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茜：心中的仪式

赵日超

      纤纤的毛毛细雨一直在下，在下。

      天天盼着天放晴的日子。可是真的雨住了，太阳出来了，又会怀念起下雨的日子。

     漓江是沿着小城的东西方流的，一直在流，流到哪里呢？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有朋友来的时候，正是枯水的季节，他曾经在游江的途中遇到搁浅，下过船，待走了一段才又上了船的。

      可是，我来的日子，漓江正是水旺的时候。要说漓江究竟有多么妩媚、多么美丽，那只有在波纹浅浅的江水里荡着，眼见着翠绿的山垭从你面前悄悄掠过，你才能享受得到。

      漓江的清静与优雅，也是无与伦比的。倘若是黄昏的时候，街上会慢慢飘来江水的味道。天上的云是玫红色的，像少妇脸上泛出的红潮。有一些牵了孩子手的女人，一些沉默着坐在石椅上的老人，还有一些穿着吊带裙子的年轻姑娘们的身影，在婆娑的树荫下晃动着、站立着。人们总是有烦恼的，只不过在漓江边坐一坐、走一走，兴许就会忘记芜杂的事、芜杂的人。想一想，人又都是不知足的，生在这样美的地方，还是有不顺心的事啊。

      我慢慢地从街的这端，走到另一端，碰见挑着竹筐从乡下赶来卖芒果的，拣了两个极黄的拿在手里。顿时，一阵浓郁的甜香就一直弥漫到心底，赶也赶不走了。

      面前有一位消瘦，且面带青色的妇女，倚在一辆红色的出租车上呆呆地看我，她是想跑完最后一趟，把车交给闲游了一天的老公，回家料理孩子的女出租司机。我上了她的车，才知道了她生活的艰辛。

     第二天早上，天又开始下雨，而且比前几日的还要大，我不愿意闷在屋里，何况，心中的落寞并没有因为昨夜漓江的清静得到一丝排谴，所以，只好打了出租车去远处走走。

      下车的地方，是积了很多雨水的石板路，车碾过去了，激起一层小小的水浪，却极干净，没有北方的车过处溅起的污泥点子。水两旁是不太高的石壁，长满了草、长满了树，绿荫荫的，没有半点灰尘。

      沿石阶而上，早有一位清秀的姑娘，撑过一把伞，不言不语地领着我，进了一个宽大的岩洞。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我是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个寺庙，这个寺庙完全不同于北方任何一个寺院，她在深深的岩洞里，四壁湿润，到处都能听得见叮冬叮冬的水声。

     因为下着大雨，岩洞里没有其他声音，我的精神恍惚起来，还有些紧张，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独自一人来到佛门圣地。我原本是想离市中心远一点，看看山上的风景，却不想一脚踏入了这般清静的地方，也许这也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安排，随遇而安吧！所以便紧着心跟着那姑娘，走过一条偏窄的碎石小路，来到高大的佛堂。我跟在姑娘身后，认真地拜了睡佛，抽了签，便坐在一位年轻的和尚面前。这位和尚面色白净、五官端庄、神态安详，就像我在塔尔寺的壁画上看到的佛像。

     年轻的和尚平静地望了我一会儿。然后，他轻声地说，施主的心为什么会这样杂乱？有什么事会让施主这样不安？我愣了一下，竟然不知所措，两眼定定地看着和尚，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敲了我，心脏像离了根的茎叶，快速地摆动起来。

      我羞愧地低下头，低语着，我，我不知道，只是觉得，没有太愉快的事。年轻的和尚还是用平静的目光看住我，回去吧，回去以后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再没有什么事情会让施主这样难过。孤单的感觉、失落的味道、生存的竞争……都会烟消云散。

     可是我，许是我的眼里突然含了太多的泪水，许是我的近旁，万盏不灭的佛灯已照出了我内心的不净，和尚不等我说完话，已然指出了我的病态。他说，回去吧，回去以后，用真诚的心帮助别人、用放生的灵魂驱走心中的磨难。说着，他从身后拿出一炷粗大的香烛交给我，到前厅去烧一炷平安香吧，阿弥陀佛！

     我接过香，表情并没有从萎靡的状态中解脱出来，但还是恭恭敬敬地走出岩洞，在平台前，在一只铜铸的香炉前，点燃了平安香。即刻，我的面前青烟缭绕、香气扑鼻，心中好似清凉了许多。

      此时雨停了，天上的乌云也淡了下去。一阵微风吹来，忽然使人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神圣感。我走在下山的石板路上，看看才被烟雨笼罩着的雾霭霭的小城，再看看石壁上，滴答滴答尽落的雨水，心里就突然变得干净了许多，轻松了许多。

     我是高原人，居住的小城三面环山。虽山峦重叠，不可能像南方这样郁郁葱葱。但是，山的起伏和高远，山的宏伟与雄魄也同样给了我无尽的、神圣的感觉。可是，更多的时候，我会忘了山的存在，黄河的清流，只想着自己的孤单，狭小的空间。

     想起走过的地方，不管是在南方，还是在北方，凝望神圣，把她看做是一个重要的仪式，从容不迫，就可以从内心感受到神圣的力量。如果我们没有能力做更多有益的事，至少可以剔出内心的尘垢、自私和虚伪，给自己带来的烦恼。

      从遥远的南方回来，我在鱼市买到六条又红又大的鲤鱼，在雨过天晴、阳光明媚的午后，把他们放进了川流不息的湟水。红色的鲤鱼从我的手掌心缓缓滑过，跳入宽阔的水面，我的心也一同奔向了自由的天堂。这是我自己的仪式，我愿意用一颗虔诚、敬仰之心改变世俗对我的烦扰，让自己对劳作、对生命、对创造获得庄严。我也相信，阳光一定会随时陪伴我生活的每一个细节，让我感到快乐、幸福。
       辛茜，青海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出版散文作品《眼睛里的蓝》《茜草为红》《燧火的赠品》《我的青海湖》《一望成雪》、长篇报告文学《尕布龙的高地》。获青海省政府文学创作奖、第四届冰心散文奖、全国首届人文地理大赛特等奖、蒲松龄散文奖、“人民文学”近作短评金奖、首届中国“丝路散文奖”。

流星雨季

漓江的清静与优雅，也是无与伦比的。倘若是黄昏的时候，街上会慢慢飘来江水的味道。天上的云是玫红色的，像少妇脸上泛出的红潮。

小八香香

做一个有尊严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