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河的月亮 冰夫

杨培德

根河的月亮

冰夫

从额尔古纳河畔的俄罗斯风情小镇室韦回来，月亮已经挂在大兴安岭落叶松和白桦林的树梢上了。那黄澄澄的模样像一面铜锣，仿佛谁一敲，就会震落银辉满地。我们的车子向着内蒙古自治区东部的根河疾驰。

已经是中秋节了，怪不得今夜的月亮那么圆润。

车子停在根河不冻河小木屋度假村时，月亮已经爬到半空中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已经过了白露的节气，即使不为霜浸，河边那芦苇的叶子也在月光下白得耀眼了。秋风吹来，它们凉浸浸的摇动着我的思念。此时，根河的月亮又大又圆，而我的思念却无法圆润。   

此时，根河的秋天已经深入骨髓，而我的心里却已经落雪了。

老伴走了快一百天了。

这些天来，我不知道自己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只好约文友王德全去大兴安岭采风。就让漠河的“北极村童话”再讲述一下老伴的故事，我将在“额尔古纳河右岸”寄托我的哀思。

也是这般时日，也是八月十五。家中窗前供月，桌子上摆满了瓜果、月饼、大白兔奶糖。我顺手抓起一块月饼，意欲品尝，却被老伴一把抢了过去。她只掰下了一小块递给我说，太甜，尝一口得了。我有严重的糖尿病，老伴怕我吃下整块月饼血糖升高。

我不经意间望了一下窗外，感觉那圆圆的月亮好像也被谁掰下一块。我知道，那残缺的月亮里藏着的是爱。有人关爱真好！

不仅如此，老伴平日里还爱唠叨。

叫我饭后出去散步，叫我少吃多餐，叫我多干点家务活，说那不但锻炼身体还消耗血糖，叫我按时打针吃药。我在唠叨中维持着血糖的平稳、身体的健康。

自从老伴卸下照顾孙子的重任回到家里，一个身影就整日在我的身边忙忙碌碌，一双手让这时光都有了温度。有人唠叨的日子真好！

去年夏天，老伴结束了帮助儿子、儿媳妇看护小孙子的任务，终于回到我的身边。她一回来就给我画了许多框框。如：早晨几点起床、晚上几点休息，饭后要立刻散步。看电视一次不能超过两个小时，写作也要有时有晌。还打击我说，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写啥呀，好不好能咋地呀！我在这些框框里生活，虽然感到约束，但身体显然更健康了。

其实，幸福都是有前题的。大到国家，小到单位、家庭，都要有一定的规矩，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夫妻间不太好管，管紧了，夫妻关系难免紧张。不管吧，还真不行！其实给你制定框框的人都是真心关心你的人、珍惜你的人。现在好了，没人管你了，难免有些放任自流，那，可能就危险了。有人约束的日子真好！

可是，可是，老伴说走就走了，就像风儿吹向大海，永远不会回来了。老伴，我没照顾好你呀！

老伴是我们家的大功臣。

自从小孙子陈惟明呱呱坠地，老伴就和儿子、儿媳一起担负起抚育他的任务。做饭、洗衣，接送孙子上幼儿园，上小学，风雨无阻。我一个人在家中享受幸福的孤独。十三年了，小孙子一次医院没去过，一次针没打过。老伴发扬了儿科大夫的专长，一心一意的看顾小孙子，这一看护就是十三年啊！

在和老伴遗体告别的那一天，小孙子伏在那承载遗体的玻璃柜上面，深情注视了两分钟，他一定是想奶奶了。他会不会觉得奶奶睡着了吧？奶奶太累了，让她睡吧。千万别吵醒她，别惊动她，就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蝉声远去，蛙鼓不鸣。一切都在静谧中沉默。只有我的思念在不冻河面上轻轻流淌。

在大兴安岭的这些天，在根河的这些天，我差不多每天都会和老伴在梦里见面。老伴，不知道这样的见面，你要爬过几道山，涉过几条河？如果你太辛苦，今晚就别来了。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老伴是属兔的。望着那皎洁的月亮，我觉得老伴的灵魂已经飞进了月宫。你看，那玉兔正蹦蹦跳跳的迎接她呐！就是不知道，嫦娥会为她舒广袖吗？吴刚会为她捧出桂花酒吗？我想，他们一定会善待老伴的。

我坐在不冻河畔的芦苇丛中，从兜里掏出一块大白兔奶糖，紧紧地攥在手里，心里想着老伴对我的好。

再看天上的月亮，那根河的月亮，好像也被谁掰下了一小块。

作者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