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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小说:一方水土(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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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24 12:21: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     
  
  山里人实诚,一个电话,狗娃满村子里撵得鸡飞狗跳。
  山村比不上城里,宾馆饭店满街都是。上级来人,最忙便是狗娃,东家逮鸡西家拿菜。到哪家哪家呵呵地乐,问:“村主任,又有领导视察来了?”  
  “可不是,又来吃咱老少爷们的派饭了。”  
  “我说,吃倒不怕,这回不知又给咱些啥?”  
  狗娃嘿嘿笑:“管他呢,先伺候好人再说。”  
  许是吃多了鸡鸭鱼肉,腻味了。狗娃跟他家里忙天忙地,烟熏火燎做出来的菜,让那些领导一个劲直叫好。临走,乡干部总是拍着狗娃肩膀,说:“有你的。”狗娃呢,只是丈二和尚,一个劲直犯愣。  
  为报答狗娃盛情款待,每次救济狗娃领回村的最多。为这事其他村干部直叫唤:“狗娃,还是你会溜沟子,连乡里都另看你一眼。”  
  “咋呼啥,咋呼啥,这是领导专门点名送的,你们有本事去试试。”关键时候,乡干部替狗娃打圆场。他嘴上不说,暗地里偷着乐。  
  这回不知又有啥事?踩着叽哩呱啦的碎石,狗娃想。因为时间久了,脚下的石头圆滑而有光泽,透着诱人的灵气。  
  狗娃叫梁生旺,山里人不忌讳,尤其是狗娃,只要有事,大人小孩满山遍野的吆喝。一起光屁股长大的伙伴更是肆无忌惮,左一个狗娃右一个狗娃。连小孩也如此,只要看见大老远就喊。狗娃呢,慈眉善目,总是招呼孩子说:你爹叫啥,你爹叫啥?一个个说给孩子们听。嘻笑声中轰然而去的孩子,老远回头喊:早知道咧,还用你教?  
  为此事,狗娃家里没少跟他嘟囔:“儿子都找媳妇了,还没个大人样,整天嘻嘻着玩。”  
  “怕啥?你跟我的时候不就叫狗娃吗,别人喊梁生旺我还不知道叫谁呢。还是狗娃好。”  
  “去去,没工夫跟你磨牙,一边干你正事去。”  
  每每这时,狗娃便哼哼着只有他自己能听懂的戏腔,走出家门。整天调解婆媳关系、兄弟不和,狗事、猫事顾不了家。他庆幸自己找了个通情达理的好老婆,要不是她能吃苦,替他里里外外照应,地里庄稼早撂荒了。任劳任怨的妻子是他贤内助,更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
 
  摩托车连蹦加跳把王干事驮进村,回回来回回骂娘,嫌狗娃不给他长脸。因为乡里派他包这个村,就这路小王挨了不少批评,让他动员狗娃修路,可始终不见动静,把小王气得直瞪眼。  
  “我说小王啊,替老少爷们办件好事,谁不想,村里情况你又不是不了解,上哪去弄钱呀。”狗娃愁眉苦脸,一脸无奈。  
  “你把它拾掇拾掇,平整一点也好走,看看那还叫人走的路吗?”  
  “老少爷们下力了,可天老爷一场雨就冲得干干净净,你说咋办?”  
  ……
  一会工夫说得小王无言以对。  
  今天小王好像很兴奋,没到村委那两间破房子跟前,就大声咋呼:“梁主任在吗?梁主任在吗?”  
  老半天没人应,走过去才看见铁将军把门。他满处里找人,不远墙根处有几位老人,坐在那闲拉呱,便急火火地向前打听。  
  “大爷,没看到主任哪去了?”  
  村子不大,小王经常来,大人小孩都认得他是乡里的。  
  “哦,是小王啊,刚才狗娃去山后,看看他堂弟梁生财家的果园,苹果让孩子给糟蹋了不少,他说让你等。”一位花白胡子老汉,慢条斯理地说。  
  快九点了,再耽误一会就坏事。市领导马上就来,电话里说好的。小王看下表,有点焦急,去找吧,又怕俩人走岔路。  
  太阳挂在山顶,暖洋洋的,山村的秋天有一种特殊香气,淡淡的、甜甜的,在微风里四处飘荡。

                                 二
  
  瓜果栗子枣谁见谁咬,在山里早已形成一种惯例。淳朴乡风造就了山里人的性格,无论是谁,只要走到近前随便一吆喝,保准管个饱,吃够了还让你拿些回去给孩子。  
  这次梁生财知道是谁家孩子,只是不好意思去找,要去,孩子挨揍肯定免不了,他最担心就是这事。因为孩子不懂事,知道当屁大官的堂兄,为这事不会替他说话。  
  果不其然,狗娃张口就恼:“就你事多,不就几个果子吗?咋呼啥,让老少爷们看你本事是不是。看把你能的,孩子不知好歹你也不知好歹吗?”  
  “你就知道咧咧,几个果子倒不是大事,我心疼那些果树。断的断、折的折,来年咋办?”梁生财蹲在那疙瘩,一个劲抽闷烟。  
  狗娃不是没看见,那几棵树残果断枝一片狼籍,看着让人心里的确窝火。
  “兄弟,大人好办,你说一些孩子真没办法,跟谁说谁跟孩子急,打一顿孩子你我都心疼。算了,等会你把地下果子收拾一下,送到村里,今天市里来人正好用上。”  
  “拿钱来。”梁生财斜着眼盯着狗娃,一本正经。  
  “便宜你,花钱我用你的,没看见你比别人多出一个头来,显你长得漂亮。”  
  “远一边去,和你说话得力气。” 狗娃的一番话,梁生财哭笑不得,“说吧,啥时候用,过回我送去。”  
  “啊,这才是好兄弟,晌午差不多。”狗娃乐呵呵地说。  
  “你、你笑个屁。”梁生财抬脚给了狗娃一下,算是解气。  
  默默无语的大山卧在那,让生灵任意滋长,让勤劳的人们来拓荒,让岁月见证她的存在。  
  大老远,狗娃就见小王在那团团转。他心里明白,小王担心今中午伙食,其实狗娃一接到电话,早做了安排。  
  不温不火,他哼着戏腔漫不经心,在路上晃。  
  天高云淡。走在这空气清新的山间林荫小道,的确是一种享受。那潺潺流淌的小溪,那林中欢畅的鸟鸣,那怪石林立的青山,让人感到大自然的美好。  
  “哎——,都啥时候了,你还在那磨蹭。”小王猛抬头看到狗娃闲逛,急了。  
  “我办事你放心,不会误事的。”狗娃依旧哼哼着。  
  今天二大爷家那只老山羊遭了殃,大锅全羊这回也快煮熟了。狗娃去牵羊的时候,二大爷叨唠:“不知当官的整天忙些啥?就蹲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了,有时间多往我们这山旮旯里来走走,了解了解民情听听民意,做些实实在在的工作多好。早先干部那才叫官呢,背着干粮下步量,天天跟我们上山,像咱庄户人一个样,下力干活,现在有吗?我说狗娃,今天又是哪里的干部来呀,不会是吃饱喝足了,抹抹嘴就走得家伙吧,要真那样,大爷这只羊可又搭上了。能替咱村里办点实事,狗娃你吱声,不用说一只,就是把这些羊全杀了,你二大爷也决不会说个不字。”
  二大爷比狗娃父亲大一个月,父亲去世那年五十三岁,算起来他今年也有七十六了,终生未娶打了一辈子光棍。那年月穷,没女人愿意下嫁到这山沟,日子好过了年纪也大了。别看他现在驼背弯腰,年轻时候可是要人物有人物,要力气有力气。他有过一次姻缘,还是出民夫的时候,有位姑娘相中了他,有情有意。后来就因为穷,姑娘父母死活不答应,最后老妈妈吹灯。再后来听说那姑娘偷偷跑来找过他,可谁也不知为啥?二大爷没把她留下,只知道那姑娘走后,二大爷满山里吼了好几天。  
  “大爷,自打没了我爹,你经常嘱咐我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干事。要不是有你们这些老人照应着,我狗娃哪能干到今天,早就撂挑子了。老少爷们看得起我,为村里多办点实事才是真的。放心吧大爷,我不会做对不起老少爷们的事,更不会给老少爷们丢脸。”  
  “你为人大爷知道,不过话说回来,大爷的羊可不能白吃,想办法从那些当官的身上弄出点油水来,为咱村办件好事,别光让他们白吃白喝。”  
  “这我可说了不算,得看看人家来村里为啥事才行,吃咱的就张口跟人家要东西,咋好意思。”  
  “你娘的,那脑袋瓜子不是挺机灵吗,这回咋了?想想招呗。”  
  “哦,到时候看吧。”  
  “哎,你娘最近好吗?有日子不见她了,替我捎个好。”  
  “好着呢大爷,那天俺娘还念叨你呢。”  
  “都老了,土埋脖子的人没多大活头了。”  
  “那哪能呢,像你这身子骨,再活个十年八载没问题。”  
  “快去忙你的吧,少把你大爷当小孩哄。”  
  狗娃牵着羊走出老远,二大爷背着手站在那望。说归说,看来这只羊他真有点舍不得。

  小王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啥药,眼瞅着哼哼唧唧的狗娃心里发毛,看来今天要玩完。  
  “走,小王,跟着我去山上逛逛。”狗娃把头一摆弄,显得很是逍遥。  
  “我说我的大主任,你看看都啥时候了,今天看来你是故意让我找难堪是不是,不愿意招待早说啊。咱可说好,今天来的干部有戏,错过了别后悔。”  
  “啥好戏?”狗娃斜着身子停在那问到。  
  “不知道,反正他一点头,事就好办。”  
  “你小子,也学会了卖乖,跟我走吧。”狗娃顺势给了小王的后脖颈一巴掌。  
  青石崖奇树怪石满目皆是,这要是放在大城市里,不知有多少人会瞠目啧舌。那满石壁的松树,盘根、错节、裸露,让人无法相信,在没有土壤的地方,竟有如此顽强的生命力。展翅欲飞的鹰、下山的猛虎、怒吼的雄狮,大自然的造化赋予万物以灵气。  
  “咋样,这地方好吧。”狗娃问跟在身后的小王。  
  小王寻思:要是中午伙食黄了,我可咋办?  
  “别在那犯嘀咕了,跟我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咋这回就不相信呢。看看,他们不是正忙活吗。”
  小王三步并做两步,走到跟前乐了。几个年轻人早已准备就绪,大锅里的全羊肉在翻滚,阵阵香气扑鼻而至。“怪不得乡长夸你,办事稳妥头脑活泛。嗯,真的不假,狗娃村长是有两下子。”小王脸上有了灿灿地笑。  
  “立生,你去村委,看一下领导来了没,要是来了,就把他们领到这。别忘了让梁生财把苹果一块给扛上来。”狗娃没答茬,嘱咐着一位精瘦的小伙子。                                                    

                                 三

  山路崎岖蜿蜒。
  领导们个个气喘吁吁,但没一个说累,且兴奋异常。望着满山的奇松怪石,脸上都露出讶异。  
  “没想到真没想到,竟有如此好地方。”戴眼镜的中年人,站在一块巨石前,抚摸着似像非像欲展翅飞翔的苍鹰,发出感慨。  
  随行的人东一个西一个,喜形于色,到处寻找令人目不暇接、又让人浮想联翩的奇景。  
  路上还埋怨狗娃瞎胡闹的乡长,望着兴高采烈的领导们,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暗暗称赞狗娃的用心。  
  远来是客,狗娃当尽地主之仪:“各位领导,我代表青石峪的老少爷们,感谢你们光临。山路不好走,让领导一路受累了,我敬在座的一杯,算是道歉。”  
  “哈哈哈,你就是狗娃吧,听说过你。”
  “白主任。”刚上来的时候,乡长特别交代过他,戴眼镜的是扶贫办白主任,“我们这条件差,让领导们在露天里用饭,真过意不去。”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比宾馆里强多了,回归大自然,又舒服又惬意,大家伙说是不是?”  
  众人都乐了,应声附和。气氛变得活跃起来。  
  “我说狗娃,你咋就不把连村的五、六里山路修一修呢?能进来车的话,山果肯定卖个好价钱。”席间,白主任若有所思地说。  
  乡长一个劲地朝他眨眼,那意思是说:有戏了。  
  “白主任,为老少爷们办点好事,我也想。不瞒你说没钱呀。”  
  “这还用多少钱,动员村里壮劳力出义务工,石头满地里是,我看是你不想操心。”  
  “这你就冤枉我了主任,修了多次让大雨一冲,还是坑坑洼洼,不信你问问乡长。”  
  “是真的?”  
  “哦,这倒不假,狗娃找了我多次,想弄点水泥把路给硬化了,可乡里也没资金,就一直拖到现在。”  
  白主任手里拿着筷子想了想:“这样行不行,回去我给你们搞点水泥,别的自己想办法。”  
  “行、行,白主任,我先敬你一杯。”狗娃心里乐开了花。  
  白主任端着酒杯:“狗娃,别看这石头不算啥,要把它运到城里,可就值老鼻子钱了。”  
  “上次省里一位领导也这样说。等路修好了,我去市里麻烦你。”
  “哈哈,行啊狗娃,到时候别忘了让我来看看。”  
  “忘不了、忘不了,到时候我和乡长专门去请你。”  
  狗娃把白主任一行送出老远,撒欢似地跑回村,逢人就讲:我们有水泥修路了。  
  做梦都想干的事,这回要变成现实。  
  修路一事,在屁股大的青石峪热闹了些日子。时间长了,也就无人再提。狗娃去乡里跑了无数次,乡长就说你急啥,等着吧。  
  别人不急狗娃急,村里人谁不知道市里领导发了话。虽然村里老少爷们嘴上不说,可都在心里挂挂着。问狗娃,他吱吱唔唔,底气不足,躲躲闪闪说还没来信。  
  傍晚,山村宁静而祥和。劳累一天的山里人,一家老小都坐在院子里吃晚饭。
  高音喇叭突然响起来,这是破天荒的事。因为村子不大,狗娃有事抬腿就到,绕村子转一圈,也用不上一袋烟工夫。  
  “下个通知、下个通知,从明天开始,我狗娃不再是青石峪村的村主任,感谢这些年来老少爷们对我的支持,更感谢老少爷们对我的信任,以后老少爷们有用我狗娃的地方,尽管吱声,我对不起老少爷们。”喇叭里传出哽咽的声音,狗娃伤心,忘了关扩音器。  
  好好地咋说不干就不干了呢?村里没了主事的人,那有事找谁去。青石峪的老少爷们懵了。  
  村里人知道出了事,按狗娃的个性他不会轻易服输,谁是啥材料老少爷们眼睛雪亮。没多大工夫,狗娃的家里挤满了人。  
  二大爷看看差不多了,这才站起身来:“狗娃,来不少人了,有啥事就说吧,干一天活都累,说明白了他们好回去睡觉。”  
  一颗接一颗抽烟,眼圈子都红了,狗娃抹了一把脸:“娘的,凭着好官不做,竟干贪赃枉法勾当。看着人模狗样,原来不是个好东西。狗日的判刑,枪毙才解恨。”  
  “你在说谁呢?”二大爷和村里人摸不着头脑。  
  “白主任,今天才知道。拿老实人当猴耍,我跟乡长说了,不干了。没钱都愿意为老少爷们干点事,狗日的倒好,吃喝拉撒都是共产党给的,还不知足。”  
  “我认为啥事呢?他是他你是你,与你有啥关系,你又没犯错误。”
  “给个棒槌咱当了真,村里人谁不知道我狗娃说要修路,现在黄了咋跟老少爷们说。”  
  “村里人也不怨你。”  
  “是啊,狗娃你就干吧!”  
  …… 一屋子人你一句我一言。  
  “心意我领,这回真不干了,干不出个名堂来,啥意思?”  
   寂静的秋夜寒气正浓,把山村笼罩起来。
                                 
   四              

  村子不大人口也不多,没个领头的咋整。  
  乡里不大不小的官,平时个个胡吹海侃能耐挺大,要下派他们到村,尤其是偏远村子,保准来事,不是这痛就是那痒。  
  原本小王在那包村,还是让他去吧。  
  就是啊,在那待得时间长,对有些事熟悉。  
  听着共事伙计们纷纷推荐,小王众命难违,只得临危授命,但给乡领导们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难题:那就是给他解决水泥。另外,只要狗娃继续当村主任,他立马回来,要不那未过门的媳妇,跟他吹灯拔蜡可不是闹着玩。  
  “小王,能再叫狗娃干那是最好不过,可这水泥……”
  “我说领导们,你们也该为我想想,一个二十五岁的毛头小伙子不有所表示,俩肩膀抗个大脑袋,耍嘴去啊,那村里的老少爷们谁信服我。”     
  “说的是在理,可上哪去解决。”  
  “我就不信乡里挪不出来。”  
  “行,冲你没打折扣的劲,我给你解决。”乡党委陈书记拍着胸脯应了下来,“但你必须保证踏踏实实给我做事,要是砸了,你也别怪我不客气。”  
  “领导放心,我保证树立个良好形象,让青石峪老少爷们个个伸这。”小王把大拇指立起来。  
  “好,那你就放心去吧,三天之内,我把水泥给解决了。”  
  小王单身一人,把洗刷用具塞包里,铺盖打个捆,骑上摩托一溜烟蹿了。  
  青石峪不算大,傍山而建,零零落落百十户人家,散布在小山坳。村子穷,当官没油水,年年拿不到工资。 狗娃撂挑子不是没有过,原先年轻的缘故,遇到困难就想打退堂鼓,但都让青石峪老少爷们真诚所感动,再加上乡领导对他信任,最终还是重新挑起担子。但这次的确让他心寒,他不明白有些领导,为什么会贪得无厌。  
  一气之下,狗娃并不后悔。说句老实话,就他继任青石峪村主任以来,从未因待遇而计较个人得失,起先是补助工分,到后来是工资,多少没有任何怨言,更没有昧着良心,把集体财物往腰包里装。再说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山村,也根本没有值钱东西。这次似乎真狠了心,无官一身轻,再说他这个比芝麻还小的官,也算不上官。这些天他悠闲了许多,总是倒背着手漫山遍野的逛,这是他二十几年养成的习惯,无论有什么烦心事,只要放眼群山心胸开阔得很。  
  躺在避风山凹里,在秋日阳光的抚摩下,狗娃睡着了。  
  “小子,你倒挺自在。”接着“啪”一声鞭子响,把睡在梦中的狗娃叫醒。他懒懒地睁开双眼,二大爷生气的立在那,赶忙坐起来,这才看到身后还站着小王。  
  “大爷,你咋找来了?”然后盯着小王,“你来有事吗?现在我已经不是青石峪的主任,谈公事免。”  
  二大爷挥起鞭杆,照狗娃后脊梁来了一下:“你娘的头,我看你是越大越没出息,四十多的人还耍小孩子脾气。对你说,你爹找我了。”  
  “啥?我爹。嘿嘿,大爷,我爹早入土为安了,做梦吧。”  
  “嗯,是做梦,你爹让我教训教训你。”  
  “不听。”狗娃倔强地伏在膝上,把头扭向一边。  
  “不听?”二大爷举起鞭杆“啪啪”就是好几下,“不争气,你爹跟你娘咋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对你说,你这二十年来就没干点人事。”
  “怨我没本事行了吧。”狗娃仰起脸,“大爷,你老就别生气了,谁让咱没本事呢,想干点事也干不成。唉——,这回我就觉得窝囊,好好一件事,没想到他娘的白主任不是个好鸟,把俺戏弄了。你的山羊也白吃了,啥事也没办。你说,村里的老少爷们……”  
  “就你事多,哪个说你了,你干事老少爷们都睁眼看着,谁说你孬来。”  
  小王没事人似的,用脚踩草丛里蹦来蹦去的蚂蚱。  
  “给我根烟。”二大爷挨着狗娃坐下,“小王带铺盖卷来村,乡里不用你了。”
  “好,巴不得。”狗娃咧咧嘴笑了,“来小王,坐下说会话。”  
  “不说。”小王摇了摇头,“要是我媳妇不跟我,我找你要。”
  “啥?”狗娃有些懵,但嘴不饶人,“你媳妇不跟你,关我屁事。”
  “不关你事?干好好的,说不干就不干,你可害了我,知道吗?乡里让我来包村。”  
  “好事,锻炼锻炼回去好提拔你,当了官你媳妇还不屁颠屁颠的求你,怕啥。”  
  “哈哈——。”二大爷开怀大笑起来。  
  “滚你的吧。”小王给了狗娃一个冷不防,推倒在草丛里,把他摁在那,“听着,我来的时候乡领导说了,给水泥让你修路,你干不干?”  
  “真的假的?”狗娃仰脸躺在那,怀疑地望着摁着自己的小王。  
  “真的。”小王坐到一边说,“陈书记打了保票,要不我不来。”  
  “我领小王上来的时候他跟我也说了。”二大爷狠劲地抽着烟,“要是真把路修了,老少爷们得好好好地感谢小王。”  
  “别把我们再当小孩子哄。”狗娃还是觉得不实落。  
  “放心,这回你就等好吧。”小王成竹在胸,“不过你得赶紧下通知,让村里壮劳力出义务工,开始整修路面,搬运沙石。”  
  “下了通知再黄了咋办?”
  “你怎么婆婆妈妈,有我在,到时候办不到,让青石峪的老少爷们吃了我。”  
  “小王,等路修好了我让狗娃杀羊请你。”  
  “不心疼吧?”小王乐了。  
  “心甘情愿,要请就请你这样的干部,能为老少爷们办实事。”二大爷显得很兴奋,满是皱纹的脸上泛着红光。  
  “狗娃村长,这两天抓紧备料,生米做成熟饭,让乡领导没话说,到时候他们也没退路了。来的时候,陈书记说好三天把水泥给办好。”  
  “哈哈—,小王啊,有你的。”狗娃乐得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二大爷,你说好的,等路修好了杀你的羊请小王。”  
  “你娘的,我快八十的人了还能说瞎话。”  
  “说好了,别到时候舍不得。走,我去下通知,二大爷跟小王今中午上我家吃饭,咱爷仨喝一盅。”  
  中午的太阳多了些炙热,秋风送爽,夹杂着醉人的山野气息,亲吻着世界。              

                                五                          

  连绵起伏的群山,塑造了憨厚、质朴的山里人。尽管他们不富有,却拥有强健的体魄和勤劳的双手,有的是浑身使不完的力气和大山赋予他们的倔强性格,一代代延续至今。只是暂时的贫困让他们感到无奈,但并不等于无能和放弃。  
  近四百口人的村子,除了孩子和行动不便的老人,在山路上,沸沸扬扬的忙碌着,让小王瞠目,这样的场景他做梦也没想到。  
  “小王,看到了吗,这才叫一呼百应呢。”狗娃望着老少爷们动情地说。  
  “真没想到……”小王张着嘴想再说些什么,但不知说啥好。  
  “狗娃,这回不会再骗我们吧?”梁生财打着哈哈,“你通知一到,我跟几个村民小组长挨家挨户传达,你猜怎么着,简直把村里人都乐坏了,没一个相信的。”  
  “为什么不信?”小王赶紧问。  
  “为什么?还不是让那鬼孙子白主任骗了一回,害得狗娃连主任也不干了。”梁生财愤愤地说。
  “言而无信最让人受不了,山里人实诚,经不住几句好话,没想到被人哄了。”或许是喝了点酒的缘故,二大爷红了脸,接过话茬,“狗娃从来不说无根据的话,结果呢……,要是换了我,说句真心话,也很难面对村里的老少爷们。”  
  此时的狗娃早已融入到人丛里。  
  “狗娃,你是不是没油水捞才不干的啊。”  
  “我看也是,要不好好的咋就撂挑子呢。”  
  “还是干吧,村里老少爷们瞧得起你,以你的性格不轻易服输,这回咋了?”  
  “就是呢,这些天村里人直嘀咕你,说你狗娃干了二十几年还够格,虽说没让村里富起来,可也为老少爷们办了不少好事。”  
  人们干得起劲,你长我短地冲着狗娃数落,不时地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我说,你们拿我狗娃穷开心不是,为钱的话我能干到现在。我只是气不过,咱们土里刨食,拼死拼活干一年,能挣多少钱呀,收入三千块钱算是好的。唉——,跟有的人比起来,还不如一场酒席花钱多。”
  “大爷,人比人气死人,谁让我们生的不是地方,跑到这山旮旯里来呢。”说话的是梁生财家大小子,叫梁亮。
  “胡说。”不知啥时候二大爷站在跟前,唬着脸,“山旮旯里咋了?你不是没比别人少胳膊缺腿,人穷志不短,我在这活了快八十年,也没觉得不好,狗还不嫌家贫呢。你认为外面好混啊,到哪也没人给你烧下热炕头,自己没本事到啥地方也是个窝囊废,不怨天不怨地就怨自己。我们没给小的干点正事,你们年轻轻也混天熬日头,没出息。你奶奶个头,跟你爹说一声,不打你才怪呢。”
  “别的二爷爷,我不是说着玩嘛,没想到让你老人家听到了,你看我这嘴。”梁亮说着俩巴掌“啪”在嘴边上一拍,“该打。”  
  这一举动,让跟前的人都一个劲地笑,乐得弯下了腰,就连生气的二大爷也“嘿嘿”地笑个不停:“你奶奶个头,跟谁学的?”  
  “知错就改才是好孩子,对不对二爷爷,我可不像狗娃大爷。”  
  “我咋了?”狗娃没想到梁亮冲着他来了,不解地问。  
  “没劲。”梁亮把头一扭,“咋了,好好的主任凭啥不干了?”
  “……”
  狗娃一时语塞,楞楞地望着年纪轻轻的梁亮。  
  “白主任犯了法管你啥事,又不是你。大爷,我觉得你太守旧了,没一点经济头脑,知道吗?咱这大山里的石头可是宝贝,你见过我捡回家的那些石头,好看吧,我城里的高中同学来找我玩,个个都眼热得要命。”  
  “娘的,你还有脸说,不务正业的东西。”梁生财旁边听着气不打一处来。  
  “让他说,让他说。”狗娃赶忙制止。  
  村里人都围拢过来。  
  “我送给他们不少,前些日子给我来信说,摆在家里漂亮极了,去过我同学家的人都问从哪买的,还说让我多鼓捣一些,拿城里去卖一定赚不少钱,我想这是个不错的主意,说不准能让我们富起来呢。”  
  “嗯,这真是个好主意。小子,主任你干得了。”
  “狗娃大爷,你吓我呀,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你不知道?”梁亮眨着眼腼腆起来。  
  “哈哈——,我干的时候比你大不了多少,年轻人有文化头脑活泛,比我这个大老粗强一百倍。”  
  “狗娃,听他胡咧咧啥。”梁生财显然不以为然,照儿子来了一巴掌,“有能耐的话早考上大学了,还在这下大力气。你娘的,快干活去吧你。”  
  小王站在人丛的外面,望着这些山里人寻思着。

                           六    

  夜静得出奇,偶尔几声狗吠在空旷的大山里回荡,传得很远很远;朦胧月色弥漫着黑黝黝的山峦,深邃而诱人;汩汩的山泉,汇成潺潺流淌的小溪,“哗哗”地欢唱着,滋润着山野养育着万物。  
  “哎,想啥呢?这么入迷。”坐在光滑的山石上,聆听着山乡所特有的声音,小王陶醉了。狗娃啥时候到跟前,他都不知道。  
  “没啥。”  
  “呵呵——,想媳妇了吧?”一明一暗的香烟叼在嘴上,使狗娃的话含糊不清。  
  “没有的事,你咋胡言乱语呢。”听声音小王有些急。
  “跟你说笑呢,你倒小心眼了。”狗娃挨着小王坐下,“今天看到了吧,村里老少爷们修路的心情。”  
  “嗯,现在时兴个人顾个人,真没想到心会这么齐。”
  “唉,是心病呀!祖祖辈辈的心病。多少年了,自打我父亲那会就修路,也不知修过多少次,冬天还好,可到了夏天大雨一来,冲得坑坑洼洼,力气又白下了。”  
  “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为什么?不是来挂职主任包我们村,让我们青石峪脱贫致富吗?”
  “你装什么糊涂。”小王用力抗了狗娃一膀子,“按年龄你比我大二十多岁,按经验你比我丰富,按资格你比我老。让你自己说,我一个乡里办事的,外来人,人生地不熟,干这个村官能行吗?”
  “咋不行,我看挺好。”狗娃把烟吸得愈发猛烈。  
  “是吗?”小王不知道狗娃是啥心思,扭头盯着,“我看你是成心的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你怎么这么说,我怎么会跟你过不去。”狗娃有些急,“从前年你就包我们村,我是个啥人物你不清楚?”
  “正因为清楚才说。我问你,好好的凭什么不干?像我这个年龄,年轻气盛一时感情用事,倒还情有可原,你,眼看五十的人怎么了?”
  “怎么了?对你说句不见外的话,我结婚那年,就在村里当这狗屁不是的官,为了啥?不就是能让老少爷们有口饭吃吗。虽然我没什么能耐,但凭自己的良心做事,从不为些须小事计较,更不用说赚村里的便宜,穷得叮当响,也没得什么赚,况且我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大集体时候,拼死拼活,总想把经济搞上去,让老少爷们多些收入,过上好日子,解决穿衣吃饭,可在这穷山恶水的山沟里,土地都少得可怜,行吗?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实行土地承包,有好几年根本行不通,人少不说,除了大面积的荒山,土地全是些山岭薄地,就丁点的好地,呶,就是顺着河沟往下这抹好地,谁也想要,就为这点地,拖了好几年,唉——,在这山旮旯里,地就是命呀。”噗,狗娃把嘴里的烟蒂啐出老远,“直到临近村庄都结束,跟着他们学了点好经验,总算把这件现在看来是件大好事的壮举完成,如今荒山有人承包,那个时候能把人吓死。”  
  “那倒是真的,因为刚开始,政策谁也吃不准,不用说在这大山里,就是城里人也憷头,此一时彼一时,人没有前后眼。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句话一点也不假。”小王站立起来,不时地活动着双腿,坐久了有些麻木。  
  “小王,你来这里真难为你了。”
  “啊,这还像句人话。不是跟你瞎说,我来的时候乡领导答应了,只要你狗娃继续干,我立马回去。还有我女朋友那头,说好了,路修完就让我回去,不然……”
  “咋样?”狗娃也从石头上溜下来,“吓唬你。”
  “是真的,你不干却害了我。”
  “哎,别把罪过加在我身上好不好?”  
  “就是因为你不干我才来,你说,不是你是谁?”  
  “小王,唉——,咋跟你说呢?”狗娃把到嘴边上的话咽了回去,“不早了,睡觉去吧。”  
  小王目视着狗娃晃晃荡荡消失在夜幕里。
 
  山乡的早晨明净、清爽,飘渺着淡淡晨雾,似纱幔在轻柔的抖动。雄鸡一唱天下白,若隐若现的村落,便升起了丝丝缕缕的炊烟,静谧里回荡起山里人忙乱的脚步,担水桶发出的“吱吱嘎嘎”怪叫声。  
  梁亮朦忪着睡眼打着哈欠,深一脚浅一脚的在路上游晃,仿佛还在睡梦中。担着空水桶发出的怪叫声激起了他浓厚兴趣,便故意来回晃,刺耳的声响不好听,他却合着眼听得津津有味,并不时咧咧嘴自娱自乐。  
  “停下停下。”正乐在其中忽然有人喊。定下身形,梁亮仔细看了看四周。山涧小路上空无一人,两旁树林里幽幽的深不可测,鬼影子也没有,随即又晃了起来。  
  “哎,说你呢?”  
  真的有人在,这回听准了,是在树林里。梁亮站下来:“谁?装鬼呢,不快出来。”
  “哈哈——。哪来的鬼,大活人一个,是我。”小王边笑边说,头上冒着热气,汗流满面走出来。  
  “原来是你,没事不在被窝里睡懒觉,这早跑出来,闲的。”  
  “锻炼,别人不知道,你这高中生不知道吗?”小王并肩跟梁亮走着。
  “锻炼?像我们早晨起来睁眼就干,劳动中就锻炼了。”梁亮看着小王,脸上露出顽皮的神色,“要不你也试试?”  
  “什么?”小王没明白怎么回事。  
  “锻炼锻炼呀,给,替我挑水。”还没等小王反映过来,那担子就落在肩上。  
  小王也不推辞,梁亮呢,就像丢了东西似的满路上寻找,走走停停。  
  “你叫梁亮对吧?”  
  “你咋知道?”  
  “修路基的时候我见过,你不是还数落你狗娃大爷……”  
  “我那是故意的,他真得是个好人,不贪不图一心为老少爷们办实事,没私心杂念。我们村子穷,听说好几年拿不到一分钱了。每年六百块,你说,这点钱能做啥用,这样的人现在都绝迹了。”  
  “你多大?”  
  “二十。”  
  “噢。”小王应了一声心想: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在城里,这般大的孩子还在父母跟前撒娇呢,环境造就人真不假。  
  “怎么了?”梁亮听到应一声没了动静,问一句,头也不抬地继续他的寻找。  
  “没什么,你才比我小五岁呢。”  
  “是吗?”梁亮睁大了眼,“你参加工作几年了?”  
  “四年。”  
  “唉,人跟人真没法比。你看我毕业快两年了,还整天瞎胡混呢,也难怪做父母的数落。”梁亮的脸上挂满了惆怅,“穷乡僻壤,干啥也没门路,我们这除了出去打工卖力气,真没有挣钱的地方。”  
  “那天我听你说过,你的石头小玩意,同学说好的不得了是吗?”  
  “他们那么说,谁知道是真是假,也许是故意逗我玩呢。”  
  “梁亮,领我去你家看看好吗?”  
  “行啊。”梁亮挺爽快的回答,弯腰拾起块石头,宝贝似的端详。  
  东方山峦上朝霞灿烂,新的一天开始了。              

                                  七  

  一年前的梁亮,因一点五分没考上大学。假如有钱也行,无非多交点。或许在别的地方万儿八千,那是不屑一顾的事,连眼皮都不待眨。可在这,成吗?父亲是标准的庄稼人,憨厚老实勤劳善良,脸朝黄土背朝天大半辈子,拼死拼活也没攒下几个钱。土里刨食,又没有别的来钱项,让他拿钱供儿子上学,无疑给他增添沉重的负担。当得知儿子仅差一点五分名落孙山,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把梁亮骂了个狗血喷头。就这一点五分在他看来,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大道理他虽然懂得不多,但分数线以内和以外,拿钱多少他还是知道,三千两千倒还承受得起,多了他娘的上哪去弄,要是自家开银行能行。  
  青石峪从没出息过一个大学生,不是没有才气,只是大部分半路夭折了,衣食无着的时候根本不可能,人不能舍肚子顾脊梁吧,不过再穷也得让孩子识几个字。呼声最高的就是二大爷,谁家要是不让孩子去上学,一是仗着辈分高二是有说服力,打山仗似的吼做父母的:现在不缺吃不缺穿,省几个钱让孩子识些字没坏处,还能像我吗?二大爷一说到这,在旁边的人就都捂着嘴笑。  
  那一年,二大爷快四十了吧,去城里办事,忽然尿急,可又没地方解决。好歹寻了一个臭气烘烘的地,知道是厕所,但不知哪个是男哪个是女,憋得满处里打转,总盼着从里面出来个人或是进去一个。那天就是邪乎,也该二大爷出那挡子事,半天不见人影。总不能在大街上撒尿,像啥样?再忍就尿裤子了,咬咬牙便一头扎进去。你猜怎么着,正好一个女人提裤子。不得了,那女人惊叫着大呼:抓流氓。抓流氓。  
  二大爷回头便跑,可没曾想,刚好跟进来方便的两个女人撞个满怀。派出所里,豆大汗珠子往下掉,那憋得难受的尿早没了踪影,派出所同志看他浑身哆嗦,不像是个流氓,再说老实巴交一打眼就看出来,问了问是哪个乡哪个村,二大爷一五一十说,并告诉派出所自己叫梁大山,最后便让他在那坐着等,直到狗娃的爹来。  
  “兄弟,丢人了。”二大爷一个大老爷们家,那眼泪“哗哗”地就下来了。自打这以后,二大爷再也不往城里去。  
  本来这事只有狗娃爹知道,可回到家一个劲地忍不住笑,狗娃娘问也不说。不说女人有办法,到了晚上,狗娃爹可惨了,就是上不了身,急得“吭哧吭哧”地也白搭。最后还是千叮咛万嘱咐,别对人讲,才算办成了好事。  
  轻易听不到这等蹊跷事,这下可苦了二大爷。第二天经狗娃娘那嘴一渲染,半袋烟工夫,屁股大的青石峪便融进了笑声里。  
  “大山,那娘们啥样?”  
  “想女人了吧,赶紧张罗一个。”  
  “就是,省得让人喊你流氓。”  
  好几天里,二大爷脸红脖子粗,便把怨气一股脑地撒在狗娃爹身上。“你个鸟嘴忒不严实,咋能把这事往外讲呢?我要是有家口还好说,可我光棍一条,你说村里人咋寻思。”  
  其实,狗娃爹也窝一肚子气,没想到臭娘们接着就给都抖搂了出去。  
  “走,跟我回家找她算账去。”  
  “算了吧,她那厉害劲,拉鸡巴倒吧。”  
  山里人的确不富裕,但都懂点道理,至少让孩子都能念上书。别看青石峪经济不怎样,但与临近村子比起来是做的最好,这与二大爷不无关系。  
  得知梁亮的事,狗娃第一个再就是二大爷,一致意见让借钱去上学,亲戚朋友老少爷们,不够去贷款。  
  闷了缸的梁生财直叹气:“要命呀,啥时候能还完。”  
  梁亮挺想得开:“不上了,在家不也一样,现在上大学也不是铁饭碗,毕业自谋职业,不像以前国家包分配。关键是,我们这种人,一没权二没势,毕业安排工作难。”  
  “真不想上?”二大爷不相信。  
  “真的,人干啥都一样,活着不能太自私了。”  
  “啥意思?”狗娃不明白。  
  “不是吗?假如我自私的话,就让爹东凑西借让我去上学,这样好吗,爹会为我没白没黑下力挣钱还债,供我学习,不值得。”  
  人穷志不穷,梁亮不想让父母为了自己受累,更不想让父母因为自己而偿还一生的债务,活着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更多的人。  
  金灿灿的太阳,倏地从山峦跳出来,眩目的光晕在晨雾里飘忽不定,一会工夫,便随着晨雾的消失也无影无踪。  
  院子里,梁生财正撅着屁股,用扫帚“呼啦呼啦”打扫满地的落叶。不经意间,大老远就看到乡干部小王挑着水,一颤一颤满轻松的样子,梁亮落在大老远的身后,猫着腰四下里寻着。  
  不用说,这小子又耍滑了。梁生财把扫帚一扔,赶忙迎上去:“小王,小王,实在对不住,孩子家不懂事,让你挑水,快给我。”边说边上前接担子。  
  “大叔,反正也到家了,别争了,一担水我还挑得了。”  
  这时的梁生财,便指着一门心思低头找石头的梁亮吼开了:“你娘的,过一会收拾你个不争气的东西。”然后回转身对小王说,“让你下这个力,真过意不去哩。”  
  “不怨梁亮,是我自己要锻炼,顺便来看看他鼓捣的那些石头。”  
  “还说呢,我正想给他往外扔呢。你看看,满地里是,在咱这不缺的就是石头,他娘的,整天人事不干,天天地还往家拾掇。”往水缸里倒着水,梁生财说。  
  “谁来了?”东侧饭棚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热气、炊烟、伴着“吱吱啦啦”的声响。  
  “是乡里小王。”  
  “大婶,摊煎饼呢?”小王靠了过去,嗅着鼻子,“好香哟!”  
  “呵呵,那你等着,大婶给你叠几个,让你大叔刨几颗葱,来个名吃——煎饼卷大葱好不好。”  
  “大婶谗我呢,过会我回村主任那吃。”  
  “看你,在谁家吃还不一样。你一个人跑我们这遭罪来了,到谁家也会留你吃饭,对不对?”大婶被烟呛的满眼是泪,回转头给了小王一脸慈祥的笑。不知怎的,小王猛然鼻子发酸。  
  “娘的,你整天没二事。”梁亮进院子,梁生财过去就是一脚,被机灵的梁亮躲过去,他便愈发生气,爷俩在院子里兜开了圈。  
  小王在一旁看着,“哈哈”地大笑不止,“大叔,你能撵上他吗?别费力了。”
  扶着石磨,梁生财望着对面的儿子,直瞪眼。  
  “行了,大人没大人样,跟孩子一般见识,快去菜地里刨葱吧你,小王在这,没啥菜吃,用葱煎鸡蛋。”大婶在烟熏火燎中发了命令。  
  梁生财这才住下手,讪讪地从墙角提了把镢头,扛上肩出了门。  
  “老脑筋。”看到父亲走了,梁亮嘘了口气,“来,看看我的宝贝。”  
  一溜四间北屋,清一色石头到顶,屋顶是用红瓦挂面。由于这些年梁生财果园管理得好,价格虽说不大如意,但他每年两千多块钱的收入,在青石峪还算数得着。二、三百块钱就把草屋面换了,在这没多少经济来源的山旮旯里,也并非易事,红瓦屋面是个象征。  
  东头一间梁亮打开门,这就是他栖息之所了。站在门口,小王可真楞了。  
  床头、窗台、地下、木板上……只要是能放东西的地方,全是形态各异、玲珑八面、大大小小的石头。大的尺把高,小的拇指肚大,琳琅满目,无奇不有,简直就是进了奇石展览陈列室。一只拇指肚大小的小猴吸引了小王:它盘腿打坐,上肢抱与下巴,右爪前伸、左爪后缩,眉目清晰。嘴巴凸起,活灵活现神形兼备。  
  “啧啧,啧啧。”小王一个劲直咂吧嘴,“梁亮,不是你同学夸你,你的石头艺术真了不得,你跟谁学的?”  
  “没呢,毕业的时候,我去同学刘长可家,见他家的木架上摆着些石头,满好看的,就迷上了。”  
  “无师自通,梁亮,真有你的。”  
  “今春他们来过,好几个呢,都是县城的,就是他说我的奇石拿到城里一定有好价钱。”  
  “嗯,他们说得不假,就看你摆的这些一定会。”小王把手里的小石猴放下。  
  “送你吧。”梁亮拿起来塞给小王。  
  “不行,这丁点的东西不知你费多大劲找来,又费多少工夫雕刻、打磨出来的,我咋能夺人之爱呢。”  
  “跟我还客气,看不起我对啵?”梁亮一脸地诚恳。  
  “谢谢!其实我是真想要,可又怕你舍不得。”  
  “哈哈——”梁亮咧着嘴乐了,“满山里有的是,我再去找就是了。”  
  “小王,别跟这个不务正业的东西掺和,我们吃饭去。”梁生财手里抓一把葱,站在门外。  
  “大叔,你可别这么说,梁亮可是个人才。”  
  “啥人才?是人才的话早就上大学了,还能在这鼓捣石头。”  
  “走,吃饭去。”小王没再说什么,随手拍了梁亮的肩膀。  
  屋外,一群大大小小的鸡,散乱着在天井里觅食,那只高大的公鸡不时地昂起头,“嗷嗷嗷——”的亮开嗓子。那声音嘹亮而有气势,顺着清新的晨风飞向山野。                          
                                八  

  小王骑着摩托,带着狗娃颠簸大半天,八点多赶到乡政府。这时正是乡里工作人员下乡走的当口,也有像他们一样,来有事情要做的。院子里进进出出,急急火火的人不少。  
  在大厅外聚集好些人,陈书记正在向他们安排着什么。小王跟狗娃不好上去打扰,便远远地站着看。  
  陈书记名叫陈纪中,四十出头,个头高阔、粗壮,标准的山东大汉。或许是过于注意仪表,但又无法抑制满脸络腮胡子疯长,经常刮胡子的缘故,凡是长胡子的地方青徐徐的泛着光,让人觉得一眨巴眼那胡子就会冒出来。乡干部乡干部,不就是天天下乡的干部吗?许是陈书记是农村长大的孩子,质朴的很,见了乡下人特别亲热,没一点官架子。狗娃跟他年龄相仿,刚干主任的时候,陈书记跟现在小王干一样角色,小小办事员,二十多年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凭得就是脚踏实地的工作作风和平易近人的良好品德。一个村长一个乡干部,俩人由此建立了不错的上下级关系。  
  看着陈书记,小王碰碰狗娃,嘿嘿地乐了:“哎,陈纪中的胡子——那是一腚(定)咋来得?”  
  “小心,让他听到了扁你。”狗娃说着忍不住,也笑。  
  “没事,乡大院都知道,这是个公开的秘密,早听说是你给他编造的,但不知道来由。”  
  “都是那满脸胡子招惹的。”狗娃收住笑,“陈书记有个口头语‘那是一定、那是一定’,这句话经常挂在嘴上,那次去村检查,中午在我家吃饭,守着乡里的其他几个干部,我故意问他,陈纪中你的胡子在咱们乡可是没得比,要说长得快和旺盛劲,算得上第一了吧?当时不知是圈套,他还高兴呢,一个劲直说‘那是一定、那是一定’。”  
  “陈纪中的胡子——那是一腚(定),我重复着说。定跟腚,音同字不同,所以让我把他混了一下,等他明白过来,满屋子里的人都笑着跑了出去,那个时候他还不是书记呢。”这个时候,狗娃看到陈书记把手一挥,很果断地样子,围他的人便一哄而散。  
  小王眼瞅着往这走的陈书记,自个还在那乐。  
  “小王,你干了啥好事?”陈书记没到跟前,就盯上了乐呵呵的小王。  
  “没、没啥?”  
  狗娃拿眼狠狠地瞪着小王:“早知道你这样我才不对你讲呢。”  
  “讲什么?”陈书记望着他俩莫名其妙。  
  狗娃不言语,用右手抚摩着脸颊,这下小王越乐了,“嘿嘿”地笑着跑开。  
  “好你个狗娃。”陈书记伸手捅了狗娃一下“"你是不是又说我的旧事了”  
  陈书记掏出烟来:“狗娃,咱俩打交道不是一年两年了,以你的个性不会轻易服输,这会咋了?他白主任犯法管你屁事,凭什么自己当软蛋,这样做你不觉得窝囊吗?”  
  “就知道说,我脾性你不是不知道,我是那样的人吗?像我们这样的干部不叫干部,充其量是为老少爷们办事的,作为一个村干部,要想干好,以啥取信于民,不就是说了算、定了干吗?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做不到的事少说空话、大话、假话,不然,谁还会听你瞎叫唤。我觉得现在村干部光凭威信也不行,还要有头脑和魄力,只有这样,村子才会有发展才会进步才会富裕。”  
  “呵,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陈书记上下打量着狗娃,“没想到啊,只知道闷头下大力也动脑筋了,好,真得不错。”  
  “这几天我瞎琢磨,无官一身轻,想想以前自己所干的那些事,很鲁莽。”  
  “无官,谁说的?难道你不知道村主任是村民选的吗,任何人无权罢免,乡里都说了不算,只有村民说了算。知道为什么叫小王去吗?”  
  “不是包我们村,接替我干主任吗?”  
  “装糊涂。小王年轻让他去锻炼锻炼,再一个就是为私。”  
  “为私?”狗娃不解,把烟抽的“咝咝”响。  
  “你们那偏僻,有些乡干部别看平时能吹胡侃,到了真正用人的时候,有些人思想极其复杂,谁也不想去。推来推去还是小王,不过也是好事,正好成全了你们修路的事,别的包村干部谁也没话说,因为谁也不去,跟小王没法攀比。狗娃,这回你们村能解决水泥全是小王的功劳,你得好好谢谢他。现在明白为私怎么回事了吧,小王极力的要求,再个就是你我多年的交情。”  
  “这个小王,还真的是块料。”狗娃自言自语。  
  “嗯,在乡里年轻人来说,他还是数得着的,工作扎实、头脑活泛、有上进心。”陈书记又递了一根烟,望着远处跟同事说话的小王,对狗娃说。              
                               九  

  从扶贫办出来,狗娃望着陈书记直想笑。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在乡里熊起人来扯着嗓子吼,在这里倒让人数落的一个劲点头。  
  “我说老同学,县里十七、八个乡镇,都像你天天跑来,要这要那,我们扶贫办的人也就一块扶贫了。僧多粥少你这个当书记的不是不知道,你这不是难为人吗?”  
  陈书记陪着笑脸,一个劲的递烟:“你我同学吗,通融通融,谁让我们乡在县里是最叮当响的呢。上次你知道,市扶贫办白主任答应给解决水泥,可回去没几天就犯了事,挺好的事泡了汤。这不,青石峪的村主任三番五次来找,答应了的事不解决,威信就没了。没办法,乡里没钱,只好跑来求老同学你。”  
  “我开水泥厂啊,跟我要水泥。”陈书记的同学精瘦精瘦,脸上架一副大眼镜,让人看着搭配不协调,总感觉不舒服。  
  “嘿嘿,我知道,上次县里扶持各村兴建储水池的还有吧?”  
  “好你个陈纪中,大半年了你还挂在心上呢。有是有,不过分给你们乡的早就发放完了。怎么,还想要?”  
  “嗯,看在老同学面子上,你就……”  
  “不行,违反规定,你想让我犯错误。”  
  “啥错误?为民办实事、好事,犯哪门子错误。”  
  “别的乡镇知道了咋办?”  
  “哎呀老同学,你知、我知,难道我赚了便宜还卖乖不成。”  
  “说不准哪一天你会把我给卖了。”  
  “放心吧,来来。”陈书记掏出笔递过去,“大笔一挥举手之劳。”  
  犹豫了一会,看上去很为难得样子:“也就是你老同学,别人恐怕办不到。”  
  “就是嘛!”陈书记满脸的笑。  
  走到大院,司机小李正倚在乡里的那辆老爷车抽烟,看到他们几个出来,赶忙把烟扔了,钻了进去。  
  “小李,你先把他俩送到水泥厂,我还有点事要办,快去快回,我在这等你。”陈书记说着抬腕看看表,“晚了说不准碰上谁就让请客,又让他们白宰一回。”  
  车行驶在县城的柏油马路上,听着各个商店播放彼此起伏的歌曲,呜哩哇啦四处飘荡。  
  “求人的事的确不好受。”狗娃望着车窗外说。  
  “常有的事。”司机小李平淡地说。  
  “你认为在上面官好当是吧。”旁边的小王白了狗娃一眼,“谁像个别人,没一点肚量,动不动就伸腿撂挑子。”  
  司机小李嘻嘻的乐了:“小子,你在说谁呢?”  
  小王也乐了:“没你的事。开你的破车吧你。”  
  狗娃知道小王说自己,合着眼装做没听到。  
  水泥厂不远,也就三、四里地,一接近它周围就变了样。天灰蒙蒙的,地上、树木、建筑等所有的物体上,都沉积着厚厚的灰尘,车辆过处飞旋起灰色的尘埃,行人捂着口鼻匆匆急走,不时地传来阵阵咳嗽声。  
  把他俩搁在路边,小李掉转头一溜烟蹿了,留下刺鼻的怪味。  
  “难怪居民一次次提意见,这地方空气污染真的很严重。”小王皱着眉自言自语。  
  狗娃此时没心思,老想着他的水泥,便在前面径直向厂里走去。  
  销售科里简直跟闹市差不多,人声鼎沸,满屋里是人。长长的桌自西向东把人一分为二,办公的留在里面狭小空间里,外面则是等着开票的、倒腾水泥的、搞运输的,你拥我挤好不热闹。  
  “别乱、别乱,一个个来,不然就让你们在这等。”女人尖细的声音响起来。  
  嘈杂的阵势静了静,紧接着又开始了。  
  被人推来搡去的,小王拿着批条干着急,便转身出去了。  
  等在门外的狗娃忙问:“行了吗?”  
  “行个屁,差点没挤出屎来。”  
  “那咋办,难道我们今天还住在这不成?”狗娃搓着手望着沉思的小王。  
  “你等着。”小王忽然的想起了什么,“噔噔”地朝水泥厂的大门外跑去。不大会的工夫,用方便袋提两条烟回来了。  
  “你干啥?”  
  “送礼呀!”  
  “你送给谁?”  
  “笨,科长。”  
  “你我都不认识,送给哪一个?”  
  “鼻子底下有嘴,问问不就知道了。拿着。”小王把烟塞给了狗娃。走回销售科门口,截住一个年龄差不多二十左右的小伙子,身上油呼呼的,看样子像是个司机。    
  “师傅,问你件事。”说话工夫掏出一盒烟拆开,笑嘻嘻地递过去。
  这小子不抽烟,咋也装着烟了,狗娃望着想。  
  小伙子一看不认识,便楞楞地问:“啥事?”  
  “是这么回事,有个单子想找科长签字。”  
  “哪个科长?”  
  “发水泥的。”  
  “那不,门口有很多人的哪个就是。”  
  “姓什么?”小王不好意思,把整盒烟装进了小伙子的口袋。  
  小伙子赶忙推辞。  
  “见外了不是,我不抽烟的。看样子你是专门运输水泥的对吗?”  
  “你看出来了。”小伙子低头看看身上,笑了,“脏兮兮的,让人一打眼就知道。不瞒你说,开拖拉机的。”  
  “真的。”小王叫了起来,把小伙子吓了一跳,“师傅贵姓?”  
  “免贵姓王,叫王力永”  
  “兄弟,我们是一家人,我也姓王,叫王为。”  
  “这么巧,真没想到。”王力永用手搔搔头,“说吧,你找那狗日的贪科长干啥?”  
  “什么意思?”小王没听清最后一句话便问。  
  “那小子逮啥要啥,我们给他起了个绰号叫‘贪科长’。”  
  “噢。”小王应了一声,“我从扶贫办要了三十吨水泥,必须他签字才能拉水泥。再说大车进不去,正好兄弟你开拖拉机,一块给我们送去。”  
  “远吗?”  
  “青石峪。”  
  “呀,够远的。那我还有个高中同学呢。”  
  “谁?叫什么名字?”  
  “梁亮。”  
  “哈哈。”小王笑起来,“今天早晨我还跟他在成块了呢。你能去送吗?”
  “行,给钱就去。”王力永似乎很认真的说,“只要给我运费,开拖拉机上北京也成。”说完哈哈地笑起来。  
  一会的工夫俩人成了老相识。  
  狗娃站在不远处抱着烟,躲在一棵梧桐树下干着急。  
  “对了,你的批条呢?”王力永忽地想起来。  
  “在这。”小王从上衣里小心地掏了出来。  
  “给我,我去给你签字。” 王力永接过来就走。  
  “哎,你等等。”  
  “干啥?”  
  “你不是说他是个贪科长吗?本来我想自己去找他的,没想到兄弟帮我,你就拿两条烟给他,省得他难为人。”  
  “鸟的,他敢,天天喂他,早熟了。你甭管,等着就是。”  
  “咋样?”见小王回来,狗娃迎上前。  
  “去了,刚才认识了梁亮的同学,他给办去了。”  
  “是吗?哎,这烟咋没拿。”  
  “他说不用,留着你抽吧。”
  “这好的烟,我抽瞎了,得好几十块钱呢。”满是皱纹的狗娃,虽然年龄不大,但与他同龄的人来相比,显得苍老了许多,是岁月的无情更是繁重的体力劳动所致。憨厚、质朴的山里人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默默地生存着,他们的付出就是期盼来年有个好收成,能多收入几百块钱,能舒舒服服地过上好日子。  
  小王望着狗娃,想说什么,可喉咙里似乎有点东西让他哽咽着。              
                                   十

  中等个子,猛一打眼看上去凶巴巴的王力永很快就出来了,在门口还一个劲的说:“行,等天我非把你搞挺,让你整天咋呼不请你的客。”       
  看来顺利的很,狗娃、小王迎上去。  
  “娘的,请客,等着吧你。”王力永嘟囔着。  
  “是科长让你请客?”狗娃急急地问,“要不,今中午咱请他?”  
  “早签字了,请他个屁。”王力永嘿嘿地乐,看到狗娃便问小王,“他是谁?”  
  “噢,梁亮他大爷,我俩一块来的。”小王忙解释说。   "
  “那我也该喊你大爷,梁亮跟我是同学。”  
  狗娃好像没听见,想着心事,过了很长时间问:“今天能拉出水泥来吗?行的话我们跟车到乡里,小王的摩托还在那放着呢。”
  “对了,今中午行不行?”小王看着王力永。“我把摩托车倒忘了。”  
  王力永看看腕上的表:“十点多了,可能不大好办。到你们那有七十里路吧?”  
  “差不了多少。”狗娃寻思着说。  
  “我看这样吧,今中午等挨上号也就差不多下班,你俩别在这等了,找个车回乡里骑摩托车,这里交给我了,我再多联系几部车,今下午给送一趟,其余的我明天全部给你们送去。回单你们拿着,等我把水泥送去你们签收一块算运费。”  
  “好吧,我先谢谢你,等送完水泥我让梁亮请你,”小王伸出手拍着王力永的肩膀。  
  王力永爽快地笑了:“行啊,回去跟梁亮说,明天下午让他等我。”  
  狗娃也搭讪着说:“让他爹杀鸡给我们吃。”  
  在秋日的阳光里,三个人一齐笑,舒心而惬意。  
  搭车回到乡里的时候,已是晌午歪了。在县城里,小王不给他对象买那件漂亮的毛衣,可能早回来了。商厦里逛来逛去拿不定主意,问狗娃,狗娃满眼里花花绿绿,眼瞅着哪一件都漂亮,更是花了眼,气得小王直瞪眼。  
  “呵呵——,小王,你给你女朋友买东西咋问我,又不是给我买。”  
  “切,美的你,我是让你给我当参谋,哪个好看。”  
  “我一个大老粗,看不出孬好,随你买,免得你女朋友看不上,拿我找借口,说是我让你买的,到时候埋怨我。”  
  “你个狗娃,看上去挺厚实的一个人,心眼倒不少。”  
  “哎哎,我这可是实话实说。”  
  “行了行了,一边玩去吧你。”小王摆着手。  
  狗娃怕的就是小王问这问那,听他这么一说巴不得找地方闲逛。胳膊底下夹着那两条烟,倒背着手满商厦里晃悠。今天的事还算顺利,狗娃心里就像喝了蜜一样甜滋滋的,有了水泥,下去半拉月的日子,青石峪的老少爷们就也像城里人一样走上平坦的水泥路了,想着想着,狗娃便哼哼起他那只有自己能听懂的戏腔,刚开始还轻声细语自娱自乐,可哼着哼着那声音就大了,直到有人对他指手划脚他才醒悟,众多的人都把目光齐刷刷投向他。这一下本来就在太阳地里晒成黑红色的脸,愈发地有了光彩,逃也似地跑出了商厦。害得小王在商厦里来来回回找,没成想狗娃却早已蹲在外面的树阴下,乐呵呵地抽着烟。  
  回到乡里推着摩托车出来,小王要狗娃一块,跟他去见女朋友,把个狗娃差点晕了:“你去找你的女朋友,让我跟着干啥,傻子啊你?”  
  “不是,我去放下咱不就从那一块走了吗。”  
  “就不想多待一会?”  
  “想,可你不是还在这等着吗。”  
  “没事,你去吧,我在这等你,三点左右回来,我们好回去卸水泥。”  
  “放心吧,误不了。”  
  望着小王远去,狗娃自言自语地说:“现在的年轻人真好!”回转身钻进了跟前的一个小吃部。乡驻地不像县城有大商场,没有好去处,狗娃填饱肚子闲着无聊,便顺着街道的小商店一家家看,店主都很热情,笑脸相迎,问狗娃要什么,他只是吱吱唔唔点头称是,几次下来,狗娃又不买东西,自己也觉得没意思。  
  秋天正午的阳光很热烈,一丝的风也没有,路上看不到几个人,都躲在树下打着瞌睡。  
  小王一时半会回不来,俺也找个荫凉地方坐着等吧。狗娃心里想,就在这近处,省得小王回来找不到。走了几步,弯腰随手抓起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平板石头,扔在树跟下,把烟抱在怀里,坐在了上面。  
  地上有蚂蚁在搬家,狗娃拿着根细细的木棒让它们往上爬,不大一会狗娃便趴在膝盖上睡着了。  
  小王心里甜丝丝的往乡卫生院赶,可是不在,同室的小艾告诉他李媛休班回家了,今晚值班,要下午才回来,要不,我给你钥匙你在宿舍等她。  
  满心欢喜的小王,这下就像充满气的气球,被人扎了一针,瞬时没了精神。  
  “算了,以后吧。”小王说着把手里刚买的毛衣拎给小艾,“等李媛回来你给她吧,我赶紧走,青石峪的村主任还在那等我呢。”  
  “没别的话说了?”小艾歪着头故意问。  
  跨上摩托小王扭转头:“嘿嘿,有也不对你讲。”话没说完车就蹿出去了,撇下小艾在那哈哈地乐。              

                            十一

  深秋雨水稀少的缘故,深山之间的沟壑里,只有山泉汇成一条溪流缓缓流淌。  
  地势平坦处,天长日久便沉积下细细的沙砾,它们经过无数次的山洪冲刷,不知从什么地方而来,许是被洪水一次次的携到山谷,在青石峪村前滞留了下来。在这片不算很大的沙滩上,年少时的梁亮曾经跟伙伴们摔过跤,尤其是夏天山洪过后,水量变少的日子里,天天一丝不挂躺在沙砾上面,任凭洁净的溪水从身上漫过,再热的天也凉爽而惬意。  
  现在,为了修这条通向外面的连村路,谁也说不上在这滞留了多少年的沙砾,派上了用场。梁生财领着人热火朝天的往路基上运沙。  
  梁亮年轻一些的往车上、担子里装沙,年长些的推着车、挑着担子健步如飞,赛跑似的你追我赶。得闲工夫,梁亮就两手拄着锨,端详你来我往的人流,一会就说:“同志们看看,多像蚂蚁搬家呀!”  
  一句话招惹的众人笑了起来,有人边笑边喊:“梁生财,整日里一本正经的,你儿子比你强多了。”  
  “强,强他娘个X,不照样和我们一样下大力。”不远处的梁生财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弯腰把手推车拾起来,“耍嘴皮子强,一个顶仨。”  
  “这也是本事,叫你耍嘴包准不顶。”人丛里不知谁说。  
  “屁本事,当不了饭吃。”梁生财推着独轮车走出老远还嘟囔。  
  梁亮望着父亲的背影,白了两眼没吱声。  
  “梁亮、梁亮,快来看看。”不远处正忙着装沙的村里人,喊了起来,“给你挖出来个宝贝。”  
  “啥宝贝,别穷咋呼。”梁亮没往心里去,继续忙着装他的沙,“拿我穷开心。”  
  “哎,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是真的,你看看这是不是个宝贝。”精瘦的立生在不远处举起手中一块玲珑的石头,“要不要,不要我可把它砸了。”     
  “别介。”梁亮见不得好看石头,赶忙扔下锨跑了过去。  
  “梁亮,你看看像不像古埃及的狮身人面像。”立生拿在手里调来调去端详着,“你看这头这身子。”  
  梁亮抢似的夺过来,冲向潺潺流淌的小溪。身后呼啦啦随后涌来一大群人,都住了手过来看热闹。在水里涤去沙粒的石头越发的洁净,石头不大,高五十左右、宽四十公分,经过多少年河水冲洗和沙石的磨擦,光滑、细腻,透着诱人的光泽。  
  “哇,大自然的造化鬼斧神工,真不敢相信。”梁亮惊异地叫了起来,“立生哥,这简直是绝了,出了奇的神似。”  
  “你不是不相信吗?”立生照梁亮的后脑勺来了一巴掌,“请我喝酒。”  
  “行,留点心多给我找些。”  
  “哎,你们都在那干啥呢,还干不干活了?”梁生财回来见人们都住了手,围一大圈子,吆喝起来,看见梁亮又在那摆弄石头,火了,大老远就往这跑,“你娘的,又是你这个不务正业的东西。” 还没等梁亮反应过来,双手抓住石头用力给扔了,嘴里还说:“去你娘的。”  
  “你……”梁亮怒目圆睁。  
  “咋?还想打老子吗,反了你。”  
  梁亮眼里含着泪,转身朝那块石头走去。  

  狗娃跟小王行驶在通往村庄的路上,刚刚铺垫一新的路面很平整,让人看了心里舒坦。“小王,再有些日子就能走上水泥路了。”狗娃趴在小王的脊梁上喜孜孜地说。
  “你娘那个X,咋养你这么个狗东西,给我滚。”远远的听到河滩上传来骂声。  
  “停下、停下。”狗娃拍着小王后背。  
  “有种你就吃你的石头去,我X你娘,整天鼓捣你娘的石头,有你娘的啥用?”  
  “是谁呢?好像是梁生财吧。”小王支着耳朵说。  
  “哈哈——,是他,可能梁亮又惹他了。”  
  “你还别说,梁亮挺有灵性的,他挑拣的那些石头还真是些好东西。”
  “可爷俩老顶牛,老子看不惯,说那些东西没用。”狗娃点燃了根烟,“连我也觉得那石头就是石头,天天在脚下踢来踢去的,满地里是,能有啥用?”  
  “这个梁生财,真是老脑筋,还有你。”小王斜着眼看着狗娃,“前几天你没听梁亮说吗?”  
  “嗯,要真那样倒是件好事。”  
  “说不准。”  
  凉嗖嗖的秋风撩拨着大山每一个角落,沁人心脾的山野气息让走进她怀抱的人留恋,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够体会到这醉人的世界,仿佛你就是大山一部分,融汇到其中了,这种感觉不禁使人飘飘然。  
  梁亮离家出走了,这是谁也没想到的。如果不是梁亮的同学王力永卸水泥的时候要找他,谁也不会注意,因为找不到他了。  
  晚上九点多,梁生财的家里,二大爷、狗娃、小王还有村子里的人,坐了满满一屋人,立生他们那些年轻的到处去找还没回来。  
  “你这个挨千刀的,你说说,孩子鼓捣石头碍你什么事了。”梁亮的母亲带着哭腔数落,“他又不是做犯法的事情,你管他干啥呢?今下午回来,他把抱回来的石头,放到他屋里,然后锁上门就走,啥话也没说,我以为他又回去干活呢,也没问,唉——,他愿意摆弄就让他摆弄不就是吗,你说……”  
  梁生财蹲在屋中央吭也不吭。
  “狗娃大爷、狗娃大爷,村里的电话直响呢,快去开门接电话吧。”外面传来好几个孩子彼此起伏的喊叫声。  
  “走吧小王,我们去看看,这么晚了哪来的电话。”狗娃站起身来,走到屋门口回转头说,“那么大的孩子不会有事,丢不了,都回去吧,明天还打路面呢。”  
  小王在前面先走了。  
  “叮呤呤。叮呤呤。”电话铃声不间断的响,在寂静的山村里传出很远,小王跑着回去,因为没地方住,村委办公室暂时成了小王的寓所。  
  “喂,哪位?”  
  “我是王力永,你是王为大哥吧?”  
  “对,是我,这么晚了打电话有事吗?”  
  “梁亮在我们这呢,告诉你们一声,好让家里人放心。”  
  “你怎么不早打电话呢?”小王有些生气,“都在到处地里找呢。”  
  “车在半路上坏了,回来的时候就快九点了,才知道今晚县城的同学都在成块,只有我没参加,现在梁亮和我都在刘长可家,麻烦你跟大叔说一声,让他们放心。”  
  “这个梁亮,怎么不早打电话呢?”小王埋怨着说。  
  “就是呢,他根本没说是从家里偷着溜出来的,我回来一说才知道,我们正开他的斗争会呢,哈哈——”王力永笑了起来。  
  “好,就应该好好的整他,二十大几的人了还不知道好歹。”  
  “给我。”狗娃接过电话。“小王吗?我是梁亮的大爷,你让他接电话。”  
  “梁亮、梁亮,你大爷让你接电话。”电话里传来喊叫声,“大爷,他不接。”  
  “他娘的,拗种。”  
  “哈哈——,骂谁呢?”王力永乐了。  
  “梁亮这个狗东西。你跟他说,明天让他跟你一块回来。”  
  “行,我尽力吧,我挂了。”  
  放下电话,狗娃嘘了一口气。“小王,你睡吧,我顺路过去说一声,知道梁亮在哪就放心了。”  
  夜深了,外面寒意正浓,狗娃禁不住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十二  

  第二天,王力永拉水泥来的时候已是临近中午,但没见到梁亮的影子,这使得狗娃有些恼火,梁生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破口就骂:他娘的,我怎么养了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要是有种就永远别回来。骂过之后喘着粗气,满地里到处打转,脸色阴暗得乌云密布,随时就有可能电闪雷鸣,把个王力永吓得直发愣,无以作答,只是乖乖地望着,不知所以然。
  “行了行了,别老在这瞎晃悠,去喊几个人来卸水泥。”狗娃冲着梁生财吩咐。
  “他娘的,等兔崽子回来看我咋收拾他。”梁生财忿忿地说着,转身走了。一直紧张注视着,等着挨数落的王力永,眼瞅着梁生财远去,这才松了一口气。
  狗娃看在眼里,给王力永递了根烟,笑着说:“哈哈,吓着你了,他就这样,火爆脾气,一会就好。”
  王力永挠着头,不好意思笑了笑,没说什么。
  “对了,梁亮为啥没回来?”
  “我本想说,见大叔发火没敢。”王力永探着身子看了看远处正在招呼人的梁生财,“在这说不方便,找个僻静的地方。”一老一少并肩行走着,“梁亮原本想回来,可担心回家就再也出不去了,所以没敢回来。”
  “为什么?”
  王力永笑了:“别急,听我慢慢说,梁亮这次去县城是有目的的,你知道他喜欢石头,却不知他想在这方面有所发展吧。”
  “也许是我们思想陈旧的原因,有些事情与你们年轻人想法不一样,对你们的一些做法,总是感到不切实际,两代人产生分歧也就很自然了。”
  “是啊,不过梁亮倒很佩服你,说像你这样不计个人得失、一心为老少爷们办实事的农村芝麻干部太少了。”
  “哈哈——,这小子胡说的吧?”
  “不是,是真的。我们同学三年,梁亮的个性还是了解,他轻易不奉承一个人,在他心目中你一直是他崇拜偶像。”
  “这小子,我有什么值得崇拜,不就是一个庄户老粗吗?”狗娃激动起来,“我只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琐碎小事,也没什么的。”
  “有时一个人很难说得清楚为什么,但却在一些小事上影响了别人。”王力永顿了顿,“梁亮要在县城开一家奇石展销店。”
  “真的?”狗娃惊疑得驻了足。
  “嗯,我们三个合伙经营,刘长可和我负责店面、资金,梁亮供应制作产品。为这件事我们一宿没合眼,商量了整个晚上。”
  “你们这些小年轻的要比我们强多了,敢想敢干。对了,需要帮忙尽管吱声,或许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哈哈——,就等你这句话。来的时候梁亮就说过,让我先找你汇报。”
  “汇报,汇报什么?”
  “让你支持我们呀,梁亮想在村里搞一个奇石加工场,制成成品再发往城里,你不答应给个地方,梁亮的父亲能让他在家里吗?”王力永回转头。
  狗娃眯着眼寻思了一会:“这个不好说。”
  “就是嘛,所以你得帮助我们。”
  “这个好办,能行的话,我把村里两间仓库腾出来,可以吧。”
  “太好了,我们一定会成功的。”王力永乐了,“到时候我们请你客。”
  “哈哈,好啊。”狗娃大笑起来。
  临近正午,深秋的阳光灿灿的。远处,枫叶染红了整个山峦。

                              十三

  “嗡嗡”的轰鸣声,唤醒了沉寂的大山,水泥路面在向前延伸。
  二大爷似监工一刻不离,微眯着眼瞅着,生怕有人偷懒,满处里转悠,时不时的吆三喝四:好好干,别偷懒,等路修好了,我把养的那几只山羊宰了,犒劳你们。
  “哈哈,都杀了吗?”
  “二大爷别到时候舍不得就行。”
  “不会吧,老少爷们倒没什么,可答应了人家小王的,是不是呀大爷?”
  “耍你们的嘴吧,但别误了干活就行,放心,到时候让你们吃上大锅全羊就行。”二大爷满面红光倒背着手说。
  兴高采烈的人们肩挑人抬,除了那台震动器都是原始的劳作,多少年来生活在这大山里的人们,并没有奢求什么,一代代延续、一代代奋斗、一代代创造,无怨无悔,努力改变着自己的命运,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就像那伴随着他们的大山,默默地经历风雨。生活在城市的人们很难相信大山之中,还有一些山里人,在为美好明天、在为富裕的小康生活拼争,尽管衣食无忧,但那些能给他们换取金钱的土特产,就因为山高路远而没得到应有的回报,致使没有钱失去了许多想要得到的。钱是王八蛋花了再去赚,有人过着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而这些勤劳、质朴的山里人,却在为孩子的学费和生病取药的花消一筹莫展,他们的奉献远远地胜于索取。活路活路,活着就得劳作、就得吃饭穿衣、就得寻求活下去的路。大道理不懂,但老一辈人留下来的古训,根深蒂固烙在山里人的脑海里,他们默守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没有走出大山。
  小王在后面指挥着,就像质量监督员。些须的日子里,他仿佛是这些山里人的一分子,他被憨厚的父老乡亲感染着、激励着,为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使他感到快乐和充实。每一天同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听到欢声笑语,劳累和疲惫便也无影无踪,望着平坦、光洁的连村水泥路的延伸,有的只是兴奋。  
  远处,狗娃急匆匆往这赶,小王就知道有事,因为这些天来,狗娃寸步不离盯在人工搅拌混凝土的人群里,他怕出纰漏,标号达不到会把路面给毁了。狗娃向小王摆手,从手势里看出示意他回村,小王叮嘱了几句在那抹路面的几个人,便顺着路面一侧往村里走。
  由于路面刚浇筑,还没凝固,走了很长的一段,才和狗娃碰头,踏上了昨天浇筑的水泥路,走在平坦的路面上,两人的心里顿时有了一种难以名状的舒服感。
  “喊我干啥,有事吗?”狗娃用脚故意的狠劲踏着路面,小王问。
  “梁亮要在县城开一家奇石展销店。”狗娃有些激动,使劲抽了两口烟。
  “好事呀,刚开始我就发现梁亮不一般,很有头脑。”
  “嗯,但愿是件好事,我担心他们几个孩子搞不好。”
  “不会吧,你听谁说的?”小王追着问了一句.
  “王力永,梁亮把他屋里钥匙给了他,让把他所有的宝贝拉回县城。”
  “他们都是些二十左右的小伙子,做事不会莽撞,我觉得能行。”
  “嗯。”狗娃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加快了脚步。
  他跟小王赶到梁亮家的时候,王力永已经把拖拉机开到家门口,正在往车斗子里抱杂草,防备在路上把那些宝贝颠簸坏了。狗娃不禁为王力永的细心暗暗叫好。在梁亮的家里找了几个盛东西的家什,狗娃、小王来来回回的倒腾。梁亮的母亲一句话也没问,因为有狗娃在,再说乡下女人很少过问男人们要做的事。便在屋里帮他们往家什里拾掇,奇形怪状、形态各异的石头装上了车,王力永仔细把它们一一摆放好,层层铺垫好杂草,直到没有什么可做的,这才心满意足的舒了口气,脸上有了笑意。
  小王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或许是年龄比较接近的缘故,容易想到一块,他是在默默地注视中看到王力永做完一切的,为梁亮的胆识和执着、为他们的朝气和活力,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羡慕。
  “兄弟,祝你们成功。”临行的时候,小王紧紧握着王力永的手说,“等你们的好消息。”
  “嗯,我们开业的时候,让梁亮回来请你们去做客。”王力永眼瞅着在那背着手寻思事的狗娃,“大爷,你说行吗?”
  狗娃没说话,点了点头,好像满腹心事的样子。
  王力永小心翼翼开着拖拉机上路,他载着希望和梦想,走出大山走向外面的世界,尽管山乡蜿蜒的小路不平坦,但勤劳、憨厚、质朴的山里人正在铺设自己要走的路。

                             十四     

  梁亮跟刘长可在用三千元租下的十几平米房子里,等待着王力永的到来。房子虽然不大但位置很好,地处闹市,而且文化氛围特浓,对面是县文化馆,东面电影院,西面新华书店,这是刘长可的一位亲戚要开化妆品店的,由于几家一哄而上,所以放弃了,没曾想成全了他们三个。  
  梁亮没钱,所需资金由刘长可和王力永两人出,他只供应产品。起初他们担心刘长可父母不同意,谁知道刘长可的父亲大力支持,这不免使得他们喜出望外;至于王力永一切由他自己说了算,因为他现在是自食其力,父母不干涉,完全是自由支配自己的行动。整天在家猫着的刘长可,父母巴不得他能做点事,一是可以把刘长可安顿下,省得他到处瞎游荡;二是锻炼锻炼他,老大不小的人,还赖在父母跟前,没出息。按刘长可父亲现在当副厂长的条件,让他进厂工作是轻而易举的事,可厂子效益不好,连年亏损面临倒闭,还不如不去上这个班。致使在家东游西逛,无所事事。  
  经过商议,店面归刘长可负责,王力永算是入股,柜台、摆设奇石的货架由他拿钱购买。一中午的时间,梁亮跟刘长可就把这两样急需的东西搬来了,这首先归功于刘长可的父亲,是他老人家打电话联系商场的同学,把商场原先腾下来的柜台、货架卖给了他们,并不陈旧而且结实耐看,都是些上好的木材定做的。原先三个人说好的,租金三千元有刘长可支付,王力永呢自然也得掏三千块钱,这些钱就用来购买零星的东西。先前害怕两节柜台和两个货架钱不够,可现在才用一千二百块钱就办妥了。  
  屋子本来就小,靠墙摆下货架,前面放上柜台,显得拥挤了许多。  
  “这墙上没东西显得少了些什么。”梁亮倚着柜台四处瞅,“要是能挂上几幅字画就好了。”  
  “我也在寻思呢。”刘长可抽着烟,很老练的样子。  
  “这个也好办。”  
  “好办?”梁亮收回眼神,转向刘长可。  
  看来人的秉性很难改变,在学校里出了名的“刘大炮”还是老样子。这个绰号是同学们送的,因为好多事到了刘长可嘴里,总是好办、好办,关键时候就黄了,老是放空炮,时间长了,刘长可再怎么说,也没人往心里去,只要他一张口,同学们就嘻嘻地乐着说:刘长可又要放大炮了,一来二去时不时就有人喊起来。那时候老师强调得很严,不许给同学起外号,所以明着不叫,暗地里却依旧我行我素,尽管这样,刘长可人缘还是很好,无论同学有什么事总跑前跑后乐于助人。  
  本来想等下文,梁亮却盯着他不说话,刘长可嘿嘿的笑了:“小子,瞎琢磨啥呢?”  
  “嘿嘿,”梁亮以牙还牙也乐。“琢磨你刘大炮呢。”
  “好小子。”刘长可双手用力搡了一下,猛不丁的梁亮趔趄了好几步,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不相信我是嘛?那你等着瞧,我保准弄几副字画来。”  
  “真的假的?”梁亮显然怀疑。  
  “不信拉倒。”
  梁亮没再说什么。  
  外面沸沸扬扬,向人们炫耀着绚丽多姿的世界,同在阳光下的人们过着不同层次的生活,经历着不同的遭遇,走着各自不同的路。

                               十五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王力永才开着他的“皇冠”回来,十二马力的拖拉机会变成“皇冠”?这是他拿自己开涮,好多人问王力永干什么的,他总是戏称开皇冠的。
  还没下车,他就吆喝开了:“你俩倒挺滋润,在这胡扯海侃的,叫我遭罪。”
  刘长可赶忙跑出来,掏烟递了一只,满脸喜色说:“我们也没得清闲呀,跑东蹿西的,还节约了我们大批资金。”
  “是嘛?”王力永不大相信刘长可的话,问早已爬上拖拉机的梁亮。
  梁亮只顾看他的宝贝,没搭理他:“我说,你在路上没发疯吧,要是颠坏了这些东西我可找你算账。”
  “嘁,你这不是冤枉好人吗,假如我在路上疯跑的话,至于到现在才回家?害的我就像个裹脚老太太。”
  “哈哈,不就是些石头吗,有那么严重嘛?”刘长可不以为然。
  “啥?”梁亮睁大了眼,“石头,石头也有灵性,万一少角缺棱的那整个石头不就完了,跟平常的石头有什么两样,满地里有的是,我们开这个店有什么用?”梁亮生气了,把个刘长可说得直抓头发,赶忙跟着王力永,把梁亮仔细从杂草里扒拉出来的奇石,往屋里拿。梁亮边拿边检查,生怕有毁坏的。
  “放心吧,在路上很小心的,我敢保证没事。”王永力见梁亮不放心,拍着胸脯说。
  梁亮似乎没听见,不声不响继续做自己的事。大大小小近百十件,就这样在梁亮的挑拣下进了屋,太阳也随之跌落,在西方天际留下无数艳丽眩目的晚霞。
  经过十几天努力,一切准备就绪,而且还找到文化馆馆长让他亲自写了块匾,龙飞凤舞苍劲有力三个字——清雅轩,悬挂在店门外正上方,更是平添了一份意趣。这让梁亮暗暗地为刘长可叫好,没想到这小子的确有点门道,可就是有一点美中不足,他打了包票弄几副字画挂在墙上,至今没办成,看来又放了空大炮。
  今天是个好日子,开业大吉。一大早三个人分头行动,刘长可邀请县里的文化名流,当然离不开他父亲出面。王力永到酒店安排就餐事宜,而且还要赶回来打开店门,头一天开张打理生意,梁亮则坐上刘长可不知从哪搞来的昌河面包车,回家请狗娃大爷和小王。
  梁亮坐在车里想着心事,他不知道这次离开家十几天时间,村里的路修好了没有,父亲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急需用人的时候临阵脱逃,村里人会怎样看他?车在山间路上飞驰,离家越近,坐在前面的梁亮便躁动不安起来,有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热辣辣的。一个急刹车,把梁亮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是从这往里走吗?”司机扭头问。
  梁亮不假思索地说:“是,径直往前开就是,直到没有路就到了。”
  这就是通往家中的路,一条弯弯的路,梁亮从小一直到现在,记不清在这条路上走了多少回,留下过伙伴们多少的欢声笑语,还有走向外面的梦想。  
  山野的风夹杂着醉人芬芳,有野草的清香,果子成熟的甜润,还有不知名的气味扑鼻而来,把梁亮这个山里人招惹得痒丝丝的,这里是他的家,是养育他的故园,有他的父老乡亲。
  面包车再一次停下来的时候,梁亮看到父亲,远远的正站在路中央,高举着双手来回晃动,示意他们这里不让车行驶。父亲向这边走来,有些蹒跚的样子,或许这些天过于劳累的原因,在梁亮心目中,父亲是个永远不知疲倦的人,望着自己的父亲,梁亮眼窝里竟然有了热乎乎的泪水。
  儿子的突然出现,着实让梁生财大吃一惊,兀地站立在那,无声的对峙着。
  “爹。”梁亮强忍着在眼里打转的泪水,自责、懊悔一起袭了上来。愕然大半天的父亲一句话也没说,转过身往回走。梁亮三步并做两步撵上父亲,轻声地问:“爹,还生我的气?”
  “没工夫。”
  “我和同学开了个店。”
  “知道,你狗娃大爷跟我说了。”
  “今天开业,回来让狗娃大爷和小王去。”
  父亲住了脚,望着儿子:“能行吗?”
  “嗯,包准行。爹,你去吗?”
  “我去好吗?”
  “咋不好,你是我爹。”梁亮咧着嘴笑。梁生财也笑,深深的皱纹嵌在脸上。

                           十六
  
  从父亲嘴里梁亮知道了路是昨天中午修完的,二爷爷没食言,下午真把他养的山羊杀了两只,请了小王的客;全村老少爷们也聚在了一起,折腾了大半夜。今天早上小王还躺在床上没起来,他经不住山里人憨厚、质朴的热情,昨晚酒喝多了。  
  父子俩来到狗娃面前的时候,他正在安排村里人满路上撒水,养护路面,看到梁亮板着脸:“兔崽子,早不回来晚不回来,这路修好了你才回来,是不是掐着指头算好的?告诉你,修这条路没你一点功劳,往后回来给老少爷们留下买路钱。”  
  梁亮无言,只在那憨憨地咧着嘴笑。  
  正在撒水的立生赶紧跑过来,照着他的胸膛就是一拳:“累死我们了,你倒好,用人的时候跑到外面偷懒去了,真有你的!”说完就上前揽着梁亮的肩膀问:“咋样?县城里开店的事行了吗?”  
  “嗯,今天开业,回来让狗娃大爷和小王去做客。”梁亮高兴地说,“立生哥,你也一块去吧。”  
  “我?以后吧,有时间你单独请我,你还欠我一次呢,先记着账,到时候一块算。”  
  “梁亮,真的今天开业?”狗娃有些不相信。  
  “是呀,车还在下面等着呢。”  
  “怎么不让车进来?”  
  “我爹不让,一个劲直摆手。”  
  “为啥?”狗娃拿眼盯这梁生财。  
  “我怕把路面压坏喽。”  
  “没那么娇气,立生,你去喊司机让他把车开过来,让我们享受一下,坐在车上行驶在自己路上的感觉。”  
  车把他们拉到村委,小王正跟二大爷坐在树荫下喝水。  
  “梁亮回来了。”刚下车小王叫了起来。  
  二大爷用眼端详,然后愠怒地说:“你奶奶个头,咋还有脸回来。”  
  “二爷爷,我、我……”  
  “我什么,过来。” 梁亮忙不迭地走过去。  
  “我打你这偷懒的孙子。”说完扬起手照着梁亮的屁股就是好几下,惹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二大爷,梁亮在县城的店今天开张,开车来接我们去看看。”狗娃边笑边说。  
  “是吗?这可是件大喜事,我孙子有出息了。”  
  “二爷爷,你老也去吧。”梁亮撒娇似的附在二爷爷后背上。  
  “我一个糟老头子去干啥?”  
  “爷爷给孙子助威呀。”  
  “助你奶奶个威,我这脏样的。”  
  “没啥,走吧,时间不早了,省得人家等我们。”梁亮拽起老人的胳膊。  
  山风为他们舞动,不知名的鸟儿为他们鸣唱,潺潺流动的溪水为他们欢歌。面包车载着祖孙三代人驶出莽莽苍苍的大山。  

  中午时分,梁亮的小店迎来了父老乡亲,尽管几个人,但感到亲切。屋子里,王力永正在精心擦拭着,这些在山里人看来只不过是石头的东西,错落有序摆放起来,在这里个个有了灵性、有了美感、有了韵味。刘长可果真弄来了几副字画,悬挂了起来,更使得小屋典雅了许多,墨竹的挺拔、寒梅的傲骨、秋菊的淡雅,无不平添了清雅轩的情趣。  
  年事已高的二大爷直咂吧嘴,一个劲地嘟囔:“你奶奶的、你奶奶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小子,没想到你做得这么好。”狗娃惊羡之余到处里摸这摸那。  
  小王在旁边喊:“梁亮,有你的、真有你的。”  
  父亲默默地注视着一言不发,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意。  
  从大山走出来,带着山里人的梦想、带着山里人的质朴、带着山里人的智慧,融入了缤纷的世界。多少年来与大山为伍,在脚下踩来踏去的石头,终于向人们展示了它的自然之美,诉说亘古不变的永恒,谁会拒绝诱惑、谁会逃避赐予、又有谁会摈弃自己的所有呢?世代沿袭着从未改变的过去,在悄悄地流失,随之而来得便是从今天走向明天。

                              十七

  店面的事,梁亮交给了刘长可,他要回家做自己该做的。按梁亮的意思照狗娃的吩咐,立生他们几个差不多一块光屁股长大的伙伴,把村委院子摆得到处地里是家什,别看青石峪村子穷,破家值万贯,杈、耙、簸萁、扬场锨样样少不了。
  毛头小伙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四处乱扔,二大爷就跟在后面拾掇,嘴里直嚷嚷:“败家子,这可都是庄户人家的宝贝,别不值好糙。”
  立生他们几个就笑:“爷爷,现在谁还用这玩意,该放博物馆了。”
  老人不理,继续着。这些曾经伴随庄户人的家什,对跟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农来说是有感情的。
  秋天的月夜,在黝黑山峦映衬下,显得格外明净。山乡特有的气息在这个季节里愈发清晰,不知名的鸟儿急促掠过,留下几声惊叫消失在夜空;偶尔传来猫头鹰的欢叫,招惹起游荡的狗支着耳朵无目的的吠;远处,空旷大山里还会响起守夜人不时的吆喝声,断断续续飘来。
  “梁大主任,我的任务完成,明天我该回家了。”乡干事小王坐在二大爷的身旁,看着狗娃。
  “咋的?你在这挺好,村里的老少爷们直夸你。”狗娃抽着烟,慢条斯理地说。那盏挂在村委门口25瓦的电灯在微风中晃动,映着狗娃的脸时明时暗。
  “我跟你说过的,对象不跟我了找你要,能做到吗?知道不,这些天每晚打电话。”
  “呵呵,这是想你了。”狗娃把烟雾喷出老远。
  “我觉得也是。”梁亮也嘿嘿地乐。
  “年轻轻的没你事,别瞎掺和。”小王瞪了一眼对面的梁亮。
  “狗娃。小王是该回了。”一直没说话的二大爷,端起小桌上的酒盅呷了一口,“人家小王是干部,不能老待在咱们这山旮旯里吧。”
  “说句痛快话,”小王话一出口,二大爷、梁亮就齐刷刷的把目光转了过去。
  “我觉得力不从心了,一没本事、二没能力,关键是老脑筋,再干对村里的老少爷们不见得是好事。”
  “别呀大爷,你在村里的威信还是蛮高的,都挺服你的,这就是村干部最好的信誉。”梁亮急了。
  “你不干谁干,村里还能找出这样的人来吗?”二大爷从桌上的烟盒里摸索着抽出根烟,“村里总得有个给老少爷们说话办事的才行。”
  “梁亮,要不你干?”狗娃猛不丁的说。
  “啥?”梁亮楞在那。
  “你娘的哪个头,瞎胡闹是吧,一个孩子不让外人笑掉大牙吗,亏你想的出来。”气呼呼的二大爷把烟扔了,站起身来向他的几只山羊走去。
  今天下午,梁亮几个把他从居住了几十年的破石屋里接了下来,照看他的那些宝贝石头,另外一个孤寡老人往人堆里来也好放心。
  “啥东西,屁大的事不沉稳。”二大爷无缘无故踢了趴在那的山羊一脚。“那时侯你爹咋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
  望着老人三个人谁也没说话。狗娃赶紧摆摆手,小王、梁亮抬起二大爷的小饭桌进了屋。
  “小王,我得走,要不然准惹他生气。”狗娃轻声地说,“梁亮,还不快走,等着挨骂是嘛?”
  “明天我可是走,你给我个囫囵话。”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明天给你个信。”狗娃看了一眼还站在那的二大爷,领着梁亮走进了月色里。
  村里人都认为梁亮要挣好多的钱,这是他没想到的,回来几天里有好几个人拿着不伦不类的石头找他。
  “梁亮,这个你得给多少钱?”
  “这很难说,要经过打磨加工以后才知道,还要看卖的价格咋样。”
  “白给你捡呀,那以后谁还会有那闲工夫。”
  无言以对,梁亮只是笑,他能说什么呢?但愿有一天老少爷们会明白所做的一切为了什么。
  梦中母亲喊醒他的时候天大亮,梁亮匆匆地洗把脸就跑了,赶到村委会狗娃大爷正端着熬的一大盆鸡肉走来,看到气喘吁吁的梁亮笑了:“小子,你鼻子挺长,在家就闻到香味了吧。”
  “啥呀,小王不是要走吗,我送送他。”
  “没吃饭?”
  “嗯。”
  “那就一块吃吧,你大娘听说小王要走,天不亮就起来杀了只大公鸡。”听到说话的小王迎了出来,望着狗娃端着热气腾腾的鸡肉发楞。
  从吃饭到小王推着摩托车走,二大爷没跟狗娃说一句话,看来他还在生昨晚的气。
  他们走出很远还嘱咐小王:“别忘了,有时间就回来看看。”
  “放心吧,忘不了。”沿着修好的水泥路,三个人谁也不说话。
  太阳从东山那一边赶来,冉冉地升起在山之巅,把整个山乡涂染成了金黄色,清新的晨风甜丝丝的,醉着每一个人。
  “看来二大爷说得没错,你答应了。”小王看着前面就要走到尽头的水泥路不动声色地说。
  “我又让他将了一军,知我者非他莫属,二大爷就像我父亲,无论什么时候总是提醒我。”
  “我可以回去交差了,不然的话陈书记还让我来,你不答应那可真的是害我了。”
  “没那么邪乎吧?”
  “是真的,我跟对象吹了大话的,这次能回去就结婚。”
  “成人之美,你咋不早说?”狗娃叫起来,“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喝喜酒。”
  “还有我,我给你送两个精美的石头行不行?”
  “好,梁亮去我欢迎,你狗娃大爷……”小王侧着身子看了狗娃一眼。“好事差点坏在你手里,懒得理你。”
  “哈哈哈,我又不是有意的,不知者不怪。”梁亮、小王也跟着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在山野里飘荡。
  “好了,你们回吧。”小王跨上摩托车,转身拍拍梁亮的肩膀,“梁亮,好好干,你比我有出息,比你狗娃大爷更有出息,以后锻炼锻炼,给老少爷们做点实事、好事,把你狗娃大爷撵下去你来当主任。”
  “知道吗?我现在就想当。”梁亮瞅着狗娃,“可我还是个毛孩子。”
  “娘的,人不大野心倒不小,我再干几年才能轮到你。”
  小王抿着嘴无声的笑:“我走了,你们爷俩别打架。”
  摩托车在视线里消失了很久,梁亮突然说:"大爷,等有了钱,我想请一位石雕专家来。”
  “干啥?”
  “给我们讲课,让村里跟我差不多大的都学点真本事,只有那样我们加工出来的东西才能上档次,才能卖个好价钱。别看我现在像个挺懂行的,其实只是爱好。”
  狗娃把手放到梁亮的肩上,一老一少矗立在大山怀抱,久久凝视着通向外面的路。          
  
 楼主| 发表于 2006-11-24 12:25:47 | 显示全部楼层
边改边发,请朋友多提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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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24 15:40:47 | 显示全部楼层
蒙山:你最好一次发上来,我下载以后好通篇来看。
开篇部分很干脆,比较好,等全发上来我会仔细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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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24 16:43:50 | 显示全部楼层
邱主编说的对,还是一次性贴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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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24 17:20:18 | 显示全部楼层
问好楼主!等你全部发完再说.辛苦了! [s: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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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24 17:54:31 | 显示全部楼层
_坐沙发里.等着看下面的~~问好楼主.


________________
~~~钟情深处亦心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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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24 20:25:40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各位,我全发上来了,期待大家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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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25 11:25:49 | 显示全部楼层
问好蒙山!终于把这个中篇看完了,下面谈些看法:

1、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该篇小说的主题用得特别好,很大气,与文中内容完全符合。
2、本小说采用的是人物对话形式,以山村修路为引线,完整清晰地展示了乡村干部狗娃和小王为群众办实事遇到的艰辛,以及他们不屈不挠的进取精神,具有时代感,富有浓郁的现代乡村气息。
3、文章中的人物形象饱满,自然真实,语句通俗诙谐,耐读。
4、文中有个别错字需改正,如:一板正经,应为:一本正经;担水筒,应为担水桶;刷小孩脾气的‘刷’应为‘耍’。

你再好好修改下,我建议向杂志社推荐。 [s: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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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25 16:02:51 | 显示全部楼层
哈哈,慢慢看,终于可以看蒙山的中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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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25 16:23:30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7楼芊芊2006-11-25 11:25发表的:
问好蒙山!终于把这个中篇看完了,下面谈些看法:

1、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该篇小说的主题用得特别好,很大气,与文中内容完全符合。
2、本小说采用的是人物对话形式,以山村修路为引线,完整清晰地展示了乡村干部狗娃和小王为群众办实事遇到的艰辛,以及他们不屈不挠的进取精神,具有时代感,富有浓郁的现代乡村气息。
3、文章中的人物形象饱满,自然真实,语句通俗诙谐,耐读。
.......
继续修改,谢谢芊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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