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   薇

雁南征

三月，草长莺飞。山上的野蔷薇花开了吧，她默默念叨着，非常想出去一趟，到山上看看蔷薇花。她已经有几年没有上山了，甚至都没有闻过蔷薇花的芬芳了。

她最爱蔷薇。小时候，爸爸的院子里种了各种各样的植物，墙角的花坛里芍药、芙蓉花、凤仙花、玫瑰、月季，围墙上爬满了茯子甲，春天会开出成片的黄色小花朵。小水池边还有虎耳草。她最爱那株蔷薇，那是某年她亲手植种的。每当蔷薇花开，只一层娇小的花瓣，透出淡淡的粉色，沁出幽幽的清香，她也为此心花开放。

二十二岁那年，俊文从爸爸的小院里将她娶走，她幸福地做了他娇羞的新娘。六年后，她和俊文又搬了回来。

她这样想着往事，痴痴地，思绪早已飞出了院子。阳光透过那株高大的梧桐树将黄黄的阳光细细密密地投下来，她感觉有点温暖。她来到山脚下，向上仰望，那是童年的野山坡。爸爸常带她来的。

记得六岁那年上山，和爸爸一道，扁竹根白色的花朵缀满山间，蔷薇花掩映其间，爸爸说，别走开，我去那边为你摘一些蔷薇花。她乖乖地呆在原地，突然她看到面前一个可怕的东西，后来她知道那动物叫蜥蜴，她们都喜欢叫她四脚蛇，她没有叫，也没有哭，确切地说，是被吓傻了，不知道做何表情。她从来没有单独面对过这么一个丑陋可怕的小动物。她一动也不动，不敢跑，也不敢退，就这样僵持着。等爸爸回来的时候，四脚蛇早已不知去向。她这才吓得大哭起来，哭得稀里哗啦。不知所措的父亲爱怜地抱起她，轻抚她的头发，擦干她的泪水。那时她感觉父亲象一座大山，是她今生坚实的依靠。“是爸爸不好，不该让你一人呆在这儿。”她听了，哭得愈加伤心。

后来，陪她一起来的，不是爸爸，而是俊文，一个腼腆的大男孩，一个深爱着她且她深爱着的人。生命里出现俊文的时候，修了上山的大路，还有条小径，是最初上山的路。她和他还是喜欢从小路上山。

有了俊文后，生活也发生了极大的转变，俊文是个作家，会写出洋洋洒洒的漂亮诗歌，他的笑容是亲切的，笑声是爽朗的，无时不刻不感染着她，体会着他活泼泼的生命力。偶尔她说：“春天了，陪我上山去看看蔷薇花吧。”俊文就会放下手中的工作，陪她去登山，山上有些地方盛开着蔷薇花，不过现在山上逐渐被开发出来了，修通了上山的大路，又栽种了许许多多的柏树和马尾松。她不喜欢，只喜欢天然的味道，喜欢以前山中自然生长的一切。山坡上的每一株蔷薇都会让她开心，陪她一起开心的还有俊文，她觉得俊文就象是她的翅膀，可以伴随她抵达更远的地方。那是另一种与父亲不一样的感觉，她相当依恋。

山上的蔷薇花越来越少了吧，她很久没有上山了，因为俊文。

俊文倒下了。突然间他觉得神疲乏力，医生对俊文的病说了个让她胆颤心惊的名词：重症肌无力，并详细地给她讲了这病的病因。她恍恍惚惚听着，觉得有些东西开始渐行渐远，虽然她想去抓住，却无能为力。她放下手头的工作，开始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病人，也是她的爱人。

“蔷薇！”卧室传来弱弱地呼唤，“来了！”她赶紧收拾起杂乱的思绪，重新将笑意写在脸上，迈着轻盈步履走进卧室。每次她有些怕进入那个房间，尽管她已经将这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而且能让阳光洒进来。她却总认为这房间里装着一些沉重的生命话题，比如恼人的疾病，比如不可预期的死亡。

俊文很虚弱，形容削瘦，脸部轮廓还可以依稀可见病前英俊的影子。她俯身向前，托起俊文，让他轻轻地坐起来，靠在床头，轻轻柔柔地问：“现在感觉好些么？”

“还好。”

“……”

“薇儿，山上的蔷薇花一定开了，今天阳光真好，好想陪你走一趟，可惜现在我实在没办法了。”

“等你病好了，你再陪我去吧。”

“我这病拖累你了……”

“别这么说！”

俊文自己要求不住院，而选择在家里疗养，他说不喜欢医院的味道，他们搬回了曾经的小院子，有父亲在，也好照顾一些。

那次去医院取药，在医院大门，有个人向她笑着招呼，是学校年轻的美术老师。“好久不见你了。”“是呀，请假了，在家里。”她笑笑。“他呢，还好吧？”“嗯，老样子。这不，我又取药来了吗？”“唉，那么好的一个人，辛苦你了。”对方不无惋惜。

以前她跟他只是一般同事关系，有次带学生外出到江边写生，她与美术老师一道，她才发现美术老师是一个极有亲和力的人，有着丰富的内涵，那天，他们聊得很好。美术老师说，他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后来有次俊文和她登山，与他不期而遇，美术老师说他也喜欢呆在这么一个宁静的地方，静静作画或看书。她无法掩饰自己对他的好感，那段时间竟生了矛盾的心。两种思想缠绕交织，象毒蛇一般，折磨着她。

与俊文相比，俊文象是一块玉，温润、内秀，散发着历久弥新的魅力；美术老师则是一团火，炽热浓洌，一开始就会被他所吸引，越靠近越有温度，让人欲罢不能。

后来她还是坚持了自己最初的选择。

那天她礼貌地与美术老师道别回家，她看出美术老师眼里闪烁的某些东西，但她心里清楚，这时候最需要她的是俊文。

俊文抛下她独自走了，在那个冬天。花可以一年接一年的开，人的生命之花却只会开一次，她惟有痛苦地叹息。

她选择将俊文葬在山后的陵园里，她说俊文可以在春天看到蔷薇花开。那天安排好俊文的身后事，父亲陪她下山，一路无言，父亲打破沉默，用沉重地声音说：“孩子，如果难受，就大声地哭出来。但哭过后，你要选择的是坚强。”她看了看父亲，父亲已经老了，皱纹爬上了脸部，竟有一丝陌生。冬季的大山沉默无言，处处萧杀，毫无生趣。此时的蔷薇花定在某处安安静静地，等待下一个春天。

又过了某些时日，尽管内心还残留着伤悲的愁绪，她终于走出院子，绕过那株枝叶茂密的梧桐树，朝上山的方向，独自一个人走去。

宋以柱

“此时的蔷薇花定在某处安安静静地，等待下一个春天。”
非常喜欢这样的语言。感情细腻。

芊芊

淳朴的文字一如流水自然清新，叙说着一份忧伤的情感，一个叹息着的故事。蔷薇花美丽且坚强，象女孩心中不变的爱和憧憬。该篇多倾于散文的。呵呵~~问好楼主！ [s:1]

雁南征

引用第1楼宋以柱于2007-01-03 21:47发表的:
“此时的蔷薇花定在某处安安静静地，等待下一个春天。”
非常喜欢这样的语言。感情细腻。

感谢阅读

雁南征

引用第2楼芊芊于2007-01-04 09:53发表的:
淳朴的文字一如流水自然清新，叙说着一份忧伤的情感，一个叹息着的故事。蔷薇花美丽且坚强，象女孩心中不变的爱和憧憬。该篇多倾于散文的。呵呵~~问好楼主！ [s:1]

谢谢芊芊阅评.

蒙山

挑刺:念叼(叨),哭得稀里花(哗)啦,闪炼(烁)

雁南征

引用第5楼蒙山于2007-01-05 08:43发表的:
挑刺:念叼(叨),哭得稀里花(哗)啦,闪炼(烁)

汗!!谢谢指点.
已经修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