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礼恒：“道合古今”舒炯 魏学峰书法小品展丨时空交错 新的美感

赵日超

“道合古今”舒炯 魏学峰书法小品展丨时空交错 新的美感
　　谢礼恒


　　| 人人都说怕寂寞，这里的寂寞怕我


　　在书斋中观赏把玩魏学峰、舒炯先生的题拓书法小品，是一种极特殊的感受。不同于前人种种题拓内容与形式，此番道合古今”舒炯 魏学峰书法小品展奉展的作品，更像是镶在老镜框里的一首首新派小诗，要不然就像带插图的老版本《爱丽丝梦游仙境》用了中式的复古封面装帧——记得台湾诗人郑愁予两行新诗书法“人人都说怕寂寞，这里的寂寞怕我。”在2016年秋拍拍出20万新台币，算上落款，一字万金。


　　|  35cm×47cm


　　|  35cm×69cm


　　|  37cm×48cm


　　|  63cm×46cm


　　在欣赏上，面前这些作品与传统所谓题画诗、题诗画也截然不同。构图设计，空间营造，主次经营，像是纸上造园，以书（法）架桥连廊，营山设水，池春叶秋。以拓片作为中心主题，字字**布满巧思。这次的拓片选择有汉砖，有青铜器，瓦当，还有锦灰堆等等。同时亦有描刻动植物的明清花板，如鸟兽等变化了的亲切形象。按照书法家舒炯先生的说法，“瓦当上站了一只鸟，但它不是我们画的鸟，而是用拓的方式，将时空重叠组合在一起。时空的交错有一种独特的美感，这里面既有两汉，也有春秋，还似明清。时空错乱更容易引起人思维的开阔，不能局限在一个小的区域或某一个时代，而应该更广阔的求索时空的上下、左右……”这是他提到审美的新，是艺术带领的穿越。书画家、艺术史家魏学峰先生考古学出身，文化学者，他提到从前慢，提到两人共同创作的协应与就让，提到区别于咏物诗文的新句子，提到锦灰堆——应该说，两位先生这些年各自的创作都有不小建树，但因为题拓书法这一小众艺术形式而首度联袂创作，很是难得。这样的艺术趣味也似乎引领或顺应着当今书画鉴藏的一个方向。这些年的拍卖会中，文人手札、诗稿、有题跋的拓片等等都走红，不正说明，这种文人趣味逐渐被认同。


　　| 在日常生活中，日复一日地摩挲先贤墨迹、古器物的包浆与气脉，不仅要熟悉笔墨的技法特点，还要体悟其中的时间气息


　　美国Richmond大学的Steve Addiss教授，长期研究东亚文人艺术，曾说发源于中国的文人艺术是对世界艺术的重要贡献，“中国很早就发展出了非宗教的文人艺术，它让人在世俗的社会中，通过艺术提升人的品格和精神境界，达到对尘世的超脱。在大多数的情况下，文人书法并不追求视觉冲击力，它如平静流淌的清泉，虽无喧哗，徐徐饮之，沁人心脾。”而董桥先生也说过：“字是要养的，要天天往笔下的字灌输养分，爱心呵护，字才会写得好。”在日常生活中，日复一日地摩挲先贤墨迹、古器物的包浆与气脉，不仅要熟悉笔墨的技法特点，还要体悟其中的时间气息。对文人艺术而言，气息比技法更重要、也更需要养，因为“书之妙道，神采为上”。日常生活中养字的另一功夫，便是读书。北宋大书家、大词人黄庭坚说：“士大夫三日不读书，则义理不交于胸中，对镜觉面目可憎，向人亦语言无味。”个中道理，几人识得？！在先生的书房，静气、书气都浓都隐都恍如一梦，难怪他一辈子把古意幽思当隐私深藏心中，而两位书家，立于古意新拓，创新书写，如宋词，有韵致，有意境，在书斋中观赏把玩，最合适了。


　　|  65cm×35cm


　　|  68cm×45cm


　　|  68cm×46cm


　　两位的艺术创作都视野开阔。眼界东西，贯穿上下，于拓片上书写内容，存在一种审美的构成形式。拓片青铜、协应汉砖协调，视觉上的协调，两位先生题跋相合，和谐融通。“构成关系是西方概念，中国讲气脉融通，这次的作品既要在一个空间里完整体现中国传统，又要雅涉西方的构成形式、排布组合，这就是一个很新的东西。”艺术野疯狂于展览开幕前，于魏学峰先生的新书房约访两位书家，访谈时流露的才情比两人共同创作的作品还要深刻。文字像老瓷，书法似紫铜，画山画水写人写心两位想必都经历不少，在形式各异、图案不同的拓片上因古创今，就“画”而书，由古远器物拓片上萦绕的气韵而发，抒发淡淡幽情，抵达连通古今的视野与境界，这恐怕是这场展览最引人入胜的一点。


　　| 艺术野疯狂于展览开幕前，于魏学峰先生的新书房约访两位书家


　　魏学峰


　　X：在创作、审美过程中，我们如何来欣赏、收藏这些拓片书法小品？


　　W：这次的拓片书法作品有多种形式，有远古的商周青铜器，有汉代瓦当、画像石画像砖。形式上有墨拓，有朱拓，还有锦灰堆（多重拓）。在古代作为文人玩赏，拓片是一个境界很高的东西。我们这次就是想让这种离我们收藏很远的比较小众的东西通过我们的书法作品与大众相连，让这种在古代视为束之高阁之物，走入寻常百姓家，这是我们一个新的尝试。


　　|  68cm×46cm


　　|  69cm×46cm


　　|  70cm×35cm


　　X：在具体选择书法内容上，如何匹配这些拓片作品？


　　W：这次我和舒老师商量，传统题跋多围绕一件器物的考证。但考证太学术化了，我们想，首先是它作为一个符号，选取的内容都是咏物的一些诗文，紧贴着尽量在意境上与它相搭。从图像、诗文的角度都使它尽量成为一个和谐的整体。


　　| 日常生活中养字的另一功夫，便是读书


　　X：我们如何将这些新颖的题拓书法艺术品融入当代生活？


　　W：现在的艺术创作，其呈现的形式相对来说，书画还是略单调。艺术发展到今天，需要多元，除了我们自身的探索以外，还要借助于一些符号性的东西，比如拓片。我们在面对拓片，特别是我自己作为一个考古学者，我看到这些拓片时，马上就把我的思绪拉回到千载以前。想到文物出土的情形，想到它在古代所发挥的作用。在创作过程中，自然而然就产生了一种思古的幽情。在作品创作过程中，和一般随意性的创作肯定有所不同。（这些作品放在书房里面会非常的静气、雅气……）我觉得把这个作品置于现代人的生活空间，会把人带到某种追溯感的场景，带到千百年来中国艺术美的这种历程中去，同时也可以欣赏当代书法。这种感觉，我觉得比一般的单纯书法作品，更有历史的深沉感与厚重感。


　　|  70cm×35cm


　　|  70cm×35cm


　　|  70cm×35cm


　　X：这次的几十件创作，有没有你印象深刻的一两件作品？


　　W：这次的拓片是我从大量的备选中反复挑选的。首先考虑到时代性：从商周一直到明清的花板。要考虑到拓片在几千年过程中，承载着不同的文物。比如这是我第一次题锦灰堆。锦灰堆这种形式需要拓工把若干件文物反复地拓，形成作品，堆叠一层拓，干了以后再拓第二件器物，然后再拓第三件器物……很复杂。在清代，形成一种独特的锦灰堆这种形式。我在面对这些作品时，它不同年代，不同器物，首先勾起我兴趣的是这件作品带给我丰富的联想，美感，这种美是不同朝代，不同质地，不同风格所传递出来的，包括上面的文字，瓦当上的汉篆、佛教造像上的北碑文字等等——都给我们地创作展开了一个很大的幅面。我们这次的创作，既是向古代经典致敬。也是表达我们现代文化人对古代传统的一种追溯。


　　这次展览的缘起也是一个偶然。我跟舒炯老师是几十年的书道朋友，很早以前就有人提议我们倆办一次联展，但这一次触发很特别，我们选取拓片题跋的形式来合作，而且当初本来是一人完成40件，后来想到这种形式过于分离和单调，我们就想到在同一张作品上，将两人的作品融合在一起。仿效古代文人对一件器物拓片的那种观款（观款是指在艺术品或文献上由观看者留下的简短注释或姓名，通常用于记录某人观看了某件作品或文物后的感受或意见。在中国古代书画鉴定中，观款是辅助鉴定艺术品真伪的重要参考之一。观款可以揭示作品被他人看过的信息，有时也反映了当时的文化和社会背景。例如，在古代书画中，观款常见于卷尾或作品旁边，观款者可能是同代人或后世的鉴赏家或收藏家。）的形式，而我们的创新在于我们不是做一些考据性的文字，而是把古代诗文和这些拓片融合在一起。所以在创作过程中，有的是我先创作舒老师后补，有的是舒老师先创作我后补。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心灵非常默契，做到了章法上的避让，气息上的相通。我觉得这一次是一个非常好的尝试。


　　| 在创作过程中，有的是我先创作舒老师后补，有的是舒老师先创作我后补


　　舒炯


　　X：舒老师请介绍一下，这批作品在创作过程中的基本感受。


　　S：这次的联袂创作很特殊，是在拓片上完成作品。按以往的题跋，比如说文人之间题跋，考古学家题跋，更多是考证式的，围绕器物名称、出土地、文物本身的价值等来进行，很学术。而我们想做成更贴近大众的艺术品，所以就用书写诗文的方式来创作。但它和我们之前的创作不同，写诗文，不管是写古人还是今人，与单纯的写字不同，它必定有古代的器物，你看从商周一直到明清都有。器物和我们的创作之间形成某种默契，通过内心来感受。我在接触这些拓片时，领略到了它的古意苍茫，浑厚历史。就好像回到某个时期，或商周或宋明，与古人对话，像是穿越。在题写诗文时，选择的内容也是尽可能与它的气息、情调吻合——但它仍然属于以现代人的审美来进行的创作。拓片在此时就成为作品构成上的某种点缀和装饰，我们是配合它来营造一种新的美。我与魏老师在题跋时，有时候是他先题，有时候是我先写。我们要考虑相互配合，字的大小，轻重，疏密，完成整体的构成关系。既要考虑器物，又要考虑我们的书写。中国传统文人最先考虑的是天人合一，时空对接。既是追慕古人，但又要有现代体验，这是一种交叉的，穿越的感觉。这就会产生一种特殊的审美效果，与器物交流融通之时，就达到了我们展览主题的感受——道合古今。中国人讲“道”。是一种本体的精神的东西，当我们的技术到某个阶段，升华之时，就会脱离技术对我们的约束，进入了“道”的境界。这个“道”是打通了古今障碍的意思。既有古的苍茫，古厚，也有今天对古器物和古代文人的情思的了解与体察。观众也能够通过它感受到历史的足音。


　　|  70cm×35cm


　　|  70cm×35cm


　　|  70cm×35cm


　　X：你在日常的创作以外，还以大量的时间教授学生书艺，你会如何讲这种新的艺术创作思路和艺术形式介绍给他们？


　　S：因为一般学生在学的时候，早期都关注于技术层面，就是怎么写。我们临帖的目的也是这个。除了这个“怎么写”之外，最后“怎么用”其实也很有意思。就是如何去完成一件作品，这个才是最后的目的。光是掌握了技术，不能够用也失去学的意义。我们写得像古人也没有意义，必须要以自己的个人独特面貌来呈现。我们这次呈现的是古今的交汇。学生也好，观众也好，也可以试试以类似的方式来进行创作，走进古人，走进器物。以我们对它的理解，用我们所掌握的技术去演绎它。这个时候的“技术”，实际上就已经转化了，内化了。既有思古的幽情，又体现出现代人的情思。进入创作层面，同时也从审美观上找到一种新的审美体验，古、今与人连通，融合起来。


　　| 在先生的书房，静气、书气都浓都隐都恍如一梦，难怪他一辈子把古意幽思当隐私深藏心中


　　X：涉及到具体创作，配合创作，如何在保证自己书风的完整性、个人特点（辨识度）的情况下，体现作品的当代审美？


　　S：创作，特别是联合创作，就是一种关系的协调。作为传统书画，更多强调是个人的东西，讲究构成。我联想起艺术家潘天寿在中国美术学院教授学生时提到的，宋画，画面上很少有题跋。落款也往往不显眼之处，突出绘画本身。到元及后，大量文人加入绘画序列，在画面上多题诗题跋。以文气进入绘画之后，成为一种新的审美。潘天寿认为，一幅画，画是主题，画面中出现的题跋，诗文感慨，钤印落款都要为画面服务，印章大小，朱文白文，题字多少，书体选择，都要根据画面需要。潘老于画上题跋主要为画面章法服务，但从内容上看也极佳妙。他说出现在画面上的任何一个元素都不是可有可无的，落款、钤印的位置也要很考究，要保证作品的整体性。我和魏老师在完成作品时，互相之间就先从完整性上去考虑。互相配合，这样既风格有独特性，但在整体上也求得统一，有虚有实，有开有合。这种创作也因为这种艺术家之前的配合与巧思，于古物拓片上的时空穿越，呈现出独特的新的美感。


　　|  70cm×35cm


　　|  70cm×35cm


　　|  70cm×35cm


　　|  70cm×35cm


　　“道合古今”舒炯 魏学峰书法小品展


　　2025年1月11日-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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