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雷：《乱花渐欲迷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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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云雷，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现为《小说选刊》副主编，中国现代文学馆特邀研究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青年委员会委员。著有评论集《重申新文学的理想》《新时代文学与中国故事》等，小说集《再见，牛魔王》《沉默的人》等。曾获冯牧文学奖、茅盾文学新人奖、2008年“年度青年批评家奖”、“十月文学奖”、《南方文坛》优秀论文奖、《当代作家评论》优秀论文奖、《诗刊》2020年度陈子昂青年批评家奖等。

　　乱花渐欲迷人眼

　　——《清明》2023年小说综述

　　李云雷


　　2023年《清明》刊发的小说风格多样，异彩纷呈，既有赵德发、杨少衡、余一鸣、冯积岐、石钟山、陈武、王啸峰等50、60后作家，也有李亚、陈蔚文、张惠雯、庞羽、陈鹏、陈再见等70、80、90后作家。2023年《清明》在第1、4、5期分别刊发了“赵德发新作小辑”“邱华栋新作小辑”“刘醒龙新作小辑”，关注文坛大家的创作动态，展示了《清明》高端、宏观、全国性的文学视野。此外《清明》在第1、5期开设了《中篇小说专辑》，在第3期开设了《女作家小说专号》，集中刊发了一批优秀作家作品。

　　赵德发以“农民三部曲”与《经山海》著称，但中篇小说《美人鱼》关注的却是考公失败的城市女孩咸优优。她和男友去海洋馆散心时，偶然接触到“美人鱼”表演，为了逃避考公，她选择成为海洋馆的美人鱼演员；在这里她结识了俄罗斯演员罗萨和亚历，他们的感情经历也反衬了咸优优的感情纠结；考公成功的男友在下沉社区时与另一个女孩产生了感情，与咸优优分手。小说聚焦当下年轻人的生活方向与压力，充满现实感。余一鸣的中篇小说《出固城记》关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文学青年的人生发展轨迹，当年的文学梦想在时代的转换中已烟消云散，但最初结下的友谊却仍是他们彼此之间的纽带。

　　陈武的中篇小说《恋恋的草原》以一次草原之行为故事主线，从事出版业的主人公“我”暗恋一位图书设计师庞小朵，但却因业务上的纷争失去了联系。草原之行让他们再次相遇，但同时遇见的还有业内资深人士白老师，以及文化公司员工曹洁。旅途中，“我”见证了白老师与庞小朵的感情纠葛，不得不在痛苦中放弃了庞小朵，却意外与曹洁相爱结婚。小说故事曲折，对人与人微妙细腻的情感关系有着精准把握，有舞台剧般的戏剧效果，也有着出人意料的转折与结局，颇具艺术性与可读性。石钟山的中篇小说《美丽的生活》讲述了二嫂刘美丽与二哥石志不寻常的恋爱故事。刘美丽为了二哥而参军，在二哥负伤后任劳任怨地照顾他，在得知二哥不能生育后仍义无反顾地与他结婚。小说塑造了一个性格鲜明、勇敢追求爱情的女性形象。陈鹏的中篇小说《房子那么大的卡巴金》讲述了徐老五在马场做实验，想要将卡巴金养成“房子那么大”。小说中的徐老五充满着对科学的狂想、对美女齐文雅的渴望，写出了特定年代的荒诞想法。

　　张惠雯的短篇小说《故人》书写了“我”与东诚的少年友谊，东诚的身世之谜，以及多年后“我”寻回他的过程。小说对县城的生活状态与人情世故有着深刻细腻地把握，东诚作为被抱养的儿子经历了与姐姐们对簿公堂的难堪，但多年后，我才知道，他并没有被生活摧毁，他还是那个人，那个站在路灯下面的、温柔而坚定的人。陈蔚文的短篇小说《过云雨》叙述了乌莜山一个小导游晓田在工作、生活中遇到的人与事。在流动的工作中晓田得意窥见不同的人生，揭示了都市生活下潜伏的精神危机。庞羽的短篇小说《闺蜜老贾》讲述“我”与闺蜜老贾遭遇的种种啼笑皆非的故事。小说以戏谑的笔法自嘲，也写出了身材焦虑、身材歧视的自我内化以及她们解脱、挣脱的努力。

　　张学东的中篇小说《阿斯巴甜》在“我”与前妻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我”与同事黄莺类似哥们儿的关系，以及我妹妹与对门邻居的感情等复杂情感中穿梭，写出了作者对人间烟火的独特感悟。竹剑飞的短篇小说《鼓掌》写一对同事因鼓掌引发的命运沉浮，是一篇讽刺意味颇浓的小说。冯积岐的短篇小说《花样》写一对夫妇的故事，丈夫因事故瘫痪卧床，妻子在“花样”旅馆见到了来开房的各色男女，小说写出了妻子何玉琴在欲望与道德之间的挣扎与平衡。

　　陈再见的中篇小说《烧衣》写出了底层女性的倔强性格与独立意识。阿剩与周作甫离婚后，成为了卡车司机。五年后，她回到鸭屎礁想要回儿子。小说在阿剩与前夫周作甫、儿子斌仔、刘老板、以及律师等人的复杂关系中展开，最后她虽然胜诉却无法将儿子带走，小说充满浓郁的生活气息。曹多勇的中篇小说《结尘缘》描述国企陶瓷厂职工宗平与苏亚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工厂生活。小说以生活流的方式写出了特定时代的感觉与氛围，颇具可读性。

　　杨少衡的中篇小说《此处有疑问》是一篇颇具特点的官场小说。副县长董宝山在同学叶辰的饭局中接触了本地企业家马镇，县委书记梁越此时正在主导与马镇的企业协商谈判，准备将其多年前收购的两千亩土地由“特钢园”改建为光伏园。关键时刻，梁越忽然遭遇车祸去世，现场测验出酒精成分，还有一张年轻女性照片，使得这一事件悬念丛生。董宝山临危受命主持工作，从层层迷雾中推导还原事实。小说最后，厘**相的董宝山坚定地在梁越曾经坚持的道路上继续前行。小说在戏剧性的不断转折中，塑造出了董宝山、梁越等一批信念坚定、扎实干事、充满理想主义的基层干部，读来一波三折，令人荡气回肠。李亚的短篇小说《我的叔叔梁山伯》讲述了一位永远修不好锁却生意兴隆的锁匠，在谣言四起又人才辈出的奇妙小镇的独特经历。颇具传奇性和神秘色彩。王啸峰的短篇小说《黑斑》以戏谑化的故事与笔调再现了在官场中人的紧张状态与人情世故。因一则假消息，盛黎明精神紧绷，郁结的心事化成他眼中的黑斑。从恐惧到适应释然，他完成了一次职场和人生的思考。“黑斑”既是写实，也颇具象征性，让我们看到了人性中的痼疾。


　　总体而言，2023年《清明》小说注重现实题材，风格厚重朴实，但又不乏多样性，从不同侧面讲述了乡村的故事、城市的故事，个人的故事、时代的故事，展现了我们时代的经验与情感的丰富性、复杂性。最难得是具有全国性乃至世界性的眼光，从上述作品的简单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到《清明》具有开阔的视野、宽广的胸怀与独特的做法，在每一期杂志上他们都会推出拳头性作品，这些作品来自全国各地的名家，奠定了《清明》的品味与影响力，但另一方面，《清明》也不薄待新人，每期都会以较大的篇幅推出新人新作，展现了《清明》的眼光与扶植新人的努力。2024年，期待《清明》能站在更高处，以更开阔的视野发掘更多优秀作品，为我们奉献出更加独特的中国经验与中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