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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亚丽:边角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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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24 21:29:0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妈总说我有福,根据是我耳朵上长个拴马桩。可坐着月子,只要看见耳朵眼边上那个麦粒大小的肉栓,我妈就感觉碍眼。于是,她用头发扎个活扣,想勒掉它,可手上略一攒劲儿,我的小嘴就开始撇。几次三番,我妈始终下不了手,恰逢外婆来送菜——豫西地区探望新生儿的风俗,闻讯便大惊失色说,傻啊,那是闺女的福根,可不敢弄掉了。还说我长大了一定能找个骡马成群的婆家。我妈半信半疑,最终还是手下留情了。
       说来奇怪,缺少奶水的我,长到了三四岁,连个头疼脑热也没有。比起俩哥哥,好养活多了,我妈便越相信我是个有福之人。那年立春,恰逢队下分地,我妈抱着我替她抓阄。
       一大早的阳光,清肃迷离,它缓缓扯开灰蓝的天空,映红众人的脸,大队场院里人欢马叫。队长拿个没把儿的铜瓢,扯着破锣嗓子和几个女人纠缠。赤红脸本就红,被本家几个嫂子一捉弄,挣得更像红布。他把铜瓢举过头顶,背到身后,与其说里面盛着珠宝,不如说更像个会腾挪躲闪的篮球栏儿。
      会计刘二叔,斯斯文文,稳坐账桌后面,一边唱票,一边摊开账本记录。四辈婶说话利索,手却磨叽,像在集市上挑东西,她反反复复几次拈起又放下。眼见时间分分钟在她指头缝里溜走,王队长挤着眼说,嫂子,又不是选男人,看你举棋不定哩,找照你这弄法,分到冬天也分不完咯。
      四辈婶斜睨一眼,说,离了男人能过,离了地可活不了。话虽如此,她还是拈了一个。她不认字,拿给刘二叔看,刘二叔慢吞吞打开,唱到:四辈家,老西地26号——四辈婶一听,蜡黄的瘦脸上立刻放光,冲王队长又斜睨一眼,然后细腰一扭,喜颠颠挤出了人群。
       我们队的地,村西的是老西地,涧河南岸的叫河滩地,坡上的叫野台儿地。这四百多亩地,都是口粮地,但老西地是一等的水浇地,一马平川。一等地分的虽然少,可亩产顶上次等地的一倍多。所以,作为庄稼人,土地是饭碗,土地是命根,谁不想拥有一块一等地呢。
      纸蛋蛋越来越少,我妈抱着我,在圈外看似冷眼旁观,我却能听到她噗噗的心跳。
      好容易轮到我家了。我妈伏在我耳边,热哈气让我脖子痒痒的。她说,乖,看你的了。她略显粗重的气息里,有忐忑,有希冀。可当时,我才那么小,只感觉到大人们的可笑。纸蛋蛋有啥玩儿的,一会儿捏一个,一会儿捏一个,不打开还好,打开之后,便有人哭丧脸,有人喜笑颜开。殊不知,当时在农村,但凡人力无法圆满决策的事情,公事私事,大到分地,小到分家,抓阄是个公认的不落埋怨的办法。
        一脸胡子像烂麦茬的王队长,见我的小黑手伸向铜瓢,他猛然嘿了一声,我忙缩手,把头靠在我妈肩上不看他。他却冲我妈说,芽儿妈,你可别后悔啊,小孩子摸的也作数啊!我妈拍拍我的后背,给我壮胆似的大声说,当然作数!队长这才把铜瓢递到我面前,眼珠像个红玻璃球般盯着我说,丫头,只能抓一个啊。我毫无犹豫捏了个略大的。有限的生活经验告诉我,但凡吃果子,大的总比小的甜。我把这些纸蛋蛋当成杏子,桃子,却丝毫也不知晓,它不但关系着吃喝,还关系着尊严。我妈认字,可她又递给了会计。会计打开一看,略摇下头,喊了一声:野台儿粮食地,东把头——。人群一阵骚动,好像有人给他们撒了二斤喜糖。
        我亲手摸来的这块地,伴随我长大。父母在上面耕耘收割,它也收割着岁月,收割着父母的血汗。年纪略大点,我就开始自责,就算是二等的河滩地,也不至于那么令人沮丧。可我不争气,愣是摸了块人人憎恶的边角之地。
      这块地,并非四方方一块,整体像个猪肚子。边长大约四十几米,宽二十几米。地头站着几棵老柿树,树皮活成了碎裂的铠甲。它们最初,应该是这块地的守护者,此刻却被荒草杂树给孤立着。我在地头挖土逗蚂蚁,采酸浆草的嫩叶。父母抡着锄头垦地脚和倒茅草,每次回到家,我妈累得连饭都不想吃。我爸就宽慰说,人勤地不懒,这块地离家近,没事多来营务;荒头也大,能多拾掇小半亩呢。于是,我爸拖着病体和我妈一起耕耘,指望把这块生铁揉得滚烫。
      地边紧挨新建的一排居民房。那时候都是平房,夏天里热得很。于是,房前屋后种了很多桐树。泡桐一到春天,花儿开得云遮雾罩,粉红一片,甜丝丝的香味溢满整个村子。可这些泡桐树,直接影响了我家庄稼的光合作用,俗语叫歇扇。同日点播的麦子或玉米,地边的往往要晚熟好几天。五黄六月,地中间的麦头都要炸了,地边的几陇还泛着青头。玉米更不用提,地边的株形高大,玉米穗子却跟瘪肚梭鱼一样,剥开来,青白的玉米芯上只有几颗老婆儿牙般的嫩泡泡。以至于,老玉米上架了,还有人来我家找嫩玉米吃。每次犁地,犁头总被树根拌住,今年截了,明年还有,后年还有,一直都有,与地边漫延过来的茅草根一样难缠。这些粗细不一的根茎,就像一条条隐藏在地下的血吸虫,无时不刻、悄无声息地掠夺着田里的养料。
       这些都是隐形的长久的伤害,而明路的伤害,更让人气恼。谁家散养跳圈脱缰的鸡猪驴,只要获得自由,往庄稼地里窜天性使然择。我们家的边角之地,成为它们加餐撒欢之地。就连谈恋爱的狗,也会在里面打滚嬉闹。尤其是春天,麦子扬花时节看见半腰深的麦子,一片一片倒伏在地,我妈气的俩眼冒火,欲哭无泪。畜生也就罢了,还有些不主贵的三只手,见麦仁儿饱了,玉米胡子黑了,眼皮一热,伸手就撇,丝毫不管这是别人家的东西。
       不好也是儿,薄好也是地。种庄稼和养育孩子一样操心受累。
       为了歇扇问题,我妈不止一次和那几户人家商量。多数人还是讲理的,会主动把歇扇庄稼的树枝码掉。可遇不在急的人家,你的事儿才不是事儿。我妈等不及,自己就搬着梯子,拿着斧头修理那些树枝。
       树枝春上码一次,倒也好说,可防备牲畜进地才是持久战。真心话,没有谁会真的放纵自己的猪狗羊去糟蹋庄稼,可就是这样的防不胜防,才让人防不胜防。大中午,我妈也会跑到地头看看,果不其然,每次都能遇到几只鸡或者一头猪,找到家的,人家道句歉了事。不知道家的,也只能一赶了事。毁掉的庄稼咋办?只能自认倒霉。乡里乡亲的,就算占理,凡事如果斤斤计较,也会落下个不为人的名声。我家姊妹多,我爸身体不好,在村里属于没势力的人家,能吃的亏,经常会仰仰脖子就吞下了。
      别看鸡体积小,对庄稼却有巨大的杀伤力。你就看吧,一只鸡低着头,梆梆梆一阵功夫,经过之地寸毛不存。尤其是刚冒芽的芽苗,嫩黄可口,哪经得住逃出樊笼的鸡们的扫荡。俗语说有钱买籽,没钱买苗,为了保住千辛万苦钻出土的苗,我妈会提前拌些药麦——麦子里拌上敌敌畏,撒在地头。可毕竟是毒药,一旦撒出去,必定伤君害民的。在撒之前,我妈会挨门挨户广而告之,那谁啊,关好你家的鸡啊,我撒药麦哩。就这,也难免会有为嘴伤身殒命的鸡。虽说事先打过招呼,可人家心里也会生怨气。
      因为这块地,我妈和那一排住户的关系,就像东河滩的黑老潭——看似风平水滑,实则暗流涌动。真正矛盾激化的是和玉粉婶。玉粉婶个头不高,说话轻柔,一双桃花眼见谁都笑,连我妈也没想到,她吵起架来仿佛换了一个人。
       玉米抽穗的九月的一个大晌午,我妈本想歇晌,可出奇的第六感一直让她坐卧不安。九月的日头,从天上扔下一束束利剑,闪着金光掠过林林总总的庄稼。我妈晒得头脑发晕,刚到地边,就发现一头百十来斤的长白条猪,正大摇大摆在我家地里过大年。我妈只感觉全身的血液,呼隆一下涌到头顶,她又吆喝又拍巴掌,那祸害不但不怕人,还成精一样往地中间藏。扔了几个土坷垃后,我妈便橛了根鸡蛋粗的树枝,顾不上玉米叶刀子一样往脸上划拉,顺着田垄追。猪也慌了,嗷嗷叫着窜,乱蹄之下,又绊倒了不少庄稼。
      我妈又气又心疼,好容易才撵出地块,她不禁吆喝:谁家的猪,跑地里了!浓稠炙热的午后,被我妈悲愤的叫声撕开了一个口子。这时,玉粉婶惺忪着桃花眼出现了。她顾不上披头散发的我妈,目光却追着她家祸害人的猪跑。看见猪屁股上的红条子,她脸若冰霜,抬高嗓门说,嫂子,你下手太狠了吧,也不怕把猪崽子打掉?
      我妈气不打一处来,说,你光知道你家猪怀着崽子?没看到我家玉米也怀着崽子?话不投机,俩人激哩咣当恶吵了一架。因为这,俩人好多年都不搭腔。当我爸闻讯和我跑上来时,我妈正坐在地头流泪。我忍不住也哭了。
      其实,我妈做的真不过分,四辈叔才叫一个狠。胆敢祸害他家的牲畜,鸡腿打折,猪屁股打烂。有一年,他家边自留地里的茄子眼看挂果,却被一头跳圈的拱了底朝天。他不由分说,拿着钢锨就铲,猪屁股掀起来巴掌大一块肉,血淋淋惨不忍睹。主人自知理亏,倒也没敢说啥,赶忙加固加高了自己家的猪圈墙......多年后,玉粉婶中风躺在床上,她儿子央我下班给她静脉注射,那点陈年积怨才逐渐消散。
      虽然这块地,给我妈带来了不少祸害。但是,每到收获季节,这块地里出产的粮食,好像比其他地里的香甜,这并非我妈的错觉,嚼一口新麦或者嫩玉米,可是那种实实在在的清甜。可是哩,为了这块的兴旺,我妈没少偏私。
      种地粪当家,你怎样对待土地,土地就怎样回报你,土地的性子就是这么耿直。为了积肥,我妈大费周章。当时我家喂了头老母猪,除了一年两窝猪崽能卖钱,积攒的猪粪也是几块地养分的主要来源。猪这东西,吃多喝多尿多,最适合攒粪。但是,懒惰了不行。虽说猪圈是个造粪场,可原料必须要跟上。干土、麦秸、树叶,一样也不能少。否则,几泡屎尿下来,猪圈就成了沼泽地。猪毕竟不是鳄鱼,陷在屎尿堆里拔不出腿,也不是办法。于是,我妈闲了就去拉干土,近处的拉完了,又跑到远处拉。光垫土不行,这样的猪粪板结如铁块,上到地里不松活。必须垫一层土,再垫一层麦秸或树叶,才是正经弄法。时不时填土垫草,虽经过猪的踩踏,可个把月功夫,就要出一次粪,否则猪圈的地平面快到墙根了,猪一旦得住机会,就会越墙而出。于是,到了出粪的时节,先把猪喂饱,赶到窝里,我妈这才穿上胶鞋,抡起耙子,开始出粪。这可是男子的活计,我妈心疼我爸身体不好,这些又脏又累的活,她一个人几乎承包了。臭气熏天的猪圈里,我妈像个机器人。先抡着三齿耙子一耙耙掀开,再用铁锨一锨锨扔到猪圈外面。给我妈端一碗水,就着手就一口气就喝光,虽然戴着手套,可她手上的气味,必须洗刷很久才能削弱。一圈粪,我妈足足得掏三天。白天忙,晚上干。晚上忙,白天干。猪圈掏成一个大坑,又得不停往里面填土垫树叶——成年累月的猪粪就是这样诞生的。堆成小山的猪粪,还得淋上茅厕里的粪水沤,只有经过发酵这一关,才能获得真正的肥料。可想让猪粪发挥作用,还得几道工序。破碎、摊平之后,要和田土充分混合深埋,否则,肥力发挥不充分,还会烧苗。所以说,庄稼人苦啊,为了一口粮食,必须好好伺弄庄稼的生命之源——土地。其实,那时候也有化肥复合肥之类的。但是,我妈对那些黑白灰的颗粒或者面面保持着极高的警惕性。经过几年的实践,事实证明,光上化肥,泥土很快就板结,而且,结的果实看着粗大,吃到嘴里却没滋没味。
       我但凡在家,会跟随我妈上地。虽然我不会能担任重点的活,但拔草、间苗这类轻微的,我很快就能学会。我在地里忙碌,回过头看着身后一行行的庄稼,好像它们的繁荣寄托在我瘦小的身上,好像我就是这片田野的缔造者,心里不由充满了感恩和自豪。
       这块边角之地,在我妈不自觉的偏私下,也终于敞开胸怀,用真诚回报着同样真诚的人。那次分地之后,地又动了一次,可像前世结缘,这块地居然又分给了我家。这次可不赖我,是我妈让我侄儿抓的阄。我妈连连说,侄儿像家姑,语气里充满了旧物重回的喜悦。
      1997年的冬天,队里的改民突然来到我家。拐了半天弯,才说明了来意。这个插双翅膀就能飞的大能人,果真是无事不登门啊。他说乡里乡亲的,不忍心看我爸妈辛劳,想用一亩老西地换我家的边角地,我妈心里吃惊。种地虽说不太时兴,可一等地换三等地,怎么也不划算啊。他说,不换也行,租一年三千块钱。按照粮食行情,这个价钱不低。我爸问他干啥用,他说想盖个废品收购站,我妈没答应。我知道,我妈固执地认为,好好的庄稼地,就要好好种庄稼,毁了可惜。因为这块地早已喂熟不说,哪怕刮风下雨天,她也会来到地头瞭望。这片庄稼的繁茂,已经和她的生命一起息息相关。
       改民走后,又有人上门要求换地。我妈感觉蹊跷,也没松口。果不其然,不久就听说高速路要修到这里了。原来,提前得到消息的能人们,都想来个提前亮啊。就算土地承包权是我家的,可地面上的附属物却是投资人的。前些年扩马路,挨着路边的那批人,个个都成了百万富翁——他们靠着地利,在庄稼地里盖厂房,盖饭店,得到了大量的拆迁款。这样的例子,层出不穷。一些农民,昨天还和大家相差无几,睡醒一觉就成了新一代的富翁,骤然的变故让很多人心生遗憾:咦,人家运气咋恁好呢?如今,好运貌似也要降临在我家头上,一想到这个,我的心跳就猛然加速,我妈说我有福,难道就要应验在这里?无论真假,我妈一点也不兴奋,别说在地里盖点建筑物等待赔偿,就算一块挡住庄稼成长的石块,她照样也容纳不下......光阴细碎,密实如绒布,不但打磨着那块边角之地,也磨滑了我妈性格里的棱角。
      可左等右等,三年过去了,也没见动静。一片奚落声中,这块边角地,照样收割着风霜雨雪和花开果熟。转眼进入了二十一世纪,村里除了些老人,对土地还保持着热情和热心,年轻人大都在城里讨生活。闲置的土地,曾经五谷繁盛,却渐渐陷入了沉睡。老西地,多么好的地啊,恐怕它也不会想到,自己也有被农民冷落的一天。才上来,一家不种,或者种上了桃树。其实也不为了收获果实,只是预备着被占,三棵树的赔偿款顶上一亩庄稼的赔青。天长日久,一家跟着一家学,你家不种,俺家也不种,任由那些野草野苗疯长。好好一百多亩大田,成了荒草湖泊。这样的情形,好像会传染一样,河滩那一百多亩地,也遭遇了相同的命运。好歹,老西地和河滩地,分别被开发区和高速路占了去,各家各户都分到了几万块。因为分钱,多少转出去的户口又想方设法转了回来。因为分钱,多少兄弟姐妹反目成仇。过去喂养人们的土地,辛劳了一辈子的土地,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人因为它那有限的价值而割断亲情血脉。
      失去土地的村子,好像也失去了魂魄。有时,我路过旧时的土地,迎着风,往事呼啦啦一页页翻腾,那火热的农事和田间地头的嬉笑玩闹的往事,恍如隔世。惆怅更粘稠如水,模糊了夕阳,淋湿了心田。
       而野台儿地呢,也许是因为不规则,也许是因为挨着住户,好几年都没有被占的消息。靠里面的几家,早都不种庄稼了,满眼的牡丹和果木,自顾自的开花落叶,像一群各怀心事的女子,等着待选入宫的一天。而我家的边角之地,我妈仍不舍得丢弃。如今,村里家家高楼大厦,不要说鸡鸭鹅猪牛羊,就算略大的树木也不多见——因为整体搬迁,地皮有限,根本没有空闲地方容下一棵自由自在的树了。顶多,门前种几盆花花草草,用来装点干巴巴的生活。以前的障碍好像随着我妈的衰老也消失了。那二亩地,我妈实在种不下来,却没轻易妥协。她仍然守护着她的田地,被时光反复磨砺。还好,在儿女和机器的帮助下,她依旧在不停地收获,每当面对刚出锅的暄腾的馒头,我妈都会唠叨说,看看,咱自己种的粮食香吧。说真的,是真的香。
       今年春上,这块边角之地被撒上了白线。这条白线,改变了它的属性。村里不少人眼起金光,要知道,老西地和河滩地被占有一阵子了,这时的赔偿标准可比那时候高多了。得到确切消息后,我很兴奋,说到底,我虽然没找个骡马成群的对象,原来后福在这里啊。虽说,这福气有点俗气。原以为我妈也会很高兴,谁知这一切和她无关似的。她只是不住地唠叨:赶紧加把劲,这块地,只能收一季麦子了。她惆怅不已的口吻,仿佛一个故人又要离她远去。而初夏的阳光,早已爬上高高的树梢,把光芒撒播在更宽更广的大地之上......(
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 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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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亚丽,洛阳人。散文写作者。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会员、第三届签约作家。洛阳文学院签约作家。自2013年写作以来,作品散见于《人民文摘》《山东文学》《黄河文学》《牡丹》《奔流》《金田》《东京文学》《大地文学》等刊物。曾获第二届“罗峰”全国非虚构散文大赛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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