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静：万练飞空

江山

万练飞空
陶静

      “一溪悬捣，万练飞空。”

      这里是白水河的高处不胜寒；这里是“天上来兮”；这里是“倏尔间，笔锋顿挫，舞动神韵，一气呵成”；这里是天地一弦琴；这里是情绪之闸门无意打开的飞泻。
  
     黄果树瀑布，是你优雅了整个世界。

     黔行有你，黔行有我。去多彩贵州，去安顺市白水镇，去“黔之腹，滇之喉，粤蜀之唇齿”，观一场大山深处的盛宴，我如期而至。

      山在城里，城在山里。云山几盘，江流几湾，正在浓缩我的想象。揭开夏的帷幕，风徐徐飘过，撩起一帘幽梦，与暮春作别。那瀑布在云上，呢喃，震撼，婉转，温柔了山的主旋律。我无论倾听，凝望，定是一壁洁白，我该用怎样的深情，来相逢一场瀑布的姿态。

     晨露，沾满了满山遍野的绿树，沾满了橘色的果子。晨阳下，黄果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看见黄果树，看见黄果，我知道，我离瀑布不远了。

     黄果树瀑布，因神话传说中一种结“黄果”的树而得名，古称白水河瀑布，亦名“黄葛树”瀑布，是“中华第一瀑”，也是“世界第三大瀑布”，以水势浩大著称。这里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溶岩广布，几万年的沧桑更替，瀑布依然雄，奇，险，秀。

     黄果树瀑布之出名，始于明代旅行家徐霞客，经过一代又一代的传播，名声大噪。

     我踏着栈道，沿谷慢行。一条不知名的小溪，如影随形。溪水潺潺，清澈见底。小溪一会儿“啧啧”亲吻石块，一会儿“簌簌”撩拨探头的草叶，又顽皮地绕过石块，摇起下摆，环佩叮咚。

      小溪顺着山势，七曲八扭，流出了曲线美。时而深，时而浅，时而走出窄小，时而走出宽阔，汪汪洋洋一大片，碧绿得让人心碎。然后从石头缝里，跌落而下，形成了宽宽窄窄的小瀑布。或者是一条线，高而陡，纤而细，宛若天真烂漫的少女，让人怜爱。这条小溪，也或是时光画在大山里的一道纹痕。

     在山谷，我把一袭红裙，摇曳成一朵山花的妩媚。抬头仰望流云，低头聆听溪水，亦可讶异那些藤蔓的千姿百态。阳光在末梢悬挂，微风轻弹，是时光在渡这里的崎岖。这里不是最热烈的夏，浅浅的凉爽，将《空谷幽兰》的旋律，融入到轻巧而柔软的山谷时光。

    未见其景，先闻其声。

     我离它甚远，已倍觉震耳欲聋。那瀑布之溅珠，早己在空气中弥漫飞洒。云朵躲进了山后，山峰，石阶，扶栏，游人，犹如画家用彩笔勾勒出明晰的线条。

     “珠帘钩不卷，匹练挂遥峰”，整个山坳，雾气腾腾，恍若仙境。这里没有白天和黑夜，也没有颓败和荒废。那若隐若现的白，是宏大而辽阔的孤寂、高冷、涌动。仿佛飞泻到我身上，让我不能呼吸。

     我独自站在扶栏边，享受远处的一溪悬捣，万练飞空，一泻千里，水雾飞溅，飘忽不定，浩浩汤汤。又不复是一幅整齐而平滑的江南丝绸，镶嵌在碧绿的山体之中。那瀑布，在川流不息中，裹携着岁月，一并冲刷，向天涯。

     “素影空中飘匹练，寒声天上落银河。”不知道白水河的水，是怎样汇聚山头，又怎样急剧喷涌，被撕成了几绺，又被山体凸现的巨岩，阻当成几束，猛烈撞击，然后成线状，一泻而下。那瀑布的每一滴水，都是白水河的浪子，率性自由，气势非凡。我看见那岩石，藏于瀑布内，是瀑布的骨骼，看起来，是那么有棱角，有底蕴。

      我来到瀑布正对面的观瀑亭上，万丈瀑布，在咆哮，形如一条从天而降的巨大银链。水声如雷，水流击石，更加惊心动魄，气势磅礴。“高峻数倍者有之，而从无此阔而大者。”飞花碎玉般的水珠，大朵的，像牡丹。小朵的，像茉莉，正在尽情地绽放。如亭上对联曰“白水如棉，不用弓弹花自散；虹霞似绵，何须梭织天生成。”

     那些大大小小的水花，亦或是长长短短诗词，或叠章，或反复，撞撞击击，掉入犀牛潭，落入“琴弦”上，奏出悦耳动听的天籁之音。那汪汪的潭里，满满都是或圆或扁的玉坠，水珠四溅，层层翻滚，宛如瀑布的荷叶花边。朗日照射，天弓惊鸿，彩虹升起，如梦如幻，故有“雪映川霞”之称誉。

     依恋的鸟儿，是这里的数叶风帆，它们在高处飞翔，或在潭面盘旋，不忍离去，不知道他们还在留恋什么。这里迷离而又温婉，这里是它们的世界。

     一幅辽阔而多娇的水墨，在延伸，在呼应，在禅坐。在借一壁山体，一一还魂。在我心灵深处，摇曳缤纷。

     我站在这里，任瀑珠飘在我的脸上，落在我的身上。那瀑珠，是穿着洁白裙装的天女，在摆弄；是背着薄如蝉翼的小精灵，在飞翔。是那样的软嫩，又是那样的不杂尘埃。我想用双手接住它，然后掬她入口。

     在这里，我用一首古老的诗歌，与瀑布对话。你藏在大山里，是因为孤独，还是苍老。你用千万年的时间，在与山峦分离，是如此决绝。你粉碎，你丰腴，你深情，你寡言，你到底要流向哪里。不知道是否有人，也在寻觅我的背影，一缕秀发，一袭长裙，一披红丝巾，恣意地飘飞在薄雾里。

     转角到侧面，我看了瀑布侧影，噙着绿，裹着翠，从山顶滚下来，已经滚成了一定的弧度。我看见岩石的吃水处，已被舔出高高低低的糟痕，滴水石穿，雕刻着亘古的丰盈与枯旱。路过的石壁，阴幽，斑驳，有苔藓挂壁。几棵老态龙钟的樟树，旁逸斜出，虬枝盘曲，映衬着瀑布，陶醉在欢乐的水声里。

     我顺着石板阶梯，走进了水帘洞。水帘洞从半山腰横穿而过。站在这里，万倾瀑布，从我头顶轰隆而下。这里是水的世界，黑洞洞，湿漉漉，或滴着小雨，或顺着石块大雨滂沱，我躲之不及，衣服已被打湿。

     透过观赏之窗，我看见瀑布就在岩壁外倾泻。一副流动的天然窗帘，在轰然作响。是纷纷扬扬、洁白晶莹的“水帘挂雪”。是织女的银线不慎丢入人间。

     曾经，水帘洞是《西游记》中孙悟空称王的地方。有齐天大圣、小猴孙穿越水帘洞，跳进跳出愜意。于是，我在洞内寻觅，寻觅这里的绵绵爱意，寻觅这里始终如一的守望。飞溅的音符胀满其间，自然的音乐咏叹其间。

     走出洞口，回眸凝望，思绪绵绵。这里有山的巍峨，有水的韵致，有怪石的嶙峋，浓淡交织，牵绊多情，千姿百态。是天上的河与绝壁下的潭，剪不断理还乱的水脉，铸就这里永恒不灭的魂魄。

      黄果树瀑布，你不似“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庐山瀑布，悬挂于远处；也不似“一壶煮沸黄河水”、“万浪翻腾气势凶”的壶口瀑布，俯瞰间的凌空；更不似“飞下数千尺，全然无定形”的雁荡山瀑布，缥缈不定。

     山是你的弓，你是山的箭。乱箭飞入深潭，你躺在里面，仿佛找到了悠闲。你的每一朵浪花，都留下了深情的故事。我目睹你的粉身碎骨，你的惊天动地，涌动我无限的情思，让我只想拥抱你。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当金曲唱响，我已经站在“九级十八瀑”的陡坡塘瀑布边了。电视剧《西游记》的开篇，唐僧师徒四人，从这上面走过。那经典画面，此时赫然在我眼前。我只有在“轰隆轰隆”的吼声里，回味经典。

     那瀑布，一树花开，或热烈，或喧嚣，或绽放美丽，或渐次厚重。那些天真的跃动，沉思的灵魂，从天而降，编织成或浓或淡的希望，在山水间笑着，亦或是无奈和失望在飞泻。那露出的岩石，是瀑布的留白，是壮观中的一点沉思，是动中的一点静，是繁尘中的落素。

     天青色一泻，一撇一捺，气势夺人，穿透千年。那黄果树瀑布的诗行，依然挂在山的屋檐上，垂钓日光，走过黑夜的疯狂。

     一溪悬捣，万练飞空，随它去，独与天地往来。

       陶静，笔名大浪淘沙，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国际诗词协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东方散文》、《华人文学》签约作家。作品散见于《奔流》、《鸭绿江》、《参花》、《散文百家》、《文学百家》、《中国最美游记》、《作家报》等报刊杂志。数次荣获散文、诗歌一、二、三等奖。荣获“百年百位作家、诗人终身成就奖”荣誉称号。荣获当代文化艺术专业人才库一级文化艺术人才。著有散文集《飞花漫漫》，即将出版散文集《河流之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