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献平：悲剧诗人岳飞

东方红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悲剧诗人岳飞
杨献平

      鲁迅先生说：“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撕开给人看。”而悲剧，也是这世间最为动人心魄的。在中国历史上，武将多是兔死狗烹，下场极其悲惨。这固然和当政者精神上的羸弱与思想上的狭隘有关，更与体制有关。南宋偏安江南，物质自然丰富，照实讲，武力也不算太软弱，柱国能臣，韬略战将也不少。只是赵匡胤以领军一方的武将身份取得最高统治权之后，生怕身后再有武将如法炮制，因此在制订国策时候，将武将弃之一边，从而形成了两宋重文轻武的政治传统。
      这一传统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武将的极度憋屈，与文臣的自在甚至嚣张。文当然可以治国，但是在冷兵器年代，尤其是列强环伺的国家生存环境当中，武将当然是不可或缺的有形壁垒。北宋的丧权辱国，徽钦二帝成为俘虏，举国南迁，这种耻辱也是他们自己制造的。武功韬略与圣贤文章好比王朝的双翼，缺一则跛足，缺二则亡国。两宋的自我血性**与战斗精神的消弭，是这个丰盛的王朝被拦腰斩断，最终亡于蒙古的的如骤铁蹄。
      论起南宋之武功，声名最为显赫的，当属岳飞岳武穆。这个出身河南的将领，其少年时期目睹国破的忧愤与不甘，以及年长后从军之英勇善战，不断擢升为一方统帅，带兵之精纯，武略之娴熟，战斗之锐气，决胜之速效，多次挽救危局。按道理，南宋高宗赵构有此良将，应当倍加珍惜，收复失地，恢复气象，顺天应民，也是相当的功勋。可惜，岳飞事业未竟，而遭屠戮。南宋之国运。虽有残喘多年，但最终也只是一个偏安王朝而已。
      岳飞的命运，为后人多评说。至现在，很多人说起来，均采取解构的方式，云岳飞之死，乃是自找的，说岳飞之难，可惜但不值得可怜，等等折多。后人说起前人之事，往往站在自己的立场，而不能设身处地地回到历史的确切位置，进行分析和言说，因而，往往有失客观公允。岳飞虽然事业未竟而将身遇难，但其给予当时人们的巨大希冀和巨大悲哀，对后世引发的诸多悲悯、惋惜、仰慕之情，却是岳飞昭然于人间的一道巨大的政治和情感风景。
      记得多年前，在一家书店偶然看到岳飞的书帖《前后出师表》，其笔法整洁有度而刚直不屈，法度严谨且气象凛然。深深为之吸引和震撼。观其书法，我也忽然觉得，岳飞之败，大抵是性格太过刚直的缘故，以他的文韬武略，当不会真的不知道赵构不愿迎回徽钦二帝的真实内心，也不会不知道秦桧、张俊等人只是赵构心声的传话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岳飞在特殊时代的执拗与决绝，逆潮流甚至悖逆皇帝心意的作为，从另个方面看更其卓绝与可贵。
       本质上，岳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诗人。单向、热烈，既忠孝节义，又性格刚直。其实，每个朝代和时代，总有与众不同的人。岳飞就是南宋当中最与众不同的人，而且还是武将。他满腔热忱，为的是赵家江山及万千黎民，他一意孤行，为的是心中那个光复河山的大梦。这一点，在他的注明词作《满江红·写怀》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全词如下“”“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关于这首词的创作年代，普遍有三种说法。一是岳飞第一次北伐时所作（公元1134年）。二是公元1136年，第二次出师北伐，在既无援兵，又无粮草的情况下，不得不撤回鄂州（今湖北武昌）时所作，三是岳飞入狱前所作。不管何时填写，岳飞抗金乃至收复北方河山的决心与实际行动从没有停止过，也没有因为其他而中途变卦，从他最后的人生历程来看，岳飞从来没有想过妥协和更改，更没有屈于时势。总是一往无前，毫不退缩。公元1140年，金国再次南侵，被岳飞击败，南宋旋即收复收复郑州、洛阳等地，行军至开封之外50里的朱仙镇。
       开封乃是北宋首都，也是赵家王朝祖庙所在。而赵构先后下十二道金牌，要求岳飞退军。由此可见，皇帝是一个非常冷酷的事业，在皇帝家族当中，除了对皇位的争夺和继承，大家都是仇人，杀戮起来，比仇人还要残忍。
       岳飞的军队攻打至此，只差一步，便可雪耻复国了。其军队士气也非常的高昂，“直捣黄龙”成为将士们的共同心声。但赵构一心求和，生怕两位太上皇回来，夺了自己的皇位，逼迫岳飞撤兵。于此，功败垂成之际，岳飞仰天长叹说：“十年之功，毁于一旦！所得州郡，一朝全休！社稷江山，难以中兴！乾坤世界，无由再复！”
      公元1141年，赵构和秦桧以“临军征讨稽期”和“指斥乘舆”等莫须有的罪名将岳飞及其子岳云、部将张宪毒死于风波亭。岳飞死时，年39岁。岳飞之悲剧，常为人惋惜不已。倘若岳飞不死，历史估计也会被改写。但很多时候，很多事物，自有其命运。王朝和个人也是如此。只不过，岳飞摊上了那么一个自私的皇帝赵构，而赵构和秦桧等人，却也因此留下了百世骂名。岳飞不仅武功韬略卓越，同时也是书法家和诗人。其铿锵多才，文武兼备，也是武将中极为少见的。时隔多年，赵昚继位后，即以赵构名义下诏：“追复岳飞原官，以礼改葬，访求其后，特与录用。”当年十月份，朝廷又正式宣布追复岳飞“少保、武胜定国军节度使、武昌郡开国公、食邑六千一百户、食实封二千六百户”的待遇。但这尚且未能真正为岳飞**，直到公元1225年，南宋理宗赵昀才明确地为岳飞昭雪，并将岳飞之功与诸葛亮、郭子仪等名臣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