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翔：对联漫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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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联漫话
周 翔

　　大凡游览河下古镇、品尝文楼汤包的游客，即使不被美景美食强烈吸引，也会为名扬天下的半副对联拍案叫绝。

　　那是风流皇帝乾隆留下的一段佳话。那日，乾隆由纪晓岚陪同，微服私访河下古镇，路过文楼，听闻楼上玩“赌对”（即对对联，输家买单）游戏，便悄悄上楼，参与“赌对”。初时，君臣顺风顺水过关斩将，得意间楼上下来一位村姑，浅浅施礼：“小女子有一联，敢请客官对上。”礼毕随口道来：“小大姐，上河下，坐北朝南吃东西。”乾隆爷把此联默念数回，一时竟无头绪，拿眼去瞟纪晓岚，“纪大烟袋”亦捂口，心下嘀咕，高手在民间，这山阳河下，卧虎藏龙哇！也是天子豁达，输了赌局，交了酒钱，还亮了身份，欣然命名此酒楼为“文楼”。此后200多年，小楼迭经风雨，几番修葺，但那占齐了大小、上下、东西南北，镶嵌了方言、俚语的半副对联，始终隽刻在文楼立柱，仿佛待字闺中的佳人翘首以盼钟意的郎君。这半副对联也成了儒雅好客淮安人的“迎宾树”，每有嘉宾游河下，登文楼，定然请来观瞻。眼见客人举目吟读、低首沉思、莞尔摇头、不胜唏嘘，主人方才礼貌的请客人移步，品尝地道的淮扬菜。

　　淮安有文化禀赋，自汉赋大家枚乘以降，文脉赓续，代出人才，这半副对联出于河下，是两千年文化的积淀。相传北宋年间，王安石赴京赶考，途经淮安，在表兄家小住几日。继续北行时，就见前面王家营人潮涌动，锣鼓喧天。近前打听，是镇上马员外家为诗文超群的女儿张榜招亲。那高悬门前的走马灯，贴出小姐亲撰上联：走马灯，马灯走，灯熄马停步。能对出令马小姐中意的下联者，即招为东床佳婿。“招亲榜”高悬5日，令无数公子折腰，却无半联让小姐开颜。王安石细看上联，虽只“灯”“马”寻常之物，经妙手回环往复，竟是十分有趣。因赶考事大，不敢耽搁，便匆匆离开。一路想到那高高摇曳的走马灯，竟不得称心下联。倒是大考顺利，答卷超拔，面试对答如流。主考大人爱才，有意提携，便指考场门前的飞虎旗口占上联：“飞虎旗，虎旗飞，旗卷虎藏身”。也是福至心灵，王安石兀的想起来时马员外家情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走马灯，马灯走，灯熄马停步。”一副惊艳绝纶的对联由此产生。王安石再回淮安表兄家，路经王家营时，马家门前依然红榜高挂。他从容揭榜，挥毫落笔：“飞虎旗，虎旗飞，旗卷虎藏身。”气韵沉雄，笔力遒劲，马小姐芳心大悦，遂结秦晋之好。大喜之日，喜讯传来，王大人金榜题名！

　　这是公元1047年的故事，小王安石两岁的秦少游家在淮水南岸，故而号“淮海居士”，作品集曰《淮海集》，与迁居楚州的张耒并列“苏门四学士”。少游深得“三苏”提携，《警世恒言》有一则“苏小妹三难新郎”的故事，有趣得很。苏小妹与秦少游新婚之夜，新娘出三道题，新郎若不能全答出，不得入洞房。前两题新郎顺利过关，第三题是征对联，上联是：“闭门推出窗前月。”新郎左思右想，不得佳对，听得已敲三鼓，愈加慌迫。东坡见少游在庭中踱方步，口中吟哦“闭门推出窗前月”，噗呲一笑，想到往日兄妹斗诗情景：小妹出门，学士故意“挑衅”：“未出庭前三五步，额头先到画堂前。”讥讽妹妹额头高。小妹漫不经心顶回：“去年一点相思泪，至今流不到腮边。”弄得马脸哥哥好生没趣！此时学士见少游遇困，正想解围，忽见庭中花缸清辉一片，遂轻咳一声，投去一小石块。“嘭”地一声，缸水激荡，新郎立时晓悟，有口而出：“投石冲开水底天。”

　　对联又称楹联，在我们涟水老家，也叫对对子。依稀记得儿时，每到三伏天晚上，村里一帮孩子总躺在社场上，听大人讲古记（淮涟一带方言，意即讲故事）。有位见多识广的善大爷满腹经纶，什么十把穿金扇、施工案、包公案……样样讲得精彩。后来读书多了，见识长了，善大爷的故事有的忘了，有的感觉平常。唯有一段对联的故事，记忆格外深刻：某朝某代早春，一赶考书生投宿石码头。晚饭时店家烫来一壶酒，书生捧着经书，竟忘了用餐，凉了杯盏。于是店家随口道出——“氷冷酒，一点、两点、三点”，请客官对。书生苦思冥想一夜，眼见这一点、两点、三点，依次取自氷冷酒之“水”旁，竟未对出个四六。次日上路，店家道：“公子埋头读书，也莫辜负了大好春光。”书生心想也是，便一路走一路浏览春色。忽地闻着一阵幽香，不远处丁香开出细白小花，书生茅塞顿开，这不是“丁香花，百头、千头、萬头”嘛！由此心情暖暖，信心满满，当年科考也得了功名。

　　乡间百姓的口头文学尚且如此，士人墨客的诗文吟咏自是不一般。清代安东县儒官李承衔著《自怡轩楹联剩话》，讲到两件事：一件是“童试”考场的劝学联。“童试”是科举时代的资格考试，由安东县设立考棚，每每悬挂一副对联：“黄河水滚滚而来，文应若是；韩信兵多多益善，士亦如之。”地域色彩格外鲜明，生活在淤黄河边的学子，谁人不知水性，谁人不知韩信用兵多多益善，学官借这副对联劝学劝进，循循善诱、动之以情，一片殷殷之心分外感人。另一件是安东城隍庙里的自勉联。曰“我有**，我有田畴，金水土谷维修，天工其代；无敢驰驱，无敢戏豫，聪明正直而一，日鉴在兹。”是光绪年间安东署理知县（代理县长）张振鐄留下来的。张振鐄出身寒微，不事蝇营狗苟，从33岁署理安东起，先后调任6个县“代理县长”，只到50岁仍然不获“转正”。但是他在安东县数年，始终恪守农耕文明传统，一方面鼓励乡民勤事田亩，稼穑为本，一方面发展地方教育，纯化民风，启迪民智。这副对联，这是他廉政勤政的真实写照。

　　作者简介：周翔，1961年出生，江苏涟水县人。曾任淮安市侨联主席，市政协港澳台侨委主任。工作之余从事文学创作，先后在国内报刊和海外华文媒体发表诗歌、散文一百多篇，文史研究、文艺评论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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