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 独

采薇

  孤　独

　　常常感到孤独和无助，甚至空虚到片刻的绝望。这时我的心脏缓慢而迟疑，四肢冰冷，脉管里的液体凝滞沮丧。但我耻于求助，耻于向旁人诉说，包括上帝。因此，我只好以近于霸道的方式，独自享受属于我自己的孤独。
　　冬天的太阳，往往被弥漫的灰尘遮挡住最温暖最明亮的部分，只留下一个冰冷的轮廓，周围的天空是一片含糊不清的暧昧。每一个匆匆路过太阳的人，独立而冷漠。边缘模糊的影子匍匐于冻僵的地面，任凭它的主人在上而踩来踩去。
　　年龄恰好在上幼儿园时候，正赶上外面乱哄哄地闹革命，所以只好一个人被锁在家里。冬天的上午，不太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格子，倾斜而散漫地照进屋子。于是墙壁上的那一幅黄色调油画生动起来。画面很简单，一片树林，简陋的木屋，浅浅的小河，河里停泊着一叶扁舟，一个短头发、穿着不拉基花裙的小女孩站在河边，我记不清她是在看水还是在钓鱼。平时，这幅画是安静的，一个腼腆的女孩儿，背对着我站在夏天小河边的一个瞬间。而太阳进来的时候，画面上的一切都活了，就像童话里描述的那样。阳光变幻着树的影子在屋子里移动，小河水潺YUAN而流，女孩的头发被微弱的风吹得飘起来，花裙子也心神不定地摆动着。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女孩，期望她像传说中那样，转过身走下画来陪我游戏玩耍。我很有些喜欢但又有些嫉妒这个女孩。喜欢是因为画画的人告诉我他画的是我的姐姐。嫉妒则是因为他画的为什么不是我。
　　而我始终认为那个女孩是我的姐姐，我甚至闭着眼睛也能够看到她眼角像月牙儿一样的疤痕，和微微上翘倔犟的嘴角。但她始终不肯转过头来望我一眼，更不肯脱离开黄色的画面，做我真实的姐姐或是玩伴。于是，屋子陡然变得大起来，空空荡荡的让我有些想要哭。我爬上床，在床板上跳来跳去，唱起妈妈教给我的那首古老的挪威童谣：“木板棚上有只小鸟，叽叽喳喳唱得美妙。小毛虫儿嘴上衔一条，吧嗒吧嗒吃得多好。”我就像挪威森林里的那只小麻雀，捉住自己喜爱的小毛虫，得到了所有的快乐。我用简单的快乐感染了安静的床板，它们随着我的舞蹈也“吱嘎吱嘎”地歌唱起来。
　　忽然警觉到有人正窥视着我，滑稽的动作和忘形的表情。于是我戛然而止。是的，对面墙上的马恩列斯，这四位跨越国界的伟人，正严厉地瞪着我。尤其是马克思，他把一个老人应有的慈祥和怜爱全部藏进那丛鬅松的胡络里，只剩下满脸的责怪。而斯大林看起来简直就有些粗暴和冷酷了。他们深而大的眼睛里，不约而同向我投来利剑一样的目光。我挓挲着双手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窗外已经好久也没有人走过，安静得连一只鸟也没有。终于，我无助地放声大哭起来。
　　童年的孤独大多是一种无奈。而成长是孤独陪伴下的进行式，因为这个漫长的过程，只有我自己能够体会到。更多的时候，我喜欢一个人细细地品味这个过程，享受属于我自己的欢乐、悲伤、欣喜和忧愁。“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能够说与别人的，又如何可以称作是“孤独”呢！
　　有时候我会把自己交给巴赫，不是部分而是全部。我学会把自己安置在一个角落，全封闭式的角落，没有明亮的窗户，没有柔和的灯光，只有一扇窄小的门容我进入。这样的小空间很容易被音乐充满。在这里，可以任由疯子古尔德将世俗奉为神明的巴赫，演绎至近于疯狂。而西盖蒂联手卡萨尔斯，可以轻易把巴赫分解到经络。原来神也和人一样，所有的筋骨血肉无不完美，而割锯般的疼痛，让我在血淋淋的完美中体会到极致的快感。这个逼仄的空间，常常有风在细长的金属管子里行走，绵绵不断，敏感而多情，蓦然凸现的凄凉和安慰，足以让我潸然泪下。这里涵濡着天堂的气味和性情，诸神微妙至极的颤栗和呼吸，如溪流一般顺畅,又有着丝绸质地的柔和。风走到了这儿，婉转得令我心旌动摇，举手投足间，便多了几分女人的柔媚。在这种安详中，我准确地感觉到了孤独的滚烫和潮湿、干净和遥远。
　　喜欢孤独的时候，就像独自躺在门德尔松的船歌里，仰面与夏夜的星空对望。无风的水面，竖琴振荡起的濲纹一圈 一圈扩散出去，于是我被孤立在湖心。我的心盛放在无桨的小木船里，任由微凉的水波动荡。这时，我回到了初始，在母体温柔的呵护下无忧无思。我的世界里没有矛盾和冲突，唯有静谧和安祥，至美至纯。我不再心神不定地四下张望，因为周围早已全部是纯净的黑色。宁静的孤独,让我能够再一次体验到安于母亲子宫里的幸福。只不过先前的幸福不可以由自己的意识选择。而此时的温馨，则是彼此，星空、黑夜、湖水和我之间的心照不宣了。
　　我终究不肯将孤独交付于别人。或者我所交与的只能是一只孤独的外壳。有关孤独的实质，早已经深深嵌进我骨子里，和着骨髓，参与制造维持生命的血液。于是，孤独融合在我的血液中，从我生命的初始，将一直流到生命的终结。

夭夭

享受孤独，很空灵的语言，细腻，具有感染力，问好采薇

楼兰

高雅的孤独,美丽的心灵世界.
问好采薇!

猫猫

嗯,享受一下孤独画面.问好.

吕和义

孤独好呀，孤独出文彩。

一叶清风

品味孤独  
孤独美文
  

    问好

暖玉生烟

文采不错，采薇，好久不见了哈，你好吗？

北方樵夫

“冬天的太阳，往往被弥漫的灰尘遮挡住最温暖最明亮的部分，只留下一个冰冷的轮廓，周围的天空是一片含糊不清的暧昧。”

精美的句子，佩服。

采薇的文章我读过，这篇更好。

暖玉生烟

引用第7楼北方樵夫于2007-01-21 18:10发表的:
“冬天的太阳，往往被弥漫的灰尘遮挡住最温暖最明亮的部分，只留下一个冰冷的轮廓，周围的天空是一片含糊不清的暧昧。”

精美的句子，佩服。

采薇的文章我读过，这篇更好。

樵是有眼光的人哈！！！！！

楼兰

引用第4楼吕和义于2007-01-20 22:35发表的:
孤独好呀，孤独出文彩。

是呀，和义，你看采薇的孤独孤出这么美的文。你是不是也该好好享受一下。
再次来体会美的孤独。问好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