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致彼岸书 存在即合理？ ——读赫尔岑手记之四

纤指素心

致彼岸书
存在即合理？
——读赫尔岑手记之四
文 |梁长峨

存在即合理，这是个老掉牙的哲学命题。自从黑格尔提出它后，重复讨论整整两百年了。但对两百年后的今人来说并不是都真的了然。不少别有用心的人时常穿着乔装的衣服，以悲天悯人的面目出现，让人们默认和屈从现实。

黑格尔提出这个命题，当时就被人误解和利用。德国的保守派竭力想用它来调和哲学与德国政治现实的矛盾，疯狂叫嚣“凡是现实的就是合理的”。
在俄国以赫尔岑和别林斯基分别为首的两大阵营进行了一场激烈地论战。

别林斯基具有一个斗士最积极、最容易冲动的热烈天性。他当时宣传的是印度的静观参禅，而不是斗争。他信仰这一观点，不惧怕面对任何后果，敢于直面任何说三道四而决不让步。

“您知道吗，从您的观点看，”赫尔岑严肃地质问他说，“您可以向我证明压在我们头上的这个荒谬绝伦的专制制度是合理的，是应该存在的呀，不是吗？”
“毫无疑问。”别林斯基回答得十分干脆果决，并且还当着赫尔岑的面，背诵了普希金的“爱国主义”诗篇，以证明他必须向现实妥协的理论。

赫尔岑也是一个无畏的斗士，他从在大学上学到流放，面对任何错误言行，决不屈从退让。

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论。最后别林斯基气得不愿与赫尔岑同住在一个城市。他离开莫斯科，去了彼得堡。他在彼得堡，依然披着战袍，带领拥护他的人马，组织批评的炮弹，向以赫尔岑为首的阵地发动猛攻。

开始，他十分高傲，对赫尔岑为首的一派不屑一顾，骄傲地耸着肩膀，说赫尔岑者们是落后分子。

不久，别林斯基突然偃旗息鼓，不见动静了。奇怪吗？不！“别林斯基的荒谬观点只是一种转瞬即逝的毛病。”
几个月后，两个人见了面，一个是作家、评论家，一个是作家、哲学家，没有谁是外交家，在稍事寒暄之后，赫尔岑率先提出别林斯基在彼得堡写的文章。听此，别林斯基从自己的座位上跳了起来，脸一下涨得通红，非常天真地对赫尔岑说：
“哎呀，谢谢上帝，你总算说出来了，要不然的话，像我这样的臭脾气真不知道怎么开口呢……您胜利了；在彼得堡的这三四个月，对我比任何论据都具有说服力。让我们忘掉那些荒诞不经的话吧。”

接着，他对赫尔岑讲他遇到的一位工程兵军官的故事。有一次聚会，在场的一人要向大家介绍认识别林斯基。军官问是那位写文章攻击赫尔岑的作者吗？回答：是。那位军官断然拒绝。坐在一边的别林斯基沉不住气，凑上来问明了原由。别林斯基深有感慨地说：“我听到了一切，再也受不了了。”

别林斯基在彼得堡住三四个月看到了一切，在这位军官那里又听到了一切。这到底是什么呢？毫无疑问，是俄国当时社会中一切不合理的事。

赫尔岑与别林斯基围绕这一哲学命题争论正是尼古拉一世统治时期（1825-1855）的1839年前后。尼古拉曾残酷镇压俄国著名的“十二月党人起义”，设立充满阴谋和血腥的政治警察“第三厅”，残酷镇压自由思想者，是当时的“欧洲宪兵”，曾镇压1830-1831年的波兰起义和1848-1849年的匈牙利革命。在国内从皇帝执政的中央政府官员，到省长、县长、各县警察局长对老百姓滥杀无辜，勒索抢劫，贪污受贿，胡作非为，无恶不干。恶贯满盈者，提拔重用；贪污受贿者，弹冠相庆。这一切的存在能说是合理吗？尼古拉一世坐这个皇位和干的这些事都是客观存在，又能说是合理的吗？

现在回头探寻黑格尔提出的“存在即合理”的哲学命题的本意是什么，究竟应如何理解？

“存在即合理”后面还有半句即“合理即存在”。也有的版本这样表述：“凡是合理的都是存在的，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这句话的完整翻译为：“凡是合乎理性的东西都是现实的，凡是现实的东西都是合乎理性的。”

黑格尔此话的意思并不是为黑暗、丑恶、荒唐的现实辩护，而是致力于将理想贯彻到现实之中。其真实含义是：凡是合乎概念理念的东西都必然能够把自己实现出来，外化为现实，达到概念与现实的一致。同样，被认为合理的现实也可以上升为理念和概念。

这里“合理”一词只能以充足理由律的原因作解释，而“存在即合理”不过是说“存在的一切都有其原因”罢了。反过来说任何存在都有其原因则并不意味着这种存在就是“好的”，“正确的”，也不意味着这种存在不会、不该被消灭。

不少人认为：凡是存在的事物，就天然具有合理性，用“存在即合理”来为不合理、不正确的事做辩解。这是对黑格尔话的误解或是别有用心的利用。黑格尔另一句“任何不合理的事物，即因其不合理，便不得认作现实”的话，正好完爆“存在即合理”这句话的扯淡。
我们不妨再作这样的推理：

大马路中间有一块大石头（事实），凡存在的都是合理的，所以大石头不必搬去（结果）；

有很多车已经撞翻在大石头上了（事实），凡存在的都是合理的，所以撞毁了很多车是正常的（结果）；

撞毁的车堆在一起已经堵死了路（事实），凡存在的都是合理的，所以此路就该不通（结果）；

此路确实不通了（事实），凡存在都是合理的，所以我们不走路好了（结果）。

所以，说“存在即合理”是不合理的，而说“存在即合理这句话不合理”才是合理的。专制制度是存在，但不合理；贪污受贿是存在，但不合理；法官失职是存在，但不合理；警察残暴是存在，但不合理；官商勾结是存在，但不合理；流氓作恶是存在，但不合理……一切不合理的存在都应该让其不存在，都应该把它们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我们既要像别林斯基那样坚决“忘掉那些荒诞不经的话”，更要像赫尔岑那样以战士的姿态坚决扫荡世间存在的不合理的事。




作者简介
梁长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常务副会长，《中国散文家》副总编、《华夏散文》副主编、曾任宿州市作家协会主席，曾出版过《今日的灵魂》《无悔岁月》《爱的心路》等随笔散文集。

梁长峨

多谢淮北先生阅读并留言！祝安！

邢淮北

梁老师对“存在即是合理，合理才能存在”做了辩证的积极的阐述。凡是合乎事物发展规律性的理念、思想，都会在现实中以物质的形态存在下来，而不是停留在空洞华美的言辞中；凡是现实中符合普遍愿望的存在，都将会被感知上升到真理性认识，而成为永恒的（跨越时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