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平：半边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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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边西瓜
朱小平

我喜欢吃西瓜，但却不擅选瓜买瓜。

买小个的，担心未熟透；买大个的吃不完，次日就浪费了；买水果店里去皮切片包装好的，又怕不新鲜。隔着瓜皮识辨西瓜的熟度与甜度，就像识辨人心，隔着肚皮，难以一眼察出好歹。

盛夏，我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举着一把太阳伞抵住头顶正午的烈日，但没能挡住扑面而来的滚烫的风，以及风中传来的火热的卖西瓜吆喝声：“早上刚摘的西瓜呢，不甜不红不要钱啦！”

我看见一位中年父亲牵着孩子，停在西瓜摊前，正在实践他的“三拍三看”择瓜理论：左手拍一拍右手弹几弹，耳朵贴在瓜皮面听声响，清脆则津甜混浊则寡淡；看花纹走势舒展且间距较宽的、看瓜蒂藤粗的、看阴阳两面青黄色泽浓重的，定是好瓜！卖瓜的女老板跟着他附和，不停说他在行。他满脸得意，不知是因为选到一个自己满意的瓜，还是听到了别人的夸。

生活琐事我似乎从未“三思而行”。东挑西选去比较是为了防止吃亏上当，小亏吃多了，加起来就是大亏。父亲不这么认为，他在我们几个孩子年少时就教我们：“小亏吃多了，有了吃亏的免疫力，就吃不上大亏。”

所以父亲没有教我们识秤，我们都不会斤斤计较。

我直接问卖瓜老板：“半边瓜卖不？”

她爽快切瓜，刀入瓜皮崩裂，一边鲜红的瓜瓤凸起大包，一边瓜瓤凹陷小坑。她自谦刀法不匀，又自夸瓜好才自然崩裂。

我心有窃喜，欲收拢太阳伞捧凸瓤的半边瓜回家畅享，未料背后忽然插上前一双快脚，一个体型肥壮却身手敏捷的大妈，那一身跟西瓜颜色一样红绿相间的大摆裙，晃得我眼花缭乱。她不问青红抱起那凸瓤瓜往秤上一放：“我要了！”语感中气十足。

我没与大妈争抢，事实上我也争她不赢，她拖着她的大嗓门——“给了钱啦！”迅即感觉眼前晾晒的一床挡风“被面”已飘扬而去。我也没有知难而退，是我起先要卖瓜老板切开这个瓜的，剩下半边凹瓜瓤估计难以卖出，我得负责到底。我拿起这边凹瓜，心平气和地放到秤上。

卖瓜老板没有说话，从秤上把这边凹瓜抱下来，削了边沿两处高翘的瓜皮，又把电子秤上显示的价钱四点零零，改成三点零零，我付款时，她执意抹去了点后面的零头。

看来，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我欣然撑起伞提着甜西瓜，走进人潮拥挤的街头，走向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