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能新:野猪河今昔

江山

野猪河今昔

郑能新

                        一

似乎是怀疑自己听岔了，我打断了友人绘声绘色的讲述。野猪河？什么野猪河？

呵呵，这是早先流传下来的名字，是不是有点瘆人？不过，自从河上修了大坝，流动的河水变成了一汪平静的湖面，也就依着该处的地理村名改为龙潭湖了。

友人是个英山通，她曾为家乡写了一本书，曰《行走英山》，几乎把家乡的山川地理写了个遍。她围绕这个话题说了一大圈，目的就是动员我去野猪河看看。接着她又说，绝不会让你白跑一趟！

后面的话，我有些无心细听了。眼前竟然出现了一群群大大小小尖嘴獠牙的野猪，在那条弯弯曲曲的河道里、峡谷边嬉戏、觅食的情形……

                       二

一条宽阔的柏油马路直通山里，像是谁扔在山间的黑色飘带。由着性子猛跑，大约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龙潭湖。当然是指开足马力的汽车由英山县城出发，如果用脚步丈量，那恐怕还得好几个小时。

路是新修的，仍保留着处子的羞涩。宽的有点奢侈，油黑油黑的闪耀着糍糯糯的光芒。轮胎碾过，滋滋有声。颇像鸡毛拂过脸颊，撩拨得人心痒痒的，很是熨帖。

车停在龙潭湖边的一处民宿旁。紧挨公路的是个优雅小院，木栅栏样的隔栏始终保持里外通透。看得出主人匠心独运。在此品茗，内可赏龙潭湖妖娆多姿湖面，外可看游人觅趣山中。茶院、书院、民宿均依山而建，上下贯连，曲径通幽，融为一体。在这大山里头有这样一个茶院、书院，确实给这里增色不少。茶院主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子，身材娇小，面容皎洁，是个知识女性，与友人十分熟络，她们互称姐妹，听友人唤她为李敏，于是，就记住了她的名字。

茶是山中自产的。条索匀称紧致，通体碧绿微毫，用开水冲泡，上下翻腾、舒展，一院子就溢满了清香。筛过两道，与女主人李敏熟悉了，大家都没有了先头的拘谨，随心所欲聊起了她建民宿的过往……

那时，野猪河真是个鬼不生蛋的地方啊！大白天一个人都不敢打此路过，山高地僻，遍野荒凉，渺无人烟。李敏说，“就是这汪湖泊吸引了我！”她用手在空中绕龙潭湖画了一个圆：“就这么地，我们一家就从黄石市来到了这里，至今已有十多个年头了！”

友人插话进来：“这些年来，真亏了她啊！清灯相伴，山风为友，守着满山的野茶、油茶过日子，难熬得很啦！不过，李敏确实有眼光，如今，这儿成了一块风水宝地，来此休闲、度假、游览的人络绎不绝……”

我望着已成为龙潭湖的野猪河，说，野猪，还有吗？

多呢！只是，现在到这里的人多了，它们就都躲到了山上，有时候，它们也成群结队的下山来祸害庄稼……

                        

三

龙潭湖的存在，确实给这里增添了无限的景致。蜿蜒曲折的野猪河从峡谷陡峭处拦腰截断，一座大坝耸起来，本身就给这野滋野味野风情的大山里增加了一道亮色。过去幽深谷底的一线水，汇集成为今天波光粼粼的大片湖面，顷刻让这方山水生动鲜活起来。因为湖的缘由，公路在这里弯成了一把弓，那优美的曲线犹如妙曼少女扭动的腰肢，聘聘婷婷，冷艳动人。

隔湖相望的是驼背坳。不知怎么得的这个名字，问大家也都说不出所以然来。李敏说，也有人叫它狮子头。细看，倒是颇为神似。我笑了笑：还好，是只神态安详的狮子！友人说，不怕，再凶的狮子也有镇它法宝。在我们身后的这座山，就是佛陀山。在跟前，我们看不到全貌，但从远处看，山是一尊佛，佛是一座山！

呵呵，真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小小地方，竟有如此多的奇妙名字，千百年来，它们背后该有多少美丽动人的故事？由此想到，我们神州大地上又有多少千古经典在流传啊！是的，是它们，汇就了中华五千年的文明史！是它们，让中国几千年传统文化永续、传承！

不过，历史总在大浪淘沙。古今多少往事，都在今人的笑谈之中。就像龙潭湖周边的山，过去都是故事，而今却是油茶和山野茶的天地，那些挂满枝头的茶果，压得本该向上生长的枝丫，全都驼背弯腰了，让人觉得整个山都跟着沉重起来。承接大山雨露的野茶，完全自由自在地生长，没有太多的人工桎梏，因而，带了更多大自然的味道。据说，山上还有一棵老茶树，年逾数百，所采茶叶，视为珍品，我辈都难以尝到。如今，这些油茶也好，野茶也罢都成了市场抢手货，也为李敏和龙潭畈村民增加了收入来源。

                        

四

说起龙潭畈，似乎一下子打开了我的记忆闸门。二十多年前，黄冈市文化局的扶贫联系点就在龙潭畈，我有几次陪同领导来过该村。那时啊，就觉得：山，大得出奇；路，窄得离谱。车子摇摇晃晃开进来，感觉似乎被两边那逼陡逼陡的山挤得快要窒息了。好不容易从谷底爬上来，到了龙潭畈，也没看到什么像样的房子。山洼里，坡地旁，这里栽几间，那儿横几排，破破烂烂的，让人一看就觉得扶贫找对了地方。只是，文化部门扶贫，也实在太为难他们了，“自己门前雪成堆，怎扫别人瓦上霜”呢？扶了几年，扶贫者倒是使出了浑身解数，被扶者并不见多大的起色。一脸羞愧离开时，觉得山里人要想翻身，那真是头顶磨盘踩高跷——难上加难啊！由此，说起野猪河，说到龙潭湖，包括站在龙潭畈的土地上，一开始，并没有唤起我尘封的记忆。也难怪，变化太大太大了！简直有些天翻地覆一般！

听说我曾经来过几次，友人说，那您一定认识老支书彭善江吧？略一思忖，对的，就是他！那是一个敦敦实实的中年汉子，说话、干事都很果断、干练。嗯嗯。发觉一干人都熟悉他，大家对我评价都齐声附和了。

李敏用手一指不远处山洼里的一大片厂房，那就是他当支书时争取资金建起来的，现在，可以作为全县油茶生产加工基地。哟呵，在这大山深处有如此规模的工业厂房，确实让人眼前一亮也!

                       五

变化最大的除了公路，还有民房。过去横七竖八的土砖房，现在都换成了楼房、别墅，沿途成规模地分布，集中成了山里的街景。乡民的穿着打扮再也看不到过去的土气了，有的甚至比城里人还时髦。劳动之余，他们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偶尔从骨子里爆发出来的几声大笑，让不少生活得有些压抑的城里人羡慕不已！

龙潭畈往前，不过几分钟，就是蕲春雾云山。那里的梯田已成湖北一景，如今已是众多网红的打卡地，尤其是摄影爱好者更是摩肩接踵、纷至沓来。或许，他们还没有感受到刚刚通路的龙潭湖那静若处子的美丽吧，如果，被他们的“色眼”发现，龙潭湖一定会火得“一塌糊涂”的！

龙潭畈身后，就是素有“全省新农村建设示范点”、“全国生态家园”之称的英山百丈河村，前后都是闻名全国的生态旅游胜地，相信，以龙潭畈今天的这种赶超速度，要不了多久，一定会后来居上，弯道超越。

众友都说要在龙潭书院搞个读书院，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试想，如果能够在某天清晨午后，亦或落日黄昏，邀三五好友，处如此幽静之地，以一杯清茶相伴，翻开手中书卷，任思绪随之飞腾。在书本的海洋里，看云卷云舒；在方块文字间，任花开花落！嗅着那一丝淡淡的墨香纸香，面对那静若处子的一湖清水，那将会是一种怎样心境？

午饭，安排在龙潭书院里。清一色的农家菜，让我们吃出了儿时妈妈的味道。酒，带着酱香，特别符合我的口味。本说不喝的，最好的理由就是驾车。不知是心情特好，还是经不住众友的力劝，竟也半推半就的干了两大杯。

回程只好由友人代驾了。一路上，我似乎喋喋不休的说了好几次：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