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宏亮：父爱如兰淡淡香

江山

父爱如兰淡淡香
王宏亮


父亲年老后，特喜欢我送的几盆墨兰花，一会捋捋叶子，一会松松土，母亲看他那傻样，笑道：“这叫啥花呀？猴年马月开一回，不带劲！”


父亲反驳道：“不带劲？你当是切菜剁肉，大马金刀的！这是养花，是陶冶性情，性情，你懂吗？”


是的，种花养草，贵在好性情，当年生活不易，父亲是没有这副好性情的。那时父亲生活在农村，我很小的时候，迫于生计，他带着全家投奔了一个在城里开工厂的亲戚，从此背井离乡，辛苦漂泊。


父亲干过最苦的活是卸货，一百多斤的原料袋，他抓起来往肩上一抡，腰胯用力上顶，迈开大步就走，不管多凉爽的天气，汗水总是打湿他的衣服，后背风干后留下一条条盐道道。他很少休息，自己一次能卸半挂车货，工友笑他有命挣没命花，他就扯开嗓门嘹亮地回上几句：“你非把它想成原料袋，你把他想成秋收的庄稼，不就有使不完的劲了。”说完，父亲腼腆地笑了笑，苦啊，累啊，都被抛在了脑后，就是因为常年搬卸货物，父亲的手指比一般人的手指粗大很多，看上去一点都不协调。


那是我上中学的时候，父亲患上了腰脱的毛病，他龇牙咧嘴地趴在床上一动不敢动，常年的辛劳，使他身上的零件严重磨损变形，他像一台老旧的机器一样，隔三差五就得修理一下。有天晚上，听见母亲跟父亲商量：“把孩子转回镇子上中学吧，开销少，你的压力也小。”父亲几乎不等母亲说完，就反对说：“开弓没有回头箭，不混出个样来，怎么有脸回去啊，再说，孩子学习这么好，回去不是可惜了，放心，我身体棒着呢，养几天就没事了。”


过了十天半月，父亲真就咬着牙又去干活了，下班回来，我一边写作业一边偷看他，有时只是一声轻微的咳嗽，他整个人就僵在那，要缓上好一阵才能挪到床边，我知道他的腰根本就没法好利索。可即使这样，父亲从未跟我诉说过生活的苦，他吞下辛酸和痛楚，努力在外乡扎根，很大程度上，都是为了我能有个好的学习环境。我也还算争气，默默努力，学他那样把疼痛咽到肚子里，终于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师范学校。记得接到通知书那天，父亲特别高兴，买了瓶好酒，说要喝两杯，而他的另一只手里，拎着一盆兰花，说是送给我的礼物，沉默寡言的他突然很煽情地说：“不管多累，花总有一天会开的。”


我接过兰花，让它在窗棂斑驳的光影里，慢慢生长，学习累了，就给它松土淋水，像读一首草木诗，如啜一盏光阴茶，看着它，想象着幽香熏肺腑，芳馥醉晚风的日子，很快就要到来了。


某天推门，一股暗香氤氲而来，我惊喜地喊父亲：“兰花开了。”红褐色的花瓣，似抽出的三把短剑，阳光照处，质感通透，而那份初进门时萦萦绕绕的清芬之气，似近还远，让人不禁联想君子之喻。正直，有风骨，“不以无人而不芳，不因清寒而萎琐”，像极了父亲奋斗的一生，也像极了我努力求学的一段旅程。


大学毕业，我留在城市工作，家里的境况慢慢好转，父亲不必在为生活四处奔波，身体的小毛病也都一点点好起来。父亲节，我和妹妹约好一起回去看他，电话里问他缺啥少啥，好为他添置齐全。可他啥也不用我们买，只是压低了声音问我：“还记得高中时家里养的兰花不，老家山上多得是，去花店也给我买两盆。”


听到这，我的眼睛湿润了，他多次跟我提起老家山上的兰花，我亦知道，老家已经成了兰花繁育基地，这几年借助兰花发展旅游业，现在全国都有名了。


我赶紧去花店买了几盆墨兰，墨兰的花语是青春永驻，寓意不会老去，人养花根，花养人心，我希望他的老年时光能常有花香围绕，也常有儿女陪伴膝前，这样，他就能老得慢一些，再慢一些。他用父爱的本能，掩盖了所有的情绪。就让小小的心意，来消解他对故乡浓浓的依恋吧。


昨天，接到父亲的电话，听他诉说欣喜：“儿子，你给我拿来的那几盆兰花开了，老香了！”“多香？跟你去年买的那盆百合似的，熏得人头疼。”“不是那种香，是在香与不香之间的香。”我故意逗他：“那是多香？”


他是个粗人，没法把“坐久不知香在室，推窗时有蜂飞来”的句子吟给我听，他不知道怎么表达，兰花的香是“香正好”的香，是收紧芳华，默默流溢的香，是像他一样无悔地为儿女付出所有，用父爱写出一首散文诗的内敛深邃的香。


“父爱如兰，缱绻生香”简单的几个字，却饱含人生至理，父亲没有为儿女留下什么宝贵的财富，可是那兰花一样坚韧的品格，努力绽放的姿态，却润泽我们的一生。此刻，小屋一隅，只要父亲能轻嗅着淡淡花香，我们能永远沐浴着父爱的阳光，就足够了。

李梅芳

父爱如兰情深似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