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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 青:通才与偏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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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0-5 09:56: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如果选一个人作为通才的范例,我以为非明末清初之李渔莫属。李渔自称自己生平有两大绝技:一则辨审音乐,一则置造园亭。李渔的戏剧和小说在清初大放异彩,借助江南市民社会阶层的壮大,昆曲兴盛的东风,李渔遂有了“剧界之巨子,词场之功臣”的美名。他又是中国最早的文化商人,自己在南京开店铺名曰“翼圣堂”,自产自销自己写的书籍,除刊售《笠翁传奇十种》《闲情偶寄》之外,他还刊印销售《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金瓶梅》等“叫座”的书籍。为扩大销售,李渔选用高级枣木为制版材料,购进安徽宣城的上等纸张印制,同时设计了多种书笺等文创产品以“芥子园”等品牌销售。李渔还能设计和打造家具,为他人弄林造景。他研究历史,有史论《古今史略》留存;研究法律和诉讼,有《资治新书》传世;研究幼儿教育,创作了幼儿启蒙读物《笠翁对韵》,李渔还被认为是禁书《肉蒲团》的作者,他还组建了“芥子园家庭剧社”,自任导演,排戏演戏……论热爱生活,兴趣广泛,大概无出其右者——虽未必样样顶尖,但哪一样都足够上乘。

  闻一多怕是当年那一代教授学人中学历最高的之一了。他上课时总爱叼着个烟斗,第一堂课上来对学生们讲的就是《世说新语》里面的话:“痛饮酒,熟读《离骚》,乃可以为名士。”在闻一多看来,读大学的目的当然是要力争去做个名士,至少要成就一番事业,而不是为了获得日后找工作用的一纸文凭。闻一多在大学里讲的是唐诗,可他对东西方艺术皆了如指掌,要知道当年闻一多在美国芝加哥美术学院和科罗拉多大学里学的可是美术史、艺术史啊。

  唐兰年轻时学的是商科,那时候他就爱写一些文学作品投给报社。后来,他又改道学医,再后则宅在家里博览群书。正因了他的博览群书,在东北大学时,唐兰才能代顾颉刚讲《尚书》;在北京大学时,唐兰才能代董作宾讲甲骨文。汪曾祺在《唐立厂先生》一文中回忆唐兰在西南联大的时候,有一回教词选课的教授休假,唐兰先生便自告奋勇,代那位教授授课,上来就讲的是《花间集》,连汪曾祺都感觉听着过瘾。如闻一多、唐兰者,既是文人,也是教授,而做教授,他们又可游刃于多个学系,皆为通才。

  说到通才,当年的老师与如今的老师的确有很多不同。1941年的时候,重庆南开中学有一个叫谢邦敏的学生参加毕业考试,物理交了白卷,也不能说是“白卷”,人家谢同学在交卷前在考卷上填写了一首词——《鹧鸪天》:“晓号悠扬枕上闻,余魂迷入考场门。平时放荡几折齿,几度迷茫欲断魂。题未算,意已昏,下周再把电磁温。今朝纵是交白卷,柳耆原非理组人。”给他阅卷的是南开中学的物理老师魏荣爵,魏老师阅后不仅没恼,而是随之在卷面上写道:“卷虽白卷,词却好词。人各有志,给分六十。”由此我也明白了,为何“不拘一格降人才”这句话并不是什么时候都适用,这句话有时候是被认真践行的真理——而这句话在更多时候却只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罗家伦考北京大学,数学零分,作文满分,胡适将他破格录取。后来罗家伦当了北大校长,又录取了英文满分、数学15分的钱钟书;文史和英文满分,数学6分的吴晗;国文和历史满分、英文0分的钱伟长,以及连高考都未参加只报送了一篇论文来的华罗庚等等这些著名的“偏才”。这与彼时罗家伦们的朝气有关,而朝气当然与年龄有关,比如梁漱溟24岁当教授,徐宝璜25岁,朱家骅26岁,胡适28岁……但我以为,应该更与彼时某些人的学养胸襟、丰沛情怀、责任担当有关,否则,别说小学文化的沈从文,专科文凭的鲁迅、周作人、郭沫若,怕是连大学者陈寅恪也当不上教授,要知道陈寅恪虽曾到过欧美多国游学,却最终也没拿个正式的文凭回来。

  有人想当然地以为通才注定“杂而不精”,但是我们耳熟能详的著名科学家中,至少有十几位都是兴趣广泛的通才!比如牛顿、伽利略、亚里士多德、达尔文、开普勒、笛卡尔、惠更斯、拉普拉斯、法拉第、巴斯德、托勒密、胡克、莱布尼兹、欧拉、麦斯威尔:这些人全都是“通才型选手”。同样,有人对“偏才型选手”多有诟病,实则偏才中出大师的概率才是最高的。

  还是达·芬奇说得好,要“研究艺术的科学性,研究科学的艺术性”“要意识到万事都是有关联的”。没错,只有打通,方能宽阔,只有包容,方能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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