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 油 的 往 事

东方远见

吃 油 的 往 事
柏文革

　　缺腥少荤的年代，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肠胃糙得很，差不多都裂了缝。
　　那时候的我们，发育都不是很好，个头也不高，面黄肌瘦，但我们都很顽皮，消耗量大，所以天天巴望吃好一点，可是，面对顿顿清汤寡水，满是失望。  
　　我的巴望也不大，无非是让母亲烧菜时多放点儿油。油多了菜就香些，吃饱肚子好长身体。那年头，大多是在青菜萝卜里滚，夏季会好些，有茄子、黄瓜等换换口味，但因油少而寡味。我常在灶门口，盯着母亲倒油。母亲只一小匙，倒在滚热的锅里，“嗤嗤”炸响，一会儿就不见了。这点儿油，还不够油锅底哩，我让母亲再倒一点。母亲拿眼瞥我，说将就一点，有些人家还填不饱肚子呢。  
   说的也是，生产队张俊德家就是明显的特例。他家一趟孩子，个个块儿大，饭量足，平常难得一顿饱肚子。他家二儿子文华，和我同桌，有一次去掐油菜薹充饥，竟然吃多了，泛胃狂呕，嘴角挂下来的尽是粘粘的绿色涎水。吃油的事，估计他家不敢奢望。
　　七味之中，油的位置举足重轻。没了油，菜就不香。没油的菜到底啥样子呢，对着碗，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到菜上的油亮，搛到嘴里味同嚼草。好在里面有点儿盐，也能下它一两碗饭，所以，临到生产队分油，其心情绝不亚于看一场电影。各家各户，倾巢而出，或端盆， 或提罐，后面跟着一帮孩子。队房里有只大油缸，里面是黑得发亮的油，香喷喷的。滴在缸口上的油，正顺着缸壁往下淌。我们这帮孩子就用手指去刮，刮了就送到嘴里吮，那个香劲至今还清晰地留在记忆里。
   但是，这只是对菜油而言，棉籽油可不。棉籽油色淡，也稀，有一股棉籽味，我们不大喜欢。那时地力差，油菜长得也少，菜油自然供应不上，生产队考虑到棉花作种时，多剥一些棉籽，榨些油分给大家。我剥过一粒棉籽，用小刀切开，里面露出苞芽，问母亲，是它榨出的油吗？母亲说，是的，但得炒熟了榨。我送到鼻子跟前嗅嗅，不禁皱起眉头。后来听说，棉籽油吃多了不好，容易肝大。本生产队曾连续五六年，不曾有过入伍青年，这让李队长感到蒙羞，发誓不再用棉籽榨油。第二年，硬是腾出两块麦地，栽上了油菜。
   过去按人口分，一般人家都不够食用，若是平时不注意掐着，很难接上新油。本生产队杨广全家，是出了名的“没厚实”。所谓“没厚实”，就是不会过日子，这是苏北盐城的土话。他家就是，平时用油管不住手，只图烧得香些，吃到碗底都油亮亮的，几个月下来，油罐子现了底，再怎么掐也来不及了。他拿着空罐儿到邻居家去借，窜遍南村北庄，好话说了几罐子，也没借着一滴油。大家的理由是，都是过日子的，其它事可以考虑，唯独这事没法照顾。
　　 前天，我去出人情礼，看到烧菜厨子在灶上忙着，其动作娴熟，吸引住我。烧的是大虾，厨子舀了几大勺油倒进锅里，霎时间，滚热的锅底青烟直往上蹿。我就跟他开了句玩笑，现在刷锅的油水，差不多够我们那时候吃上一阵子。那厨子和我年龄相仿，他看了我一眼，目光又很快落到他的锅勺上，那是，现在的人说菜好吃，好在哪？还不是靠的油。没油玩不转！
　　旁边也有几个晚辈观看，但他们未必听懂。现在过的是油汤油水的日子，他们哪会有我们的经历呢。

赵日超

那个岁月已成过去，唯有苦难之人，也知倍加珍惜。

昭阳千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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