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习：冰心散文奖——洗礼在北川

赵日超

东方旅游文化网

　　冰心散文奖——洗礼在北川

　　周习

　　一

　　午夜成都，灯火辉煌。因为四川有北川，有映秀，有令人揪心关注的地方，我们怕惊扰成都人的梦，悄悄地登上东去的车，到新北川，那个山东对口援建的新县城。

　　一切都是静谧的，路上偶尔有路过的车辆。半玄月挂在汽车的前头，随着我们快快慢慢，走走停停，大而低，擦着低矮的树梢前移。成都，这个三国蜀文化的世界，有了诸葛亮，山东临沂人，才有了三国鼎立。从四川盆地的成都朝哪个方向走，也渐行渐高。

　　（中为作者，走在巴拿恰街上）

　　我们寿光作协一行六人，邱家兴、李彩华、孙丽、帅金美、王福营和我，大多时候沉默无语。三年来，我们时刻想着看望山东援建干部，当大部队完成援建任务撤离以后，他坚守最后一班岗。我也一直在想鲁院的同学冯小涓，她就是绵阳人，当年在鲁院她三句话不离地震，今天她走没走出地震的阴影，很是挂念。路边不时有路牌闪过：德阳、绵阳，还有《许茂和他的女儿们》的作者周克芹的故居简阳。周克芹，第一届茅盾文学奖获得者，八一电影制片厂和北京电影制片厂同时拍摄由他的小说改编的电影，斯琴高娃、王馥荔、李秀明、刘晓庆都扮演了角色，更重要的他是一位在最艰苦的地方就是卖门板也要创作的农民作家。我问开车的师傅，是不是因为四川见太阳少，故人们喜欢在地名上加上阳字，是给人们希望吧。他说可能是吧，没考究过。车子一拐弯，灯连成了片，建筑多起来，体育场、医院一一闪过，一只小狗站在十字路口摆着尾巴观望，似乎在迎接我们。如果不解释，我还真以为她是有历史的小城，而这仅仅三年。烧烤店还在营业，已是凌晨两点了，我们吃点饭，接受十多位援川老乡的欢迎，心里总有些异样和不安。藤子椅湿漉漉的，似我们润湿的眼。

       二

　　清晨，新北川、巴拿恰吸引着我们早早地出去。新北川宾馆的右侧，是一个大型的广场，被一片树林包围着。原来以为建广场浪费地，现在不这样想了，假设老北川县城有足够阔的远离大山的广场，会存活很多人。广场的中间，有一座很高的纪念塔，塔在水中有倒影。塔上面有雕塑：一位男子持锨，表示要新建家园；一位妇女向前迈着步子，脸却微微朝北川老县城的方向看，表示不忘过去的苦难；一个男童向前迈步，咿呀学语的样子，表示新北川的希望。塔朝着巴拿恰街的一面，有一行金色的大字是总书记题的：任何困难也难不倒英雄的中国人民。一只红色的蜻蜓围着池水翩翩飞行。艳阳下的广场让人睁不开眼。从广场直接往前走就到了新北川县城的中轴线“巴拿恰”。一座用白石建造的大门上方是一只羊头，弯弯的两只羊角。新建的宾馆内也有这种羊头图，这是羊图腾，他们认为猴是灵魂的领路人，也有猴图腾。他们还崇拜云，地毯上云图案也特别多。据说“巴拿恰”三个字是林川局长起的，羌语“做买卖的地方”。林川是地道的北川羌族汉子，他是第一个在第一时间报告湔江水断流有可能形成唐家山堰塞湖的人。这位铁骨铮铮的羌家汉子正在狠抓文化旅游项目，用最大的精力抢救羌族文化。巴拿恰街两边的房子造型各异，张扬着个性，遵循着羌族古寨的建筑风格，顶端都有白石。虽然时间有些早，但多数门头正在营业中，它们的名字非常有意思，什么“随便点吧”“艾呀呀”，“嘻嘶咕酒楼”“纳吉纳禄”等，让你禁不住笑出声来。

　　维斯特高科技农业示范园也是留给北川的造血项目。大厅有高高的框架组成，露天，现代化的格局，仿佛寿光的蔬菜博览园。分两个大展厅，我们详细参观了当地的高山农业展厅，香芋、灵芝尽在其中。三

　　一处不起眼的院子，却是山东援建北川的指挥部旧址。偌大的院子，指挥部撤走了，寂静了，板房依旧整齐地坐落在一边。板房一侧有一片植物，繁密茂盛，据说是指挥部的人亲手栽植的。一间小小的洗衣房，对面一块绿色的胶毯，那是唯一锻炼身体的地方，可以打羽毛球，但谁又有心思打羽毛球呢，三年重建两年完成，那是拼出来的，潍坊的建设局长崔学选有病舍不得拿出时间看，为援川献上了年仅54岁的生命。唐红梅说过，一位山东兄弟是位领导，浑身出湿疹，他用刀子刮破，渗出血来，撒上把盐，说比痒好受。烈日下，赶进度，山东兄弟不休息。杜晓明，一个年轻的黑黝黝的小伙子，被紫外线晒黑的皮肤，跟随徐振溪总指挥南征北战。

　　到桂溪中学，是潍坊援建的项目，学校的教导处主任领我们到处看，连有塑胶跑道的操场都看到了，他说：“桑总（桑福岭）年也不回家过，对我们很和蔼，对工作人员严，质量要求严……”我知道每个援川人都有一个不寻常的故事。

　　吉娜羌寨，我更愿意叫她原来的名字：猫儿石村。依山傍路而建，是众多美丽羌寨的代表，很多房子建在半山腰，或者山顶，有的在一块岩石下，叫天人合一，也叫云朵里的民族。这里已看不出地震的迹象，深涧里流着浑黄的雪水，两边植物葱绿，知了起劲地叫着，声音宽厚嘹亮。有一户农家，位置好格外惹眼，老太太正在摘山野菜，男主人埋头修工具，他们很自豪地告诉我们，温总理在他们家吃过饭。这里是以旅游为主了。四

　　去北川老县城祭奠遇难同胞。惨状还是超出了来时的想象。狭窄的山路，不时有大石横卧在山一侧。“三道拐”处有一亭子，不用上亭子，在任一处，都是俯瞰，北川县城一片废墟尽收眼底，齑粉样破砖烂瓦中偶尔立着倾斜的建筑，如拆迁的废城。据说地震前，这个小城四面环山，云雾缭绕，异常美丽。

　　进入里面，这哪里是什么县城呀，一片废墟，就是一座坟墓。头上是惨白的阳光，身上却冷风阵阵。那寂静和黑纱百花酿造着哀伤的情绪。偶有立着的建筑，那破败的窗子张着黑洞洞的大口，呲牙咧嘴诉说着惨状，一块又一块半掩在废墟了的铁皮牌子能让我们依稀辨别出昔日某机关单位的旧址。那一堆堆的废墟，告诉我们大自然的肆虐是多么猖狂，人、车、楼在发威的大山面前是多么的渺小。我们别无选择。

　　我不戴帽子，任凭烈日暴晒，尽管解说员打伞，她们天天在这样的环境中工作，她们可以打伞。我不让同行的作协会员打伞，我想，同胞们连命都没有了，我们却害怕太阳？我们默哀，每个人都向他们敬献鲜花，安息吧，遇难的同胞，愿您们的血肉警醒世人。

　　人是**，也是健忘的，地震纪念馆也是有必要建的。祥和时光中的人们往往会丧失警惕，心存侥幸，他们了解自己居住地质环境呀，但是有谁去迁城呢？假设北川县城还在禹里乡多好，那里死了几十个人；假设小学幼儿园临大街多好，起码能多跑出几个孩子……一切的一切只是一个女人的假设，有什么用呢？五

　　最早接触北川的文化工作者是唐红梅，她一袭绿裙，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长长的头发束成马尾，民歌张口就来。她说话条理，娓娓道来，她说看来今生就为抢救羌族文化而活着了。

　　羌族文化口口相传，只有语言没有文字，传承人很少了。震后，唐红梅只身一人从绵阳市来到了北川县，没日没夜地抢救文化遗产。她说县里有优惠政策，尤其对羌族多声部、释比文化优秀人才的引进和聘用。还组织了40人的羌族民间歌舞艺术团。她们排了一出戏，叫《鲁川情》，在韩国和山东四个地级市巡演过。这么一个看起来温婉的女性，顶起这么大的责任，令我对她刮目相看。她说着又给我唱起了民歌：我和妹妹门对门，看着妹妹长成人；花花轿儿抬起走，你说怄人不怄人；劝哥不要太怄气，情妹三天就回门；管你回门不回门，反正都是人家人。她说羌族村民身上有优秀的东西，这歌都是村里流行的。羌族人是很淳朴的，她们会把腊肉藏在碗底给客人吃，不张扬。

　　上午九点，“鲁川文化交流会”开始，绵阳作协的刘大军主席、秘书长王德宝等，安县的黎键主席、田世荣副主席，北川的广播电视局长郭玉武等来了。这是我们的李主任组织的文化活动，给了我们一个难得的学习机会。

　　自从确定北川之行，小涓的影子就在我脑中闪现，她和她的散文不时地成为我和文友们的话题。那天早上，我从羌族民俗博物馆出来，小涓他们从绵阳赶过来了，参加北川文旅局组织的“鲁川文学交流会”，我们拥抱在一起，两年的分手竟毫无缝隙。小涓，名叫冯小涓，绵阳的文联副主席、作协副主席，我鲁十一的同学，2008年汶川大地震后，她以《铁皮，在风中悲吟》获得第四届老舍文学奖散文奖，那是一片用眼泪泡出来的文字、是用悲情催出来的花朵、是热血冲出来的**、是一个有良知有大悲怜情怀作家的呐喊。我认为这是小涓文章最棒的一篇，也是当今文坛上位数不多的给我震撼的最有力量的散文之一。四川是个多山多水的地区，我在看四川沙盘的时候，真有些绝望。何时能走大山去呀。但小涓走出去了，她的文章走出去了。

　　会上，播放了歌曲《山东兄弟》：“山东的兄弟，真好，真好，黑黝黝的脸庞映着孩子般的微笑，山东的兄弟，真好，真好，你的真情铺满齐鲁大道……”我们又一次流下了泪水。震后，北川出版了大禹文化系列杂志、《北川记忆》、《爱心文化与美好家园建设》等书籍。会上大家认为除了面上的纪实性报道，最有分量的应该是文学反思。相信大灾面前作家不能缺席。相信会有文学大作出现。六

　　交流会结束，我们从会议室出来，在大厅里，“敬礼娃娃”郎铮从外面跑过来了，我接住了他。仔细看去，那张圆圆的脸瘦了，个子高了，还是那么可爱那么聪明。我的眼光不自觉地落到他的左臂上，有淡淡的疤痕。一抬头，“芭蕾女孩”李月也进来了，轻盈灵便的身材，十分秀气，带着眼镜，眼镜后面是清澈的眼神，头上扎着马尾巴辫子，拄着双拐。我们十分惊喜。他们两个是北川坚强的使者，是生的希望！

　　我热切地望着郎铮，竟不敢抱他，我怕惊扰孩子的心，让他们回归平常生活吧。可我是多么想抱抱他，就如抱我的孩子。郎铮妈妈吴晓红笑着说，李月和郎铮很熟的，他们两人都在西安住过院。我的内心是很矛盾的，他们虽小，对社会的贡献可大，我在内心感谢拍这张照片的人，他就是《绵阳晚报》摄影部主任杨卫华。

　　郎铮、李月在全国哀痛的日子里给人们带来了希望，感动了我们，鼓舞了我们。李月在这平凡的三年中，做了不平凡的事，地震使她失去了一条腿，她抓住了新生的机会，残奥会上的精彩表演，征服了世人，用顽强的毅力出了两本书《我心永舞》、《舞月豆蔻》，在火车上，我们迫不及待地轮流去读这两本书，灵动而饱蘸真情的文字令我们赞叹不已。坚强又聪明的孩子们啊！北川人是不屈服的，中国人是不屈服的，只要有希望就不放弃。你们演绎的是我们中华大地五十六个民族的精神!

　　作者简介

　　周习，原名周翠华，山东省寿光市人。现任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原中国国土资源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 ，中国地质学会徐霞客研究分会副会长，中国地质大学（北京）特聘作家。曾任潍坊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寿光市作家协会主席，寿光市拔尖人才 。
　　著有长篇小说《土窑》《婚姻危机》《少男少女》《天干地支》；纪实文学《鲁院纪事》《菜乡纪事》《北川纪事》 等；有《盐诺》 《盐碱地》《父父子子》等若干中篇小说在《中国作家》《山东文学》《黄河》等杂志发表。获得过冰心散文奖、冰心儿童图书奖、首届泰山文艺奖（文学创作奖）、中华宝石文学奖、泉城文艺奖、首届风筝都文化奖、“书香国土·智慧人生”读书大赛一等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