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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铜胜:一棵树上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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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2-15 06:31:3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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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村庄,都有一些很老的树。那些树,是一个村庄的标志,是这个村庄区别于另一个村庄的标识,世界上没有两棵完全相同的树,大概也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村庄。南方和北方的村庄各异,河东与河西的村庄也不会相同。

不同的村庄里,生活着不同的人,每个家庭,又都有着不同的处境和各异的喜怒哀乐。村庄里的那些老树,默默地看着他们,看着村庄里弥漫的炊烟、忙碌的大人、嬉戏的孩子和正在老去的老人,它的心里装着这个村庄里许多的人和事。村庄里的人,也将那些老树当成村庄的重要组成部分,像邻居,也像亲人,把它当成村庄里的一位长辈,从未离开,也从不打扰我们的生活。孩子们从小在它身边长大,仰望着它,看见它头顶上的蓝天白云、明月星辰;依靠着它,知道它为我们挡住的风雨、遮住的阳光、留下的荫凉、带来的鸟鸣蝉唱;长大后,也会在离开它的时候,想念它,想念在树下和儿时玩伴的游戏,想念乡亲们在树下说的家长里短、春种秋收,那些话题永远也听不完,听不厌。一棵树,就这样在一座村庄里,生长着我们的乡愁。

老家的村东头有一棵乌桕树,树很老了,干丑枝繁。每次路过,离得很远的时候,会看看它,等到走近了,反倒不大敢抬头细看了。那棵乌桕树,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有些模糊的。它在村东的河边,在一截土墙之上,树下是一条常年平静的河,树在河上,树影在河面上轻轻地荡漾。从村庄东边的路上回来,远远就能看见乌桕树和它倒映在河面的树影,总觉得那样唯美。离开家乡以后,每次想家时,都会想起曾经生活的村庄和村东的那棵乌桕树,想起深秋时那棵乌桕树上深红的叶子,入冬后,蜡白如繁星的乌桕籽,想起河面上的乌桕树影。

第一次离开家乡,时间并不长,秋天出门,寒假便回来了。只是在外面过了几个月的时间,回来时,站在村庄前面的那道土岗上,目光最先看到的便是村东的乌桕树。它高大的树影,像是在招唤我,撑开的树枝,仿佛在向我招手,那一刻,才更真切地感到,我的村庄就在眼前,我的家就在离那棵乌桕树不远的地方,好像有些东西已经放下,已经融入这个想念了几个月的村庄。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亲切,这便是所谓的乡愁吧,她和一座村庄有关,和一棵乌桕树有关。

小时候,喜欢去外公家。去外公家,要走十几里的路,沿途要经过好几处村庄。在丘陵地带,乡村的道路曲折蜿蜒,不好辨认。那时年纪还小,方向感又不太强,不大记得去外公家要经过的路,但每次单独去外公家都不会迷路。因为每经过一处村庄,或是一个田冲,都能望见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朝着大树的方向,总不至于走错,我庆幸自己的发现,胆子便大了起来。经过的第一个村庄,村边有一个池塘,池塘边有一棵高大的棠棣,那处池塘的附近只有一棵棠棣树,树形像一把大伞,春天棠棣开花,我喜欢绕到池塘的另一边,看岸上棠棣花开和倒映在池塘里的树影,那样惊艳惊心。再往前走,在一处村庄的村口,有两棵树,一棵枫杨,一棵榆树。枫杨树的树干已经空了,一个孩子都可以轻松地钻进去,我从树边经过,总要快速地向枫杨的树洞里看一眼,又迅速地收回目光,然后快步走过,心里仍有一些惊慌。远远看见田野里的那棵老柏树时,就要到长江江堤了,沿着江堤走不远,就能看见江堤下面的一条河,看见河边的一排法国梧桐和一个村庄,外公的家就在那里。闲时,我也会想,在去外公家路上见到的,生长在村庄附近的那些老树,它们又寄托着谁的乡愁呢?

有时候,乡愁就寄托在一棵树上。那棵树在风雨中生长,在岁月中老去,它看见村庄里的孩子们离家,也看见游子归乡;它知道树下母亲目光的焦灼,父亲背影的艰辛;它听见村庄里的一声鸡鸣,在炊烟中弥漫,又在阳光中飘散;它看见屋脊上的雨烟,是一座村庄迷茫的眼神,也是浪漫的情怀;它清楚茫茫的白雪,隐藏和延伸了一座村庄的诗和远方,也收藏和浓缩了系在一棵树上的浓郁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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