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奇|商丘，大运河中一曲远行的歌（行走大运河）

赵日超

     以岁月之名，有山河为证。2022年8月6日，“中国作家运河行”活动首站在苏州正式启动后，全国各地作家、学者纷纷执笔抒写大运河之千年故事。中国自然资源作协陆续推出作家、学者们采写的文学作品，以飨读者。
    现推出中国石化作家协会副主席、洛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吴文奇的作品。


商丘，大运河中一曲远行的歌
吴文奇

     在大运河商丘南关码头遗址附近的原野，眼前的大运河竟是一望无际的绿！

      就在这翠绿浩瀚如海的玉米禾苗之下，我仿佛看到了千年的隋唐大运河还在缓缓流动。那运河之中，水鸟翻飞，碧波荡漾，千帆如弓，万船竞发。河堤之上，柳树成荫，远望无际，枝条轻抚，绿如祥云。河工的号子，就穿梭在这碧水绿树之间，悠扬婉转，余音缠绵，追风飘散。

     暮春时节，留着花白胡须的唐朝著名诗人白居易，望着大运河畔嫩黄的柳色与飞雪般洁白的柳絮，漫无边际、相映成趣，加之身边大运河的波光潋影，呈现出了一幅动人美景。对此，诗人写到：“大业年中炀天子，种柳成行夹流水。西自黄河东至淮，绿阴一千三百里。大业末年春暮月，柳色如烟絮如雪。南幸江都恣佚游，应将此柳系龙舟。紫髯郎将护锦缆，青娥御史直迷楼。”

      那时的商丘，是何等的俊朗与逍遥！

      时光如梭，岁月蹉跎。眨眼间，繁星浩月便映照出了南北两宋的万里山河。商丘，是大宋王朝的龙兴之地。但时光沉浮，世事难测。时至1127年（靖康二年），金兵俘徽、钦二宗北去之后，宋高宗赵构在此登基继位，史称“南宋”。南宋政权初建，在与中国北部女真族建立的金朝斗争中，节节溃退，以致大败。赵构最终放弃中原，逃至扬州。那天，商丘南关码头人影攒动，神色匆匆，焦虑憔悴的赵构，缓缓登船，惜别商丘。我不知道，当时的赵构心中是如何思考岳飞和秦桧的，但血色的夕阳和苍茫的暮色，却见证了他和大运河在商丘留下的这段悲悯而又壮观的历史。可以说，赵构南下改变了中国历代王朝以北方为政治经济文化重心的历史，南北差异肇始于此。

     那时的商丘，又是何等的悲悯与无奈！

     大运河商丘南关码头遗址，位于商丘古城南约2.5公里，为隋唐大运河重要的河道与水工遗址，是目前沿线发现规模较大的一处河道、驳岸遗址，反映了河道历史线路与走向，展现了隋唐宋时期大运河夯土驳岸的形制与工艺，以及巨大的河道规模，为今人了解河道的变迁、疏𠗕历史并河道的建筑方法、加固方式、加高过程、用料选择等考古研究，提供了详细的实物参考。


     陪同我进行运河考察的班琳丽老师，是商丘市的“运河通”。她告诉我：2014年，在卡塔尔首都多哈召开的第38届世界遗产大会上，大运河成功入选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成为中国第46个世界遗产项目。河南入选遗产点7处，其中商丘2处：通济渠商丘南关段、通济渠商丘夏邑段。大运河商丘段，是隋唐大运河通济渠的重要一段，在商丘古城南关外从西向东流过。西部从开封杞县与商丘睢县交界处入商丘境，经睢县、宁陵县、梁园区、睢阳区、虞城县、夏邑县、永城市，由永城市与安徽淮北濉溪县交界处出商丘境进入淮北境，全长199.7公里。

     讲到此，班老师眼睛放光，脸上露出自豪的笑容。她停顿了一下，抬手指向远处继续讲：20世纪90年代初，虞城县中部以东直至永城全境，地表还能看到河床，有些河段地面上还保留3至5米高的河床土岭。但是，近30年来，随着农业发展，这部分河床也逐渐消失殆尽。到此，班老师轻轻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可惜了。

     资料显示，商丘，简称商、宋，位于河南省东部，是中国东西部地区的衔接处和重要的物资集散中心。夏、商、周、宋、汉、晋梁、金等朝代均在此地建都，是隋唐大运河上经济最为繁荣的都市之一和重要的水上交通枢纽。

     大运河始建于公元前486年，由隋唐大运河、京杭大运河、浙东大运河组成，全长2700公里，跨越京津冀鲁皖豫苏浙八个省、市，通达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拥有2500多年历史的大运河，在多个朝代都发挥着经济、文化、航运、交通等重要职能。随着历史的演进，其中，隋唐大运河在南宋时期终止了其使命。

      翻开历史画卷，追寻岁月脚步，我们不禁要问，商丘与大运河是什么关系？

      中国开挖运河的历史十分悠久。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多个诸侯国已开凿了运河，如吴国的邗沟、魏国的鸿沟、秦国的郑国渠等。公元605至610年间，隋炀帝下令大规模征发民工开掘大运河，其主要目的既有把富庶江南的粮财运到都城洛阳，也是国家战略用兵的需要。

      隋唐大运河是在天然河流和旧有渠道的基础上，开凿的一条以洛阳为中心，北起涿郡（今北京）南达余杭（今浙江杭州）的运河，分永济渠、通济渠、邗沟和江南河4个河段。商丘，地处通济渠的旁边。通济渠的商丘段，是在古睢水、蕲水的基础上开凿而成的。隋代以前，沟通黄、淮二水的汴渠，自开封向东循反水、获水（故道均在今商丘之北）至今江苏徐州转入泗水、淮水。这条水路河道弯曲，且险阻较多，不易航行。隋开通济渠，从开封以东与古汴河分道东南行，循睢水、蕲水故道直接入淮。其目的是截弯取直，缩短距离，使航运更加快捷顺畅。同时，河道从当时的商丘南侧通过，也把这座战略重镇和京师及东南大都市扬州由水路联结起来。商丘最早的建城，始于西周初年成王封微子于宋，微子在古睢水北岸营建国都（城址在商丘古城的外围），使用时间长达700多年，直至宋亡。古人评价商丘说：“襟带河济，屏蔽淮徐，自古争在中原，未有不以商丘为腰膂之地。”商丘也因为地理位置的需要，成为了大运河的必经之地。所以，隋唐大运河经商丘，是截弯取直、缩短距离的必然选择，也是商丘重要战略位置的体现。

      历史就这样选择了隋唐大运河与商丘。

      岁月的苍穹，深邃无限。至此，大运河的客船上便镌刻了“商丘”二字，高悬风帆，摇桨把舵，载着日月星辰，伴随着凤鸾翻飞，在波澜不惊的水面航行了上千年！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站在历史之巅，遥望漫长岁月，商丘的先民们在这大运河岸畔，以聪明智慧和辛勤劳动，创造着中华民族的历史和文明。大运河通航后，商丘更成了唐宋时期中原乃至北方前往南方的重要通道，交通枢纽地位凸显，极大促进了商业繁荣。唐、宋时期的商丘，西到京师，南达江淮，北到幽燕，漕运商旅，八方辐辏，粮商、盐商、茶商、丝商集聚于此，使商丘城市规模不断扩大，人口持续增加，成为了当时著名的商业大都市之一。城市手工业中，缫丝、织棉、纺纱、刺绣是主要产品，为当时中国东方地区丝织业的交易中心，特别是民间织的丝绢，质量位居全国第一。

      宋代的商丘城，南一城，北二城，平面如品字形状。唐代著名诗人杜甫在《遣怀》一诗中曾描述了当时宋城（商丘）的繁华：“昔我游宋中，惟梁孝王都；名今陈留亚，剧则贝魏俱；邑中九万家，高栋照通衢；舟车半天下，主客多欢娱。”其中的“邑中九万家”，按照每户五口人计算，商丘的城市人口要达45万，这一规模在当时的全国也是不小的。北宋时期，商丘称“应天府”“南京”，居陪都地位。“南京”城“城周十五里四十步”，外有关城，关城“周二十五里八十三步”。金至清代，商丘一直为归德府治所在地。据康熙四十四年《商丘县志》记载，大运河商丘段在明朝嘉靖年间﹙1522—1566年﹚还在通航。故此，商丘运河城市的历史文化，一直处在连绵不断地传承发展之中。

      由于发达和兴盛，除杜甫外，还有很多文人骚客也慕名到商丘游览，对其繁华大加称颂。李白在《梁园吟》中写道：“舞影歌声散绿池，空余汴水东流海。”储光羲也作《登商丘》：“河水日夜流，客心多殷忧。维梢历宋国，结缆登商丘。”还有，那个曾和李白、杜甫结伴游玩王屋山、亲眼见证两位诗坛巨匠深情厚谊的高适，也在《宋中别司功叔，各赋一物得商丘》写到：“商丘试一望，隐隐带秋天。地与辰星在，城将大路迁。”等等。阅读这些千古传诵的诗篇佳作，我的眼前好似出现了一座繁华大都市的景象：城内道路四通八达，宽阔壮观；汴水直达于海，舟车往来，络绎不绝。每当夜幕降临，酒肆茶楼高朋满座，灯火通明，歌舞相伴，客人开杯畅饮，一片狂欢……

     商丘古城，在反映运河城市的历史文化保护与传承方面，具有典型性，是一座典型的因运河而生、因运河而繁荣、因运河而发展延续的城市。尽管隋唐大运河早已中断，但其对于商丘的城市发展，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2007年9月，文化部原部长孙家正先生在“首届2007扬州运河名城博览会暨市长论坛”致辞中说：“对运河沿岸的城市而言，大运河不是生母就是乳娘，运河之水融入了他们的生活，也荡漾在梦中。”

     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历史和现实是无情的，在望闻问切中冷漠重复着习以为常的腔调；历史和现实又是温暖的，在唱念做打中悄然滋润着肺腑之间的心灵。如果说，大运河在中国历史发展中是一部壮怀激烈的交响乐，那么，我也可以深情地说：商丘，无疑曾是大运河中一曲嘹亮的歌！

      文明必须继承，薪火还需延续。但社会在前进，时代在发展，否极泰来、推陈出新是事物发展的规律。现在，我们在做好遗址保护的同时，也需要憧憬未来。班老师远远望着商丘市区的高楼大厦，思考着对我讲：商丘，现已成为了一座欣欣向荣的现代化都市，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村美丽、城区繁荣，民风文明、生活富裕，近几十年的发展变化超过了以往的数千年。真可谓是：林荫大道车穿梭，高楼大厦矗苍穹，红男绿女,广场公园竞步走；大店小铺,街街巷巷闪霓虹。

      沧海桑田，英雄浩荡。是啊，我们不仅在这里回望历史，更要展望前程似锦的明天。

       短暂的运河之行就要结束了，在与班老师挥手告别之后，望其越走越远的背影，不禁感慨：翱翔在历史的天空，我们也终将化身为轻轻一羽，在大运河的沙沙秋风里漂浮成为新的一粟。今天，我们在这里与时光作伴，高歌着大运河和商丘组成的交响乐；明天，是否在此有翩翩少年，用其清脆的歌声吟唱着我们？   
   
  
     吴文奇，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第十届全国作代会代表，鲁迅文学院高研班学员；中国石化作家协会副主席，洛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洛阳石化文联副主席兼秘书长、文学创作协会主席；有小说、散文、诗歌散见《文艺报》《中国作家》等报刊媒体，著有小说集《我的红灯记》和散文随笔集《人生的曼妙时光——我在鲁院的日子》等。2018年，其家庭被国家新闻出版署评为全国第三届“书香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