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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长峨 | 致彼岸书:自己杀死了自己 ——读赫尔岑随记之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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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5-30 12:56:5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娜塔丽病倒了,很重很重,已经不能起床了。
赫尔岑日夜守在病榻旁边。他摸着她消瘦的、发热的手,看着她忧郁的、焦虑的眼睛带了哀求和指望看着他,听到那些可怕的言语:“孩子们会没有人照料了,他们会变成孤儿了……为着孩子们的缘故,你全丢开吧,你不要防御那污泥……我不会再好起来了。你不要丢开孩子们啊!”
这时,娜塔丽还怀着即将生产的孩子,她也才35岁。她不该离开这个世界。她渴望活着。
1852年4月30日早晨,婴儿弗拉基米尔出生了。她两眼含泪对赫尔岑重复她说了无数次的话:“记住你答应我的话……啊,想起他们孤零零地留在世界上,没人照料……又在外国,这是多么可怕!……难道就没有救了?”
她不停地把可怖的绝望转到病愈的梦想上。然而,希望渐渐地溜走了,代替它的是说不出的静静的绝望。
1852年5月2日上午七点钟,她又一次昏迷后再也没有醒来,连同刚刚生下2天的弗拉基米尔一起带走了。
娜塔丽走了后,赫尔岑无限自责地写道:“可怜的受难的女人——我虽然无限地爱她,可是我自己也参加了杀死她的罪行!”
为什么呢?
人们或许不解娜塔丽病危中为何让赫尔岑“你全丢开吧,不要防御那污泥”的话。
这“污泥”指的是当时一位流亡到法国的德国末流的**诗人,也就是我在《虚荣卑俗的证词》文中写到的爱玛的丈夫黑尔威格。
此人是在1848年底与赫尔岑在巴黎开始密切交往的。那时,他走投无路,同赫尔岑积极套近乎,求得经济援助。所以他差不多每天都到赫尔岑家里去。慷慨的赫尔岑无私地救他于水火,给他很多钱物。谁料这烂货看上了赫尔岑的妻子娜塔丽。
在情爱上的图谋不轨,尤其在家人面前是隐藏不住的。很短时间,即1849年初,赫尔岑就敏锐发现了。这个烂货装疯卖傻,喜怒无常,总是在赫尔岑和娜塔丽面前,“说他在憔悴、毁灭,没有一个人伸手援救他,说他是这样寂寞、这样不幸,所以他想死去”。他对赫尔岑一再表示,他对他的友情是多么的深厚,他对他是如何忠诚,视如兄长和父亲。赫尔岑看出了他对娜塔丽的友情已超出了界限,他的言行暴露出了他在“隐藏着一个和那个人有着如此密切关系的秘密”。这引起赫尔岑的警惕,可一时又不好有什么举动,他只能沉默。不过,他说:“我开始忧愁地预料着我们正从这条路走向大的灾难,结果我们的生活里一定有什么东西给毁掉。”
果然,黑尔威格“反复地谈他的绝望,他不断地哀求人照顾他,哀求人给一句温暖的话……哭诉,不停地哭诉……这一切在一个女人的心上发生了很大的效力……”
一天,娜塔丽对赫尔岑说起她对黑尔威格的同情,正好借这个机会,赫尔岑求她检查自己的内心,给他彻底坦白。
可是,娜塔丽对他说:“我在你面前,在全世界面前都是没有罪的,我的心灵里也没有一点自责的感觉。我在我对你的爱情里生活惯了……倘使我不在这里面生活,我也就不会在别的地方生活下去!”
赫尔岑说:“不要害怕看到你自己的内心深处,不要勉强去寻找解释。你依靠强辩不会逃出漩涡的……”赫尔岑气得要带着孩子离开。
这才逼迫她说,自己心里有不满足的东西,“这个没有满足的东西,这个闲着的、而且被摒弃了的东西追求着另外的同情,而且在黑尔威格的友情里找到了它”。
她说的这个“不满足的东西”,是指什么?黑尔威格的友情里给了她什么,让她满足的呢?她没有说。我猜想,赫尔岑是位心想大事,不拘小节,很阳刚的男人;而黑尔威格是个腻腻歪歪的男人,女人气十足,好花言巧语,说讨女人喜欢的话。是不是因为这?不是又会是什么呢?赫尔岑无限爱她,各方面都非常优秀呀!
这一场两个人的感情风暴刮得已经很大的了。赫尔岑清楚地知道:“娜塔丽还保留着对黑尔威格的爱情。”作为妻子的她应该立马打住才对,可她没有。
1851年新年前,娜塔丽到画家居约那里订购一幅水彩画,上面画着他们的宅子前面的阳台,还有一部分房屋和院子,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娜塔丽在后面的阳台上,唯独没有赫尔岑。
赫尔岑以为是她特地送给自己的,一问是送给黑尔威格的。赫尔岑立即脸色苍白,娜塔丽明明知道这是丈夫“内心的大风暴的一个证据”,却仍然把这幅画送给黑尔威格,而且她还亲笔在画上题了字:“苍白的娜塔丽在阳台上”和“娜给乔”(娜塔丽赠给乔治·黑尔威格),最后写日期:“1月4日,星期六。”这是什么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胸怀再博大的男人也受不了。赫尔岑内心暴怒,“他担心一切、一切都会毁灭”。
第二天早晨,赫尔岑拿起自己从前写的小说《谁之罪》翻看关于柳冰尼卡的日记和最后几章。柳冰尼卡和她丈夫的朋友别利托夫恋爱。她丈夫为了她的幸福,愿意牺牲自己,他整天“发狂地喝酒”,借酒浇愁;而别利托夫为了顾全友人的幸福,主动离开了俄国。赫尔岑想这难道是自己命运的预言,而结局会如这部小说的主人公一样吗?他不知道,但他决定不能再敷衍下去了。
这时,娜塔丽已经到了“她害怕他(黑尔威格)离开”的地步了,她“惊惶不安”,“又想自己走开,回到俄国去住一年,可她又害怕走”。
赫尔岑又重说一次:“我把我的命运放在你的手中。我再求你把一切衡量一下,把一切估价一下……我仍然准备接受任何的决定——我可以等候一天,等候一个星期,不过这次的决定必须是最后的决定。”
踌躇再三,最后她淌着眼泪对赫尔岑说:“你不要走开,你不要走开!你走了,我不能够活下去。”“他必须走。”
“娜塔丽,你不要着急,不要这样着急地做出最后的决定,正因为这是最后的决定了……等等吧……你想想——你要考虑多久都可以,不过请你给我一个最后的回答。像这样的情感的反复涨落,我实在受不了……我要发狂了……任凭你要我怎样都行,不过这一次必须是最后的决定……”
几经折腾,娜塔丽让黑尔威格走了。本来赫尔岑主动坚决走的。可是娜塔丽哭天喊地不让他走,哀求他说:“你想想我们的儿女……你想想要是没有你、没有我,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赫尔岑回敬一句:“你早就应该想到他们!”
都到这时候,娜塔丽还没有完全从沉迷中醒来,还在赫尔岑面前说:“他毁了,他振作不起来了……他会自杀的。”女人可能比较容易受骗,她竟然相信一个随时都会找另外一个女人的男人的话。在一旁的赫尔岑气得血在太阳穴猛烈跳动,脸完全扭成了怪相。其实,既然相信并爱黑尔威格,跟他走就是了,赫尔岑的大门是大开着的。
直到远走了的黑尔威格公布了她给他的情书,她才认清他的丑恶面目。本来她对黑尔威格说好了的,双方都把互相的情书各自烧掉,她守信把黑尔威格写给她的情书全烧了,而她写给黑尔威格的情书却被黑尔威格全部保存。这些情书后来由黑尔威格的儿子马赛尔送给伦敦不列颠博物馆了。如果娜塔丽同黑尔威格没有恋爱的事儿,他怎么可能把这些信交给儿子保管?他这是怕后人对他泼污水。
有一天,一位朋友沙左诺夫见到赫尔岑,说黑尔威格在瑞士当面说,他所以搬走离开你,“是因为你的妻子答应过他,只等你稍稍安静一下,她就到瑞士来”。这事让娜塔丽彻底清醒,黑尔威格是个翻脸不认人、无情无义的小人,是个彻底的利己主义者,她后悔不已,万分痛苦。赫尔岑追问此事时,娜塔丽无法隐瞒,只好解释:我希望合乎人情地跟他分别。这倒也说得通,可都闹到这个地步为什么不能一刀两断,再见面还有何意义呢?这会让赫尔岑怎么想,让所有的朋友所有知情者会怎么想?
她当然知道这时他的丈夫、丈夫的朋友和一切知情者会怎么想。此刻,她无地自容,感到十分难堪。她的脸上罩着一层死色,她的嘴唇是白的,她的嘴痉挛地半张开,她不说一句话,只用空虚的、疯狂的、绝望的眼光看人,露着无限的痛苦和无言的悲痛的神情。加上患了感冒,从此就病倒了。
就在娜塔丽病重的时候,黑尔威格又来信骚扰,说是赫尔岑“用了诽谤他的手段把娜塔丽迷住了”,“说她出卖了他,最后他把罪名加到她的身上”即是娜塔丽勾引的他。并随信寄了一份挑战书:“现在我准备好了,我向你要求决斗。”从这信里进一步证明,娜塔丽同黑尔威格之间不是如娜塔丽在赫尔岑面前开始表白的只是友情,而是爱情,是很深的爱情。
接信后的赫尔岑再一次感到受了极大的侮辱,他“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似的,带着一种愤怒的**跳起来”。他把头在冷水里浸了两三次后。才稍稍抑制一点狂怒。
赫尔岑终于没有接受这个挑战,一方面他“不会离开生病的女人”,另方面,他认为决斗是个带着血腥、不分是非的偶像。过去,“很少有人敢于攻击这个建立在贵族荣誉和军人自尊心上面的圣物;的确,很少有人独立自主到能够不怕受罚地侮辱这个血腥的偶像,忍受别人加到他身上的‘胆小’的罪名。”赫尔岑却做到了。
他说:“决斗的最坏的地方便是它袒护所有的恶棍,它给他一种光荣的死,不然就使他成为一个光荣的凶手。”
“一个人给人揭发在打牌时候做假——他便坚决要求决斗,好像他既然不害怕手枪,就不会打牌做假似的。现在把打牌做假的人跟揭发他的人同样看待,这是多么可耻的事!”
“有多少人带着骄傲与胜利的面容经历了一切生活的苦难、监狱、贫穷、牺牲与劳苦、宗教裁判所的拷问以及我所不知道的其他种种,后来却死在某一个顽童或者坏蛋的无耻的挑战上!以后再不应该有这样的牺牲者了。”
赫尔岑是对的。不然,两个决斗的人谁生谁死都是难料的。这当然不是赫尔岑胆小怕死。
娜塔丽知道黑尔威格对赫尔岑下决斗的挑战书后,更加后悔当初对他的迷恋,病情突然加重,不久撒手西去。
对此,赫尔岑无限痛苦地写道:“我的良心折磨我——我觉得我做了一个残酷的审问官,做了一个拷问者……难道这是必要的吗?难道我失掉了我的教养、我的人性,我在妒忌和愤怒突然发作的时候,居然能够拷问一个不幸的女人,扮演蓝胡子(即一个杀掉六个妻子的丈夫)那样的角色吗?”
也许赫尔岑的自责有道理,毕竟娜塔丽才35岁,死时又带走了刚生下来的婴儿;毕竟当初他们是冲破家庭罗网私奔的;毕竟她跟随他离开俄国在欧洲多个国家流浪过着担惊受怕的流亡生活;毕竟给他生了几个孩子。
但是,娜塔丽自己要负首先的和主要的责任。一个女人有别的男人爱,就如一个男人有别的女人爱一样,是很正常的,那是人家的权利,不管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蛋。问题在于当事人能不能和该不该接招?娜塔丽有丈夫,又有几个孩子,丈夫又特别出类拔萃,又特别爱她忠于她,而她自己又特别爱至死都不愿离开丈夫,却又移点情到别的男人身上恋,这是唱的哪一出呀?勿用说黑尔威格是个平庸无能的男人,行为又不端,即使是个宝,处于娜塔丽位置的女人,都不该这样迷恋。因为天下可宝者多,岂能都占有!再说,赫尔岑就是一个宝,一个无可估量的无价之宝。伟大作家、哲学家、思想家、反专制的英雄和斗士,又无限忠于爱情,还是俄国大地主、贵族的伯爵——这是多少女人的偶像啊!真不知娜塔丽脑筋抽的是哪门的疯?后来,赫尔岑对此事震怒,让她惊恐,加上感冒,加速了她身体崩溃;更重要一面,事情暴露,大家都在议论,她又认清黑尔威格的丑恶面目,彻底懊悔,导致她精神全面崩溃,心灵爆炸性毁灭,从而把她的生命迅速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所以,我说:一半是她自己杀死了她自己。
12年后,赫尔岑来给娜塔丽上坟,又看了看他们曾经的旧居,依然痛苦万端。他写道:“我望着这些看够了可怕事情的不会说话的见证,就想:我为什么召唤它们来做过去的见证呢?我很想离开它们逃走,走开,我虽然不怕证据……我却害怕回忆。”此时,他的内心是复杂的,既有失去孩子、母亲之痛,更有失去妻子娜塔丽之痛,恐怕还夹杂着他和娜塔丽爱的过程中那根琴弦断了又接的旧痕。
是啊!“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比翼连枝当日愿。”想想当初赫尔岑同娜塔丽是那样相爱,冲出家庭阻拦的罗网私奔,谁能想到后来还能发生这样的变故!事物的发展总是超出人们最初的想象和理解,谁能保证比翼连枝到天年呢?


作者简介
梁长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常务副会长,《中国散文家》副总编、《华夏散文》副主编、曾任宿州市作家协会主席,曾出版过《今日的灵魂》《无悔岁月》《爱的心路》等随笔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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