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发生的“网民恶搞诗歌”和“诗人自我恶搞”事件,使诗歌无比尴尬地凸现于公众的视野之中。当代诗歌受到公众的集体冷遇和嘲讽,虽然与真正的诗歌没有多大关系,但究其实质,却是诗歌生态遭遇极大破坏的一次生动而集中的体现
一方面是平庸诗歌的泛滥与诗歌精神和诗人责任的缺失,另一方面,面对泛娱乐化的态势又缺少相应的体系来发掘和培育诗歌精神,于是优秀的诗歌和诗歌精神受到极大遮蔽,陷入一场集体的混乱和迷茫中。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要恢复诗歌的生态,保护诗歌的纯粹性是至关重要的问题。这就要求我们的诗人应该把独立的精神与责任注入自己的写作立场和理想信念中,对生命意义的当代性进行追问,奉献出优秀的诗篇,留下对一个时代的价值、尊严、情感、美丑、幻变的揭示和体认
在公众的视野中,2006年的诗歌事件显得十分“热闹”。
在这一年,即便对诗歌再不关心的人,也难免要耳闻“梨花事件”、“韩寒与诗人们的骂战”、“保卫诗歌”、“诗人裸诵”这样的事件和字眼。与以往任何一次不同的是,2006年发生的“网民恶搞诗歌”和“诗人自我恶搞”事件,因为包括主流媒体和杂志的大面积介入,并引发“强烈要求记者道歉”及“网络檄文”等后续事件,使诗歌无比尴尬地凸现于公众的视野之中。
当代诗歌受到公众的集体冷遇和嘲讽,虽然与真正的诗歌没有多大关系,很多优秀的诗人并没有或不屑卷入其中,但究其实质,却是诗歌生态遭遇极大破坏的一次生动而集中的体现。
诗歌为什么会遭遇如此的境况?只要对诗歌和诗人的现状作一探究就会发现,当下一些诗歌在价值、尊严、情感、审美等基本元素方面的极度缺失,已经使诗歌远离公众成为不争的事实。
自朦胧诗运动以来,关于诗歌看得懂和看不懂的问题,一直是大家争论的焦点。朦胧诗后,第三代诗人的写作开始疏离对时代的命名和对宏大题旨的叙述,转而回到诗人的内心。但旋即出现的意义和价值的丧失,直接把“个人写作”简单和庸俗地推向了极端。当下的汉语诗歌文本,无论在民刊、网络,还是所谓权威的杂志、选本上,相当的版面充斥着的是平庸之作,仿佛只要是分行排列的文字就是诗歌,这大大降低了诗歌的审美标准和艺术纯度。对无聊的生活细节大规模地简单复制,甚至把过于肮脏、庸俗的“下半身”写作看成是个性的张扬,使诗歌写作的难度大大降低,同时也使诗歌的魅力黯然消失。
于是,诗歌便从“看得懂和看不懂”的争论中,卸去了神秘的外衣,从精英意识、贵族气息高高的台阶上跌了下来,这不能不造成网络时代的一次次集体狂欢事件。造诗软件的出现、女诗人赵丽华遭遇网民恶搞,正是网民对随意分行的文字就成为诗歌这一随处可见现象的嘲弄。
诗歌面对现实生活的失语,对时代脉搏把握能力的孱弱,创造力和想象力的严重缺失,是当下汉语诗歌远离公众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公众对诗歌最大的诟病。诗人们无意义地热衷于对诗歌流派进行命名,对梦魇般的呓语和技巧进行雕琢,对江湖义气和圈子意识热情拥抱,却无法潜心写作及致力于诗学建设,终其结果,只能是空有概念和口号,而无真正的流派和文本,只能是对世俗生活简单的复制和模仿,而无震撼人心和得以流传的杰作,只能是对现实生活的大面积失语,而无对真实世界的把握、抒写和揭示。
一方面,我们要指出和分析诗歌精神和诗人责任的缺失,另一方面,我们也不得不指出,诗歌背离公众,并且受到无情的搁置甚至嘲弄,有其深层的时代背景。
事实上,早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诗歌领域就出现了反价值、反崇高、反英雄的思潮。作为文学领域中最为敏感的环节,诗歌在上世纪90年代后现代主义思潮的直接推动下开始走向极端,成为“否定”“解构”特征在思想文化形态上极端化的具体表现。新世纪以来,互联网已成为社会文化活动传媒之一。诗歌作为上几代人情感诉求的古老道具,已经被新新人类弃之荒野,而新的道具是短信、短片、博客、流行歌曲……蔑视人类的基本精神向度和宏大题旨,解构崇高、英雄和理想等人文精神,“恶搞”流行大片乃至红色经典……在这样的语境之下,相当一部分诗人和诗歌写作无法逃脱被强暴、被肢解、被吞噬的厄运。从大场景上看,诗歌恰恰只是被丢弃的副产品之一。
一方面是平庸诗歌的泛滥与诗歌精神和诗人责任的缺失,另一方面,面对泛娱乐化的态势又缺少相应的体系来发掘和培育诗歌精神,于是优秀的诗歌和诗歌精神受到极大遮蔽,陷入一场集体的混乱和迷茫中。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谁是这个时代优秀的诗人?哪些诗歌是这个时代的杰作或佳作?因为价值体系的混乱、发现者的缺席以及极度弱化的普及力,使我们在今天要读到一首好诗成为奢侈的事情。评价一首现代诗的好坏,标准是什么?是节奏、是韵律、是意境、是美感、是语言,还是形式?紧接着的问题是,谁来发现和评价好的诗歌?是教科书吗?数十年缺少变化和寥寥无几的现代汉语诗歌,在书本中居极其次要的地位,再加上僵化的教育模式,很难想象能够培养学生对诗歌的审美能力。那么,是诗歌刊物?十分有限的发行量,加上圈子意识和滞后的办刊方针,能使多少诗歌可以进入公众的视野?那么,就是诗评家们了吧?但我们这个时代有良知有能力的诗歌评论家们都在哪里?
显然,要恢复诗歌的生态,保护诗歌的纯粹性是至关重要的问题。只有以恢复诗歌及诗人的尊严为突破口,才能进而重新构筑诗歌精神和诗歌文本,使诗歌重新确立一种新的价值向度。这就要求我们的诗人应该把独立的精神与责任注入自己的写作立场和理想信念中,对生命意义的当代性进行追问,奉献出优秀的诗篇,留下对一个时代的价值、尊严、情感、美丑、幻变的揭示和体认。
要保护诗歌的生态,发现优秀的诗歌并获得更为广泛的传播,是另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这需要首先建立一种发现和梳理的渠道,让那些直面现实、体现人性之光和汉语之美的诗歌,能够从浩若星海的书籍、报刊杂志和网络中显现出来。当代汉语诗歌,30年来好像从没做过权威和有效的整理,在不断的呈现和湮没中,被遗忘成为必然的命运,而要得以传播,必须从浮出水面开始。在传媒高度发达的今天,让这个时代优秀的诗歌走向公众,并非难事。在此,并不是要求诗歌走向狂欢,诗歌的失落和全民皆诗都是不正常的,保持这个时代人们内心中坚韧丰盈的诗意,才是真正的要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