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众：陈奕纯，酒亦纯

赵日超

陈奕纯，酒亦纯
　高众　

       在我的朋友圈内喝酒，我一向怕两个人，一是商，二是陈。


        喝酒毕竟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事情，所以前一位商兄我就不说出具体的名字了，他是一位胖胖的知名的诗人，他喝酒跟他写诗一样快，一笔十行一口二两的那种。二来就是陈奕纯，奕纯兄喝酒的风格和商兄喝酒的风格截然相反，他擅长喝慢酒，慢得让人几乎无法忍受。


         按道理说，喝酒还是讲究慢的，所谓品酒就是如此，但是太慢的话就是酒腻子了。快酒有快酒的好处，爽快再加上痛快，但是这需要巨大的酒量作为支撑，不是一般人能所为。我还是欣赏快酒的，虽然我能力达不到。我最先结识的是诗人商兄，他让我见识什么叫喝酒。不是自吹的话，我也能喝上几杯的，一般人还真不是我对手，但是在商兄面前，我就算不上什么了，甚至自我悲伤地评价，连喝酒都算不上，更算不上会喝酒，为此我郁闷好长一段时间。


       话说好几年前的一个偶然机会，我认识了奕纯兄，第一次和他喝酒的时候看他甚是斯文，慢条斯理的那种，每次喝那么一点点，然后便是一大堆一般人都听不懂的语言，然后便再喝那么一点点——看他喝酒实在需要耐心。我喝酒是急不得也慢不得，他这样喝酒我以为他酒量不行，在我心里他算得上是个上好的欺负对象。说是欺负对象，这不光需要自己酒量的支撑，还需要两个人之间情感的支撑，这两个支撑对于我和奕纯兄两个人来说，我很自信地表示我有。当然，这种表示是拿不到场面上的，只是在自己内心得意得意，拿到场面上的是我一如既往的谦虚和谨慎。人往往在内心里想的东西会在脸色、眼神、语言等外在表现不由自主地表达，我也不例外。第一次喝酒的时候，奕纯兄老是跟我说不急不急，晚上的时间还长着呢。而我端着杯子一个劲催他，先干再说。就这样一杯又一杯在我催促之下下了肚，当我醉得快不行的时候发现他仍然镇定自若，我才知道我上了当了。


         朋友之间主要靠聊天交流，但是我和奕纯兄聊天是件极其费劲的事，曾有我们共同的朋友跟我说，你和奕纯在一起，你说的他听不懂，他说的你听不懂，我都纳闷你们怎么交流。这朋友真的算是问到点上去了，他一句话重复三四遍我才能听懂个大概。广谱，也就是广东普通话，而且是具有陈奕纯鲜明特色的广谱，对我来说，乍听起来的难度跟东南亚某个小国家的语言不相上下。但是对于他不怎么听懂我的皖普也就是安徽普通话来说，我就很费解了，我认为我说话特别清楚特别纯正，因此就他听不懂我说话这个问题我义正言辞跟他表明，听不懂我说话不是孤陋寡闻就是打击报复，因为明朝的安徽方言可是全国通用的普通话！因此安徽方言是传统文化的一部分。


       我们俩就在半懂不懂之间或者干脆一点不懂一片茫然之间酒瓶里的酒悄然消失。看来喝酒不需要什么语言的沟通，只要眼神和相关的肢体语言就足矣，或者说酒就是朋友之间最好的交流语言。


       真心的朋友交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是绝对的真理，这里面没有利用没有利益没有利害。这“三利”我姑且称之为交友原则，当然是我朋友交往的原则。我绝不喜欢乱七八糟的交往，如果是应酬式的交往场面式的交往，我宁愿窝在家里读书，哪怕无聊的时候陪老婆看看肥皂剧逗逗孩子玩。


        我和奕纯兄的交往算是纯粹的那种，符合上述的“三利”原则。就是喝酒的时候，也是我们俩的场合居多，两个人坐在酒馆的一角，四五个菜数壶酒，聊着彼此听着相当费劲在各自看来又是很纯正的普通话，实在听不懂的时候，就举着杯子，等待另一方呼应，然后不约而同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奕纯兄不光是一位知名的画家，同时也是一位知名的作家。我和他结识不是因为他是画家，因为我对画基本不懂；我和他结缘还是因为文学。他的散文在我看来独具匠心别出心裁，可能是因为画家身份的缘故，他的散文如同他的画一样极具画面感、极具场面感，在画面感之下和场面感之中散发着人性的光辉、悲天悯人的情怀，读起来不光很美，而且很醇厚——如陈年老酒一般。这些年来，他的散文屡屡斩获各类文学奖项，从这一点来看他绝非浪得虚名。


        他写作是严谨的，从我见过他的写作提纲可见一斑。有次喝酒的时候，他说起在汀泗桥采风数日的感受，说非常想为汀泗桥留下些许文字，说话间，他从随身的包里掏出写作提纲，那时还没有起好文章的名字，纯粹的写作提纲。我清楚记得是以前那种老式打印机用的连体打印纸，一二三四五各提纲下面密密麻麻记载着采风心得和一些文献资料——这足以让我汗颜，而我写作完全是一时冲动，不光是散文没有提纲之言，就是写小说从没有写作提纲、人物小传、故事梗概之类，一切都是随心所欲，想到哪写到哪，写到哪算到哪。所以我看了他的写作提纲，我知道我得不到文学奖的缘由了。大概一年半以后，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他写汀泗桥的文章，也就是给我看了写作提纲的那一篇，这篇文章后来获得了相关征文的奖项。


        从这篇文章就可以看出奕纯兄的写作方式——他所有的文章我想皆是如此，因为后来我看过他好几篇这样的写作提纲，获得徐霞客文学奖一等奖的《我吻天使的羽毛》就是其中之一。我最喜欢的是他的文章《时间的同一个源头》，这篇文章堪称是他挂在人民大会堂的巨幅工笔画作《盛世之歌》的说明书，这篇文章详细交代了他创作《盛世之歌》这幅画作的缘由、过程和结局。一篇五千来字的文章，将时间跨度将近一年围绕这幅画作发生的各种事情交代得一清二楚，这文学功力可见一斑。


         奕纯兄获得首届徐霞客文学奖大奖的颁奖典礼时我正好在场，在江苏华西村。晚餐时作家们基本上都喝着酒，奕纯兄独自喝酸奶，喝酸奶的人和喝酒的人自然喝不到一起，因此他坐在桌子上甚是孤单，我看见后，本着带着兄弟般的人文关怀端着杯子找他碰杯，他说，兄弟，不喝酒就不和你碰了。我甚是惊讶，因为在我的印象中，他没有不喝酒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他是好酒之人，后来见过数次多人一起吃饭时他都不喝酒或者倒点酒意思一下，才知他喝酒只需三两人，人多时不喝。也就是那天晚上，大约凌晨一点，我已经睡下了，他给我的房间打电话，非要我陪他聊天，我拗不过他的热情，怀着无比的倦意，在他的房间小坐片刻，后来另有朋友找他，我才脱得身去。第二天我在朋友那得知，当天他们聊到凌晨五点才散，奕纯兄六点便出现在楼外健身，而那位朋友昏昏沉沉睡到中午。那刻，我不禁感叹他过人的精力。他说，晚上的时间都是创作的时间，不论是画画还是写作，上午有空闲时才小睡。如此旺盛精力，我原来不怎么相信，这次我信了。早年，我读过著名作家路遥的一本书，名字叫《早晨从中午开始》，我想奕纯兄亦是。


        我家对面有个徽菜馆，处于一个狭窄的胡同深处，典型的四合院建筑，古朴幽静，这家徽菜馆离奕纯兄家也不远，周末彼此都有空闲的话，会相约小聚。喝酒，我们两个，个别时候，加上共同的一两位朋友，要上三四瓶酒，慢慢品着，说着彼此听不清各自还认为很好懂很标准的有着浓厚地方特色的普通话，经常喝酒聊天到深夜，而每次倒下去的总是我。


        奕纯兄不是高产作家，而我是难产。他不高产在于他对文字近乎苛刻的严谨，一篇三两千字的散文总是长时间沉淀，反复打磨，一般都是一年半载才出手。不管在哪遇到他，他总是随身带着一个包，不是背着就是拎着，包里总是装上几篇他所说的不成形的稿子，一有空便拿出来修改。而我不是，难产在于自己的懒散，完全凭一时的兴趣，兴趣一过，写作的想法便随之消失，等哪天兴趣再来便重新拾起，因此我常跟朋友说我对写作完全是玩票。


虽然写作的态度截然相反，但是对于喝酒这个问题，我俩能时常一致，经常我独自念叨奕纯兄最近在哪忙啥的时候，不久就会接到他的电话，他给我打电话几乎没什么闲聊，寥寥数语，一个两个人的酒局基本上就约成了，如果彼此都没事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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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美的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