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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强:有些人的气场不会随风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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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0-12 22:03:4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东方旅游文化网


  张贤亮纪念特辑||张强:有些人的气场不会随风而散

    有些人的气场不会随风而散

  肖尔布拉克,肖尔布拉克

  《文汇月刊》1983年第2期刊有张贤亮短篇小说《肖尔布拉克》。记得从邮局柜台买到这本刊物的时候,固原城里正下着霏霏细雨。我头戴黄军帽,身穿蓝色的确良制服,骑一辆麒麟牌带链盒自行车,书包里装上这本《文汇月刊》,驶入城南的固原二中大门,来到能坐六十人的文科班教室,开始了当年高考的补习生涯。

  1979年7月,我第一次参加高考,离录取分数线差九分。此后三四年间,我在一所镇中学当民办教师,给年龄与我差不多的学生上地理课。在离1983年高考不到一百天时,我毅然扔下粉笔盒,以补习生的身份进入固原二中补习班。在固原二中补习的三个月里,我把课本都翻烂了。太阳落山时,我总会在校外田埂上走来走去,默背课文。7月15日,我上了考场,语文试卷中的作文题,是以一幅题为《这里没有水,再换个地方挖》的漫画展开思考,自拟题目、自由发挥,不少于八百字。看了作文要求,我一下子想到小说《肖尔布拉克》的情节: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新疆大地,年轻的主人公从内地独自来到新疆谋生,遭遇种种困难,通过艰苦努力,最终获得了幸福。我便以《人与环境的关系》为题下笔,表达“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的题旨,八百字收不住,都写超了。半个月后公布成绩,我的总分三百四十八点五分,其中语文八十七分(总分一百分)。录取结果出来,我居然考上了宁夏大学中文系首届新闻专业。

  1996年夏,在新疆参加一个省级党报副刊的会议,考察环节,一辆南京依维柯拉着我们一行十多人,来到新疆伊犁自治州新源县肖尔布拉克酒厂。那儿连空气中都弥散着酒的醇香,晚饭时我们频频举杯,大喝肖尔布拉克牌白酒。我说小酒杯已经盛不下此时此刻的心意,干脆用盛牙签的搪瓷罐喝吧。大家一阵兴奋,找齐几个,用开水烫烫,再倒满酒,都仰着脖子,一饮而尽,一罐接着一罐地喝。来自北京青年报社的一位胖子老兄,此行和我住一个标间。我讲起张贤亮的《肖尔布拉克》,他说他也读过包括这篇在内的张贤亮的很多作品。他说他从来都是喝燕京啤酒的,为了张贤亮,今天就肖尔布拉克一回吧。酣畅大酒之后,我搀扶着这位仁兄回到房间,把他认真摆到床上,不几时,他如雷的鼾声响彻云霄,我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半夜里,只听轰的一声,胖子兄从床上滚到地下,怎么叫也不醒,怎么拉也不起,我心突突跳,以为他没气了,可过一会儿,他又呼呼呼吸气吹气。在地上躺了一夜,早晨醒来后,我听到胖子兄非常正宗的一句京骂:“我肏!”

  “啊,肖尔布拉克,肖尔布拉克!碱水泉,碱水泉!记者同志,从我这一辈子接触的人来看,不单单在碱水里泡过的她是宝贝,凡是吃过苦,喝过碱水的人都是咱们国家的宝贝!你说是不是,记者同志?……”

  这是张贤亮小说《肖尔布拉克》的结尾,我可以一字不落一口气背出来。

  作为“文青”的一些记忆

  1985年初夏,张贤亮应邀到宁夏大学讲学。文科楼阶梯教室被挤得水泄不通,窗户外面也“挂”着不少学生,仰着脖子,伸长耳朵,在认真眺望和聆听。主持人是81级中文系的肖冰。张贤亮那年四十八岁。因创作《灵与肉》《肖尔布拉克》《绿化树》等作品,风头正劲,岁月风雨雕饰出中年人特有的气质。他开口讲话,很有磁性。演讲交流中张贤亮坦诚表达,其积极生命状态和人格魅力,吸引着现场的老师和学生。中文系81级的一位同学,站起来大声向张贤亮提问:“您在小说里为什么总爱写寡妇?”应该是指《绿化树》中的马缨花、《男人的一半是女人》里的黄香久。现场顿时哄笑连片。被学生簇拥着、坐在一张桌子前身穿白色衬衣的张贤亮,接过话筒回答:“你们还年轻,不懂这个。”

  不像学者盯着文稿“做报告”,张贤亮更喜欢“互动”,他鼓励学生,提问题越尖锐越好。在每一个学生提问时,张贤亮都是全神贯注,生怕因现场嘈杂而漏掉学生的问题。这个难忘的场景,被当时宁大党委宣传部的周鹏起老师抓拍到。这张精彩的照片一直保存在我的手机里。

  1985年春季开学后,闻听评论家高嵩就张贤亮小说开办讲座,我和丁学明、刘中等同学相约,乘坐2路公交车,从宁大南门赶往老城中山南街的银川市委大院,与上百名文学爱好者连续三个下午聆听了此系列讲座。高嵩先生深度解读了张贤亮的《灵与肉》《邢老汉和狗的故事》《肖尔布拉克》《河的子孙》《土牢情话》《男人的风格》等小说。他把张贤亮比喻成一只猎隼,以此来形容张贤亮当时的创作势头。

  高嵩先生显然非常喜欢张贤亮的作品,讲到动情处,他会站起来,眉飞色舞,挥动手臂,大段大段吟诵张贤亮小说中的名句名段:“一匹马吃完了面前的干草,顺着马槽向他这边挪动过来。它尽着缰绳所能达到的距离,把嘴伸到他头边。他感到一股温暖的鼻息喷在他的脸上。他看见一匹棕色马掀动着肥厚的嘴唇,在他头边寻找槽底的稻粒,一会儿,棕色马也发现了他,但他并不惊惧,反而侧过头来用湿漉漉的鼻子嗅他的头。用软乎乎的嘴唇擦他的脸。这样的抚慰使他的心颤抖了。他突然抱着长长的、瘦骨嶙峋的马头痛哭失声,把眼泪抹在它棕色的鬓毛上。然后,他跪在马槽里,拼命把槽底的稻粒扒在一起,堆在棕色马面前。啊,父亲,那时你在哪里?”这是《灵与肉》中的一段精彩描写,高老师朗诵时,现场听众报以长久的掌声。

  高嵩与张贤亮同为1936年生人,他对张贤亮本人以及张贤亮作品,情有独钟。他的潜心之作《张贤亮小说论》,曾获1989年宁夏社科优秀奖。

  提携与助推的力量

  20世纪80年代,甘肃《飞天》创办《大学生诗苑》专栏,吸引成千上万大学生投稿,一大批诗人的处女作就刊发于此。策划和主持该专栏的编辑名叫张书绅。1985年5月,我的诗歌《唢呐手莫瞎子》经张书绅先生之手在《大学生诗苑》发表。那一年,张书绅先生当着出差兰州的张贤亮、刘国尧的面,表扬了我写的这首诗。当我从刘国尧老师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被感动得一塌糊涂。时过未久,我又发表了诗歌《致邓小平》,这马上引起张贤亮、刘国尧的关注。在一次宁夏作协举办的文学作品研讨会上,刘国尧老师提说起我的这首诗,并当场朗读。在场的张贤亮听到后,给予充分肯定,并向作协的同志建议,让他们把这首《致邓小平》在作协的内刊上发了。我牢牢记住了这个“给力”的场面。

  与张贤亮在宁夏文联、镇北堡西部影城一起共事过的人,对张贤亮助推之力和成人之美,都深有体会。李唯、陈继明、石舒清、郭文斌等,都曾写下他们受教和受益于张贤亮的美谈,许多细节非常感人。

  镇北堡西部影城有两位能人巧匠,一位是写书法的甘肃人牛尔惠,一位是善剪纸的宁夏海原人伏兆娥。这两位都来自偏远的农村,家境窘迫,含辛茹苦,只在春节前靠卖春联、剪纸赚一点小钱。是张贤亮发现并接纳了他们,加入了镇北堡影视城创业团队,让“草根艺术”登上了大雅之堂。在影城,三百多个员工大多是像牛尔惠、伏兆娥这样的农民,在张贤亮无私的提携与助推下,他们的命运被彻底改变。2014年9月27日张贤亮去世,牛尔惠在殡仪馆守灵三天,把一双腿都跪瘸了。

  细节里的美好与幽默

  1993年3月初,我做《宁夏日报》周末版编辑,张贤亮通过秘书打电话,约我去他办公室修改报道他的稿件。见面问候之后,他让我靠近他身旁,看他修改,并当场强调多处修改的必要。当时,我感到我在接受着一个“大人物”的指点,心里满是获得感。经他修改后的版面大样及补充件,我一直保存至今。

  1992年10月,当时在《南方周末》担任编辑的沈灏,打电话希望通过我求得张贤亮的书法作品。我到位于文化东街的自治区文联去拜访张贤亮。他听了这个“任务”后开怀大笑,说:“我的臭字还值钱了呀!”接着就铺开桌毯,弯着腰写字,一遍不满意,再写一遍,直到他自己认可才停笔。这一年张贤亮习练书法刚刚开始,也不知道名气怎么传到了羊城广州。

  有几次我去镇北堡西部影城,见到张贤亮时,都会把从影城买到的他的书带上,请他签名,他二话不说,就认真题写,没有一次让我失望过。我表达与他合影的愿望,他也是干脆利落,拍完照片还不忘握手道谢。让人如沐春风,快*感爽意。

  张贤亮不说话时,让人有一种孤冷的距离感,但他一开口,这种距离感迅即消散,被一种美好的融会代替。他富有磁性般的话语和声音,在男人中是稀有的。

  张贤亮总是享受着表达带来的**。他乐意到高校讲学,他喜欢在政协会议上发言,他更愿意接受记者采访。无论哪一种对话表达,他都是清晰而又简洁,快意而又率真,还不乏幽默。就在那次为广州朋友求字、张贤亮挥笔书写时,门口走进一位中年女士,自我介绍说她是计生委的。张贤亮抬头看了一眼说:“抱歉,本人没有超生。”那位打扮一新的“不速之客”,涨红着脸,拔腿跨门跑了。

  2006年4月22日,外地来宁的同行朋友提出拜见张贤亮。通过《现代生活报》记者张雪梅联系,当天就见到了张贤亮。在镇北堡西部影城百花堂的会客室里,张贤亮早在等候我们。他把儿子张公辅也带过来,坐在几步外的椅子上,手中拿着本子和笔,边听边记。张贤亮谈到了信息时代人们的应变能力,谈到了做企业要具备工匠精神等等。从那时起,张贤亮就有意通过一次次机会,培养儿子接班掌控影城的能力。

  2007年秋天,我为编辑王庆同教授《话一段》,去镇北堡影视城请张贤亮题写书名。在我表达诉求时,张贤亮一边吸着555牌香烟,一边沉思,然后站起来大手一挥:“行。”铺开字台,一气呵成。接着他说:“王庆同,我知道他,再写几个字吧。”接着写下这样一段话:人生难得历练,苦难成就智慧。

  张贤亮与王庆同都是1936年出生,都有过十几年的人生磨难,都是风雨兼程中永不言败的佼佼者,都是扎根在宁夏大地的江南才子。这两句题词,包含了太多的相知、相敬、相惜!

  藏书与赠书

  从1981年春首次读到张贤亮小说《灵与肉》,到1983年买到刊有《肖尔布拉克》的《文汇月刊》,其中头条就是《肖尔布拉克》,再到无数遍读他的《绿化树》《土牢情话》《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等,我成为张贤亮忠实的粉丝。在我的藏书中,各种版本的张贤亮作品不下四十种。

  2016年春节期间,我在银川解放西街的席殊书屋发现贵州人民出版社的《张贤亮作品典藏》全十册,心里一阵惊喜,问书屋主人周先生还有几套。他说有三套。我说我全要了。每套二百九十二元,我从手机上共支付八百七十六元,双手把三十本书提上,打出租车,满载而归。

  这套典藏在每本书设计的腰封上,都标有张贤亮漫画像与“权威纪念版/张贤亮亲题书名·30年精品全面收录”字样,堪称张贤亮作品大全。版权页上标注:2014年7月第1版,2014年10月第2次印刷。

  到手的三套“典藏”,我当然要典藏一套,另外两套我赠给爱书的友人撒承贤和刘中。撒承贤接过我赠他的书时,眼里全是感动,嘴上不知道说啥好。刘中接书时,光是笑,几天后他回赠我一本村上春树的《海边的卡夫卡》,还有他老婆冯英涛从老家重庆带回来的正宗腊肠,一个大袋子,足足有六七斤,我们家好像吃了半年才吃完。

  我常常还给朋友和外地来的客人赠送张贤亮作品。2003年8月,全国省级党报夜班工作研讨会在银川举办期间,老总们去影城参观,与我同行的几位,我自费买到张贤亮作品并一一赠送给他们。浙江日报报业集团的陈青华,就是因为这一本张贤亮的赠书,与我成为二十年持续交往的好朋友。
      2023年夏天,先后有两拨媒体的朋友来银川参加采访活动,我去金凤万达百瑞源专卖店买上枸杞,又到黄河书苑买上张贤亮作品集,带上这些宁夏的特产,去外地朋友下榻的酒店。这些朋友中有农民日报社副总编辑杨少华、德州晚报社社长李长征、上海法治报社总编辑王霄岩、河南法治报社总编辑李东红、云南法治报社总编辑门丽娜、拂晓报总编辑刘丽等。他们都是20世纪六七十年代生人,对张贤亮文学作品都多有了解。有朋自远方来,以扑面书香待之。这样的画面感,其实并不多见。

  如果有人问我最喜欢读张贤亮哪篇作品,我会想一想,因为几乎张贤亮所有作品,我都细读过,都喜欢。非要列出最喜欢的几部,我会给出以下一个清单:《肖尔布拉克》《绿化树》《我的菩提树》,还有两篇散文《羊杂碎》《理发洗澡》。一次文友小聚,说起各自心中的张贤亮作品,季栋梁脱口而出《我的菩提树》。我心想,这家伙跟我一样“重口味”。《我的菩提树》无论形式的创新,还是内容的深厚,都是被评论界和读者低估了。张贤亮自己也看重《我的菩提树》,他在书中写道:“我的这本书,正是要一反我过去的笔法:我在尝试一次对一般性文学手法的挑战。”

  一百个人心中有一百个哈姆雷特,一百个人心中也有一百个张贤亮。张贤亮是一个喜欢将自己苦苦思索的人生哲理融合到作品中的作家。从《灵与肉》开始,他就试图用唯物主义观点来阐释一个生活中的重大命题——知识分子在与体力劳动者接触,以及在他自身劳动过程中引起的一系列心灵变化和多重启示。张贤亮的作品理性色彩很浓,但不失感性和浪漫。他的作品中有深入人性的胆识和表达,许多描写宁夏地域的场景和人物,更像是油画般的立体呈现,达到了环境、人物、心理等诗意化的高度融合境界。把宁夏、宁夏人写得如此饱满而深情的,唯有张贤亮,没有之一。

  张贤亮大手笔写大作品,但他的小品短章,也很值得品咂。比如《羊杂碎》。纯粹的宁夏人都好吃这一口,但没有谁能像张贤亮一样写出它的“灵魂”来,他对羊杂碎的烹制以及食客的吃相等描写,真是入木三分、余味无穷。《理发洗澡》是张贤亮的早期散文,以总题目《父子篇》(四篇)收录于宁夏人民出版社1994年9月出版的《张贤亮中短篇精选》。关于爱子心切的描写,张贤亮真是写绝了,比如给幼子搓澡,他这样写:“平时怕他身上脏,这时反觉得他越脏越好。在他身上搓下的泥垢越多,就感到收获越大,洗出一澡盆污水,简直有一种丰收的愉快。”

  2021年9月,我主持创办《宁夏日报》六盘山文艺副刊公众号,栏目名称叫《六盘笔会》。时值张贤亮七周年忌日,我就以《张贤亮:家常两篇》为题,将《羊杂碎》《理发洗澡》全文编发,还写了编者按语,读者反响出奇的好。许多人转发、留言、点赞,其中李唯留言:“什么叫著名?著名就是:他离世多年,江湖上仍有他的传说。什么叫非著名?非著名就是:他星期一离世,星期六就没人再提他了。”陈继明转发并留言:“两篇小文章,可能是首次发表。重温张氏文风,还是大气。”王庆同留言:“张贤亮先生的文风、文学成就是个高峰。时间将证明他的文学作品是历史瑰宝,将传之于史于世。”

  张贤亮文学作品中的叙写艺术、人物形象、地域描述、个性语言、对话旁白,以及超越个人经历和苦难的社会思考、哲学思辨、人性呈现等,无不展现出大作家的视野、思索、气度、调控。是的,张贤亮是大作家,有着他独有的人文气场和文字魅力。他来了,又走了——宁夏乃至全国文坛,少了一位纯粹的作家、坦诚的文人,和一个有趣的灵魂。

  生命的激*情与创造

  “一片荒凉,有文化装点成奇观;两座废墟,经艺术加工变瑰宝。”这是镇北堡西部影城展厅大门两旁的一副对联。从1992年12月张贤亮在破落不堪的镇北堡建起西部影城,到今天游人如织,中外一百多部电影和电视剧相继在这里选景拍摄,镇北堡西部影城由此被誉为“中国西部一绝”。

  兴建影城一般耗资巨大,动辄数千万上亿元人民币,因其场景都是固定建筑物,摄制组不能轻易改动,所以不少影视城的实际利用率并不高。张贤亮以他的**和智慧,破解了这个难题:他决定将专家设计的模型弃之不用,自己坚持利用古堡原有的奇特、雄浑、苍凉、悲壮、残旧的景象,突出它的荒凉感、黄土味,让电影艺术家们从中发挥他们自己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从影城的大门开始,张贤亮就主张让游客一来就感受到荒凉的意韵,“中国电影从这里走向世界”这座荣誉的标记,也镶嵌在一块残破的黄土墙上。“旧堡”周围并不是用砖砌护,而是用西北特有的酸枣刺围成护栏;大门是用未经创制的木板钉起来的;大门两边的门柱,是仿西夏陵墓的两座土堆。这一切,都出于一种精心设计。张贤亮特意在大门外南面竖立起一块标语:“中国人在任何条件下都能创造出轰动世界的奇迹!”

  张贤亮从影城开始建设时,就有意识地将这里作为一个中国古代北方的小城镇来建设。他自己出资搬迁这里原住的农民,除了当时的拆迁补偿外,还给从影视城迁出的农民每年七万元的赞助费,这在其他地方是没有先例的。张贤亮还将拍摄区周边三百多米的地段、八千多米各种水电暖等线网全部埋藏于地下,使这里从一个无水无电无路的地方变为一个水、电、暖、通信设施自成系统、内部基础设施全部实现现代化的现代影城。

  张贤亮说过,搞旅游,必须要有文化的眼光,要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所以,在影城创办初期,张贤亮就用心从民间收集了众多的民间工艺品和古人的生活用品,以及各种文物、古董。现在,这些东西有些已经价值连城,有些甚至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现在的西部影城已经是一个遍地是宝的地方了。张贤亮曾指着我坐着的木椅说:“这个是百年杨木,是清朝时期的古董,值几十万元。”

  相比于张贤亮那些传世大作,镇北堡影城无疑是张贤亮另一部更为恢宏的杰作。

  在张贤亮的追悼会上,儿子张公辅曾为其致悼词:“我父亲一生所扮演的身份,看似是一位文质彬彬的学者,但这只是表象。他其实是一位战士,那么,他都在与谁战斗呢?他一生最大的敌人,就是平庸!他一直都在与其战斗,而现在,从结果来看,他是很荣耀地胜利了。”

  一个人的精神长相

  张贤亮的爷爷曾是外交官,父亲哈佛商学院毕业后回国从商,母亲燕京大学毕业,随父亲到美国陪读。张贤亮少年有才,1957年起就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可没想到因诗歌《大风歌》而获罪,劳改二十二年。1979年,张贤亮终于被平*反。1980年,张贤亮到银川工作,做《朔方》杂志编辑,重新开始文学创作,发表了许多有影响的作品,成为那个年代标志性的作家之一。张贤亮在他的散文《遗传》中,详尽记写了他祖父、父亲的形象,能从中了解到前两代人家境的富足、生活的优裕、日常的舒适。

  “在清水里泡三次,在血水里浴三次,在咸水里煮三次,我们就会纯净得不能再纯净了。”这是托尔斯泰《苦难的历程》中的名句。张贤亮很喜欢。

  在西部影城张贤亮纪念馆,我看到两张照片,一张是张贤亮与他的父亲、祖父的合影,另一张是张贤亮与他的儿子、孙子的合影。我端详这两张照片,并用手机拍下来。从这两张照片中,我们会看见什么?从五代人的面孔上,甚至能看到百年中国的印痕和国家气质。

  那些由家庭教养、文明礼貌、知识修养、清风明月、淡茶闲花酿就的精神长相,也在这些面孔上多有呈现。

  镇北堡,安心即福地

  1993年初夏,银川金桥宾馆。五十七岁的张贤亮跃身下海,夫人冯剑华说把她压箱底的钱都拿出来了。银川南门鼓楼上亮起了张贤亮创办文化公司的大屏幕电子广告牌,前来参加开业剪彩的是影视界大佬谢晋、谢添、于是之、斯琴高娃等,他们赶在银川拍《老人与狗》间隙,为张贤亮站台捧场。张贤亮满面春风,众嘉宾情深意长。谢晋当场介绍道:“最近林青霞应邀为上海一家企业剪彩,主人送给她五十万元酬金,周润发也来剪过彩,当然就不至五十万元了。在港台请名人为企业剪彩,虽然不付金钱,但那把剪刀是金子的,剪彩完后当然作为礼物赠送了。今天这把剪刀……”张贤亮接过话茬:“这把几块钱的剪刀我留下作为纪念!”一番话引起现场哄堂大笑——这也见证了他们良师益友的情谊无价。

  拍电影《老人与狗》时,张贤亮还客串了一个角色,过了一把演员瘾:他坐在长条凳上吃羊杂碎的表演,惟妙惟肖,吃完还伸起衣袖抹了抹嘴角上的辣子油。

  不久,就拉开了创办镇北堡西部影城的大幕。

  张贤亮逝世十年了。十年间,我无数次陪客人去过影视城,涛声依旧,游人如织,斯人已去,时间永恒。

  张贤亮生前曾回答记者提问:经常有人问我为什么选择在银川生活?这完全是因为我年轻时无法选择。重获自由后去过很多地方,美国呀法国呀,多繁华的地方都体验过了,但觉得只有在这里才安心,所以叫安心福地,安心一定非常重要的。所以,在我居住的镇北堡小土屋里,挂着四个字“安心福地”。

  如今,住在“安心福地”的是女主人冯剑华,还有儿子张公辅一家。今年是张贤亮去世十周年,冯剑华老师操心办一些纪念活动,其中编辑出版了《他来了,又走了——张贤亮纪念集》,书中收录了她自己写的《世间再不见贤亮》、儿子张公辅写的《父亲一生最大的敌人是平庸》。

  最近在朋友圈看到唐晴发的文图,图片是她与同事申佳一起与冯剑华老师的合影,配文写道:“三十年后再度去见冯剑华老师,开车直接进入影城里的小院。不知不觉打扰冯老师到晚上十点多,好像还有许多话没有聊。知道我爱吃野菜,冯老师让人冒雨去她的园子里拔了萝卜。黄瓜超级好吃,好久没有吃到有黄瓜清香味道的黄瓜了。随口一说马齿苋,也准备了一袋子,还有野苋菜。三十年前,在遥远的山乡,仅仅见过两次的冯老师默默对我的关爱和照顾,温暖我一生。今天,她给我准备了一后备箱的蔬菜,让我感受到妈妈一样的温暖。是的,之前,只有妈妈才能记得我说过的每一句喜好。天空下着雨,看着她在雨中等我们、送我们,我的心里也是温暖而潮湿的。”许多曾得到过冯剑华老师奖掖和扶持的文朋诗友,看见图片和这段文字后纷纷留言,表达祝福。

  “好久好久没见冯老师了。一直这么知性!”

  “还有关爱、提携,以及让人感动的美好与温暖。”

  “嗯嗯。知性美的气质和善良的品格是不变的。”

  “找时间我也要去看她。”

  ……

  一生但求灵与肉,留下功名尘与土。镇北堡,安心即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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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载《朔方》2024年第9期

  责任编辑 火会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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