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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长峨 | 致彼岸书:臭名远扬的贼窝——读赫尔岑手记之十八

发布者: wx_纤指素_ZwyZA | 发布时间: 2021-1-23 20:42| 查看数: 223402| 评论数: 0|帖子模式

伦墩过去的圣贾尔斯,是世界有名的凶徒和盗贼的聚集地。它之于伦敦,就像是漂亮的卖花姑娘脸上的一颗毒瘤。
这里,不分人种,高矮胖瘦,帅男美女,不是大盗,就是小偷;不是杀人犯,就是恶徒。每家每人就找不出一个手脚干净、没有恶迹的人。他们野蛮、残暴、贪婪,不接受教化,一切超常规。在他们眼里没有规矩、没有道德、没有人性、没有真理和正义。他们张着贪婪的血盆大口无尽无休没有餍足地吞噬一切。只有你没有的,没有他们不想要的。不要看他们表面装得如何正派、忠实、仗义,男的道貌岸然,女的楚楚动人,实际上可能就是一个高级的盗贼、一个凶残的杀人犯、一个十足的恶魔。他们热情接纳你,是为了让你自觉自愿掏自己的腰包;他们对你笑容满面,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吮吸你的血;他们对你关爱有加,是为了狠狠地咬你的肉;他们像亲人一样抚慰你的伤口,是为了更绝情更多地榨取你的一切。谁敢妨碍他们行窃、占有他人之物,他们会本能地联起手来压迫你、残害你,直到最后弄死你。弄死你后,他们依然大摇大摆、滋滋润润地活着,他们依然像夏日垃圾区的苍蝇,成群成群地快乐飞翔,人前人模狗样,人后男盗女娼,无恶不作。男的行为见证着无毒不丈夫,女的行为见证着最毒妇人心。一个有良知良心的人,进入这样的环境,一定会如进入幽深、黑暗、肮脏的梦魇,若想保持身心洁净,必饱受灵魂滞塞之苦,如果不逃脱出来,最后必定窒息而死。
赫尔岑经过多年流放的风雨,又经过求职的重重泥泞,感慨万端地写道:“我已经知道,铨叙局与伦敦过去的圣贾尔斯地区颇相似——是个臭名远扬的贼窝,任何检查,任何改革都无法使他们改弦易辙……它是一个培养寄生虫的地方——这是一个管理职务升迁的机构,是铨叙官秩的衙门,是研究贵族证书的考据协会,是衙门里的衙门……”
铨者,乃衡量轻重,量才授官,选拔官吏是也;叙者,乃叙官制度,按照资历或劳绩核定官职的授予或升迁是也。铨叙局,这个机构名字十分美好,又是反复衡量比较,又是按照实际才能大小授予官位,又是对照资历深浅和劳绩大小决定升迁,何等的光明磊落、公平公正!真是天下之至公的机构。然者不然,既然有了衡量权、核定权、升迁权、授予和选择权,无数黑暗和潜规则就会像荒草一样疯长出来。所谓的“衡量”、“核定”的尺码伸缩性太大了,而最后决定选拔谁、授予什么官位,也会因许多背后原因而进行疯狂无耻的暗箱操作。
统治者为了得到各级官员的拥戴,他们会让官员们腰包鼓点,胃口大点;但绝对不会允许官员们的胃口无限膨胀,手伸得无限之长。看到铨叙局利用职权贪污受贿,成了官场中臭名昭著的贼窝,俄国皇帝也几经整治。结果呢?正如鲁迅说:“中国太难改变了,即使搬动一张桌子,也要流血,即使流了血,也未必一定能搬动。”中国搬不动,俄国也搬不动。改的结果,好的改掉了,不好的却变本加厉地疯长。魔仍是魔,鬼还是鬼,贪还是贪,黑还是黑,贼还是贼。铨叙局这个贼窝不仅没能端掉,反而变得更牢固。一切照旧,执掌铨叙局大权的要员们该怎么贪婪还怎么贪婪,该怎么心黑还怎么心黑,手依然伸得无限之长,能捞多少就捞多少,他们的嘴和胃像宇宙黑洞一般没有填满的时候。
赫尔岑的父亲为了儿子能有一个美好前程,求了无数官爷,走了无数门路,花了无数的钱财,申报成了一个八品文官的名额。俄国当时的铨叙局,各省有一定的排列顺序,如果没门路,这顺序就像乌龟爬行似的。赫尔岑的父亲为了希望儿子能尽快拿到这一官衔,又大量撒钱,打破既定规则,不按先后排列顺序,单独把赫尔岑八品文官拿出来进行铨叙。这样,铨叙局从局长、厅长、处长、科长到办事员,都得到了好处。他们知道赫尔岑父亲是大贵族大地主大财神爷且又渴盼把儿子的这一官衔拿到手,就狮子大开口,进行无耻的榨取。

这样以来,所有没钱行贿的和有钱不愿行贿的人,后门永远也不会对你开放,你就只有像乌龟爬行似的耐心且不知何时是尽头地等待吧。谁让你穷的呢?谁让你有钱不愿出血呢?当然像吴敬梓小说里那位土财主临死前还叫孩子把灯心捻子拧小点的人毕竟是少数,撒了钱能得到官位,只有憨子才不干呢!所以无数的财神爷的钱都成了铨叙局这帮贼的口中食。铨叙局实际成了有钱人送钱局,成了送钱人飞黄腾达局。
这种收受贿赂后来由暗处发展到明处。铨叙局一个小官员亲口告诉赫尔岑一个真实的故事:
“在铨叙局,从前有一位长官,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您也许已经听说过这个人了,他毫无顾忌地照单全收,可是从来都平安无事。有一回,一位从外省来的官员到办公厅来谈他自己的事,临走时拿出钱来,悄悄地塞给了他。”
“这位长官对他说:‘您神神道道干么’?递情书似的。嗯,不就是钱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公开给我可以的,让其他求情的人看到,岂不更好,让他们知道,我拿了钱就把事情办定了,这对他们也是个提醒和鼓励嘛!于是,他把钞票抻直了,折好后,塞进了口袋。”
瞧,他们由内心肮脏到行为的公开无耻了。在这些手握升迁大权的贼面前,没钱一切免谈。是的。赫尔岑写道:“在政府各级办公室和各个部门的办事员们、科长们整天整月整年地写呀写呀,忙得不可开交,他们的前途就是终老于斯——至少得在这里再坐上二十年,也不会发生特别幸运的变化。”据他记载:收发室有一名小官吏,已经干了三十三年,每天登记发出的公文和给公函加盖封印。谁又能怎么着吧?有钱财有靠山即便智障者也会似晴空一鹤直上碧霄,无钱财无靠山即便你是千里马也得老老实实拉磨最终老死磨坊。
奈何!?奈何!?最高统治者拿铨叙局也无办法,他们就是一个永远无法治愈的毒瘤。英国为了清洗圣贾尔斯的罪恶,下了猛药,收购这里房屋,把它们夷为平地。最高统治者能够把铨叙局铲除掉吗?他们正等着铨叙局选拔巩固自己统治地位的一批批优秀奴才呢!
铨叙局是他们的制度的产物、缩影,是制度这个真身的外化、派生的分支。或者说制度是铨叙局的身,铨叙局是制度的影,有谁见过形影分开的呢!身不正影子自然斜,影斜当然是身不正所致。皮在,毛就在,皮不存,毛将焉附。统治者敢于痛下杀手把“身”清除、把“皮”撕扯掉吗?那是自取灭亡呢!

作者简介
梁长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常务副会长,《中国散文家》副总编、《华夏散文》副主编、曾任宿州市作家协会主席,曾出版过《今日的灵魂》《无悔岁月》《爱的心路》等随笔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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