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在扬：清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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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到了干部选拔的关键时刻，B市环卫局一正四副的五位正副局长中，清一色的都是其他系统空降到这里的老大学生，原因是环卫系统土生土长从基层普通岗位苦干上来的，由于历史上不是和粪便打交道，就是与垃圾做交易，稍微有点文化的谁都不愿当环卫工，几乎都因学历不高止步于科级岗位，这一现象被基层员工诟病不少，歧视环卫工的说法从未中断，行政科级被环卫人戏称为进取的天花板。为了实现从基层环卫员工中提拔局处级领导的零的突破，B市环卫局物色了几位能吃苦耐劳且责任心强的好苗子，以宽进 严出的方式考进大学环卫专业深造，并以优异的成绩取得本科毕业文凭，扫清了环卫工出身的好苗子升迁途中的学历障碍。
       分管城市环境消杀工作的葛放手副局长，两个月前就到了正式退居二线的年龄硬杠子，因为新冠疫情肆虐，由市领导亲自挂帅的市防疫指挥部，为不犯防疫战役的大忌，关键时刻不能临阵换将，所以硬把葛放手“摁”在城市环境消杀的位置上，要他站好防疫的最后一班岗。
      为解决基层普遍认为在干部提拨中有歧视环卫工的问题，市委组织部将有意培养纯血统环卫人上位作为严肃的政治任务，说新时代的B市也需要时传祥式的典型，并将这一项工作列入对当下环卫局班子工作的考核目标。作为五个局长中年龄最大，毫无疑问会率先让位的葛放手，早在疫情前几年就有意识地放手培养从清洁工做到小组长，经过学习深造，各方面表现俱佳的彭进取，再一步一步推上了城市环境消杀科科长的位置。在这轮防疫消杀工作中，彭进取不分昼夜开动着消杀喷雾车，几乎跑遍了B市的数百条大小马路，而且经环境釆样核检均呈阴性，得到市里面的多次表彰。环卫局领导乘着表彰的东风，很快将彭进取拟提拔副局长的材料报到市委组织部，组织部表态：只要没有员工反映问题，今年彭进取就可以成为第一个环卫局系统土生土长的副局长了，这不但为B市原生态环卫工们长脸，而且贵局今年组织部的考核也可过关了。
       另一位与彭进取有得一拼的佘不起，是名牌大学环境专业的硕士生，具有学位高，人到中年经验丰富的优势，对环境卫生的理论研究也颇有造诣，是环卫局公认的理论权威，而且也是环卫机械质量标准评审委员，是除了三位局长外，唯一具有硬派司级资质的非领导质评委。平时根本就不把彭进取等在职深造的“土八路”放在眼里，总觉得自己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正科级工程师高人一等，自以为符合知识化的现代干部提拨的标准，早就觊觎着行政局处级的职位，据说前几届局领导改组换届时，前后好几位快要上位的科长，都因他向上级写了人民来信而被搅黄了。
     自新冠疫情肆虐以来，B市的环卫机械需求剧增，特别是消杀机械在这次防疫中大显身手，为B市的环境消毒立下汗马功劳，最新订购的十辆喷雾消杀车快要交货了，往年去C市全无敌环卫机械有限公司验货，按惯例都是有验货资质的几位局长轮流验货试车，除了好吃好喝好招待外，按规定验货签字都有一笔终验费，佘不起因为不是局处级，虽有技术资质，但这种肥缺好事总也轮不到他。再说，这么多年来，厂方为搞好B市环卫局领导的关系，邀请的验货人一般都指定局处级领导，是为巩固和延续业务关系，全无敌公司的这样安排，在当今市场经济的复杂人际关系中，似乎也无可非议。对此，佘不起一直深感不公，只怪自已过于孤傲，也对局领导不提携他耿耿于怀，甚至于一有机会就和领导对着干，在每次局领导改组换届时，都要搞些小动作，本着“打翻狗食盆，大家吃不成”的心态，写一些夸大其词加揣测内容的群众来信，以致搞得内部摆不平，外调来填平的局领导清一色全是空降兵的格局。为平土生土长环卫人的民怨，市委组织部又将从环卫工中培养局处领导，作为一项严肃的政治任务对环卫局考核，这个问题竟然成为环卫局班子面前的难题。
    眼看下周起彭进取拟提副局长的事就要公示了，只要十天之内不节外生枝，特别是佘不起喜欢从鸡蛋里挑刺，再带点情绪发泄，在这个没有完人的世界上，在佘不起眼里谁还没有点不足？想到这里，环卫局领导班子一致认为，不能让以往班子改组换届发生的事在今年重演。于是，局领导一把手张智谋亲自给C市全无敌环卫机械有限公司老总包满意电话：包总，今年我局严格执行八项规定，局领导一个都不来了，派我局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佘不起工程师前来验收，你们一定要做好接待工作，让我局前来验收的佘工吃好喝足玩开心，C市那么多的旅游景点让他逛个至少十天。事情发生的时间和空间经过预先精细的计算和谋划后，在B市环卫局消杀机械验货研讨准备会上，一把手张智谋局长首先强调，凡事要严格执行八项规定……接着葛放手副局长提议：往年的验货试车，都是局长带队，既然局长说了，我建议今年由佘工带队去验货吧，不知佘工有没有兴趣？佘不起一听这盼望已久的好事，经过这么多年击鼓传花，今天终于落实到他的身上，连忙一迭声接口：好的，好的，看看几位领导有什么验货的要点交待交待，我坚决按局领导的决定执行，这既是对全无敌公司提升产品质量负责，也是对我们用户的负责。
    接着葛副局长继续语重心长地对余不起说：佘工，疫情防控是当务之急，机械质量是重中之重，不要因为喝了人家一点小酒，拿了一点终验费，就随意签字，发现问题一定要对方现场解决。另外，C市验货你第一次去，那里有许多中外闻名的风景名胜，这么多年你为局里也做了不少贡献，借此机会好好玩玩，也是应该的。最后张智谋局长嘱咐他：佘工，包总这人很热情的，送些礼品你就收下，你也是机质评委，验货费你也不要客气，这是你的知识所得，就是喝酒要量力而行，不要喝坏身体，最后祝你验货成功。
     第二天，佘不起以验货组长的名义带着一位懂技术的助手，搭乘波音客机到了C市机场，全无敌环卫机械有限公司的专车早在那里等候，公司总经理包满意带领销售科长和质检科长等亲自接机，两位科长把佘工和助手的行李箱搬上车后，汽车沿着高速公路向前行驶，一路上全无敌公司的三位主人，介绍着沿途的名胜故事，沿途迷人的景色让他陶醉，约莫半小时车程，汽车在C市风景优美的五星级翠竹宾馆停下，安排好房间后，先是接风洗尘，后又安排桑拿，晚上又唱了一通卡拉OK。此后两天集中时间验货，这次共验了十辆喷雾消杀车，每辆终验费200元，佘不起认真地对每辆车进行了一丝不苟地检验，未发现任何问题，签字后共拿了2000元终验费。包满意对佘不起说：佘工，这钱不是阿狗阿猫都能拿的，这是你的资质所得，不要客气。然后又递给助手一个小红包，说助验费一点小意思。你们局长说了，佘工是局里的技术权威，叫我要做好接待工作。今晚在宾馆里打打牌，明天开始我派专人陪你逛逛C市的著名景点。佘不起说，包总这也太客气了。包总说，不逛个十天八天的，跟人家说起C市，说不出个ABC来，也不好意思说来过C市，那更是我们全无敌公司未尽地主之谊。
      一连几天的验车和观光，让佘不起感到身心愉快，不知不觉掐指一算已到C市七天了，该玩的地方也都去过了，天天这样让人家招待也过意不去，于是向包总深表感谢的同时提出辞行的请求，包总不忘B市环卫局长张智谋的叮嘱，坚持再玩三天，可执拗不过佘不起的犟劲，正在犯愁如何向张局交待时，包满意的电话响了，办公室主任告诉他，飞B市的航班停了，同时市疾控中心发来了紧急通知，全无敌环卫机械有限公司所在的C市因出现多例阳性确诊病例，无症状感染者呈上升趋势，从即日起实行14十14监控管理，接到这一电话，包满意非但不对可恶的疫情痛恨，反倒把它当作解困的及时雨。
     等到28天清零解封后，佘不起回到B市当晚，打开电视机收看当地的防疫新闻时，看到彭进取作为首席嘉宾，正在电视里向全市观众介绍市民家庭如何防疫消毒的知识讲座，特别是在彭进取端坐的台面上，放着一块上写“环卫局副局长彭进取”字样的席牌，才使他想到C市之行，便是现实版的乐不思蜀。
    佘不起没想到，C市封城清零，同时也帮助清零了B市土生土长的彭进取的升迁障碍。

      钱在扬，曾受聘于江南大学金融研究所客座研究员、江苏省民营经济研究会常务理事、江苏教育电视台“苏商”访谈特约评论员、金茂资本副总经理、中国金典集团独立董事，资深媒体人、记者，现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