不舍得离开,依着此处安家的吧。

白云停留在蔚蓝的天,山寂静,风寂静,他看香椿时一脸寂静,仿佛听到香椿咿呀咿呀生长的声音。我抚摸他的头,感觉他不再只是清晨的窗前,对着书本查阅种子力量的男孩了,他在惊喜中,感受到了山间林木的力量,这力量超越了一切。也许曾有石块,泥流袭击过他们,想毁灭他们,可无论如何,他们要生长,要向多姿多彩的世界,展示羽叶独特的美,那怕晚一点没关系。

那是一个冬天,在路边等车,地面铺着皑皑白雪,我顺手将行李放在花坛上,转身,忽然发现一朵鲜红的月季,含雪怒放。花有碗口大,花瓣是优美的半月型。这么冷的天,蔷薇科植物难得见花开,早在秋风萧萧时,关闭了花房,收藏了种子,将一切念想深埋进了泥土。

可这儿居然盛开一朵花。

我摘掉手套,轻轻摇落积雪,吃惊地发现,这棵月季上还有四、五朵花,娇艳似火,竞相开放,没一丝冻伤痕迹。我索性蹲下身来,扒开植物上所有积雪,景况令我惊讶不已,小小的,椭圆花坛,种植的全是月季,它们或高或矮,静静地撑着各自的花朵,低调,简单,风烟俱净地开着,全然忘了严寒。

读书时期,就背诵过“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那天看到时,内心还是被震憾,被感动,几乎要麻木,僵化的我被唤醒。

三千喧闹,大不过满怀岑寂。这片月季,在纷纷扰扰,缠缠绵绵中,藏蕊于花心。在季节变换中,不露冷颜,不显热面,以执着的姿态,静静生长。也许,不是每一个枝头会有花蕾,不是每一颗花蕾能开成一朵花,不是每一朵花有漫长花期,只要有一朵盛开了,便是一道了不起的风景。

姹紫嫣红的春天,我仍会忆起那年雪中月季。不知花坛是否还在,月季是否仍雪天开花,至少,在那个寂静冬天,一朵花儿为一位贫瘠路人,弹奏了一支优美曲子,这曲子常常越过时空,回荡在她心的花园,教她识得生命的高贵。

布鞋

◎  余剑英

余剑英,女,江苏无锡人,笔名英子,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

从小妈就教我扯了旧衣服旧床单衬鞋底,一道道工序蛮多的,鞋底要衬得厚薄匀称,特别是边上露出来的部分以纯色为优,花七花八的就不好看。衬好了开始用扎底线(一种较粗的纳鞋底专用线),先纳鞋底中间一竖行,这一竖行纳直了,就如写文章开了个好头,再下去就不难了。农闲大姑娘小媳妇没活干,手里捏着一只未纳好的鞋底,三个五个聚在一起,说说笑笑间穿针引线,扎底针在头发上磨一下,对准了左手的鞋底扎下去,针箍用力一顶,左手一翻,针尖在另一面露出头来,右手往裤子上擦一下,大拇指和食指捏着针尖拔出来,那种抽扎底线的唰唰声特别带劲。有的女子扎得飞快,拔得轻松,抽线的声音分别响亮,一上午纳好一只鞋底像玩似的。那种针脚密密细细的,竖里横里斜里看都是能成行成排的作品被大家羡慕死,这样的女子一般也是做事特别利索,性格比较直爽。

纳好了鞋底,还要上鞋面。农村人很羡慕城里人脚上穿的汽车底黑布搭攀鞋,没钱买就自己纳了布鞋底,找了黑布做鞋面,在缝纫机上踩好了边就可以自己上鞋面了。先是前后左右对好缝几针固定好,然后一针针细细缝合好就完成了。有些女子没多久就能让全家人都穿上新鞋。跟这些能干小姐妹们待久了,心也痒痒的,想动手给妈妈做一双这样时髦的黑布搭攀鞋。

但我亲手做的第一双黑布鞋就出洋相了,因为缺少经验缝合到最后鞋面竟然比鞋底多出了两厘米来,我懒得拆便两针并一针都放在脚指头上了,美其名曰,给脚的大拇指分自留田;妈见了捂着肚子笑弯了腰,但很快便止住笑夸我能干,当天妈就穿着我这双处女鞋不怕丢丑地到处显摆,说是女儿做了孝敬她的,竟也赢得几许称赞。给妈妈做的第二双鞋我没再让任何人笑话。后来乡镇有了供销社,里面摆了各种东西,包括时髦的汽车底橡胶底黑布鞋,那时我已做了教师,没空自己做鞋了,就上店里买,常常一买两双,妈的脚比我小一号,妈也常穿了给人看。

再后来自己有了小家庭,回娘家的时间少了。再后来妈妈中风住院,我们兄妹轮流到医院侍候,尽管白天累了一天,但晚上只要妈妈发出一点声音,我们就会爬起来问长问短,端汤喂药。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近一年,由于当时医疗水平条件局限,妈妈的病没见好转反而加重了,我单位和医院两头跑得更急,心更累。

一次我要回学校的时候,妈妈突然拉着我的手说,英儿,你没空做,给我买两双汽车底的黑布搭攀鞋,回家我想穿它。我说好的,我现在要赶回去上课,空了就给你买。可一进教室,一见学生,妈妈的吩咐自己的承诺全抛在了脑后。回家又是满包的作文或试卷要批,到医院就是那些事要做。每每突然想起时就对自己说,明天,明天一定给妈妈买。就这样无数个明天过去了,妈妈从医院搬回家继续治疗,说是治疗,其实就是延长一些生命时间罢了。于是我的路线又成了学校——我小家——娘家三处跑,那汽车底的黑布搭攀鞋,想着妈妈躺在床上也不能穿,也就暂时放在一边了。

又一天傍晚我刚家访了回来,哥大声叫我快去,妈不行了。我冲到妈妈床前,她老人家已经咽了气。

顿时我手脚冰凉,一阵眩晕,觉得轰隆一下天塌了。爱人一把抱住我,端来了开水灌进我嘴里,悠悠醒来时对着永远闭上眼睛的妈妈,我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妈妈要穿黑布搭攀鞋,妈妈要穿两双汽车底的黑布搭攀鞋。我抓了钱就往街上跑,被爱人一把拉回来,天黑了,店关门了,你干什么!

家乡习俗要当天入殓。古老宽大的寿衣寿鞋是早就准备好的,农村讲究早早地把这些衣物准备好叫做“树寿”,有吉祥之意。左邻右舍,亲戚好友知晓全自动来帮忙,吩咐我们点着灯去河边买来水,用一块小布蘸着给妈洗脸,用小梳子给妈梳头,然后梳子与碗被用力摔在地上,沉闷又清脆。寿衣先一件件反过来套在我哥身上,然后几件一起脱下来给我妈妈穿,帮忙人拿来藏青缎子的绣花寿鞋时,我抱着妈妈冰冷的脚放声大哭,妈妈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妈妈对不起……明天我一定买了给您换上。

第二天,所有的守灵人都反对我去买鞋,说人既已入殓,就不能再惊动云云。唐婶子怕我做出疯狂的事又派人看着我……

这里农村风俗,女儿要给过世的父母办“五七”,那天除了请抬棺木和帮忙的乡邻吃一顿之外,讲究一点的可以买纸做的房子箱子衣服电视机等物品焚化给过世的父母,据说这样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就不会受苦不会没房住没东西用了。尽管我从不相信,可还是按习俗到好娣家订了冥间房屋家具等。一星期不到,这些东西就送了来,手工糊的冥间用品虽然经不得用力碰,但看着倒也精致。好娣一件件东西点来给我,一边夸着她的手艺好,价格公道……“怎么没有鞋子?怎么没有鞋子?”我不顾一切大声质问。“我从不做鞋子啊,有这些大件就行了。你多烧些纸钱,鞋子,让你妈妈在那边买吧,啊!”

你能帮我做两双吗,就两双,求你了,求你了。我加你钱,我加你钱,你说两双黑色的鞋多少钱?“我,说实话,有好几个生意等着做,来不及做这小件的……你别哭啊,我真的没做过也没空做……”好娣一脸的无奈让我不好再说什么。

抽了个星期天,躲在清静的地方,找来硬板纸涂满了墨汁,我要在焚化的房子物品中添上自己亲手做的黑色搭攀鞋。做手工不是我强项,但经过一天的努力,两双黑色搭攀鞋终于做好了。妈妈,你在人间时没给您买,现在给您做了,请原谅女儿的不孝。

过后的每年清明,如果没空做鞋,我都会在父母坟前化上一些纸钱,心里默念:妈妈,别忘了用这钱买您最喜欢的鞋子……

现在没人再穿这种鞋了。

我因为个子小又喜欢穿裙子,家中的鞋柜里塞满了各种款式的时装高跟鞋。后来羡慕美女同学的形体舞跳得好,便也报了名。跳形体舞有专门的舞鞋,但我第一节课穿上跳舞时就滑了一跤,美女同学把我扶起来,我死死盯着她脚上的黑色搭攀鞋,不觉泪流满面。“摔疼啦,这么大人还哭鼻子,不嫌丢人啊。”同学开玩笑。

“你这鞋,在哪儿买的?”

“你不会是古代穿越来的王妃公主吧!”美女同学用纤纤玉手试了一下我的额头,“前几年我们就买了跳舞穿,这鞋抱脚,小地摊上到处有,一会儿我陪你去买。”

下了课我跟着美女同学去了她们家后面的小市场,真的看到了这种鞋子,不过鞋底是橡胶的罢了。我一连买了两双,装舞衣的包包里一双,卧室里一双,正规舞鞋反被我打入了冷宫。

后来舞蹈老师几次说这鞋只能偶尔穿穿,正式跳舞不规范。我嘴上应着,但还是每次都穿。穿着它我觉得心里踏实,脚下扎实,一种别样的情愫,从脚跟向上蔓延,在我的血脉里在我的心房涌动……

年底舞蹈班教学汇报演出,着装从里到外要求十分严格,但我还是偷偷穿了这双鞋,怕被老师发现我尽量让裤脚盖住鞋。音乐响起,舞台的灯光如梦如幻,踏着这双鞋我和一群古典舞仙们从天上飘落人间,浑身溢满了女儿家的柔情芬芳,在淡淡的忧伤之中,悠悠挥扇。

“蝴蝶儿飞去,心亦不在,凄清长夜谁来,拭泪满腮,是贪点儿依赖,贪一点儿爱……林花儿谢了,连心也埋……”一个高难度的大旋转之后,在朦胧烟雾中,我看到了妈妈含笑的脸。

工厂十年

◎  包松林

包松林,1967年生于无锡,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共党员,研究生学历,高级科普师,从职于机关。爱好文学、摄影、古典诗词,先后在《华夏散文》《太湖》《人民日报》《解放日报》《新华日报》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新闻报道人物专访共上百篇。

双休日早上,闲着走走,路南边就是一个新建的高档住宅区,颇有高大上之势。对于这块地盘我太熟悉了,曾经的厂房、车间,轰鸣的织机声,已随岁月远去,不闻机杼声,唯见高楼起,只是一旁的梁溪河依然不停地流淌。

健康路203号,当时的市色织一厂,后改名为无锡太平洋集团有限公司。我参加工作的第一个单位就是这里,一待就是十年,人生最珍贵的青春就留给了这片土地。“工人”二字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是极具吸引力的,工人是主人翁,工人阶级是先锋队。我又曾经下放农村,见得多的是农民,对城里的工人职业有着美好的憧憬。学校毕业后统派,分配到了色织一厂,当时的心情是愉悦的,因为终于做了工人,而且是一个大厂的工人。纺织业在无锡是有历史的,明代中后期就有家庭纺织,以布换米,后逐步发展成布市,到了清代,莲蓉桥南已是布商云集,生产的土布通过运河销往浙皖、苏北等地,年交易数十百万,“布码头”美誉因此传遍大江南北。清朝无锡诗人杨伦诗曰:“花布开庄遍市廛,抱来贸去各争前。要知纺织吾乡好,请看江淮买卖船。”生动描绘了当时布店鳞次栉比,贸船帆樯林立的盛况。我进的这家厂,前身是兴业布厂,建于1937年,数十年发展下来,已具有染纱、织布、整理、服装系列配套生产能力,厂子规模大,有七八个车间,员工近3000人,在国内色织业当属翘楚,能成为其中的一员,当然是自豪的。

我分在“漂染车间”,顾名思义,就是将织布要用的纱线进行漂白和染色,是第一道工序。报到的第一天,厂劳资科通知我们去领劳保用品,拿到手的是一双黑色长筒靴,一件皮围裙,一副橡胶手套,觉得纳闷。到了车间门口,一股浓烈的染料味刺鼻而来,呛得直打喷嚏。进了大车间,满地流着水,红的、黄的、黑的,各种颜色的水都有,还冒着热气。工人们一律穿着长筒靴,系着皮围裙,打扮如菜场上卖鱼的,还有的带着厚厚的口罩,我这才明白劳保用品的用途。空气中各种气味混和着,直想呕吐,旁边的老师傅安慰说:“你刚来,适应两天就好了。”于是,我开始了这段五颜六色的人生。车间领导叫我先做“丝光”,这个工种就是将灰暗的纱线在热烧碱中浸泡、轧紧、冲淋、酸洗,再甩干,丝光后的纱线明亮、光泽度高。其中绷纱是个技术活,要在20秒内将一捆纱在铁架上绷松绷直绷顺。起初我手忙脚乱,轧筒转上时,纱还没绷好,只得空转,在两位女师傅的指导下才掌握要领,先找线头左拎右扬,双手迅速在纱内翻旋,轻按巧放,把纱理得像姑娘的秀发一样柔顺,然后眼疾手快,迅速接上机器的节奏。这种活让女人做更合适,怎么叫我来呢,师傅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笑着说:每个工种都要熟悉,多面手才能做好工作呀。”

丝光纱下了轧筒后就要进行酸洗,酸洗就是用硫酸调配成一定比例的水,对丝光线进行中和,因为前道是烧碱水中轧泡,后面就必须到酸液中过,一圈洗刷后,出筒前用PH测试剂洒一下,颜色呈淡黄色为达标,偏红或偏绿,表示残留酸碱,需要重洗。这期间,虽然带着手套,但碱液和酸液仍会从缝隙处渗入,一阵灼痛后,嫩嫩的皮肤就裂开了口子,反复受碱水的刺激,口子越破越长,有时为了除碱,就放到酸液里去泡,又是一阵挖肉似的痛,直钻心。一天的生产任务完成后,就去室外围墙边硫酸仓库扛酸坛,抬到室内,为第二天上班做准备。进厂第一个月拿到的工资是17元。“要吃饭,不怕难”,这是当时厂里墙上贴的标语,一开始没在意,进了车间才有了体会。过了一年多,算是手艺学成,我又被调到车间的漂池岗位,就是把原纱用双氧水漂成纯白色。一条纱链高悬,在20多个池子里依次漂洗,犹如一条白龙,缓缓地移过去,50米外开始拆解。这是个力气活,泡洗过的纱链又湿又重,在一秒种内把它拆开来要用一定的手力,水不断地从池子里溢出,系着的皮围裙挡住水,两只手在池子里不停地解拆纱链,远看就像洗着一条大白鱼。初次操作时,不一会儿就手酸肩疼,长筒靴积满了水,双脚一天就泡在水中。拆解的纱一车车推满了,就推到一旁甩水,一摞摞地放齐在甩水机内,启动按钮后又立即跑到池子边拆纱,忙得像个陀螺。我心里不住地嘀咕,这就是我的工人梦吗,这就是青春吗?想想还得做,每天的任务还是超额完成的。到了午饭时间,停了机一溜小跑去食堂,因为停机时间不得超过半小时,否则泡在双氧池和酸液池的纱会烂。食堂饭一块三两,来两块,狼吞虎咽几下子就搞定了,记得当时还有小炒,印象深的是菠菜猪肝汤,一盆两毛钱,味道蛮鲜,也许是当时饿极了。

食堂里只是垫饥而已,忙碌完一天,下班后再去集体宿舍聚餐,这才是真正的放松。几个年轻工友,几瓶汤沟白酒,到外面买些卤菜,就吆五吆六地喝开了,你一杯我半瓶,直喝得脸红脖子粗,有的半斤下去舌头就大了,有的一瓶下去胡话连篇。有个结了婚的主,酒一下肚就讲老婆在家如何对他好,别人问,怎么好法子,他答老婆会帮他倒洗脚水,我们又问,怎么不帮你生个娃?他说,这不住集体宿舍吗,一周才回去碰一次,没数量哪有质量呀,并向我们立下军令状,保证一年之内把娃搞出来。看到窗外有女工走过,他就扯着嗓子吼“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闹得天昏地暗,上班时的辛劳此时都灰飞烟灭了。也许,这短暂的抓狂,为疲惫的躯体聊作精神安慰,男性的疯狂随着酒精挥发而去。

车间里实行的是“三班倒”,即一周早班结束后上一周夜班,再上一周中班。夜班倒中班较难受,当时没有双休日,夜班上到7:30下班,回家睡一觉,下午两点钟又往厂里赶。好在年纪轻精力足,还能提前完成当天的产量,空一点时间,我就躲到纱堆后看书,或在爬到2楼的夹层里背书,值班长查岗时发现我不在,就扣分,就让他扣吧。当时厂里办了张厂报,名叫“太平洋色织报”,有位孙编辑在负责,厂报办得很有水平,后来他去市电视台当了领导,为提高城市美誉度作出了贡献。当时班上有点时间我就写稿,时常被录用,我也借此练练笔头,多了些情趣。后来,我参加考试,得到了一个公费脱产3年的学习机会,让同事们一阵羡慕,但自己又担心厂里能不能放出去,好在当时的厂长非常开明,对于考出去学习又愿意回厂效劳的,一律放行,我由此得到了体力上和精神上的喘息,得到难得的知识充电。

这段时间我系统学习了染整专业知识,3年后我如约回到厂里,这时漂染车间已购置了新设备。领导说学以致用吧,叫我上岗先进的筒子染色机,虽然这个机器是新式的,但配色的工序还是原来的操作,先按配方到染料房取料,用小推车运回后,把几种颜料倒入大柴油桶内,再配上工业酒精、水之类搅拌,这时,颜料的粉末就飞扬开来,落在头上、身上,钻进鼻孔里、耳朵里,有时吐口痰都是彩色的。一个班几锅纱染下来,人就变成了迷彩人,一下班就奔向厂浴室,结果刚入池,池水尽彩,红蓝一片,弄得别人赶紧爬出浴池,我好生尴尬,后来就改用莲蓬洗淋浴了。其实,也有人在车间里就地洗澡,最不缺的是水,冷水用蒸汽一烧3分钟就热了。男人洗不用说,女人也时常在车间洗,与我一个染锅上的女师傅,往往中夜班下班前,就叫我到染锅下面望风,别让人进来,她就烧好水,关了电灯,脱衣后跳到大大的染锅里洗得酣畅淋漓,20分钟后我听到洗澡的水声渐渐小了,就知道洗得差不多了,随后上面飞出一句“完事了”,灯就亮了。

上班时呛着累着,下了班就如小鸟般飞出去,尤其是上中班,2330下班,三五工友就骑着自行车去小店吃夜宵。夏天,一箱啤酒,二份牛肉,再添上两个小炒,于是开怀畅饮,半醉方休,至凌晨两点多才回家。寒冬,中班结束后,就顶着西北风去摊上吃小馄饨,健康路与振新路的十字路口,有对夫妇每到夜里就支起帐篷,临时搭出一个馄饨摊,生意特好,因为附近有国棉一厂、国棉四厂、色织一厂、天元麻纺厂等多家大企业,都有中班下班的人,顺便到摊上来碗馄饨填饥。其实这种小馄饨皮薄肉少,只见老板娘飞快地用小竹片在肉上碰一下,“碰肉馄饨”而已,只是汤料还好,洒些小虾米、紫菜、蒜叶,再补点辣油,我们吃得热乎乎的,有时一碗不够再添一碗,感觉味道特别好,一直到现在还惦记着那种小馄饨。

随着企业的不断做大,对人才也日益重视,上世纪90年代初厂里引进了一批高层次人才,还有北大、东大毕业的,其中有一名研究生,把自己也是本科的女朋友也一并引到厂里,双双落户,成为佳话。这批科班生把所学的知识充分运用到工厂的生产中,也肯吃苦,深入车间与工人们一起上中夜班。张强,中纺大高材生,到车间没几天,工作服就被双氧水、酸碱液腐蚀出一个个小洞,他一点不在意,在生产中记录数据,分析研究,调整工艺,从而使产量和效率提高。还有一位女孩也姓张,短发,清纯可人,毕业来厂后从事染整的计算机软件开发,与我接触多,经常就色织工序进行探讨,染灶前、纱堆旁彼此交流,冬天,干活结合后,就一起去蒸汽管道房内取暖,到那儿就不谈工作了,天文地理山海经,理想追求一堆堆,对看不习惯的事,也都是一脸愤青,那种清纯的友谊,成为美好的回忆。后来,她调出厂了,婚后生了龙凤胎,事业家庭双丰收,让人羡慕不已,现在她还喜欢满世界跑,前段时间在美国休假,给我QQ留言,让我意外感受到一份遥远的温馨。

这些兄弟姐妹,那些年我们愉快地合作,互助互学,同一个车间,同一台机器,同一个食堂,彼此间建立了深厚的情感友谊。尽管若干年后,大家都各奔东西,有的下海创业,有的经商有道,还有一位李四清的大姐移居国外,嫁了洋老公。偶尔大家聚到一起,还是有说不完的话,总是对老厂里那些经历感慨不已。应该说,色织一厂那段充满激情的青春,是痛并快乐着的,十年工厂生涯使我经历了磨难,也学到了生产技术,更形成了踏实务实的工作作风。那段时间也是厂里跨越式的发展期,掌门人改革创新,锐意开拓,色织布市场内外并举,销住50多个国家和地区,是中国色织布面料生产主要基地之一,成为国内色织行业的一面旗帜。上世纪末,加快产业结构调整,无锡的纺织业苦苦支撑。在实施退城进园中,色织一厂迁往惠山区石塘湾工业园区,这不仅是一个工厂的阵痛,也是全市纺织业的一次转折。国有纺织业,曾经撑起地方经济的一片蓝天,数十万产业工人为之洒透汗水,成就辉煌。如今,在转型发展的大潮中,纺织业退出了主城区,为建设生态之城、宜居之城默默地奉献。望着眼前一幢幢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一切都变了,曾经的五彩青春,曾经的工厂10年,只是留下了时隐时现的印痕。

一轮朝阳正从东方升起,金色的光芒悄悄洒下,映皱一河春水。

121杂谭评论

陈忠林王才兴

杂谭评论

岁月深处的记忆/陈忠林 122

化茧成蝶/王才兴 124

岁月深处的记忆

——《谈金声散文选》读后

◎ 陈忠林

广州一海南一新疆一北京……历经坎坷,一生艰辛。漫长而曲折的几十年,既是金声先生的生命轨迹,亦是二个作家的心路历程。

谈金声先生是广东散文界的一位知名作家。十年前,我就拜读过先生的一篇散文《花尾渡》。花尾渡是一种行驶在珠江上的型木船,它因高高的船尾装饰得就像一只华丽的大孔雀而得名。作者通过他早年乘坐花尾渡的回忆,来表达自己的一怀浓浓的乡愁。文章感情直率,笔调清新细腻,风格朴素自然,语言明朗热烈。作者在叙事与状物之间,寄予着一颗难以割舍的思乡之心,抒发了“人情同于怀土”的绵邈情思。

十年后的今天,当我见到先生的散文选时,便多了一份“又遇故知”的亲切。新书出版后先生嘱我作评,我乃欣然应之。

《谈金声散文选》,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发行。是先生的第二集散文选。全书共由北京、新疆、西北、广东、海南、广西和其它七个部分组成。共收入先生各个时期的散文作品84篇。

我一口气将书看完,掩卷后,仍久久沉浸在无比的震撼与感动中。作者用散文的形式,以时间为线索,以事物为结构,用其真诚而直白的描述,为你呈现了一个个异彩纷呈的故事,它们或苍茫沉浮,或慷慨激昂,或缠绵悱恻,或纵横南北。风吹过,雨打过,然而风吹雨打的背后,是先生宁静从容,旷达疏放的胸怀和自强不息、百折不挠的意志。

作者49年底考入军政大学参军,在部队担任文化教员,报社记者。60年代,正当金声先生施展抱负的时候,却因家庭出身不好而被下放至新疆兵团农场。80年代落实政策后,调至北京一所中专学校任教,时年已近黄昏的金声先生,炽热的文学情怀重新点燃起他追求文学梦想的激情。他先后发表了50多万字的散文作品。

谈金声先生的作品,不只是停留在对生活和亲情、友情那又苦又甜的描述上,而是通过

客观的记叙,由远而近,步步深入地铺陈叙事,将一个个故事再现,一片片真情告白。

1972年春节前,当时正处于“四人帮”横行之时,作者从新疆回北京探亲,途中夜宿旅店的一幕场景,令人难忘,作者在文中这样写道:“我们发现旅店里的被褥有蚤子,怕被传染,大家睡前都是将所有衣服用皮带捆在一起,悬挂在床顶上,10多人住在同一个大房间里,各人衣服里都有钱物,怕被盗,因此,谁也不敢睡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衣服,直到天明。”(难忘的旅程)在金声先生朴实,本真,简单的笔墨下,呈现的是一个动人心魄而又耐人寻味的生活场景。他把深沉的思索,交融于形象的描绘中,看得出金声先生坚持文学“为人生的艺术”之创作主张。在这具有抚古思今意蕴的百余字里,既有先生对思想,理想,文化和道德的呼吁,又有对安详,闲适,惬意,安全环境的渴望。读者在获得情感冲击的同时,也使自己的精神境界冉冉提升。

散文是一种最易见作者心灵的文体。纵观金声先生的散文,最显著的特点,是文中有

“我”,而且“我”写我心。如:《日日夜夜》、《初到新疆》、《难忘的旅程》、《真情》、《生死与爱情》、《堂嫂》……篇篇作品都带着作者的体温,这使我想起了近代中外的散文佳作都离不开一个“我”字,如胡适的《我的母亲》、徐志靡的《我所知道的康桥》、冰心的《我的家在哪儿》、史铁生的《我与地坛》以及托尔斯泰的《我不能沉默》等等。

作品中“我”的感情是感染读者的原生力量。读者从中可以感知作者的性格,经历,修

养,品质以及人格魅力。从而获得教益。

由于金声先生的作品有强烈的现场感,每篇文章又能巧妙的发挥“我”的作用。所以他的作品令读者身临其境,苦乐共享。如:《堂嫂》一文,作者触及了一个爱与恨,生与死,这个全人类共有的命题。通过堂嫂在病中与“我”的对话以及堂嫂在临终前“躺在长凳上不时向天空抓一下的那个动作”等细节的描写,向读者昭示,旧社会劳苦民众渴求命运的改变与现实不允,许改变永远是一对矛盾。文章的字里行间满贮着金声先生的怜惜,抚爱,幽怨,仇恨,愤怒,无奈,期盼等丰富而淳朴的善良情感和深沉悲悯的道义情怀。作者这种从内心深处进发出来的真情实感,连同自己心灵中间独特的印象,感受与体验,真诚地倾诉给读者,然后让读者和他一起去共同思索一个问题:悲剧的时代注定会产生时代的悲剧。作品表现的是一个催人泪下的命运交响。投射的是一个对新生活的觉醒。

金声先生散文的另一个特点是平实洗练,不雕不琢,有返朴归真的自然之美;入情入理,逼真生动,有合乎人性的达观之美。金声先生的散文,无论“写什么”,还是“怎么写”,都显示出他尊重生活和反映生活的纯朴的文化心理。如《初到新疆》一文,它既符合历史实际,又表现作家艺术思想的高度,它将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融为一体。行文朴实无华,不带半点造作,平中见奇,发人深省。金声先生许多文章都直指一个最根本的问题:人生的有限和在这有限的人生中对生命和存在价值的获取。文章中,金声先生在单调艰苦的自然与社会环境下倔强地抗争与生长的经历,让读者懂得,只有克服和超越狭隘的个人生活,才能走进远大的精神未来。

金声先生的散文追求的是现实主义的逼真和深邃,表达的是浓郁的人文情怀和内心体验。如《惊恐之美》、《真情》、《生死与爱情》等文,作者从不同的角度,去揭示生活的真实,同时,他以富有穿透力的洞见,为自己找回生活之外的意义,这种意义蕴含着启发,启智的艺术能量,更具有深湛的审美价值。

金声先生的散文不在意语言的华丽,也不刻意去追求技巧的运用,而在于本能的表达情感和自然的流露情绪,这种直白真挚的风格,都具有化茧成蝶的原生态的优美。它像一块守望在作者心中朴拙而静美的田园。

从某种意义上说,《谈金声散文选》,正反映了作者本人从破碎的生活中出离,走向神圣的精神超越!其作品又像是一首回荡在天地之间的长情恋歌!

  

化茧成蝶

——读麦阁的散文

◎ 王才兴

  

王才兴,1987年毕业于苏州大学中文系,中学语文高级教师,曾任职无锡惠山区委办,无锡长安街道人大工会主席。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惠山区作协副主席,各地报刊发表文学作品多篇。

    麦阁,真名尹淑萍,江苏宜兴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知名诗人、散文家,无锡《太湖》杂志主编。初识麦阁,是朋友间的一次聚会。她一副知识女性的神态,略含羞涩,话尾拖着鼻音,很“嗲”的那种。后来读到她的散文集《再见,少女时光》,以及近些年在文学刊物上发表的散文作品,浸润在她坎坷艰难、泪痕斑斑的少女时光里,感受其纤细敏感,普世怜悯的内心律动,洞见她矻矻不懈,用率真本我的诗心,洇染和点化着人情世事,在方块汉字缀成的唯美意境中炼狱涅槃,化茧成蝶。

塘溪:故土,抹不去的胎记

    无锡市作协主席、著名中青年诗人黑陶说过,任何一个作家和他置身的、生活的那块地域,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特别是童年生活的那个地方,对一个作家而言,有着非常强的影响力,像核辐射的源泉一样,不管他将来走得多远,他的童年,他的生活,好像身上固有的与生俱来的胎记,是永远抹不去的。
    麦阁出生于宜兴东氿湖畔叫塘溪的村庄。她的散文集《再见,少女时光》,大都取材于生于斯长于斯的这块故土。追随她描绘的文字,咀嚼回味她那美好的童年,置身于塘溪那个刻有作家烙印的江南小村,小桥流水,光滑发亮的石板路,还有青草地、小树林。那里有她七彩般金色的童话,似小溪潺潺流水,曼声轻诉。草坪,青葱,弱软,温馨。那上面有肆意轻浮的蝴蝶和嗡嗡轻盈的蜜蜂。柔和温煦的风里,弥漫着橘子花香。那如茵的草坪上,她相拥着穿蓝白相间裙裾的闺蜜Z,携着吉他,专注自弹自唱着《甜蜜蜜》、《云河》,她雪白的长裤上还常常沾染着青青的草汁。在青草树林里有那啼血般的蛇果,打架的蚂蚁,鸣唱的蟋蟀,黑色的硬壳虫子。
    童年的生活幸福而短暂。麦阁《再见,少女时光》许多的篇章里,述说着难以释怀的心路的突然踅转。那个铭心刻骨的冰冷冬天,家中“顶梁柱”父亲的突然亡故,犹如童年的青草地,被肆意践踏和毁坏。时至今日提起往事,她还是静静发呆,似乎还不能一下子回过神来。那个冰冷的冬天,给多愁善感的她,多了一份对孤独恐慌情愫的体悟,纤柔的神经多了一份对外界人事的敏感。那些日子,给少女及家人蒙上的苦难和阴影,是如何漫长和沉重。那些日子里的光影和无数个平常的日子里,她都一概无以释怀。雨天,父亲休息的日子,“剪得很整齐的头发”,“洁白整齐的牙齿”,她明白“自己是受着父亲的宠爱,同时又是那样深爱父亲的”,“在后来没有了父亲的日子,我常依着它取暖。好多年过去了,这样的雨天仍然被我深记。”(《深记》)父亲的远去,抛下纤敏孤独的她,少女的欢快消失了,无忧无虑的日子结束了。幼小的她,充斥着对自身命运的不可捉摸和内心无比恐惧,充斥着对漫漫未来的彷徨和担忧。
    少年的遭遇,生活的磨难,独特的情感体悟,成了女作家麦阁的生活史、心灵史,以致在日后漫漫的创作里生涯,都折射出这些苦难情愫个性化体验的深刻印记。麦阁出生贫寒,长期生活在底层,生活的磨难,让她把更多的情怀,更多的笔触,倾注于身边的弱小人物和其悲惨的命运。在《再见,少女时光》中,《他的喑哑一生》中的“羊大头”,《更显幽暗》中全身瘫痪的“英”,《途径》中溺死井中胖乎乎不足四岁的“小英子”,《盛夏》中的“疯女人”,《泉大》中的“泉大”和他花两千元买来的死于难产的贵州“妻子”,《雨天往事》中被新屋砸死的“笑嘻嘻的孙芸”,对他们的苦难生活和无常命运,一一寄寓深深的同情嗟叹和人道关怀。这些小人物是作家生活的塘溪所特有的,他们身上全都附有塘溪的胎记,其间传递的精神内核,却又是特定时空背景下江南地域所普遍共有的,由个人表现为普遍,由个人性演绎为地域性,由地域写出了中国。
    对此,麦阁在创作中有较深的体会和明晰的指向。她在《属地》一文中谈到,……伟大作家都有一个自己的属地。如海明威之古巴;昆德拉之布拉格;阿赫玛托娃之俄罗斯;帕幕克有他的依斯坦布尔,而湘西,则已然是属于沈从文的,然后,他再和湘西一起,属于广大的更多人,多少年过去,都不会有变……她在另一篇《“土”不仅会“掉渣”……》中谈及莫言创作时说,那里有洪水的气味,青蛙的气味,透明萝卜与红高粱的气味,山村野地的气味,人的气味,民间的气味,童年的气味,故乡的气味……最后归结为——莫言的气味。麦阁一直无比认同这样一句话:“文学是一项需要在其中留下‘个人标记’的事业,写作就是在纸上按下手印。”仔细想,莫言的“气味”一说也不无强调了这个道理。“手印”即“气味”,“气味”即“个人标记”。这应该是作家都拥有且独有的,作为一个作家,麦阁已将这种“个人标记”成功地显现出来,留给了文坛,也留给她自己。

文学:是救赎,更是精神圣地

    我喜欢麦阁的散文。是长期浸濡在江南的元素里,有共同江南小村生活的体验,对她所创作的题材感兴趣,抑或为女性笔下细腻幽深的内心情感所吸引?细想,也许两者都有。阅读她的文字,特别欣赏她文章描绘的细节。那些烙有麦阁印记富有个人色彩的细节,是她内心丰沛的精神活动映射到文字的具体体现。在《狭口》中,她听同伴讲故事时,看到“一条肚皮火红的蛇紧紧缠着一只土色青蛙”,便飞快逃跑。这一细节把狭口的恐怖气氛逼真写出,渲染给读者。在《余慧》一文里,她写有关余慧的印象,“慧,我喜欢这个带有强烈佛门色彩的汉字,有一点冷,有一点神秘,有一点不好接近,有一点锐利又有一点决绝。”那情那爱那感受,饱含笔尖,寥寥数笔,人物呼之而出。又写到余慧对我的灼伤:“这种伤像有些上了年纪的人所患的风湿病或头疼病,一逢雨天,就隐隐作痛。”传神的细节描写,凝练形象,精到准确,让读者过目不忘。
    我推崇麦阁散文,还在于她的许多作品都有一个巧妙的收尾。许多文章看似不经意的结句,却奇峰突起,回肠荡气。综合来看大致有下列几种:诗情画意里常含深幽,凄伤,唯美,余音绕梁,发人深思。如《春天》的结尾:那殷红的鼻血,“犹如开在我记忆中春天里的另一种花瓣。”《如蜜蜂的忧郁》的结尾写道:那瓶子里翻弄菜花的蜜蜂,“那一刻我感到自己和它的内心是想通的,清晰地感到它的懵懂与忧郁,那也是我的。”奇特的想像,满含情感又奇异的感喟,匠心独运,余味无穷。《泉州》一文的结尾如下:“鲤城。一座紧张与危险时时被一条火红鲤鱼所扼守、光影交错的安逸之城,它的神秘、幽深与隐秘,我很难得以流利、完整地说出……”《泉大》一文的结尾如此说:“现在我每次回家都要经过泉大的房子。他的门前长满了狗尾草、蟋蟀草以及其他不知名的植物,不止一只蟋蟀守口如瓶地看护着他的家门。”文尾引而不发,戛然而止,读来铿然,掷地有声。《更显幽暗》的结尾:“那样的一刻,我生病的村庄啊——它在无声的悲伤中更显——幽暗。”写她母亲的那篇《她是如此陌生》的最后说:“站在那里,远处的风吹来一阵桂枝的香气。对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我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那一声轻唤:妈妈。”写她父亲的那篇《北门》的结束:“……哎,人的记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永远闪现在她心中的那段北门时光,虽然短暂,却是如此固执地藏在她的身体里。要怎样,才能走出她记忆的出口?”
    像每一个作家一样,麦阁创作的历程艰难而又沉重。不要说上学时,家境的贫困让她屡屡辍学,单就工作后的第一站,在一所幼儿园里当老师,在长长的八年里,白天的工作琐屑繁忙,到晚上她坚持阅读、思考、写作,“冬天夜晚,坐着硬板凳感觉到冷,就躲坐在被窝里。是在一本硬面抄上写着什么。”回忆那段时光她说,空闲的时候,其他人在聊家常,她静静地拿一本自己喜爱的书,找一个地方,独自看。她还说,那是写作给我的坚定感觉?和她们保持相对的距离,是我可以继续写作下去的“必需”?又或者,真的是应验了法国作家玛格丽特.杜拉斯曾说过的那句话:文学,让人孤僻。然而心里,总有另一把火,在默默燃烧。文章千古事,寂寞寸心知。在日复一日的孤独寂寞里,她默默阅读,静静思索,笔耕不止,顽强坚守着自己的一份执着和梦想。
    在《告别,少女时光》之后,麦阁的《迷失的行者》《时光去处》《日影飞去》等一批新作发表,较之以前的散文,它们对人生社会、人伦哲理的思考,无论视野、挖掘的深度都有了更深广的内涵和意蕴。在《迷失的行者》一文中,写南禅寺附近的乞丐,出于人性、人道关怀,从生活方式、生存理念的角度,考量这一特殊的社会群体,为之耳目一新,在同类写乞丐的文章中实属上乘之作。在《时光去处》里,写她女儿囡囡,饱含感情,从个体自身上升到人类种和文化传承的高度,进行哲理拷问,大情大爱,情与思结合,站点高、开掘深。而她的长篇散文《日影飞去》,回忆昔日的教师生涯,生活气息浓郁,对周围普通人给予更多的宽容包容,对弱小者给予怜悯同情和普世关怀,对庸常的世俗生活,给以哲学的思索和艺术的升华。
    眼下的麦阁,在浩瀚的文学殿堂里,自由驰骋,纵情舒展自己的文学才华。文学于她,仿佛是最合适的生存和选择,她注定为文学而生,文字是上苍为她量体定身的尤物。为此,她感谢文字,感恩文学。她在散文里曾经说过:“但我可以认真地说,唯有感激,至今依旧。这种依旧就像我对文学的不变敬畏与最初的热爱——我已经习惯于我的生活中有阅读与写作相伴——这个业余的爱好,已被我在不自觉中看作是——生活赠赐给自己的另一种恩惠,别样的寄托。”文学如同大兵瑞恩的救星,拯救了诗人气质的麦阁;而对文学义无反顾的追随,成为麦阁自身精神的一块圣地。

书籍:冬日暖阳,夏日穿堂风

    在微信上,我曾见到一张麦阁好些年前在书屋里拍摄的照片。清白相见的毛衣,褚红的夹克衫,衬托着白净的脸。浓眉。亮眸。挺鼻。红唇。未褪尽的稚气依稀可现,附带一缕调皮,感觉她的嘴里还不停地嚼着那枚伴随她许多时光的泡泡糖。身旁是满桌的书籍,书橱里装满书籍。在麦阁的生活里,书籍成了她浇胸中块垒的烈酒,用她的话说,手捧书籍,“于安静处我会激动,躁动时又使我心宁”。在书籍里,她屡屡享受着浩大的精神盛宴,与书中心仪的主人幽会,与远古的英雄际会。书籍,是她三九里的暖阳,七月时的穿堂凉风,是她人生栖息的温馨港湾。
    书籍成了麦阁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书屋成了她的灵魂依附,成了她的家园;阅读是她攀登人生高峰,遨游艺术、登堂入室的引路明灯。我似乎读懂了,在《生活不理会我的叹息》一文中,作家在叙述了几个生活片段后,结尾发出的如此感慨:“我不断明白,几次辍学给我的今生带来的是什么样的真相,而那些过去了的不可逆转的时间,也就是我们逝去了的生命啊。无从更改。我甚至给不了自己哪怕是一点点的安慰。那些时光犹如依然被关闭了的一扇门,就这样把我甩在了外面,而它,却早已密致得不留一丝缝隙,它从来就没有理会过我的——叹息……”一次次的辍学,当心爱的书本一次次从她的手中无情抖落时,我犹如听到心被窸窣撕裂的声响;带给她的创伤和刺痛,是那样的深,那样的广,那样的持久。
    麦阁自小爱书,喜爱阅读。是斌性,还是受其祖父的影响?难以猜测。《告别,少女时光》中,写到书籍和阅读的有《书橱》《图书馆》《县城》等篇目,从作品知道,在她的记忆里,她祖父总是手捧着名著品读,常常给她讲《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还暗示那最好听的《红楼梦》,要她自己亲身去阅读才能明悟。随着年龄长大与阅读经验的丰富,她对外国文学有了特殊的情感和钟爱。在《告别,少女时光》之后,我在她的散文《书籍》中知道,她喜欢阅读伍尔芙、尼采、陀思妥耶夫斯基、奈保尔、毛姆、司汤达等大家的著作,钟爱有加的是作家伍尔芙。她的书橱里有“湛蓝封面的《伍尔芙日记选》、安徽文艺出版社1996年5月第一版的《唯吉尼亚.伍尔夫文学书简》、暗黄色封页的《伍尔夫随笔》、三联书店出版的装帧朴素的《书与画像》。”她还说:“我甚至想说,即便在所有的书籍中,我只发现了伍尔芙,我也要感谢自己这辈子与书结缘,仅是有她一个人留下的文字将我陪伴,我就不会彻底寂寞孤独。”她对伍尔夫的一段文字饶有兴趣倍加推崇:文章是为知音而写的——他们为数无几。对于这个世界,她觉得:我们只是处于沉睡之中,也许还存在着另外一个世界,那里的一切只有具有我们如今缺乏的某种感觉的人才能看明白。
    记得有位女作家说过:“我虽然见到的不是她的真人,但以她的性格,和我的性格,这种心灵的交流,是最好的会见方式。”是的,在那些旷日持久的岁月里,她就是这样,与时代的巨人进行跨越时空的交流,来慰藉自己渴望的心灵,“觉得自己的生活还不至于完全空枯,还可以有许多念想”。从《再见,少女时光》里可见,不少文章常引用名家的精辟话语,如《梦想的诗学》的作者加斯东.巴什拉说:“……谁又能从童年中真正得以康复”。鲁迅的“虾是水世界的呆子”。伍尔芙的“将目光盯在某一本书上”,等等。她说,这些“不是摘录,而是阅读在心壁留下的自然刻痕”。随处可见的点睛之笔,给她的散文添了书卷气。广泛涉猎,不断积累,使她的文章意趣隽永,耐人寻味。

    读麦阁最近的《群星之星》《夜读:她们》,我已分明感到,她的散文无论从题材内容、文字表达、叙述手法、思想深度广度,都有了明显的转变,她的创作开始嬗变,在向更高的艺术巅峰攀缘。读者期待着。



最新评论

昭阳千垛 发表于 2016-9-23 21:53:14

先顶赞!容慢慢拜读学习各位方家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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