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之外

北辰

           电影之外      

北 辰

   

老海最怀念那段放电影的日子。

宁城只有一座电影院，就这，最近也变成梦娜休闲中心了。

老海在电影院做放映员的时候还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街头巷尾冒出许多录像厅，电影院的生意就如同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日渐惨淡。不知什么时候，电影院悄然改头换面，被割成一块一块对外出租，有开游戏机室、有卖杂货的，还有卖服装的，放映大厅则变成了皇家大饭店。皇家大饭店开业后生意也不好，一年后，饭店关门，放映大厅又变成了梦娜休闲中心。留给宁城人的记忆仅剩门头上斑驳的“宁城电影院”五个大字。

老海喜欢去梦娜休闲中心，一去就洗澡。邻居老郑说，哪里不能洗，非来这里洗，钱和你有仇吗？

我喜欢，老海脖一梗，自顾端着茶缸钻进大厅。

老郑摇摇头，唉，真是老不正经。

老海洗澡从来不搓背，在大厅休息时，只叫一杯白开水，东张西望，却又谁也不答理。服务员上前招呼时，凶巴巴地瞪人一眼，把人吓一跳。

休闲中心老板大牛，平头，方脸，一对小眼骨碌碌直转，精着呢。大牛怀疑老海是公安局的“卧底”。因为，最近有几处休闲中心被公安查出了特殊服务，风声较紧。

大牛试探他，您老常来洗，从不消费，图什么哟，光洗澡，我这里可比别处贵。

贵就贵一点，图你这舒服！老海狠狠吸了一口烟。

大牛拿他没办法。

老海还是小海的时候，顶替父亲到电影院，起先只是打打杂，后来因为他喜欢摆弄电器，单位领导安排他学放电影。谁知小海悟性高，又肯钻，没多久他的放映技术就是单位最好的。那个年代在电影院工作很牛很吃香，因为经常可以免费看电影，所以不少女孩都争着和电影院工作的小伙子谈恋爱。一个叫小芳的女孩看上了小海，小海也很满意。晚上两个人在公园里约会，正情意绵绵时，忽然前面传来女子呼救声，小海丢下小芳，循声而去，原来是两小流氓调戏一个姑娘，小海上去打，小流氓最终没打得过小海，跑了。姑娘得救了，小海也受了伤，衣服破了，鞋子也掉了一只。小海的正直勇敢更让小芳感动，下定决心要嫁给他。

后来单位派小海去外地学习技术，临走的时候，他们相约回来就去登记，谁知小海一去就是半年，那时候联络不像现在方便，小海只给家打了一次电话，寄过几幅生活照。

半年的学习结束，再见小芳的时候，小芳已经嫁给了本单位的刘成。原来小海走后，刘成就追求小芳，小芳没有答应。小芳给他打了几次电话，不是没转到，就是说小海出去了，加上小海寄回来照片中有和女同学的合影，小芳家人认为小海变心了，要给她另嫁他人。刚好刘成的父亲当上了局长，刘成又请人来提亲，家人就逼他早早地嫁了刘成。

一晃三十多年，小海变成老海。自从老伴去世后，老海就常来“梦娜”洗澡。躺在曾经的电影院，他有回家的感觉，一些往事像电影一样在脑中出现。

这一天，老海又来“梦娜”，刚进去，就看到了当年的小芳在清洁大厅的地面。原来，小芳的孩子都成家了，一辈子和刘成合不来的她下了决心离了婚。小芳说自己出来找点事做，谁也不靠，心里自在多了。老海只是点头，两眼湿润。

小芳下了班，老海把她带去了饭店。

过了些日子，老海告诉儿子和儿媳，他要娶芳姨。

儿子说，你就省省心吧，这把年纪还给我找个后妈。

媳妇说，娶，可以，除非我们断绝关系。

老海的目光一下子混浊了。

老海向小芳说了难处，小芳说，这回我反正是要自己作主了，我想让你搬过来和我住，你怎么想的我不晓得，考虑好了说给我。老海说，我会考虑的我会考虑的。

老海回家途中，却见电影院变成了一堆废墟，弥漫的尘土里响着推土机的吼叫。原来，宁城要在这里建一个市民广场。

老海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突然走向了废墟，使劲地扒着砖块。

老海从废墟里刨出了电影院门头上的大字招牌，捧着它，又去找小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