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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一:缸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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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1-25 20:27:4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日前,“雪豹日化”董事长李秋雁女士来电,让我给她的企业集团写一篇命题稿,云放在文化墙上作导言,给我出的题目为《小缸的传奇》,围绕创始人童渝、李秋雁夫妇通过一只小缸进行生化实验,在反复的试验中,成功试制出“雪豹”牌“老人头”皮鞋上光液的励志故事,通过这件创业的往事,引伸出企业30年不断走向辉煌的创业精神,且要求字数尽可能控制在千字之内。
      缸,古文为瓮。盛东西的器物,圆筒状,底小口大,用陶、瓷、玻璃等在窑里烧制而成。盛水的水缸,陶制,由栗色等多种元素组成,或淑女般窈窕,或鲁智深般五大三粗,或兵马俑般古朴厚重。数千年来,人高马大的水缸,是每家每户不可或缺的重要“家具”。小时候,家住棉花巷弄堂,不远处有一爿“杨亨泰”酱油槽坊,我和一些小伙伴们常常溜进围墙,爬到空荡荡的大缸内,躲起来玩捉迷藏的游戏。我家厨房门背后、后门阶沿石旁屋檐下,也放着几只大水缸。屋外置放的那一只,裂了缝有点渗水,只能在里面种些莲、芋头之类根茎植物。水缸太高,约一米多,我们姐弟舀水不便,母亲在水缸边放一张方凳,让我们站在方凳上舀水,水缸盖上放着个不大也不小的葫芦水瓢。20世纪50年代无锡市大部分地区没有铺设自来水管道,也就谈不上自来水。水源是把运河里的水提回去,用明矾(十二水合硫酸铝钾)漂一漂,把水漂白。自来水是1963年之后才安装到街巷的。公用水笼头离我家一二百米,我和姐姐常常一前一后用扁担抬着一只水桶,来回多次才能把家里的几口水缸盛满,水价一分钱一担,预先买好一打(50支)竹制的5公分扁长筹码,水筹上有印鉴,一分钱一根,每次抬了两桶,放一根筹在自来水笼头旁的木箱中。给自来水公司交纳水款的差事,由居民小组长代办。当然,那时的自来水是金贵的,每家每户都节省着用,一缸水用五六天是常事。洗衣杀鱼之类,只能到家门口的运河码头用河水,回来再用自来水过一过。每周洗一次澡,家里无论男女,都去澡堂。自来水仅用来烧饭煮开水喝。为避免积下水垢,辛劳的母亲总会把它们洗刷得干干净净,使水缸里饮用和烧饭菜的水保持纯净。水缸上盖着盖子防灰尘落入,偶尔盖与缸之间会留下罅缝,晚上老鼠寻食,不慎落入缸内,淹死在水缸里,一缸水只能当涮马桶的水用。每到过年贴对联时,父亲总要在水缸上贴上一张用毛笔在红纸上写的小横条幅“水星在此”,还贴上个尖头朝上的四方“福”字。1964年之后,家里也装上了自来水管子,水笼头就装在水缸边的墙上,水可以直接放进缸中,再也不用我们去水站抬水回来了。心细的父亲扒掉水缸下面铺着的青砖,用铲子挖地30公分,水缸被固定在挖好的坑里,我们再也不必站到凳子上去舀水洗脸刷牙了。        然,家里的缸也不全然用来盛水,母亲每年做原色白酱油和黄豆酱,用的是品相不怎么样的一只小口中号旧瓮和一只大口小缸,一瓮白酱油和一缸酱,天天抬到前门口的石阶上晒太阳,直至晒出一层层白泡,做成一年主要的佐料。20世纪50年代,家里人多,每年在大缸中腌的脱棵菜、雪里蕻、酱黄瓜、五香萝卜干,做的酒酿和米酒等,这些都是帮工的劳作智慧,用的也都是陈年旧缸。原本家里用来存放粮食的器具,是几只可盛放数吨大米的硕大榉树长木箱,20世纪50年代末期,按人头定粮后,米箱也改作放棉被用,有两只竟替代了我和弟弟渐渐长高了身子的睡床。两只不大的小口破瓮用于存放粮食,盖子用蒲草扎成,每每月底,瓮底常常“底朝天”,可叹。转眼到了1968年10月,“三届生”响应党中央号召,上山下乡闹革命,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到苏北农村落户去,我自然不能幸免。被分配到东台县城东公社文革大队。半年后县里批下知青造房资金,拨到生产队,由生产队组织泥瓦匠和木匠,给我们造了三间土木砖墙草顶的知青屋。屋后搭了个柴草间给我们养猪、羊,隔出一半做如厕茅房,茅房的坑里埋下一只大缸,大缸上安放着櫈架;屋前的场边造了一间不小的灶间,灶间里置了一只偌大的厚边深黄色水缸,圆圆大肚、圆圆大口,像个大胖子,可以“吞”得下好几吨水。乡下自然是没有自来水的,吃水和用水,都是到屋旁的小河里去提水,把水缸盛满河水后用明矾漂白。每到夏天,从小河浜里提上来的河水内常有小鱼小虾,烧水时一不小心就把蜉游在水面上的小蝌蚪舀进大铁锅;天寒地冻时,水缸上面会结着一层厚厚的冰,早上起来舀水刷牙,常常用砧板把冰盖敲出一个洞,水缸被敲得嗡嗡直响。我离开农村时,这一状况没有任何变化……
      缸,如今除了一些山区农村和相关厂家仍在使用外,城镇的普通家庭中,已难见其身影,但给我留下的复杂心理,却挥之不去。小时上语文课,读过一篇不足百字的古文《司马光砸缸》:“司马光七岁,凛然如成人,闻讲《左氏春秋》,爱之,退为家人讲,即了其大旨。自是手不释书,至不知饥渴寒暑。群儿戏于庭,一儿登瓮,足跌没水中,众皆弃,光持石击瓮,破之,水迸,儿得活。”说的是司马光7岁时,就像大人一样懂事。一天,一群孩子在庭院里捉迷藏,一小孩失足掉进院内一口装了水的大缸里,其他小孩都吓跑了,司马光天赋异禀,处理危急事过人,手执石块将缸击破,缸里的水流了出来,小孩得救了。课后的作业是老师让学生们回家后熟读,第二天早读时背诵。不过老师把瓮解说为缸,长大后书渐渐读多了,才知收口为瓮,敞口为缸,缸、瓮不能混为一谈也,一哂。司马光何许人也?北宋大儒,主持编撰过294卷近400万字的编年体史书《资治通鉴》。司马光是让我记了一辈子的。儿时,父亲也曾用一则历史故事教育我好好读书:被后人并称“二王”的东晋书圣王羲之和其子王献之,献之少年轻狂,随父学书,一段时间后,认为可比肩父亲,拿了幅作品给父点评。王羲之看后,未直接指出不足,只是在一个“大”字下加了一点,让儿递与母亲看。母看后云,“太”唯一点有羲之功力。听了点评,王献之感到十分惭愧,遂苦练了15年,写尽18缸水,才悟出书法之精髓,谓“一点写尽十八缸”。对于缸的认知,我想,除了智慧和一些审美的立场,还赐予人脑许多关于哲学的思考呢。

       祖母怀抱我时,曾无数次听讲《田螺姑娘》:有一孤儿,年20余,在村边搭了两间茅屋,瓮牖绳枢,开始独立生活。他每天早出晚归辛苦耕种。一天,小伙子干完活回家,见路边有一只很大的田螺,就将它带回家,养在水缸里。第二天,他干活回来准备做饭,发现热腾腾的饭菜已在桌上摆好。小伙子以为好心邻居帮他做的。没想到接连几天,干完活回家都能吃到香喷喷的饭菜。他向左邻右舍道谢,可邻居都说没有做,遂纳闷。一天早晨,小伙子扛起锄头下地干活,没等傍晚,便早早躲在篱笆外看屋内动静。只见一位美丽的姑娘从水缸里出来,忙着生火、做饭,不一会,飘出饭菜的香味。小伙子飞快推门进屋走向姑娘问:“姑娘,为什么要帮我?”姑娘见小伙子突然出现,不知所措,想踅回水缸,被他挡住,只得说出实情。原来,姑娘是银河里的白水素女,玉皇大帝知小伙子从小没父母,很同情,又因他乐于助人,就派白水素女扮作田螺来帮他。“本想多帮你几年,现你已知我身份,就不能在人间待了。我把田螺壳留给你,用它盛粮食,就会有很多粮食出来,用这些粮食帮助乡亲们吧。” 田螺姑娘指着水缸里的田螺壳,说完便腾云驾雾回天庭去了。小伙子非常后悔,怪自己太鲁莽。后他用田螺壳盛粮食,壳里的粮食总是满满的,小伙子人品端正,每天都会拿着从螺壳里“长”出的粮食分送给乡亲……     

       《田螺姑娘》的民间故事,在东晋田园诗人陶渊明编撰的《搜神后记》已有记载,至今仍耳熟能详。江苏作协副主席苏童认为他的文学梦,就是由这则水缸里的故事引发,不过在他的散文《水缸里的文学》中,把田螺误写成河蚌。他说:“我始终认为,我的文学梦,最初是从一只水缸里萌芽的。”苏童幼年时,一条街道上的居民共用一个水龙头,家家户户都有一只储水的水缸。家里的水缸雄踞厨房一角,像一个傲慢的家庭成员。去水站挑水的大多是他的姐姐,每当姐姐歪着肩膀挑水回家,把水“哗哗”地倒入缸中,看见水缸里的清水吞没了褐色的缸壁,苏童便有一种莫名的亢奋。亢奋是因为他有秘密,秘密的核心事关水缸深处的一只河蚌。凝视水缸是他最早的阅读方式,也是他最怀念的阅读方式。因此他觉得文学是宿命、是挑战,更是一个奇迹。一个奇迹般的职业是需要奇迹支撑的。童年时期对奇迹的向往,是把奇迹都系在了一只水缸上的苏童。时光流逝,带走了水缸,也带走了一部分奇迹。可苏童绝不忍心抛弃童年时代关于水缸的记忆。这么多年来,其实他一直在写着那个不断揭开水缸盖的动作:谁知道这是等待的动作,还是追求的动作呢?从一只水缸中看不见人生,却可以看见奇迹的光芒。贾平凹也写过老家乡下关于缸的故事,文字很沉,那口被文字浸染着的破旧的老水缸,像孔夫子,令人读得瓮声瓮气,回响得很远很远。我曾在沈阳故宫见到过多口雕花的龙凤大缸,置放在大殿的广场,那是为了消防而备用的蓄水工具,那气氛使人有凛然之感。我也曾多次去北京的故宫游览,数不清的金壁辉煌楼宇前,都置放着几只偌大的铜缸,有的还是鎏金的,每一只铜缸足足可以盛满10吨天落水,与百姓家的大缸小瓮,有鸿沟天堑之别。据说那也是为了防火而安放的,个头比沈阳故宫的陶瓷材质龙凤大缸还要大出许多,缸的功能在故宫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不但被演绎成皇宫里的消防工具,救火的大救星,更体现着威严肃穆的皇家之气。岁月如梭,大半个世纪来,因新闻职业和各地讲学的缘故,我的足迹踏遍了国内外无数地方,看到的各式大小缸、瓮,早已无法用数字统计。江苏宜兴、江西景德镇和萍乡、福建德化、广东佛山、河南禹州、浙江青田和龙泉、湖南醴陵的陶瓷市场上出售的缸、瓮,堆成小山一样高;无锡玉祁酒厂窄长的备弄里一只只硕大无比的黄豆酱缸,终年散发着阵阵酱香;金门高梁酒厂地窖里,一排排望不到边的封坛大缸如地下的风景,煞是迷人。淮安小河古镇、建湖上岗醋厂、安徽明光酒厂的晒场上……

    铺天盖地的大缸,像一只只会生出蛋来的驼鸟,它们总是仰着高贵的颈脖,行走在大江南北,呼吸着人类赋于的灵性,不时地对天长啸着。关于缸的见识,无论从文章中还是生活中,抑或神话中,能让我读出泪的缸,却只有那篇《一只让人流泪的水缸》:朋友乔迁,前去祝贺,100多平方米的房子,卧室里摆放着一只一米多高的水缸,缸口处有许多裂痕,没有什么收藏价值,却破坏了房间的布局和格调。屋主人说:“搬了几次家,这只缸我一直带着。”20年前,林区城市很闭塞,都是木板搭成的平房,那年她6岁。夏天的一个午后,大片平房忽然失了火,消防车无法开进狭窄的巷弄,火势蔓延得吓人。父亲抱起她冲出院门,烈焰飞腾浓烟滚滚,父亲把她递到母亲怀中,冲向院子里的那只水缸。用水桶拎出一桶水,从母女二人头上浇下去,又把一桶水浇在自己身上,然后把缸推倒,水淌了出来。父亲抱过她,将她塞进缸里说:“无论多难受都不要出来!”她蜷缩在缸里,用脚死死抵住缸壁。随着缸的滚动翻转,一时有些晕眩。身上的水变成白白的蒸汽,睁开眼从缸口望出去,四周皆火。原本滚动得很快的缸慢了下来,她大声喊着爸爸妈妈,却听不到回答。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人从缸里拽出来,清醒过来时,那只缸死死地扒在焦炭上,而她的爸爸妈妈,全身烧得黑糊糊的,仍一动不动地弓身站在缸后,4只手放在缸上,保持着推缸的姿势……她用手轻轻抚摸着那只缸,抽泣着:“爸爸妈妈用生命,换来了我的生命……”

      缸,是有骨相、有灵性的,似乎是会呼吸的器物,有时霸气十足、独立特行,有时小鸟依人、卿卿我我,有时柔性内敛、无为而治。它溶入了我的血液,活在我的生命里。它伴我走过童年、少年、青年时期,又给我留下壮年和老年的念想,随心所欲把玩我人生中的文字,就像茶叶蛋,味道全在裂痕中,气味瞬间,在味觉之间四处逃窜。从瓮里舀出一碗又一碗清冽的米酒,沉淀在碗底几粒雪白的米渣,在摇晃中承受命运的动荡。余生不多,每当想起诸如虚云大和尚、弘一法师等古今高僧,圆寂后都安放于一口大瓮内,肉身不腐。佛教中,僧人们殁后,火化产生结晶体舍利子,大多置于小瓮内,安放在佛龛,供世人瞻仰奉献……《旧唐书·魏徵传》有这样的话:“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出自唐太宗李世民之口。缸,又似乎就是人类的一口井,有人“井蛙观天”,有人“请君入瓮”,有人“任性逍遥不学禅”,也有人“上善若水”,以“水”为镜。缸中水静无波,清如玉壶冰。缸,谐音“江”,江水亦或江山也,当可以正衣冠、知兴替、明得失。呜呼!        2021年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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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一,江南影视艺术学院暨清迈大学教授、学报主编,文学创作一级。中国散文诗研究会副会长、中国散文家协会副会长、国际诗词协会顾问,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青海湖》文学月刊执行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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