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长征路”作品展 | 周习：东江的第一滴水

赵日超

东江的第一滴水
周习


       “东江第一滴水来自桠髻钵山！”这是江西省赣州市寻乌县林业局局长袁晓红的话。寻乌县因为毛主席的《寻乌调查》而不同凡响，东江因为供应香港、澳门同胞喝水也不平凡。

　　东江上游为寻乌境内的寻乌河，主河道长度127公里。寻乌县内河网密布，全县属于东江水系，流域面积较大的有5条，寻乌河、剑溪河、马蹄河、龙图河、水金河，注入东江水系新丰江水库后供应香港居民用水。袁晓红的意思是说东江源头在寻乌县桠髻钵山，寻乌县是东江源头县，这是一个不寻常的县。


　　袁晓红说起这件事，声音里有股压抑的喜悦和自豪。穿一件深蓝色T恤的王主任也说：“为了让东江源头的水更清，寻乌县在林业种植上下了功夫，牺牲了县里很多利益。”说这话，他语气里有委屈，更有种自豪。

　　袁晓红看起来非常真诚，圆圆的脸，半短的头发，淡蓝色碎花小褂配着一条黑色的西裤，非常得体大方。她的口才十分了得，抑扬顿挫中告诉你很多前所未闻的事情。她说：“寻乌有3个第一，输送给香港同胞的第一滴水发源于这里，‘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的著名论断诞生在这里，‘党指挥枪’的说法也发源于这里。”

　　她让我们知道了寻乌县的底色是绿色，是重中之重，一切为绿色让路。寻乌县是全国生态林示范县，在林业种植保护方面是很舍得投资的一个县，有3个省级地质公园、1个国家级地质公园，自然保护地面积25100公顷，森林覆盖率达82.45%。

　东江第一滴水来自桠髻钵山。这不是寻乌县人自己说的，是2004年6月27日，水利部原副部长刘兆伦和江西省科技厅组织的专家科考小组得出的结论。“东江源头桠髻钵山”“东江源头第一乡江西寻乌三标乡”已经刻在桠髻钵山顶石头上。2002年9月25日，刘兆伦又题写了“东江源头——江西寻乌县”。

　　“第一滴水来自桠髻钵山”。时任寻乌县委书记柯岩松也这样说，他现在是赣州市政协副主席。我从资料中得知他从2015年就担任寻乌河总河长、2018年担任寻乌县总林长，寻乌县有“两长三员”的林业管理架构，实行五级林长制，护林的队伍达4000多人。

　　下午，天又在下雨，并且越下越大，还有隆隆的雷声传来。我们打着伞，在山区泥泞的路上走着。两边树林茂密，野花怒放，一条小蛇蜿蜒而过，一群黄色的蝴蝶在我们的前面飞舞，小溪潺潺，清澈欢快，时而在林边唱歌，时而隐藏地下。袁晓红说这个镇叫桂竹帽镇，是华星村牛栏坑村的退耕还林点。一位女镇党委书记笑吟吟地过来，领着我们进入树林。我担心70多岁的陈廷一老师吃不消，劝他在车上休息，他说走走好，这里的空气好，植被好！

　　“眼前的树林是2002年开始退耕还林的，有68户人家种植管护，是阔叶混交林。”一位干部向我们介绍说。吴和全也对我们说：“这些是桤木、酸枣、油桐、樟树、木荷等。”有人问：“这里没有种脐橙？镇上的干部胡晏斌说：“现在有些脐橙有黄龙病，砍了些。”我见他很有见解，就问了他一些问题，他在江西环境工程职业学院上过学。江西环境工程职业学院原来叫赣州林校，1997年毕业后回到家乡，先在其他乡镇工作，以后又来到桂竹帽镇分管林业。他说：“对于林木，第一个要保护，第二管好，第三搞好种植，这几年种植户得到了实实在在的收益，这个地方前几年还放养了蜜蜂。在林子里套种中药材草珊瑚，种下去后可以两年一采。再过一个月就砍竹子了，一亩地也有一两千元的收入，冬天挖竹笋，只要有了收益，农户是很认可的。”


　　寻乌人民为了这一滴水的洁净健康，政府从老百姓手中赎买过很多的林地，成立江西寻乌东江源国家湿地公园。

　　我从袁晓红那里获知，种植脐橙有个缺点是受到一种叫黄龙病的威胁，每年要打农药。打农药的时候周围就会臭气熏天，造成空气污染。寻乌河自北向南注入东江，寻乌县规定河两边25米内，不能种植脐橙。他们采取的做法叫政府赎买林地，变成国有林地，有林场实行场外造林，栽种各种生态林。这种做法是从一场脐橙爆发的黄龙病开始的，2014年黄龙病席卷了备用水源区九曲湾水库周边近8000亩果园，看上去一片荒芜、杂灌丛生、虫害严重，生态环境受到影响，并且还有森林火灾隐患。2016年初，寻乌县就由林业来牵头，组织发改、财政、国土、果业等部门和部分乡镇政府、村两委、村民小组有关人员开始了联合工作，当时4个乡镇14个行政村参与这项工作，既有村组的集体所有林，也有农户的自留山，还有多次流转的承包和租赁山，利益纠葛多，赎买过程很艰难。但是他们用统一标准来赎买，保证用于生态建设，避免挪用商业用地，对农户奖惩分明，对林地及时更替、补换、抚育、封育，每年的2个月内完成赎买地工作。赎买的林地成为国有林，全部由县生态公益林场经营管理，由政府每年拨付41.6万元管护资金。林场成立专门的城区管理站，安排7名专职护林员、3名监管员负责对赎买林地进行日常巡山管护。县里获得15703.1亩果园的土地所有权和经营权，增加了森林面积14744.2亩。省里一位领导来视察，得知这个情况后说，全省一些地方国有林资源流失，在这里反而加强了，非常值得探讨！同行的江西省二级巡视员胡加林、吴和全、叶日山等林业系统干部纷纷点赞。

　　青山秀美，碧水长流，县城的空气质量一直稳定在国家二级标准以上，境内的1个国控水质断面、2个水功能区、4个省控断面全部达标并持续提升，2个县级饮用水源地和7个乡村千吨万人饮用水源地均达标。我有个打算，准备第二次来寻乌调查，要从桠髻钵山一直山一程水一程水地走下去，看看寻乌县那一片一片新植的保护水源的生态林。不管东江的源头是安远的三百山还是寻乌的桠髻钵山，都属于东江源区，生态环境保护工作很重要。

　　袁晓红说：“寻乌县老百姓的护林意识很强，他们把森林看得很重，伐一棵树就像杀一个人。干林业和老百姓关系都特别好，老百姓非常支持林草局的工作。”

　　起初我对袁晓红的话觉得有些吃惊，仔细一想，寻乌县第一任县委书记的名字就是树的名字——古柏，可见寻乌人是多么热爱树木啊，古柏是忠烈的革命家庭，他的兄弟姐妹，古松、古梅等都是以树命名。



　　东江第一滴水和无数滴水汇集起来，奔流而去，一直流到了香港。这要从1963年12月说起，那时候香港遭遇了罕见的大旱水荒，香港人的生活陷入困境,很多人逃离家园。周恩来总理出访非洲路过广州时，召集相关人员讨论具体的解决方案，特批中央财政拨款3800万元修筑东江——深圳供水工程 ，数万人在11个月时间经历了5次台风、暴雨和洪水袭击，最终修建了83公里的河道8个、抽水站6个，拦河大坝使东江水位提高46米，东江水进入了深圳水库，再通过3.5公里的输水涵管进入香港。设计人员方洁仪说，虽然当时我们国家还很穷，材料各方面也都比较困难，但工程需要什么材料，各地100%提供。一位居民感慨地说：“这段历史对香港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这个水可以说就像一个人血管里的血。如果没有这个水，我敢肯定香港就没有今天了。”

　　据记载，当年香港用水紧张，存水量告急时，毛主席决定优先解决为香港修渠引水。

　　寻乌是毛主席写下“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著名论断的地方。毛主席当年做寻乌调查的时候恐怕也没有想到，今天香港人民喝的水，源头竟然在寻乌河，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欣慰的良性循环。

　　5月的赣南，气候宜人，晚饭后，我们几个人走在寻乌旧县城的街道上。看起来并不宽敞的马路高上来又低下去，周围的小商店，人来人往的，很可能我们走过的地方就是当年古柏和毛主席社会调查时走过的路。处在同一个季节，我们的心情很激动，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们写作的人也要深入一线，获取最有价值的线索。1930年5月，毛主席和朱德率领中国工农红军从会昌来到寻乌，寻乌县第一任县委书记古柏，陪着毛主席在县城里对各个阶层做详细的调查，毛主席甘当小学生。在寻乌20多天调查里，古柏书记有时替主席当翻译，有时整理资料，他和爱人曾碧漪都是毛主席的秘书，毛主席说的调查就“像十月怀胎”，解决问题就像“一朝分娩”就是从古柏媳妇怀孕得到的灵感。长征开始后，古柏留下坚持斗争，任闽粤赣红军游击纵队司令，最后为掩护同志突围而壮烈牺牲。毛主席于1938年得知他牺牲后，给古柏家属写道：吾友古柏、英俊奋发，为国捐躯，殊堪悲悼。

　　夜晚灯光闪烁，我们很珍惜在这里的时间，在每条街上游走，忽然又说到寻乌县第一任县委书记古柏。袁晓红说这里不远处有古柏同志的纪念碑，是邓小平任军委主席时亲自题写的。李世东建议我们去拜祭古柏烈士。夜里我们爬过很多台阶，看到在平坦的广场上矗立着一尊巨大的雕像，这令人尊敬的古柏塑像意气风发，他看向远方。我们上前祭拜，向这位优秀的共产党领导人致敬。

　　第二天早上，黎明的光辉里，我们看到穿过寻乌县城的马蹄河水向南流去汇入东江。

     （本文发表于2021年11月8日《中国绿色时报》）

作者简介
       周习，中国自然资源作协副主席、秘书长，中国地质大学特聘作家，《大地文学》执行主编。著有长篇小说《少男少女》《婚姻危机》《天干地支》等；有若干短篇小说《盐诺》《父父子子》发表。著有《鲁院纪事》《北川纪事》《行走乌蒙》等多部纪实文学；并有报告文学《种麦者》《寻宝者》《守望大地》等。获得过泰山文艺奖 、冰心儿童图书奖、冰心散文奖、泉城文艺奖、宝石文学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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