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潮洋：二月二遗闻

余潮洋

            

       旧时，淮安北乡对结婚二年左右不怀孕的青年妇女，背地里俗称“石女”。婆家眼巴巴指望抱孙子，必定想方设法让石女“得喜”。于是，在生育知识荒芜的穷乡僻壤，流传了许多荒诞的求子方法。
       比较温和的方法有：请童男子在二月二送土地庙砖头；私下在小夫妻一对枕头里分别缝制桃木人；偷多子多孙人家的马桶盖……
       如果常做的“关目”不奏效，则下“猛药”，在二月二晚饭后拖媳妇。
       拖媳妇一般由婆婆策划。许多青年妇女因害臊有抵触情绪，闻到风声后，在天没黑之前就躲藏起来。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乡邻们为了做好事、看热闹，也乐意通风报信。
        找到小媳妇后，童男子先下手，剩其不备把女子捺倒在地，然而四个青壮男子分别抓住女子的手足，让其背部触地，在墒沟、土垡、枯草上倒拖。
        有些主家，心疼媳妇，事先耕翻一犁新土，让媳妇背触松软的泥土上，称得上让人暖心的一种体贴。
        拖了一会，女子背部表皮露出伤痕，拖的人就问：“痒（养）不痒（养）？”乖巧的媳妇就按事前口授的术语说：“养！养一桌，带一角。”皆大欢喜，仪式就此结束。完事后，条件好的人家会备酒酬谢帮忙人；困难户则用炒米茶略表心意。
        遇到脾气刚烈的小媳妇，由于有怨气，不但不配合，而且还出口伤人。
        厉嘴媳妇有时碰到“促寿痨”也算倒霉，他们嘻嘻哈哈用树枝佯装抽打小媳妇的下体，不停地喝问：“看你还养不养？”主家不但不生气，反而认为粗俗一点效果会更灵验。
        大奶庙余王庄有个绰号叫“秃三”的青年，多次参与拖媳妇，点子多，也“专业”，被拖的人见了他都发怵。
        有一次，被拖媳妇反抗激烈，脚踢到他的下巴。他就叫抓手的两人松开，让他和另一人抓脚倒拖。这一招厉害，女子的内衣马上翻卷起来，娇嫩的后背在坑坑凹凹的冻土上摩擦，痛苦不堪。女子一边哭一边喊爹叫娘，引来一群人像看马戏一样跟在后面看热闹。秃三一边拖一边问：“痒不痒？”女子气愤地回答：“养！养你大（父亲）。”众人听了捧腹大笑，有的说：“秃三，她讨你便宜，想叫你做孙子。”有的挑拨说：“秃三，她不招，你晦气。”秃三这回生气了，不能对骂，只好在手脚上下功夫，拖得女子直喊救命。
        小媳妇的男人在家中实在听得不忍心，慌忙跑来向秃三等人打招呼：“不能再拖了。她不招，我赔礼，晦气都属于我。”然后请参拖人到家中喝酒。听到小媳妇躺在床上呻吟，再想到自己挨骂遭众人嘲笑，秃三喝酒时很尴尬，从此以后，再也不帮人家拖媳妇了。
        朱夏氏是童养媳，正式结婚后被拖了九次，创下了余王庄的最高纪录。她根本不是什么“石女”，其实是年龄小，结婚时还没有发育成熟；后来又遇上三年自然灾害，身体严重缺乏营养。
        1959年-1961年期间，由于饥荒吃不饱，男人们坐下来就打瞌睡；女人们普遍月经不正常，妇女压根就不容易怀孕。
        每年到了二月二，朱夏氏就像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最后一次，她抱住一棵桃树，死活不松手，叫拖的人无可奈何。第二年，她终于怀孕生了个女婴，取乳名“桃树”。以后，随着生活条件逐渐好转，她三年生两胎，一共生了五个子女。
        二月二拖“石女”是个陋习，它在1966年破四旧立四新运动中从淮安北乡销声匿迹，愚昧、腐朽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从此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