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下木屋第一村 文/王纯信 王纪

杨培德

长白山下木屋第一村

文/王纯信   王纪

吉林省抚松县地处长白山腹地，漫山原始森林，古树参天，遮云蔽日。这里的传统民居建筑不用砖、不用瓦、不用石，而是以原木构屋，木墙、木瓦、木烟囱，形成了独特的风貌。

1988年，我曾到抚松县漫江镇一带田野考察民居，发现在孤顶子村中，完整地保留了木屋建筑群，无一处砖瓦建筑，连一块砖头、瓦块，一块塑料布也见不到，可称之长白山木文化的活化石，当时带了两台照相机，拍了正片与负片。在1990年的一次全国民间工艺美术年会上，我在学术发言中映放了自制的幻灯片，这些奇异的木房子令与会的专家、学者阵阵狂呼，声声尖叫，连连称绝。

“长白山区民居艺术的研究与开发”是我的重要科研课题，多年来，我还于1984年去过靖宇县东兴乡四道沟村；1990年去过长白县龙岗村；2002年去过临江市花山镇珍珠门村等地作“长白山木屋”田野考察，积累了较完整的图像资料和文字资料。但是最令我们魂牵梦绕的地方还是孤顶子，它的木屋建筑是最集中、最完整地保存着。多年来，我常常在想，在问，这些木房子还在吗？

时隔16年之后——2004年9月，再次来到漫江镇孤顶子，令我们惊异的是，这几十座木屋依然如昨，还有重新翻盖者，真是意想不到，堪称长白山下“木屋”第一村。我们作了“地毯式”考察，逐户调查，从房外到室内，从仓房到柴垛、障子，一一拍照、测量，并与居民访谈、记录……

这些木屋，是长白山文化的重要内容，是宝贵的长白山木文化遗存，时至今日，具有重要的开发价值，是不可再生的旅游文化资源。它的存世可以同“丽江古城”、“平遥古城”的保存一样令人振奋。

一、   抚松县与孤顶子

抚松县位于吉林省东南边陲，白山市东北部，第二松花江上游，长白山西麓，东南与朝鲜为邻。

孤顶子是抚松县漫江镇的一个自然村，以当地有一座孤立突起的山峰而得名，现称锦江村，因有锦江从此流过。孤顶子位于松江河镇至长白县城的公路旁约二公里处丛林中，可谓傍山、靠水，交通便利。

抚松县有久远的历史，原名双甸县，曾是多民族繁衍生存与相互融合的舞台，早在三、四千年以前，就有人类生息的足迹。抚松县是满族的发祥地，商周时期属满族的先人肃慎地；汉武帝时在这里设四郡，抚松县隶属玄菟郡所辖；其后，先后属勿吉、靺鞨所辖，他们都是满族的先人；清代，将长白山区列为封禁之地，达201年，光绪年间盛京将军奏请开禁，先后属吉林濛江州、奉天长白府、奉天巡抚长白府；1910年建县，延续至今。

在清代封禁期间，虽入山伐木、挖参等被严禁，仍有人私闯封禁地，从事采猎活动，并在老林深处伐木建屋，以御风雪。清末开禁后更有大批流民蜂拥而入，抚松、漫江等地人烟渐稠，聚居而成村屯。

漫江、孤顶子一带为密林深处，当时与外界联系甚少，正是“天高皇帝远”之地，人们在这里依靠无尽的森林资源生活。这里还是大大小小的“胡子”、“绺子”出没的地方，封闭的自然环境成了他们的藏身之地。

居住在这里的山民，延续了满族先民的居住习俗，砍树造屋，代代相袭，绵延至今。

二、   长白山“木屋”延革

孤顶子山民延用至今的木屋，当地人称为“木嗑楞”，意为用原木凿刻垒垛造屋，如同上下门牙咬合一样；又称之“霸王圈”，意喻非常牢固，即使有霸王的骁勇也无可奈何；建筑学上称之“井干式”房屋，如同用原木围成的井口护栏。

这种木屋是满族先民在长期的生活、生产实践中创造的木文化，许多史志中都有记载。满族的先人在秦、汉、唐时期尚没有地上住房，而是深居地下，《后汉书》载：“处于山林之间，上气极寒，常为穴居，以深为贵，大家至接九梯”。《唐书》载：“居无家庐，负山水坝地，梁木履以上，如丘冢，然夏出随水草，冬入处。”金、元、明时期，女真人的住房有了很大发展，《北盟会编》载：“依山谷而居，联木为栅，屋高数尺。无瓦，覆以木板或以桦皮或以草绸缪之，墙垣篱壁率皆以木，门皆东向。环屋为土床，炽火其下，与寝食起居其上，谓之炕，以取其暖。”火炕的出现解决了冬季取暖问题，满族先人的住处才由穴居地下转为地上建屋。与炕相通的是烟囱，高高的烟囱竟是一棵空树筒。《满州源流考》载，“因木之空者，刳使直达，截成孤柱，树檐外，引炕烟出之。上覆荆筐，虚其旁窍以出烟，而雨雪不能入，比宝皆然。”乾隆皇帝东巡时，见到长白山区的木嗑楞房子、满语称之为“呼兰”的烟囱，赋诗称赞：

木柱烟囱犹故俗，纸窗日影正新嘉。

盆中更有仙家草，五叶朱旒茁四桠。

诗中描绘的是山里一农家，木烟囱，炊烟袅袅，新糊的纸窗，在晨光中格外明亮。窗台上的花盆栽有一棵关东三宝之首的人参，四品叶的枝桠，五个瓣的参叶，朱红色的参籽相互辉映，把这满族山居装点得绚丽多彩……

孤顶子一带留存至今的木屋，大多距今50年左右，即20世纪五十年代的建国初期，其建造者多为山东流民，当时称为“盲流”，他们入乡随俗，因地制宜，就地取材造屋，延用了满族民居的建筑样式和建筑技术，形成了地域性文化的传承与延续。

三、木屋的构建与特色

生活在莽莽原始森林中的山民建屋，俯首可得的建筑材料是大树，砍倒即用。不雕、不琢、不锯、不钉，而是略施斧砍、锛削，以原木垒垛而就，古朴天成。

这种木屋不用石基，先在房框四边向下挖出约30厘米的土沟，将原木横卧四周，其上用原木层层垒加，垛成木墙。拐角处，原木的头儿伸出墙外，纵横二木相交处，稍加斧削，使其紧紧咬嗑在一起。横木至门窗口时，原木与原木之间用“木蛤蚂”相连接，使其稳固。在山墙中间位置，内外各立一木柱，紧紧夹住木墙，使其牢固。木墙的内外均抹以泥，以御风寒。如是作为仓房，则不必涂泥。

木瓦，山里人称“房柈子”，多选用山林中的红松倒木，有油质，抗腐蚀，每段锯成约一尺半长，用劈刀或锄刀顺木丝劈成片，宽窄不一。木瓦较轻，惧风吹，压以横木或石块。也有的山民，以桦树皮或松木板皮子为瓦，皆轻又耐用。

木烟囱，多用林中枯死的大树，木心腐烂而成空桶者，锯取又粗又直的一段，约三米余，用火燎尽树心朽木，灌涂泥巴，立于檐外，其下由一横木桶与炕相通。

这种木嗑楞房子的特色有五：一是就地取材。长白山林海中，树木漫山遍野，任其锯取，是最易得到的建房材料，而砖、瓦、石等却是山里奇缺之物，因山林交通险阻，难于进山。二是加工粗放，省时省力。满族先辈以兽猎捕捞为业，少有金属等物，所以建屋的木头不锯不雕，以原木垒垛，甚至连树皮也不剥掉，至后世，山民仍延续这一古风。三是木屋保暖。这种原木加泥巴的墙壁可达近一尺的厚度，又木屋较矮，所以利于保暖，还有火炕散热，足以抵御北国的严寒；再大的风雪，屋里温暖如春。四是耐用。因建屋的木材多为红松，耐用、耐潮、耐腐蚀，可经百年而不朽。建屋几十年后，如墙壁倾斜，可重新翻盖，房木、房瓦可再用。五是造价低廉。在山里木头是最廉价的建材，甚至不用花钱，可自己上山寻倒木，运下山来即可自由锯取，为囱、为瓦、为墙，真是“靠山吃山，靠山住山。”

……

孤顶子保留至今的木屋，是长白山满族先人所创造木文化的积淀，是长白山多少代人勤劳与智慧的结晶，具有浓郁的民族特色与地域特色。

这原木嗑垒的木屋如同一件件木雕艺术作品——新泥抹涂的墙，在绿树丛中鲜亮，木瓦因氧化而呈青灰色，背坡的木瓦则长满嫩绿的青苔。木烟囱高过屋顶，有的上面长满云芝与老牛肝，缕缕炊烟散发着薪木燃烧的馨香。房檐下缀挂着黄黄的玉米棒、红红的辣椒串，庭院里、房顶上晾晒着蘑菇、五味子、黄烟……赤橙黄绿正是秋。冬日，全是皑皑白雪，一片素装，而这木屋却五彩飞扬，家家户户门上、仓上贴着红红的对联、彩色的挂签，房顶高挂的红灯，灯上油绿的松樱，还有喧闹的锣鼓、悦耳的锁呐，农家秧歌队拜年来了，真是五彩的正月。

这以木屋为纽带的山林民俗文化是重要的文化遗产，这具有远古遗风的木屋文化是可与山西雕梁画栋的文化大院、北京的四合院文化、云南的竹楼文化、草原的毡房文化、沿海的船屋文化媲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