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炊烟

   赵阳，男，系中国作协会员，淮南市作协副主席，寿县作协名誉主席，“文化寿州”丛书主编。现供职于安徽寿县融媒体中心。

       中秋假期，堂弟邀我回乡看看。车子顺着“济祁”高速风驰电掣，道路两边的田野里一片金黄，到处洋溢着丰收的喜悦。从“安丰”道口下来后再走“村村通”，很快驶进绿树成荫的隐北村。祖国发展如江河奔流，故乡变化似万树春风，一幢幢洋楼别墅掩映在绿色海洋中，令人打心眼里感叹改革开放和经济发展的飞速猛进，让农村发生了不可遏制的巨变。小时候经常听到在城里工作的父亲念叨“要缩小城乡差别”。现在，这里还有差别吗？

我在一片唏嘘中下了车，堂弟已笑嘻嘻地站在跟前。他的身后，是一座青砖小瓦的仿古院落，大门楼的匾额上龙飞凤舞地题写着“农家大院”四个大字。进院，四周院墙是一圈回廊，挂满灯笼，廊下栽植着各色花木，丹桂飘香，石榴坠枝。进了一间厅屋，室内布置居然跟小时候的堂屋一样：迎面墙上挂着中堂，下面摆放着条几，几上摆着香炉、烛台；厅堂中间，摆放一张八仙桌，四周围着长板凳；两侧靠墙，摆有茶几和座椅。坐定，堂弟开始介绍当天的活动安排。说到午餐，随手一指院外：“知道哥哥喜欢吃红烧肉，中午就在这里吃大锅饭。”

顺着手势，我看见院子一侧有一排起脊厢房，房顶耸立几柱烟囱，正袅袅飘荡着炊烟，就像画家在蓝天上描绘的缕缕祥云，在院落上空织成一张薄薄的纱幔。

我一个“激灵”跳将起来，顾不上答话，径直跑出门来，向厢房奔去。

厢房原来是“农家大院”的厨房。几口大铁锅一溜摆开，有的正在煮饭，有的正在炒肉。锅灶内架着劈柴，火焰咆哮。紧跟我后面跑来的堂弟说：“不骗你吧，我们这里的饭菜，都是劈柴火烧制！”

我点了点头，思绪随着袅袅炊烟，荡漾开来。

在我小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家家户户升腾起的炊烟。放学归来，看见家里的烟囱冒了烟，就知道母亲收工回家了。不用进门，就能知道锅底下正燃烧着柴火，火光映红母亲淌着汗水的脸庞，正在操持一家老小的饭菜。灶膛燃烧了的灰烬，随着缕缕青烟，或黑或白，或多或少，顺着烟囱飘向空中。

我们的村庄是淠河湾里最大的一个，住有近百户人家。中午时分，家家户户烟囱冒烟，实在算得上是别致一景：先是一家一户缕缕升起，紧接着三股五股萦绕开来，很快就家家户户都升起炊烟，缭绕在房顶、树梢，你拥着我，我挽着你，交织成一幅轻盈帷幕，掩映着淡淡的饭香和缕缕烟火味。等到烟囱炊烟停了，大人开始拖着长音吆唤孩子：“孩蛋子！吃饭啰——”我们这些正在稻场玩耍的家伙，一个一个地离了队，回家端起饭碗风卷残云，狼吞虎咽，嘴巴一抹饭碗一丢，立马又跑出了门，回到稻场玩疯了去。

中学以后，我外出上了学，进城工作了。但每年还都要回乡几趟。老远老远，就期待着看见村庄飘荡的炊烟。看见了炊烟，一种绵绵亲情、醇醇乡情就扑面而来，内心就会充满温暖，无限甜蜜。

改革开放后，随着农村人居环境逐步改善，农民生活越来越好。先是茅草屋不见了，紧接着瓦屋、平房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幢高大气派的别墅和洋楼。厨房实现现代化，主妇们做饭再也不需烟熏火燎，大铁锅被煤气灶、电饭煲、微波炉、电磁炉所代替。曾经的炊烟景象越来越少，由原先的“面”到后来的“点”，一点一点熄灭，在人们心中渐行渐远，慢慢成为模糊记忆，隐遁在文学作品和电影、电视中。

每每回乡，我为家乡发展进步开心不已。同时，也总是感觉好像遗失了什么。今天，突然看见堂弟的“农家大院”，突然看见灶膛里熊熊燃烧的柴火，以及烟囱缥缈的炊烟，我蓦地明白了，炊烟，早已盘扎在我们这代人的心田，成为闪亮的情结；潜藏在我们梦中，刻上了缠绵的深情。它就像一则久远的神话，一曲古老的歌谣，伴随着我们长大，承载着我们的记忆，定格于我们的脑海中。真得感谢新时代，恰当其时地提出“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的口号。乡村振兴，让炊烟又成为故乡一道靓丽的风景。我们这些人，情感终于有了依附和寄托。

听堂弟介绍，自从“农家大院”建成后，闻讯赶来寻幽探古的车辆络绎不绝，生意爆棚。宾客们都是高兴而来、满意而归。

我开玩笑说，你也挣得盆满钵圆吧？

堂弟大笑。

  中午吃了红烧肉。因为要开车，没有喝酒。但我觉得已经大醉，醉在故乡袅袅的炊烟里，醉在故乡撩人的乡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