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音

祁白水

  乡　音

几年前，我们到日照市见到牛超的时候，他让我们吃惊不小：操着地道的本地口音。这才几年啊！在学校上学的时候，三年里口音愣是没变，怎么一工作了就这样了呢？不可思议，真的不可思议。
这一回他让我们再次大吃一惊——又操起了家乡话——刚一见面，肥厚的大手啪啪啪地轮番拍在我们每个人肩上，领导人接见下属样的，然后两个胳膊夸张地撑在后背上，肚子腆着，粗头颈艰难地转动着，哈哈大笑：您乜几个么（人），钢气人来，电话也不提前打一个，想搞我个“辣手不及”呀还是总（怎）么着！真木（没）见回这户（样）的。走走走，直接大酒店，今天晚上不哈（喝）他个小辫朝天咱不浩（和）他丧（算）完！旁若无人，声震屋宇，整个机关大楼走廊里回荡着嗡嗡的回响，引得路人纷纷为之侧目。
听着牛超显然并不怎么纯正的乡音，我不由想起读师范时的那个经典游戏。当时，学校里的学生口音基本上分为两大阵营，即沂河以西和沂河以东，双方互相嘲笑对方说话难听。有时晚上回到宿舍，就开始了大辩论一般的嘲笑反嘲笑——一方的代表喝个口号：一二一，一二一！这个么，那个么！乜户的，那户的！乔脏来，钢恣来！另一方的代表随即反唇相讥：一二一，一二一！借个营儿生，那个营儿生！借样的，那样的！攮腻歪，很好，哦～～来！这都成了每天晚上宿舍里的保留节目，特别是因某个话题争论不休，处于劣势的一方就要气急败坏地首起事端，开始了这拔河比赛一般的游戏。大家常常乐此不疲，久而久之，不断完善升级，遂成经典。
甫一落座，牛超就对跟来陪酒的主任和司机介绍：乜几个么——（他的两个下属就笑）别嘻（笑）——都是我老家的同学，一贯地狗皮帽子木反正，虽然好几年木见了，都木外人，今天晚上给我使劲弄豁他一下。他看那两个下属一脸不解：哦，就是使劲捣鼓他一下。随即脸一肃：小妮儿！给我换大家什儿。木听着还是不盹（懂）的？就是把酒杯换大个的。然后笑着对我们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人生四大快事嘛！娘家来人了，我试着腰杆也硬实了，放松放松，可不用绾着舌头说话了。刚才，我让小妮儿换大酒杯说是换大家什儿，他（一指两个下属）俩有些不习惯。我在乜里刚上班的时候，为这闹了个不小的笑话哩。那回在办公室打扫卫生，我问科长这些废纸使个什么家什儿盛着？科长是个老娘们，刚一听愣了，随即就明白过来了，哈哈大笑：好你个小牛犊子，还很骚来！在场还有好几个女同事，都还木结婚，气得笤帚一摔就走了。经科长指点，我才知道乜里说家什儿，一般指男女的那个。哎呀，一下子弄得我那脸成了块大红布！过后好几天，见了那几个年轻的女同事还不好意思。她们经科长解释总算明白，我不是故意的。从那以后，我说话就再也不敢张口就来了。本来我口才不好吧也还可以，有一段时间竟然成了结巴。慢慢，慢慢地，总算习惯了本地口音，改掉了那股标签似的地瓜味。可是现在我就怕回老家，一张口就是满嘴虾酱味。今天，借这个机会好歹算是复习复习，不然下次回家，真的要被巴棍子撵出来啦。
来来来，别光听我胡啰啰，咱哈酒！这家伙今天简直是疯了，小三两的杯子一口一个。不过，我们很快就被他的情绪所感染，所同化，放开了弄豁。酒过三巡，菜过六道，牛超发话了：看好喽，今天我们就三个人陪你们一大桌，哈酒论壶木法哈，下一个节目就是开放搞活，使劲弄豁，而且是自己弄豁自己，对，你说的对，自慰！我们都是自慰队员！来，干！
酒桌上空一阵乒乓乱响，酒水飞溅。这时牛超倒了满满一大杯，直着眼睛，硬着舌根对他的两个下属吼道：来！咱们三个人“内杠”一下！你们……不许……笑话我，我……今天高……高兴！人生难得……几回醉嘛，不是……你醉就我……醉嘛！有……什么了……了不起！我！……现在了得！会外语！你俩看……看看！会……不会翻译！——这个么——那个么——乜户的——那户的——乔脏——钢恣来！不…不会吧？告诉你～们！记～记好喽！翻～翻译过来……来就是！借个营儿生——那个营儿生——借样的——那样的——攮腻歪——很恣来！记好喽！——不不然…待天出出出国，不…会说外语…不不不要来找我！嗳～嗳～嗳，同……同同学们！今天！我！高兴！过去，他们…都叫我山…山杠子！少…少数民族！但是！今天！我！庄严地！郑重地！沉痛地宣告——我们——今天是——真正的——中华民族，他们——才是少——少数民族，中——国——人民——从此站——站起来啦！
看着牛超一边趔趔趄趄跌跌撞撞地挨个和大伙碰杯，一边吆吆喝喝叱叱咤咤地说段子，我们不由想起了上学时那个方言的经典游戏，一起会心地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大家却有些心酸。
牛超把我们送到房间里，大家还在乱糟糟地没坐好呢，他却一头栽到床上沉沉睡去。



作者小传

祁白水，本名祁新君，山东沂源县人，机关小职员，爱好读书、写作。但读的时候多，写的时候少，发表就更少，只是文坛下的一个看客而已。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生人，八十年代末开始发表习作，从此落下病根儿，二十年来，生活的时尚日新月异，却总不甚投契，文学的效应渐趋暗淡，却依然不改初衷，够傻的。天可怜见，至今还是一个“爱好者”。惭愧，惭愧。生长在山村，没见过大河大浪，又性喜闲静，喜欢村边溪水的清浅澄明，喜欢山间泉水的潺湲活泼，并以此作为文章境界的一种追求，文章没写多少，“白水”“溪村”“泉堂”“练斋”的名堂倒鼓捣了一大堆。套用风庐主人的话说，要说我已经做到了，显然是恬不知羞，要说完全不沾弦儿，岂不白活了这三十多年。

作者通联：山东省莒县老干部局　祁新君
邮编：276500
电话：13561910151
电子邮箱：qbs2006@163.com

宋以柱

先睹为快了。哈哈，咱们两个见面的话也会这样说话吧。人物性格鲜明、生动。乜么说行啵，但愿都盹得我们的话。

蒙山

呵呵,乡音啊!
看来就我仨看着明白,别人得琢磨半天.欢迎老乡光临

祁白水

向蒙山老师问好！欢迎批评指正。

蒙山

引用第3楼祁白水于2006-11-23 19:23发表的:
向蒙山老师问好！欢迎批评指正。

来这都是朋友是兄弟,没有老师,握手老乡! [s:1]

宋以柱

可以弄个小品啊。

祁白水

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异乡人的心酸我深有体味！

宋以柱

见字如面。祁老师。

邱冬夏

欢迎山东同乡朋友，这篇乡音读来感觉亲切又有趣，真正听到了来自故乡的乡音韵味！
但从小说本身来说，这样写怕是会影响到读者的阅读，因为对方言进入小说，一直是一个争论的话题，引入可以增强地域特色，但多了又会使大多数人难以接受。
欢迎继续支持小说版，多来发稿。

芊芊

问好楼主！你的名字酷似太行主编的哦，兄弟吧？！呵呵~~~
好一口乡音啊，不过没有看懂哦，因为如此，小说的意思就没有领会，惭愧惭愧！盼再发稿，一定祥读。祝好！ [s: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