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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最美散文》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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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7-14 16:52: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中国最美散文


《中国最美散文》节选
望柳庄
◎王宗仁

王宗仁,1939年生,著名军旅作家、散文家,陕西扶风人。国家一级作家、历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诗研究会副会长、中国散文学会秘书长、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常务理事。享受政府特殊津贴。代表作有《女兵墓》《静夜,微微的车轴声》《昆仑山的雪》《传说噶尔本》《嫂镜》《青藏高原之脊》《女人,世界屋脊上新鲜的太阳》《历史,在北平拐弯》等。现为中国散文家协会俱乐部主席。
  
我常常觉得在我的生命深处,有一些什么东西在荒芜地漂流,使我无法平静。怀念或是感动或是遗憾?
昨天的叶子没有枯萎。
此刻,2004年早春的这个早晨。昨晚一场雪使昆仑山的天地变得很完整。但是即使到了白天,山下的格尔木也像入睡。春天的寒风挤满窗棂,窗外稍远一点的地方,那棵柳树正在费力地摇动,分明想摆脱大风的束缚。可是不能。
这样的时刻,我在稿纸上写下三个字:
望柳庄。
它有一段埋藏得很深的秘密。关于春天的秘密——一位将军在飞雪的戈壁滩播种春天的故事。
有山脊却看不见山,有村庄却不住人。只有这片柳树年年月月像遗忘了季节似的迎着风沙摇晃卷曲,枝条交错成各种形状。即使这样,它依然寂寞。
这时,一位中年军官来到柳树前,望着树枝许久,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话:我真恨不得割下耳朵,挂在柳树的肩膀上,让它听听有多少人编写了多少赞美它和它的主人的故事。
这个军官就是我。
我北京的书房就叫望柳庄。这个名字常常使我想起从前,想起从前我就觉得吃苦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可是,格尔木的望柳庄依然很寂寞。
不少人都是通过我的笔端知道了格尔木城里这个望柳庄。然而,谁能想到那时候格尔木根本算不上城,格尔木就有个望柳庄。望柳庄就住着将军和一伙修路的兵。
格尔木是修青藏公路大军在昆仑山下的第一个落脚点。从那时起,这儿就叫望柳庄。后来,望柳庄就成了修路的大本营。再后来,公路跨上世界屋脊,望柳庄所在地格尔木就成为内地进入西藏的咽喉。如今的格尔木是青海省第二大城市,青藏高原的名城,是国家命名的“中国优秀旅游城市”。
可是,谁人知道格尔木起始于望柳庄?又有几人知道是谁在望柳庄前栽下了第一棵柳树?
五十前的那个初春,昆仑莽原上仍然是弥漫的风沙卷着雪粒、石子在狂吼。世界混沌一片。春天在何处?
这时,一位老军人攥着一棵柳树在敲格尔木冬眠的门:醒来吧,我要给你换新衣!
说毕,他挥镐挖土,栽下了第一棵柳树。
这不是一棵孤零零的树。这片世界从这儿开始,跟来了一大队树的队伍,一棵挨一棵地跟着这棵树排起了队。
这个老军人就是慕生忠将军。其实他并不老,四十四岁能算老吗?
格尔木的树来自湟水河畔。
修路队伍离开西宁途经日月山下的湟源县城时,慕生忠让汽车停在一片苗圃前,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刚刚冒出嫩芽的苗苗不放。许久,他对管树苗的人说:买一百棵。随行人员不解,问:政委,咱只管修路,买树苗做啥?
慕生忠时为中共西藏工委组织部长兼运输总队政治委员。修青藏公路了,他又成了总指挥。大家一直习惯叫他政委。
慕生忠听了这问话,瞪了那人一眼:你说做啥?扎根安家嘛。我们是第一代格尔木人,格尔木是先有人还是先有树?不,人和树一起扎根,这根才扎得牢靠!
格尔木,一片荒野,风沙怒吼。
一个惊呼上当的小伙子问慕生忠:我们要做第一代格尔木人,可是格尔木在哪里呢?
小伙子还没把话说完,一阵风沙就把他吹了个趔趄。慕生忠说:年轻人,告诉你,我们的帐篷扎在哪里,哪里就是格尔木!
说着,他一锹铲下去,沙地上就铲出了个盆状的坑坑。格尔木的第一棵柳树就栽在这坑里。
一百棵杨柳苗,都栽在了刚刚撑起的帐篷周围。一共两大片,杨柳分栽。第二年,这些小苗大都落地生根,绿茵茵的叶芽把戈壁滩染得翠翠地叫人看着眼馋:它们一路狂奔的长势一天一个样儿地蹿长着。给它喝一盆水它长个头儿,给它喂一把肥它也添叶。
看把将军喜的,他像大家伙一样咧着金豆牙笑得好美。快乐的老人,他当下就给两片树林分别命名:“望柳庄”和“成荫树”。
有人问:政委,你这名字有啥讲究?
他哈哈一笑:望柳成荫嘛!
看,他还是钟情望柳庄。
将军的笑声糅进了柳的躯体里,树又蹿了一节个头儿。
广漠的戈壁滩荒芜了数千年,现在猛乍乍地生出了这两片绿茵,自然很惹眼,也醉人。毕竟是柔弱苗,难与漠风对峙。常年的飞沙把它浸染得与沙地成为一色,人站在远处就难以瞅见,有时它索性就被那气势汹汹的褐石色盖住,淹没了。
好在,它不服,顶破沙土,又伸起了腰杆。
它的根茎部连着一片阳光。
我第一次看到望柳庄的情景至今难忘。那是令我失望的一次发现。当然失望之后我滋生了更强更多的企盼。这片柳林活得很艰难也很缠绵。
那天午后,我从拉萨执勤回到格尔木,车子刚行驶到转盘路口就抛锚了。其实这地方离我们军营顶多一公里路,可是车子耍起了脾气卧下不动,我也不能回部队只好陪着它。当时风沙很大,迎面扑来人连眼睛都睁不开。助手昝义成回军营取所换的零件。
风沙越来越大,我无法承受它的无情撕打,便顺势走向路口的地排平房,站在了房檐下。风沙果然小了,身上也暖和了许多。这时我举目一看,门楣的三块方砖上刻着三个字:望柳庄。字用红漆涂过,格外醒目、我的心一下子滋润了,好像在风沙世界里望见了一片翠绿的草地
也就在这时候,我才发现平房前的沙滩上横七竖八地半躺半立着一棵棵树苗。这就是将军带领大家栽的那些柳树,有的已经被沙土埋得不见真面目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在我的感觉里,它们仍然是亭亭站立的硬汉子。
望柳庄前的树站在冬风和春风之间。它们要告别寒冬实在不容易,要把春天迎来路途也蛮艰难。然而,大海不会老去。望柳庄前怎能没有柳树?
后来,我才知道这三个字是慕生忠将军亲笔题写。
我长久地不错眼珠地望着这三个字。高架桥点亮了星河之灯,昆仑山的世界突然变得亲切。我的眼前仿佛开满了鲜花。
风沙还是那么大。
可它绝对吹不落我心中这片春天的世界。
这就是我第一次看到望柳庄的前前后后。好些天后,战友们告诉我,次日清晨,当风沙停止以后,慕生忠带着同志们把那些倒地的柳树苗一棵一棵都扶了起来,培好土。他边收拾这残局边对大家说:吹倒一次,咱扶起它一次。吹倒一百次,咱扶它一百次。直到它可以结结实实地站在沙滩上为止。
柳树是远方来的移民,在将军爱抚的目光里它忘了惆怅和家乡,克服了水土不服的娇气,格尔木成为它的第二故乡。

瀚海孤树,林中一木。
有几棵树只绿了短暂的生命,就消失在戈壁滩。
它们死了。
这似乎是预料中的事,但人们还是觉得太突然。
它们没有来得及留下遗言……
又是一个烈日暴晒着戈壁滩的午后。我出车归来,路过望柳庄。我有意停下车,要看看那三个字:望柳庄。这已经成为我的习惯了,每次从雪线上回到格尔木,必然在望柳庄前停一下,这样我的灵魂就得到了自由,就有一种从黄昏走进晨曦的美好感觉。
可是这一次破例了,一片隐晦落在我心头。
我看到望柳庄前不远的戈壁滩上,一群人围着一堆土丘,默默静立,一个个低着脑袋,空气好像凝固了一样。
我上前打问。竟然没人理睬我。几缕阳光从云头上泻下,照射在土丘上,很有几分燥热。不过我很快就看出来了,那土丘是一个坟堆。
埋的什么人?
我又向一个人打问,他仍然不理睬我。我好生奇怪。便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一起默然地站立着,心中的疑团越挽越大。
弄清真相是后来的事。原来在头天,望柳庄前有三棵柳树死了。当然不是无缘无故死去的。这地方缺水,少氧,干旱,寒冷,其中哪一样都会把这些移栽而来的幼苗置于死地。戈壁滩的树,活下来的是强者,死去的也绝不能说是孬种。
骆驼驮着夕阳走在不归的路上。
慕生忠把三棵死去的柳树掂在手中,端详几番又几番,仿佛永远也看不够。未了,他说:“它毕竟为咱格尔木绿了一回,让我们这些饥渴的眼睛得到了安慰,是有功之臣。现在它走了,我们难受,怀念它是合情合理的。不要把它随便扔在什么地方,应该埋在沙滩上,还要举行个葬礼。”
于是就出现了这个土丘,独特的柳树墓。
戈壁滩上第一个醒来的人是寂寞的人;第一棵死去的树呢?人们没有遗忘它。
常有格尔木人给那土丘浇水。其实浇水的人想法很简单,这些树也像人一样,躺在戈壁滩会口干舌燥。浇一瓢水,让它们滋润滋润。树要喝水,就得有人递给它。
谁也没有想到的事发生了。人们有心无意浇的水,唤醒了死去的柳树。到了第二年夏天,土丘上冒出了一瓣嫩芽儿。那芽儿一天一个样,由小变大,由低变高。
啊,柳树!
这是从埋葬着三棵树的坟墓上长出的柳,是一棵死而复生的柳,是将军用怜悯的心唤醒的柳!
后来,人们就把这棵柳称为墓柳。
经过了一次死亡的墓柳,活得更潇洒更坚强了。青铁的叶子泛着刚气,粗褐的枝干储存着力量。大风刮来它不断腰,飞沙扑面它不后退,寒冬腊月它依然挺立。死里逃生的战土最显本色,最珍惜生命。
墓柳接受过无数路人投来的目光,这目光多是赞许,也有不以为然的嘲讽。嘲讽什么?嘲它孤独?讽它清高?不得而知。它继续着它的轨迹活着,藐视一切懦弱者地活着。
时间年年月月地消逝着。望柳庄前的柳树种得越来越多,树片越来越大。它们和墓柳连在了一起,混为一体。已经分不清哪棵是墓柳了。
在望柳庄生命的进程中,这肯定是个生辉发光的日子。那是青藏公路通车到拉萨后不久,彭德怀元帅来到格尔木,就住在望柳庄。彭老总的名字在青藏线上被人们神话般地传颂着,这当然与慕生忠将军有关,与修青藏公路有关。当初,国家没有把修青藏公路纳入当年计划。慕生忠修路时遇到了财力人力的困难,他便找到了老首长、时任国防部长的彭德怀。彭老总刚出国抗美援朝回来,他对慕生忠说,我回国脚跟还没站稳,手头没钱。这样吧,我把你的修路报告转递给周总理,让他解决你的问题。就这样慕生忠得到三十万元的经费。彭老总还给慕生忠调来了十辆大卡车和十个工兵,一千二百把镐,一千二百把锹,三千包炸药,才使修路工程开展起来。
现在,彭老总来到了格尔木,他不住那座专为他修的二层小楼,却和慕生忠一起住进了望柳庄,延安式的砖拱窑洞里。将帅的心相通。这一夜,美酒和春宵……
柳树的枝儿碰醒了杨树的梦。
彭老总:你们干了一件很了不起的大事,在柴达木的戈壁滩上建起了一座新城。这个地方是大有希望的。
慕生忠:没有彭总你的支持,我是不行的。大树底下好乘凉,格尔木人都感谢老总。
说话间,彭老总让人拿出一瓶好酒,对慕生忠说:人生做事就要有你们把公路修到拉萨的这股劲。猫在屋里不出门是干不成大事的。来,今天我敬你一杯
人称慕生忠为“酒司令”,“昆仑酒神”。他浑身豪气,一腔爽笑,以至他的粗暴过失,都带着酒的精神。难怪人说这四千里青藏公路是他用酒打通的。
彭老总敬酒,这是慕生忠没有想到的。他
端起酒杯,连干三杯。还要继续喝时,彭老总把酒瓶拿开了,说:“你这酒鬼,再喝就醉了。我不想让你喝醉,还要你干事。”
慕生忠说:“谢谢彭总,我已经喝好了。你有什么任务就下达吧。”
彭总走到墙上挂的中国地图前,右手从西北甘肃敦煌方向往西南角上一划,说:“这一带还是交通空白,从长远看,是需要修一条路!”
还是慕生忠在北京请求修筑青藏公路时,彭老总就提到要修格尔木到敦煌的公路。慕生忠照办了,在青藏公路修到可可西里时,他就派工程队修通了格敦公路。现在,彭老总又提起了这件事,慕生忠如实地告诉彭老总:
“我们已经在格尔木到敦煌之间修起了一条简易公路,下一步我们把它修成一条正式公路。”
彭老总高兴了,又端起酒杯,说:再敬你一杯。
这一杯下肚,慕生忠真的醉了……
彭老总来到格尔木的第二天,就离开望柳庄,在慕生忠的陪同下,乘车南行踏上了青藏公路,一直上到海拔四千六百多米的昆仑山口。车过纳赤台养路段,彭老总在昆仑泉边遇到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小孩,他把孩子抱起高高举过头顶,满含希望地说;你是昆仑山的第一代儿童,你的名字就叫社会主义吧!
慕生忠听了彭老总的这活,勾起了他深切的回忆。五年前就是在这个昆仑泉边,修路大军被阻挡……
彭总见慕生忠走了神,就戏说他:
“你是不是又在想把这昆仑泉水变成酒潭才好?”
“没有。我是想那年修路到了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昆仑河真够难为我们了,为了架起青藏公路上的这第一座桥,我们想了多少办法,付出了多少代价!桥架起后我们把这桥叫天涯桥。那真是天之涯海之角啊!不久,陈毅元帅进藏路过昆仑河,是他把天涯桥改名为昆仑桥。这名字改得好!”
彭老总说,他是个诗人,我们这大老粗肚里可没这么多墨水。
当夜,两位将帅返回格尔木,仍然投宿望柳庄。他们肯定又推心置腹谈了许多,这是私房话,别人无法知晓。但是,有一点传出来了。慕生忠对彭老总说,谁都有见马克思的那一天,他说自己百年之后,就安葬在格尔木,这样能天天望见昆仑山。他这一辈子什么都可以舍弃,就是离不开格尔木,离不开昆仑山。彭总听了,爽声一笑,说,你这个慕生忠,想那么远干啥?好好活着,把格尔木建设成柴达木的大花园,好好活着!
慕生忠生命的进程严格地按照他的设计完成。
1994年10月18日,八十四岁的慕生忠将军在兰州与世长辞。10月28日,将军的九位子女护送着他的骨灰,踏上了昆仑山的土地。在昆仑桥上,二儿子把将军的遗像安放在桥头,大儿子从车上拿出两瓶平时老人最爱喝的皇台酒,启开瓶盖,面对昆仑山,双手恭恭敬敬地把酒瓶举在头顶,说:
“爸爸,你在世时,为了你的身体,每次你喝酒时,妈妈总是背着您在酒里掺矿泉水,请您原谅。爸爸,今天您回来了,您就喝喝这醇香的家乡酒,敞开喝吧……”
昆仑桥在颤抖,昆仑河在抽泣。
随着将军的骨灰洒向高天,昆仑山忽然飞起了漫天的雪花,天地皆白!
此刻,覆盖着积雪的望柳庄格外庄严,神圣……


那次与珠穆朗玛的相遇
◎吕娅南

吕娅南,1958年生于青海西宁,现居南京。1981年开始在报刊发表文学作品,散见于《青海湖》《散文百家》《青春》《延河》《安徽文学》《青海日报》等。散文《晚照残红的歌声》被应用于高中语文试卷阅读试题。现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

在珠峰脚下,5200米的海拔,这是我人生的新高度。
很久以来,珠穆朗玛一直对我散发着难以说清的磁力,这是因为它的神圣和旷远,壮美和苍茫吧!
现在,那些曾经涌动在耳边和心里的喧嚣和嘈杂,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周围莽莽苍苍的高山峡谷里,荒寒、原始、古朴,陡峭的山脊上纷纷的乱石,消解着无边的静寂,这是连绵的喜马拉雅山脉,云雾深处,是梦中仰视的,在歌声中荡漾的珠穆朗玛。
这是梦里的地方,珠峰,近在咫尺。汇聚着冰川雪水的绒布河哗哗地流淌,旁边是一片开阔的河滩,一排排硕大的帐篷,几辆丰田越野,还有很多灰色的鸽子在起起落落或者悠闲地漫步,其中还夹杂着唧唧喳喳的麻雀,它们长得比平原的麻雀明显胖大一些,像北方的冬天里穿着厚厚棉袄的老汉。看到它们欢快灵敏地跳来跳去,不由得心生羡慕,这是生命带来的欣悦。天空飘洒着淋漓的雨丝,落在高高的荒芜的山上,落在遍野砾石的地上,簌簌地响着。七月的冷雨在我的头顶盘旋,隔着厚厚的衣料的纤维,感到阵阵潮湿的寒意,没有人知道这场雨会在什么时候结束。那被雨雾笼罩刺向天空的珠穆朗玛何时才会显露它的真容?那山麓上是否有洞察一切的神灵?于是,我的心自由地在喜马拉雅的峰峦间穿梭流浪。极目四望,皆是高耸的山峰,陡然的炫目的高度,松散的铁灰色大大小小的砾石,这些让我联想到坚韧、耐力、峥嵘,还有对神奇的向往。
在珠峰大本营的石碑前,轻轻抚摸这一生都难以走近的坚硬、湿滑、冰凉的碑面,雨水让上面鲜红的字迹“5200米”分外醒目。我和同学凡,还有同行的小于和小张两个年轻人,将这个瞬间连同沸腾的情感装进了镜头,也装进了个人的记忆。那个10米高的小山,正对着珠峰,在这里,我们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登,这样的海拔,每前进一步,都在考验身体的耐受力,呼吸急促、疲惫困乏。我只想实实在在地往上走,如同有一种神秘力量的召唤。我觉得这小山,就连着珠峰,那直线19公里的距离心理上感觉挺近,实质上却是天和地的距离。落雨的天空朦胧得让我心慌,我不知道它的高低,但我知道它和那些拥挤连绵的山脊连在一起,我仰望着它,雨雾迷茫,山峦影影绰绰,我的心里获得一分宁静。小山上有一些玛尼堆,这里的石头漫山遍野,经过雨水的冲刷,仔细看上去,赤橙黄绿青白,色彩缤纷,斑斓美丽,散发着远古的气息。我捡起一块小小的灰白色不规则的圆石头连同我的祈愿轻轻放在旁边的玛尼堆上,让它与日月星辰相伴。我们只能走到这里,前面的洪荒是留给未来的,在这里的一呼一吸都在考验心肺的张力,我第一次强烈地体会到生命的维持需要必要的条件。就像这山坡上稀稀拉拉的小草,需要仔细观察才可看到它们的英姿,在雨的滋润里,呈现润泽的淡绿色,贴着地面长着须状的叶子,根部深深扎进土里。这弱小、顽强的生命像智者一样静静地凝视着我们,那种鲜活和生动,让我不由得心生敬畏。眼前的那些线条清癯的山脊和漫天的雨丝,还有远方飘浮的厚厚的灰色的云,给这片天地涂着淡淡的暗色。在暗色调的背景里,一种梦幻和神秘的意念在潜意识里渐渐萦绕和浓郁。在这个地老天荒的地方,我看到了自然的本相,原来世界也可以如此清爽。
整个下午,那些鸽子和麻雀都在飞起又落下,它们对身边走过的人视而不见,自顾自地嬉戏、玩耍、啄食、梳理羽毛,忙碌着自己的事,招摇而自在。雨敲打着地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只黑色的鬃毛很长的狗在东游西荡,仿佛是这里的主人,目光慈善,满脸忠厚的模样,它身上的毛闪着湿淋淋的光,我心想,叫它“阿黑”比较亲切。这里的生命有一种活着的诗意,它们在壮美的气势如虹的山野自由而快乐地生活着,在我的眼前,真实而虚幻地飞翔或舞蹈着,就像阿黑那样漫不经心地走过,也有一种生动让我痴迷。或许是上天的选择,让它们生命的场地如此的宏大宽广吧。
我们同行的四个人加上开车的师傅江,住在帐篷里,这是一对藏族夫妻带着两个孩子的家。天,渐渐的黑了,透过帐篷上的天窗,只看见一片朦胧的夜色,忽缓忽急的雨声哒哒滴滴地响着。那盏10瓦的节能灯还闪着微弱的光亮,我翻开一本书,有翟永明的诗句:
“我策马扬鞭在痉挛的冻原上
牛皮缰绳松开昼与黄昏
我要纵横驰骋”
在这样的地方,“纵横驰骋”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但这样的诗句总是让人心潮澎湃,不用“策马扬鞭”,我只想昌耀笔下的:
“鹰,鼓着铅色的风
从冰山的峰顶起飞
寒冷
自翼鼓上抖落”
那鹰,在这样的夜晚,栖息在哪一座山峰?在高寒的天空里翱翔的雄鹰总有一副英雄气概。我躺在温暖的睡袋里,想象着那只威猛的鹰如何穿越厚厚的乌云,在崇山峻岭里展翅飞翔,那犀利不羁的眼神、尖喙、钩爪和留在天空里的鼓翼声。
今夜,北斗七星一定在另外的地方依然明亮,近在咫尺的珠穆朗玛在云海雨雾里静静地耸立,在那些城市的通衢大道上,街灯明灭,人声鼎沸。而这里,夜色深沉,万籁俱寂。电停了,帐篷里一片黑暗,手机屏幕上显示“无服务”字样,唯有或轻或重的喘息声,间歇的滋滋的吸氧声,还有自己内心的呓语。啪嗒啪嗒的雨声明快而急切,我平躺在窄窄的“床”上,呼吸渐渐滞重起来,眼前是无边的黑暗。我伸出手来,想起“黑得看不见五指”的句子,这是少年时代写作文时用过的词语。暗夜里,睁着眼睛,老屋的古旧,窗外风声的低吟,远处山林的涛声,一灯如豆,映在墙壁上孤单的投影,这些早年的片段丰富了我的想象。追忆前尘,在潜意识里抽离了这一刻的艰辛。
长夜漫漫,感觉夜的深重和黑暗的人一定在心理和生理上遭遇了“千千结”的网扣。此刻,我们这个临时的集体,如同偏居一叶孤岛,与红尘的繁华在空间上彻底隔绝,5200米的高度让每个人都难以安逸。雨势大了起来,雨声变得急促了,不时听到山石垮塌哗啦啦地倾倒下来,帐篷后的河水湍急地流淌,这些声音愈来愈发散出不详的信息,突然感觉这里弥漫着令人绝望的忧伤。在黑暗里,眼睛睁着和闭着的效果是一样的,只是喘气渐渐不再顺畅,用沉重描述比较贴切。这种缺氧让我想到“末日”,我甚至在想我在这里将如何消失,那些“未尽事宜”将会怎样烟消云散。比利时作家梅特林克说:“我们常会面对不可知物”,“不可知物永远只属于个人,永远只是暂时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滑过,我们一点点认知。在时间混沌里,我们一直就在向着未知张望,那未知里埋藏着美丽,也埋藏着陷阱。从明白人终会消失的时候起,我的内心就开始滋生暗影。太阳,升起,落下;花儿,开了,谢了;一个人,来了,走了,在周而复始的轮回里,“无常”如同一个幽灵蛰伏在光阴的水流之下,它搅起的一个又一个漩涡让人在浮世里蹙眉、叹息、焦虑、心痛,或者失望,这是人生的宿命,我们已谙其味却难以超脱。因为脆弱,所以敏感,我在最平淡庸常的细节里往往会发觉潜在的幻影。比如在暗夜的树林里看见疑似灵异;在灼热的阳光下感觉到飕飕凉意;在貌美如花的笑靥里看见衰朽;在朝气蓬勃的运动中担心意外伤害;在奔驰的车流里想到飞溅的鲜血,这与生俱来的神经质常常不可预知地降临,有如所有生命的痛感都让我有物伤其类的连带反应,这常常使我在现实和玄虚里不知所措。很多时候,人在抵抗自己的内心时往往是事倍功半。因此,佛家提示我们觉醒,开悟,圆通,贯通天地万物和人生自我。这条路障碍重重,漫长得如同要一步步跨越千山万水,我明白自己的道行相差太远。就像此刻,呼吸的艰难,氧气的稀缺,极度的疲惫,让心情低落焦灼,在幽暗隧道中纠结、迷茫、压抑。我急促的喘息让同学凡很不安,她的手在我的额头上,这种亲近的身体语言表达了一种温馨的内容,暖热了我的心。一道电筒的亮光划破了黑暗,江师傅说:“在这里头部要枕高才行,百分之九十的人高反”。深夜,有嗖嗖的凛冽寒意,凡在我的旁边将背包和衣物垫到我的背后,霎时,呼吸就顺畅了许多,感觉恢复了活力。高寒、雨夜、绒布河中正在涌动的激流,让每个人难以入眠,小于时不时来一声沉重的叹息,小张不断地按动氧气瓶开关,凡说:“这天怎么还不亮啊”。每个人都在辗转反侧。夜色没有边缘,黑暗逶迤,恐慌、危机、渺茫的幻象……纷至沓来。
当帐篷的天窗透出淡淡的灰白时,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油然而生。江师傅说:“夜里雨那么大,有塌方,我准备随时喊你们起来往山下走”。小于的第一句话是:“师傅,咱赶快走吧,再不走我要留在这儿了”!小张说:“在这儿发生啥事,指定没人知道”。凡说:“好不容易天亮啦”!黑暗是恐惧的诱因,人的绝望往往是在看不到光明的时候。在一个封闭的生存条件受到制约的空间,几个人在一起,静静地守着一个约定,心灵和心灵相依,情感和情感相溶,相互帮助相互关心,似乎已经不多见了。这缕有着光亮的暖意,将长久地萦绕在记忆的天空。
在日常生活里,更多的场景是:在赌场,在商场,在名利场,围绕着利益和金钱,人们目光诡谲,专心致志地勾画着计谋,物质的图腾让人心和灵魂变得冷漠、自私,工于算计,那些温暖、情感、真诚,越来越少了。不过,在这个功利至上,价值溃散的时代,我还是相信纯美、友爱、真挚,这些来自于心灵的美丽依然存在,只是静静地隐藏在某些神秘的地方。它可能在不经意的时间与我们不经意地相遇。
当银白色的晨光迅猛地撞击着我的视线时,才发现这是一个令人激动而新异的早晨,一阵凛冽的清新淹没了我。此刻,陪伴我的,有飘洒着的悠悠雪花;披着一层银装的群山;在河滩上飞来飞去的鸽子;带着寒意的微风;潮湿的缺氧的空气;清脆的鸟鸣;还有那只凌空掠过的鹰,远处是激流滚滚的绒布河,被雪光涂成国画的水墨氤氲,被云雾笼罩的珠穆朗玛。
我发现,黑夜带来的忧郁和恐惧随着黑夜的离去而消失殆尽,黑夜里的温暖静静地蛰存在心灵的一角,这个清晨多么美好。它带着陌生的清新激起生命的亢奋和颤栗,我想当一个“行者”,将它吸纳进记忆的百宝箱,就像藏起寒夜里一束火光,幼年时渴望的那粒童话里的彩色水果糖,一个在百度搜索里丢失的古老的汉字。它让我想起沉睡在生命深处的种种审美记忆,想起一些在心底快要消隐的景物,看到这个世界上尚还存在的梦想、蓬勃、光明和遥迢的道路……
晨曦里,笑容挂在每一张脸上,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夜晚和黎明,而夜晚和黎明总是川流不息地来来往往。
雪花翩翩,轻舞飞扬。
在珠穆朗玛的脚下,留下一张影像,在天和地之间,我显得那样渺小,有点虚无,也有点梦幻。



亲亲麦子
◎高林瑜



高林瑜,1966年生。先后在《教师报》《杂文报》《羊城晚报》《青年博览》《中国散文家》《华夏散文》《散文诗》《意林》等报刊杂志发表作品九十多篇。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
离故乡越久越远,我越恋念故乡四野那绵绵的麦子。


麦田边一排排老屋、丰茂的树和庄稼,就是我的故乡。风穿过土墙,把煦暖的鸟声撒到麦田上。阳光照耀,青绿的麦子一望无际,和明澈的天空一样柔润,荡着春天的灿烂与幸福。
风和阳光落在槐花和榆钱清甜的花蕊里,落在杨花的飞絮里。麦子渐长渐高,绿得金忽忽,亮通通。整个麦田,绿浪如潮,仿佛怀着一片春天的火,等待开放与烂漫。麦田里,红蜓蜻和蝴蝶像舞动的花朵,飞来飞去,流动着自己的旋律。
每一棵麦子,都站在泥土里。所有的庄稼人,眺望绿油油,嫩青青的麦子,像在眺望自己的四季与全部生命。父亲目光灼灼,望着一片麦子说:“读书,做人,跟种麦子一样,只要你勤快,灌溉施肥,就会有好收成。”父亲的话含着至理,意味深长,唤起我内心的某种力量。这是父亲对我的期待,对一地麦子的期待,
一棵麦子,就像一个农人。用一生光阴,昂然挺立,栉风沐雨。我喜欢听麦子的绿浪发出的簌响。它是父亲,母亲和所有庄稼人心里的响声,是父亲母亲给我殷殷的嘱咐。母亲目光如水,慈爱着每一棵麦子。她常用手轻捋麦叶,说:“多亏老天爷雨水好,麦子长得这么好。”母亲的话总是那么随顺柔软,总在感谢天地的恩赐。似一瓣心香,把日常的辛酸苦楚轻轻抹去。
母亲似乎永远在忙活,一有空就穿过一片一片麦田,到河边林子里去拣柴火,到芒草丛里去割草。时常夹杂着草屑的头发,像一篷美丽的芒花,在肩头跳跃。
村庄的六月是甜美的,也是热烈的。在落满阳光的村庄,桃儿杏儿,梨儿瓜儿披红戴绿,一挂挂在农家院落成熟,金光闪闪。赤日炎炎,似农人满心的惊喜与满足。阳光跨过树梢,蝉声掠过麦田,成熟与丰饶的气息涌动着,闪亮天空。绵绵麦浪一片金黄,含着花朵的味道和风的热情。这是丰获的颜色,也是村庄与田野夏天的温度与热力。这时麦子要收割上场了,镰刀沸腾,闪成一片,挥舞着阳光。阳光似一缕缕柔软的秀发,丰洁茂盛,灼亮无垠,一涡一涡如金色瀑布,披满麦田,丰满醇厚,芬芳如风,映着院落一簇簇火红的石榴花。我坐在父亲身边,依着麦子,听着麦子古老而又年轻的声音。透明的风,从父亲与我的肩上滑过。像父亲的思想,在他沉默的目光中燃烧又纷纷撒落。
霞光从墙壁上滑落,像炊烟抚摸着村庄的脸。当夜色遮掩了最后一缕黄昏,月光如洗,水盈盈地覆盖四野的麦子,幽清苍凉。一空天光便成了萤火虫飞舞的幕布;虫声蛙鸣,便成了这夏夜最生动的合唱,此起彼伏。想起少年的我,不论多烦恼,只要一个人在夜色的麦田小径走一走,心便会静下来。现在我身居遥远的南方,心中常有一种离索,常有一种奔走的狂乱。但一想起故乡,想起村庄,想起那绵绵四野的麦子,心绪便格外宁静。我常常会想念麦田边那一朵朵酢酱花,一片片洁白的洋芋花。每一朵都是我美丽的乡愁。它们永远在故乡的田埂上,守望着一垅一垅的阳光和幸福;渲染着泥土的生命与热情。
我敬畏每一棵麦子。它用一生的绿与生命的金黄,成熟着一种泥土的精神与饱满,丰盈我的灵魂,给我们生命内在的纯粹。那千千万万棵麦子其实就是我们千千万万个父亲母亲。用一生的卑微与谦逊,叩拜大地,叩拜泥土。我是麦子的孩子,面对辽阔的大地,我是那么渺小,微不足道。当我站在麦子身边,我才感到我拥有麦子的强大与坚韧,才拥有麦子的光芒,才拥有内心的静美与灵动。它能抚去我从都市沾染的浮华和繁杂,让我的心走进与泥土最切近的深度。让我领受大地的翠绿和丰厚,领受我心灵的本色。这故乡的大地,是我的生命最原生的旷野,是我的灵魂最好的哲学与宗教;也是我最天然最安宁的抚慰;这田埂,也是我的人生最平坦安详的一种走向。它是我生命来时的路,也是我生命回归的路。它告诉我,我是村庄里走出的一棵麦子,我的骨子里有麦子的洁白善良,有麦子的尊严与高贵。我明白,一粒麦子要比一颗珍珠昂贵。一粒麦子,可以变成亿万棵麦子,可以拯救无数的生命;而一颗珍珠,永远只是一颗珍珠的大小与分量。
回望六月,回望麦田那阵阵挥镰割麦的簌簌脆响;回望那如山的麦秸的灿黄。一堆堆金色的麦粒,粲亮如珠,香味弥漫。麦子从葱绿到金黄,便是从生命的起点,走向成熟的终点。就像庄稼人,在这麦田一年一年走着,由少年走到老年,走到满头白发,直到走入生命的苍茫。
我热爱麦子,用我的生命与灵魂敬畏麦子。麦子里永远闪耀着耕种与收获时莹莹的汗水;烙印着农人弯腰偻背的身影;浸润着泥土的粗糙与朴素,豪放与乐观。麦子里永远珍藏着我茂盛的童年与青春时光。麦子就是乡村那一群群父亲母亲,也是他们的一茬一茬儿孙。我多想是一缕风,永远在故乡的麦田里歌唱;我多想俯下身用我的泪水去亲一亲,吻一吻这大地上的每一棵麦子,因为它们就是我们的父亲母亲,是给我们生命的人。是他们用一生在风雨中挺立,给我们的心灵以最厚实的支撑与慰藉。而我只能用这小小的文字,给这些美丽的麦子以最美好的致敬与问候。

鸟在线上
◎孔帆升
         孔帆升,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咸宁市十佳作家。已在百家报刊发表作品百万字。多篇散文获奖、选入各类文集。散文入选《中国散文大系《2012年中国精短美文精选》等。荣获中国散文华表奖。出版有《五味人生》《天花乱坠》《老通山》《盛在碗里的乡情》。现任中共湖北省通山县委党校常务副校长。

对于一只鹰在长空里翱翔,我始终是仰慕的。觉得那种展翅,搏击,盘旋,漫不经心,是世界上最潇洒的!它会让惶急中的美女俊男深感羞涩。我想,做不成一个遨游长空的精灵,无法与之翩然比翼,若能时时看到其身影,让心绪随之超越地球引力,那也是很不错的一种境遇。每每见鹰击长空,便感觉天好大,地好阔,人好自如,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愉悦。可惜多年来,这样仰慕与想往的机会并不多,留恋一只鸟、崇拜一只鸟的心境也罕有,视觉里多半只是些灰色,支离破碎。
通常,很不情愿却又无可选择,我看到鸟在电线上、屋檐下、地上、窗台、草木间跳跃,就像离乡游子孤寂地奔波尘土,艰难觅食,偶尔追逐或迷茫,也会浅表性嬉戏。我的心是空荡的。鸟儿为何落脚电线上?有人戏说只有上线才能聊天。那是知生活,知细微,懂人情鸟意的调侃吗?许是在优裕当中一叶障目,看到金钱与吃喝玩乐之重吧。人有时看不到城里可栖的树少,也感觉不到那些原本一直挺立的大树,有谁不担忧随时被斩首、砍枝、铲除的。当我也成一个鸟人时,我晓得鸟儿想找个居高临下的地方,无它,只是想视野开阔些,好超越那日益高耸的楼房,看到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我曾在一个深山小村里看到一只小鸟,孤单地在电线上立着,“他”没聊天,没唱歌,只是傲视蓝天,俯视丛山,似乎根本不在乎什么。我见过大痛之后流干了泪,已在无奈中麻木的乡亲,疑那鸟是山中老人、孤寡,亦戓是留守儿童。在无常之中,我多么想这鸟和我乡亲就如那独立特行的士子,不在乎自身处境优劣,无关贫富忧乐,陶然吟唱风月,哪怕这风月好遥远好奢侈。
人离不开天空与树林,离不开悠扬与沉静,应该也是离不开鸟的。
我坐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望望窗外,想生动一下心境,却几乎被日益逼紧的钢筋水泥闭得透不过气,被一声声的鞭炮震得心烦,心找不到一处清静安放,眼寻不到一处广阔清晰,人被某种浮躁乱了恼了:这地方怎么都是顾了自己生活,不顾他人感受的?我操!视觉听觉全瘫痪在这沸沸扬扬的鬼环境里!越发想寻些轻灵而又安然的生物,比如一只鸟的身影。然而在这嘈杂之地,喧闹浸透了一切,又有什么鸟愿与人亲近呢?再三侧目,窗外三根粗电线上竟没有一只鸟,空荡荡的有些落寞,电线上的雨珠,莫不是天空不堪浮嚣,不堪寂寞在暗自流泪?鸟对我不感冒,对我恼恨,我却不忍,不能……
待那鬼哭狼嚎般的轰鸣过后,间隙中总算把心放下,把烦恼放下。发现对面百米处的楼上,一根斜着50度角上攀的电线上有只麻雀趴着,远远望去如一只蚱蜢钉在枯草上,似乎随时愿随风而去。不一会有只黑色的大鸟在那平顶上,春风得意,胜似闲庭,“他”漫不经心地走了几步,到了边缘却停了下来,像跳水运动员轻步跳板前,就停住柔腿不动了,让你久等那惊心动魄的一跃。“他”向前后左右看了看,几秒后踉跄着窜向另一楼房。“他”为何不去亲近同类,又飞不离这嘈杂,不远走高飞寻一处静幽呢?是风没给个信?
那只蚱蜢般的小麻雀一直趴在电线上。难道这姿势,这角度,是“他”最理想的思考状态?与喧嚣对峙的最好切入点?或是适合于默默翻腾內心那份甜蜜的记忆?雨丝越见密了,“他”居然木刻石雕般生在线上,不为环境变迁而动。这是个多么有定力,多么能沉静,多么念旧专一,多么独立特行的君子哪。“他”在等待一场更大风雨,更强动荡,更持续的期待,还是麻木了对绿与静的相思?
小小的我,连一只鸟的愿望也无法实现,徒然地忧伤。收回视线,听着蔡琴的《一年又一年》,我思绪纷飞于蒙荒与颓废中,一转眼竟不见了小鸟。是一场恋爱中止了,一场思念终结了,一局尘嚣抗争不了了之,一个期盼与等待不再飘渺吗?红尘万里,情思万缕,此刻,我什么都不想,想我的鸟儿流落在哪,在哪借脚,那里有无风雨与雷电?那里的人们都是仰望鸟儿的人吗?
如今在闹市中是难寻到一处静地,难看到一只欢快的鸟了。我的住处背靠白鹤山,位于山城高处,相对洼地真是一览众山小。有一天,我在平顶上侍弄花草,环顾四周,满是杂乱无章的建筑,只有少数几只鸟儿,在电线与平顶间飞来飞去,累了就在光光的房顶与电线上栖息,那情形让人想起“惶惑”二字。“他们”找不到大地,找不到绿,找不到一棵草与一只虫,徒然地奔波,甚至于连一声啼叫也不愿发出!我想起那个屈嫁楚王的息夫人,把一切都封闭。当鸟儿也选择了无奈而疲惫地沉默,这个自然界还那么自然吗?人类再强,楚王再大,能把自然规则改得不合鸟意,却无法改变自身面临的生存状态。
我在平顶上呆了好长时间,想发现一些欣喜。半晌才近看见一只鸟箭一样飞向身后树林,白鹤山上顿时欢欣不已,几只鸟儿在树林间雀跃,“他们”奏出了悦耳的交响曲。鸟入树林与鱼入深水,是同等的自如,那种服从内心的放纵,是无意识的,习惯性的,很自如的。那种啼叫是温馨的私语,是流畅的低吟,是欢快的歌唱,是聚会当中的和鸣。啼音不急不徐,无需争论,无需显摆,互相唱和,谐而不乱,和而不同,是真正的静处一林,真正的惬意,真正的充分享受山光,装点山色。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是一个充满生机的世界,丰富的世界。林子是“他们”的王国,“他们”的天地,“他们”的自由,“他们”的福祉。林子少了什么鸟都没有,还是鸟人宜居之地吗?一只鸟若在林外漂泊久了,会有着怎样急迫的回家心情呢?我仿佛听懂了身边那些鸟语:不好玩,不好玩;太吵了,太吵了;没场地,没场地;苦苦,走走!在此情景下,望见树林,忘掉自我,这是鸟的必然。感谢那只飞过我头顶的鸟,让我感触颇多。一只鸟朝着向往目标忘我地飞翔所产生的动力,是任何外物无法阻挡的。高楼拦不住,风雨阻不住,轰鸣的嘈杂唬不住,这是一种怎样的义无反顾,勇往直前,心无旁骛啊!
让鸟鸣更深入地介入我们的生活吧!当生活常态就是大势建设,身临其境就遇呆板荒芜,我是多么怀想斑鸠、喜鹊、画眉、猫头鹰、野山鸡、啄木鸟、大雁、乌鸦、百灵鸟、布谷鸟的时代。哦,因为环境,我们把鸟友们都驱逐得远远的了。不仅是在自然界,我们人类也奇缺真纯的“爱情鸟”、催春的鸟布谷、除害虫的啄木鸟、乡情浓郁的燕与雁、磅礴冲天的雕与猫头鹰、美妙绝伦的山鸡、不怕偏见与误解执着益事的乌鸦,彰显欢乐的花喜鹊,纵情清溪的鹭鸶与翠鸟……这一切,难道不是因为我们很不“自然”、很不“友好”、很不“节约”、很不“和谐”吗?我们生活在冷寂却又芜杂的线上,害得珍贵的鸟儿不知所踪,迷茫的鸟儿生活在线上水泥上。
闭上眼睛,想我在白鹤山一隅,能给予鸟飞翔的环境,任其在天空、在林间雀跃,听鸟们清新、婉转、悦耳的歌唱,我的心境与鸟儿一样轻灵。

烟花三月下萱洲
      ◎黄藏亿

黄藏亿,本名黄恩进,易学专家、作家,西安《易刊》杂志专栏作者、《作家选刊》副总编。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已在各类媒体发表文学作品30多万字,现为重庆广播电视大学武隆分校教师。

在长沙,与湖南朋友研习《徐霞客游记》,已是“阳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时节了。
朋友说,到萱洲古镇,徜徉于漫漫油菜花海,实在是一件赏心乐事。
单单油菜花海,我是早就见过的。
重庆垫江,湿漉漉的人间四月,那一望无涯的金黄花海,往往让被滚滚红尘包裹得透不过气来的人们,灰蒙蒙的心情,在一瞬间就被遮不住的蝶舞蜂飞给漫灌了。
但朋友说,萱洲的花海别有风致。
那我们就得赶紧出发。一路向南,清明节后,我们抵达了萱洲。
好香啊!好香的萱洲!
莫不是青青河边草,它“萱染”了我们的口鼻?
萱之为草,在河之洲,其袅婷着的扑鼻香气会让方圆十数里都浸陶在缠缠绵绵的迷梦里。花花草草成规模地迷醉着周遭生民,只有这萱洲!
朋友仿佛说着一个遥远的童话: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是一个小河与湘江的交汇口,经年累月,便冲积成小洲。而后天地氤氲,萱草遍地,芳香四溢,人们便名之为“萱洲”。萱洲的芬芳与馥郁,是天造地设的啊!
但青草茵茵,萱草少有,不见了当年花鸟当年风。那这漫透全身的香气是哪里来的呢?
看见了,看见了,漫山遍野,遮眼的都是金黄的油菜花!当然,点缀其间的还有粉红妖娆的一树树桃花,嫩活雪白、透枝而出的一踏踏李花。
真是花的海洋!
这海,有时是悠悠洋洋,滔滔绵绵,尽情铺展;有时是波翻浪涌,激越摩荡,上下吐纳;有时又是柔柔皱皱,纤绵推拥或者干脆波澜不兴,静得让你感觉翩飞的蝴蝶就是那翱翔的海燕,嗡鸣的蜂儿恰是那掀浪的轰雷。
萱洲的花海最卓尔不群又最迷人的是,这个“海”,是真正的水做的。
水做的往往是女儿。
萱洲的油菜花、桃花、李花火辣辣澎湃的春潮遮挡不住她那迷人的婉约。
绵邈的湘江从遥远的南岭迤逦而来,一路向北。在衡南到衡山县一带几度辗转身姿,曲曲弯弯,在萱洲看来,就是一丝飘缠的玉带。这玉带最是萱洲的神韵了。
一望无际的平畴,推推拥拥的青山,四山环合的气场,在别的地方也是常见的。唯独这个区块和气场,有着那浩荡吐纳、宽淼%
发表于 2017-10-8 17:31:34 | 显示全部楼层
欣赏大家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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