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烙印

若兰

       年，总在那个固定的时间等着。年根，人们脸上写满了喜悦，家庭主妇忙着买年货，她们用手机一扫，账就结了。别看手机小，却能容大世界。手指一扒拉，就能翻越大江南北，国内外奇人、轶事、美景、热闹，尽收眼底。所以人们对过年并不觉得新鲜，就连央视精心准备的春晚都没多大吸引力。

   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的农村老家，既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视，人们对年充满了期待。年一到，敲鼓、耍狮子、放烟花、踩高跷、拉小车子……人们恨不得多长几双眼睛。

    敲鼓的人在十字街围成一个大圈，光着膀子，轮圆了胳膊使劲敲，还有的一蹦三蹿，玩花样。直敲得眼珠放光，青筋暴跳，汗珠子顺着脊背流下来，汇成一条条小溪。鼓声震天，震足了人们的心劲，赶跑了村里的邪气。耍狮子，更好看，五颜六色的狮子在场子里腾跃，飞舞，叫好声一阵接一阵。烟花更迷人，火树银花映村巷，天女散花赛繁星，一过年，村西的土地爷庙就被围得水泄不通。村东庙堂前年年有踩高跷比赛，空中彩袖飘飘，像一朵朵流动的云彩。

    这些热闹，现在还能看到，可拉小车子，恐怕就很难看到了。记得那是在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的姥姥家，姥姥所在的村庄是只有东西一条街的小村，站在街东头就能看到街西头，看热闹的人一大半是外村的亲戚。那天下午我去姥姥家看拉小车子，表妹正在大门口切菜，她一见我，扔下菜刀就冲我跑过来，随之而来的是她铜铃般的问候：“坤姐姐，你可来了，拉小车子马上就开始了。”我俩手拉着手跑到村东头迎小车子，那里早围满了人。

    这乡俗活动虽叫拉小车子，实际上是由两个人抬。只见两个彪形大汉一前一后驾着车辕，说车辕实际上是两根小腿粗的木棍。车棚由竹竿搭建而成，三面由花布封起来，一面留了红纱帘。车棚没有底，花姑娘站在里面，双脚着地，我们只能看到她的绣花鞋。两个驾车的扭腰迈着麻花步，车子颤悠悠的，车下的绣花鞋也随着节拍往前走。透过红纱帘隐约可见大姑娘微微晃动的头，侧影印在纱帘上，人们纷纷猜想她是谁。

    由于人多，挡住了车子的去路，我们被管事人往后推了几下。我抬头一看，街两旁看热闹的人早已里三层外三层，男女老少无数张面孔整齐地排列着，他们头顶贴着下巴，身体挨着身体，前脚尖顶着后脚跟，我们没有后退的余地。小车子前面的路只留一条缝隙，拉车人只好从缝隙里往前挤。不知是谁掀开了纱帘，花姑娘现身了。人们哗得一下全乐了，原来，扮演者是个胖男人。他身穿红袄绿裤子，头上插满了大红花。脸蛋涂得绯红，眉毛又粗又黑，额头白得像纸，猩红的嘴唇抢人眼。人们瞅着他说笑着，他用红袖子遮住半张脸，故作害羞状，逗得人们笑弯了腰。

    一看扮演者是男人，人们就毫无顾虑地拽他的衣角，扯他的袖子，他媚态百生，拿捏着嗓门学女人说话。他一耸肩，一颔首，一遮脸，粗腰轻扭，肥臀微晃，又引发人们一阵狂笑。不知哪个男人朝他腰上拧了一下，他笑骂着用衣袖捂住脸，笨拙的身体扭动得更厉害了。我笑得喘不过气，小表妹笑咧了嘴，豁子牙一览无余。

    站在后面的人都想往前挤，你扒着我的肩，我扯着你的衣角，就是被人踩到脚，也不计较。小孩骑在大人脖子上，口水滴在大人衣领上。浩浩荡荡的人群随着小车子从街东朝着街西移动，扬尘腾在半空，雾蒙蒙的。尘土落在人们头发上、眉毛上、鼻尖上，随着人们的笑声兴奋着。

    扮演大姑娘的男人一个劲扭腰撅腚，抛媚眼，努嘴唇，还时不时晃晃他那肥臀。越这样，人们越挑逗他。这一笑，把一年的烦心事全笑没了。我并没有觉得这种活动落俗，那时候，在信息极其封闭的农村，拉小车子之类的乡俗活动正好填补了人们的娱乐空白。“大姑娘”的拿捏恰恰是农村人借表演的形式把真挚的情感表达出来，封建意识这条绳锁也只有在年节才松开，人们的情感才得以释放。

    现在，这样的乡俗活动已难见到，手机上的活动再多，也是只图片，不是生活。姥姥村的那条街，那些人，那张张笑脸与小表妹铜铃般的嗓音永远烙在我记忆深处，一想起，幸福就涌上心头。

赵日超

你哪里人啊?

若兰

河北宁晋。

若兰

赵日超 发表于 2018-2-28 23:04
你哪里人啊?

河北宁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