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北海“遇”珠

白岩蓝剑

  北海去过若干次，如同恋爱，先后女朋友若干，记忆最深的还是初恋。
   那次去北海纯属“意外”。原本只是到南宁开个会，会议结束，广西的朋友盛情邀约，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80年代中期的北海和现在的北海不是一回事，那时，号称“第二夏威夷”的银滩还几乎是荒滩一片，最大的好处是能亲眼看见天边一道弧形的海平线，它证明了地球是圆的。
   从南宁到北海大约250公里，在我们当时的贵州，一般要坐8个小时以上的车，直到聪明的脑袋在颠颠簸簸的车上撞出一串大小不等的系列疙瘩，且这些疙瘩由青而紫而黑，才可以抵达。但在这条平直的路上，我们没有那样的风险，只是听着耳边车轮发出均匀的沙沙声，如甜梦里轻轻的酣息。
   那是个晴朗的冬天，温暖的太阳明亮而不刺眼，看上去象一枚光华玉润的明珠。车速太快，在不时遮蔽的红树林间，明珠就变成了一只伸展着黑翅的大鸟，一闪闪地追逐着我们。
   似乎没过多久，“合浦”这两个字就跳到路边的指示牌上了。我吃了一惊。
   “是合浦珠的合浦么？”我问。我的地理太差，历史书上大名鼎鼎的合浦珠，来龙去脉都可以说个八九不离十，却不知道合浦就在这通往北海的路途上。我一直以为合浦在广东，史书上就是那么说的，却不知道那已经是“历史”。
   合浦珠之有名，要从汉代算起。春秋战国以前，帝王们用的珠子都是河珠，《尚书》中有记载。大约到春秋，海珠出水，《离骚》中的美女贵妇所佩即是。因为河珠的大小、颜色、光泽都不如海珠，于是也就有了“东珠不如西珠，西珠不如南珠”之说，“南珠”指的就是合浦即北部湾一带的海珠。明代，合浦最高一年采珠875公斤，有一年，重达一斤的珍珠就采了56颗。
   有关合浦珠的故事不少，其中最有名的是“珠还合浦”。说的是汉代朝廷官吏贪得无厌，滥采珍珠，致使珠苗濒临灭绝，史书上说是珍珠逃到北部湾另一侧的越南去了。新太守孟尝到任后，自己廉洁，且采取了得力的保护措施，不久，珍珠们又回到原籍，所以叫“珠还合浦”。
   途经合浦之时，我真想叫朋友停下车来，看一看其大无比的稀世珍宝，也凭吊一下那位曾因廉洁而让合浦更名为“濂州”的孟太守。
   但是朋友告诉我不要太“书呆”，一斤重的珠子是“旧社会的故事”，没人见过；北海沾着北部湾的边，普通珍珠那边也有，不必非要在这里停留。至于孟尝，他也没有留下什么题词或者纪念碑之类。
   到达北海后的第一项活动是游览市容，我没有兴趣，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宾馆里品尝弥漫在空气中着淡淡的海腥味，为合浦珠和它的故事唏嘘感叹，一直到朦胧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晚饭时间，朋友和朋友的朋友一同围了餐桌坐下。
   和以往的宴席一样，两广的吃饭顺序总是先上汤。汤用精致的杯子盛着，滋味特别，似乎很鲜美，但是美中不足，我才喝了几口，就喝出不少沙粒。真有些莫名其妙，这么高档的酒店，菜也洗不干净。怕扫了大家的兴，我还不方便说，只能独自“享用”，悄悄将口中的沙子吐在面前桌布上。
   “这是什么呀？”终于忍不住了，我问，我发现那些沙子一粒粒地发着七彩的光。
   服务员笑着告诉我，汤的名字叫“珍珠羹”，是用未长成的小珍珠做的，也就是那些被我吐弃的“沙粒”。
   至此，我这个乡巴佬方才明白。不曾想在酒桌上和它们相遇，立马心痛不已。珍珠，谁没见过，可是市面上见的那些，已经少了生命的感觉，象一条干鱼，这些“沙子”虽然很小，可我却觉得它们是鲜活的，充满灵性。我那里舍得吃下，依旧一粒粒地拣出，只想待到最后再慢慢将它们包起来留作纪念。
   乡下人就是乡下人，我又犯了一个错误。刚把杯子放到边上，热情的服务员就把杯子拿走了。她们以为我不用了，而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毫不客气地将羹连同拣出的珍珠倒掉了。我又是有苦说不出，只得再次悄悄遗憾一回。
   第二天，驱车前往银滩。海，我见过多次，每一次站在海边望着无边无际的天空和大海，都只是让我觉得人的渺小、孤独和无奈。这次，我没有专注于海。我脱掉鞋，赤了脚在沙滩上寻找，冀望能够发现一枚七彩斑斓的珍珠。
   我找到了许多海星，它们将身体藏在沙子底下，却把自己的星形愚蠢地印在沙面上，真有几分玩捉迷藏稚童的天真。
   海滩上，有几块断礁。它们显然不属于这个世界，在一片如银的洁白里，这几块也许是风吹浪打来的不速之客如同历史残简断片般地格外地醒目。我蹲下身来，仔细地端详打量着它们。
   礁石黑褐色的躯体上千疮百孔，仿佛历经沧桑。生命的故事在它身上积淀了一层层垢污如干涸的血痂，那是由苔藓和珊瑚虫组成的，而在那疮孔里，我发现了几片拳头般大小贝壳。所以称之为“片”，是因为贝壳只有一半，另一半已经不知所终。
   贝壳附着在礁石上，在苔藓的帮助下和礁石几乎融结为一体，如同镶嵌在礁石上，它们耳郭状的内壁上无一例外地闪现着七彩斑斓，那是和珍珠完全一样的色泽。我明白了，这就是曾经孕育过明珠的贝壳，这块礁石是它的纪念碑。
   我有了一种新的感觉，仿佛我找到的不再是毫无用处的半片贝壳，而是一粒粒晶莹剔透的奇珍异宝。这奇珍异宝不是一种典雅华贵的饰品，而是一种生命的精华。我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取下藏在口袋里，也从此将它们藏在了我的心里，就象珍藏起自己初恋的那一份情感。

猫猫

欣赏蓝剑幽默风趣的写法.喜欢.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