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一个人在家 文/王敏

杨培德

不想一个人在家

文/王敏

   我的童年,与快乐无关。

    记得刚入学时，每当放学**一响，所有同学都兴奋得像放飞的鸽子，倏忽间一哄而散。而我，总在同学的催促声中，慢吞吞地最后一个走出教室。
    回家，那段不足五百米的路程，一定被我故意放慢的步子踩得很疼，不然我不会听到传递到心间那闷闷不乐的声音。
    五百米的路程很短，无论我怎样一步一停、用指尖划着街边的房子慢慢地蹭，都会眨眼间看到自家的门。
    我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开门。屋子很冷，没有妈妈在家的屋子当然会冷。
    爸爸要过一会儿才能领着弟弟回家，他们回来之前，我得让屋子暖和起来——那一年我七岁。
    当天空飘下第一枚雪花，妈妈为了能有一份正式的工作，只身背着行李去一百多公里的地方学英语。年轻的爸爸一手牵着我，一手抱着三岁的弟弟，默默地看着飞舞的雪花将载着妈妈的客车徐徐卷走。
    接下来的日子忽然变得好长好长，爸爸学会了洗涮缝补，我学会了烧火做饭，而仅仅三岁的弟弟学会了忍耐。
    八十年代初的小镇还很清贫萧条，爸爸为了我们脸上能多一丝笑容，生活多一点乐趣，努力地付出着：
    ——爸爸在每晚临睡前给我和弟弟讲十个故事，此时弟弟会习惯地伸出张开十指的小手，爸爸每讲完一个他就将一个手指弯进掌心。当两只小手变成两个小拳头，我和弟弟就会一左一右钻进爸爸的臂弯静静睡去；
    ——爸爸画得一手好画，他会轻描淡写地勾勒出我们熟悉的每一个人的肖像然后让我们猜是谁。爸爸画妈妈是最逼真的，妈妈的美丽在爸爸笔下显得栩栩如生。但是爸爸不敢轻意画妈妈，当妈妈亲切的笑容在爸爸的笔端渐渐清晰，我的心会不由自主地疼，接下来就是不该属于弟弟的忧伤、我的眼泪和爸爸满脸苦涩的心疼与无奈。
    ——爸爸写得一手好字，他把小学一、二年级课本上的生字全部写下来贴到墙上，然后拿着一根长长的柳条一个字一个字地教我们。三个人坐在三个小板凳上，我和弟弟一人揽着爸爸的一只胳膊大声地读。
    那个时候，停电是常有的事，我痛恨停电。因为爸爸每周都要有几天开会，要九点多才能回家。而每次停电，弟弟都会胆怯地倚在我怀里，瑟瑟发抖。我便一只手搂着弟弟，另一只手去摸火柴将蜡烛点燃，然后和弟弟相拥着缩进墙脚，一边侧耳分辨室外的脚步声，一边一分一秒地捱时间。
    一天晚上，雪下得很大，抑郁的寒风徘徊在屋檐下低低地吼。电，意料之中地停了，望着我和弟弟乞求的眼神，爸爸不忍心，和校长请了假。那天，爸爸奢侈地点了两根蜡烛，举起了长长的柳条继续教我们认字：“波——波浪的波。”我和弟弟认真地跟着念。爸爸满意地说：“很好，知道吗，这个‘波’就是你妈妈的名字。来再念一遍：波——”
    一片沉寂。
    我呆呆地望着那个美丽的“波”字，仿佛看见妈妈美丽的眼睛。那一刻，我终于无法再忍受对妈妈的思念，几乎用游丝般的声音，无力地问：“爸，妈妈究竟什么时候回来？”长长的柳条默默从墙上滑下来。懂事的弟弟仰起脸用同样疑问的眼神盯着爸爸，我惊诧地发现，那个只有三岁的小男孩正在无声无息地流泪。
    爸爸将我们姐弟紧紧搂在怀里，稍倾，他叹了一声气说：“走，今天我们校长值班，我带你们去校长室听听妈妈的声音。”
    在那个寒风肆虐的雪天，在那个冰冷的夜晚，我拽着爸爸的衣襟，爸爸抱着弟弟，三个人怀着对同一个人强烈的思念，艰难地走进空寂黑暗的小巷。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电话，感觉那个神奇的黑匣子就像雷锋塔，而我亲爱的妈妈就被囚禁在里面。
    爸爸将话筒递到我耳边，当我听到妈妈柔柔软软的声音，想了一路的话哽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当我用尽全部的力量叫出一声“妈”时早已泪雨滂沱。我多想就这样听着妈妈的声音度过属于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
    妈妈终于抵挡不住对我们的思念请假回来了。那晚爸爸没有给我们讲故事，只是不停地跟妈妈聊天。昏昏欲睡的弟弟却依然伸着小手将手指一个一个弯向掌心。爸爸笑着对妈妈说，这孩子听故事习惯了，不扳着手指数数睡不着了。妈妈趴在弟弟耳边轻声问：“儿子，你在数什么呢？”弟弟努力睁开眼睛惺忪地呢喃：“我在数妈妈还能陪我几天……”妈妈怔怔地望着重归梦境的弟弟，泪水簌簌而下。
    妈妈带走了弟弟。
    一个人在家等爸爸的夜晚更加恐惧。
    我害怕狼、害怕魔鬼、害怕小偷，害怕故事里认识的每一个坏蛋闯进来。于是我锁紧门，将所有搬得动的凳子、椅子顶在门上， 然后趴在窗台静静地等。每当室外响起“咯吱咯吱”有节奏的踩雪声，我的心就会兴奋地跳起来，当声音又渐渐远去，我的心又重新沉入无边的黑夜。渐渐地，我可以从无数踩雪的声音中辨出爸爸的脚步，因为只有爸爸的脚步充满了惦念充满了牵挂；只有爸爸能在雪地上踩出动听的音乐，每一曲都响在我的心里。
    一天，我终于听到了那个悠扬的踩雪声，于是快乐地跳起来，快乐地将所有能搬动的东西恢复原位，快乐地打开门欣欣然迎接爸爸。爸爸给了我一个安静而慈爱的笑，说，他要去外地开会，往返三天。
    爸爸问我：“一个人在家怕吗？”我摇摇头。
    “我让邻居阿姨过来陪你？”我再摇摇头。
    “爸爸很快就回来……”我无语，默默地钻进自己的被子里。
    黑夜里，爸爸发出了轻微匀称的鼾声。我拼命睁大了眼睛，无论心中想怎样阻止，泪水还是不停不停地流出来。
    在那一刻，我强烈地思念着妈妈，思念着弟弟。我多想摇醒爸爸，告诉他别让我一个人在家……

    尾声：生活是公平的，命运同样是公平的，当我们一家艰难地跋涉过人生的坎坷时，迎来了属于我们的快乐阳光：爸爸成为一名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家，也是我们当地的人参文化专家。弟弟凭借自身努力成为一名出色的律师，圆了自己的梦，说得更确切点是圆了爸爸的梦。我拥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也有了属于自己的一份小事业。而妈妈却隐身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身后，为全家默默付出，每天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接纳着我们给予她的尊重、孝顺和爱戴。我们都清楚，妈妈是我们家贡献最大的。我会在心底默默为爸妈祈祷：平安、健康、幸福、长寿！

江山

生活是公平的，命运同样是公平的，当我们一家艰难地跋涉过人生的坎坷时，迎来了属于我们的快乐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