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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 朴 杨 旸 |《红楼梦》的写法规定了《红楼梦》的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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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昨天 16: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东方旅游文化
《红楼梦》的写法规定了《红楼梦》的读法

  杨 朴  杨 旸


  今天人们阅读《红楼梦》,谈论《红楼梦》,争论《红楼梦》,已经成为一种非常重要的文化现象。《红楼梦》成为高中生整本书阅读之一,整本书阅读教材接二连三地出版,红楼梦研究专著成批涌现,研究红楼梦文章在各种报刊杂志中纷至沓来,讲解《红楼梦》的视频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刷新,大学红楼梦选修课前所未有地增加,87版《红楼梦》电视剧播了又播,“葬花吟”等《红楼梦》歌曲被反复吟唱。关于《红楼梦》的文化活动也是多种多样,这大大推动了人们对《红楼梦》的阅读。《红楼梦》的阅读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局面:在目前的中国,没有任何一部文学作品被这样广泛阅读。

  但人们阅读《红楼梦》是各式各样的,人们对《红楼梦》的理解也是多种多样,“红学”家“百家争鸣”,自媒体“百花齐放”。有些自媒体讲解非常好,但也出现一些奇谈怪论。在谈到人们对《红楼梦》多种多样理解的时候,包括有些学者都用“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换一种说法来解释:“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贾宝玉”。这就肯定了《红楼梦》阅读的多元角度和多样性观点的合理性。从文学接受的角度说,有什么样的读者就有什么样的《红楼梦》,接受美学告诉人们,一部作品并不是由作者单独创造,而是由阅读那个读者与作者共同创造的,读者参与了作者的创造过程,读者的思想立场审美水平决定了他阅读的《红楼梦》立场和水平。《红楼梦》阅读的多元性和多种观点,是一种不可否认甚至永远也不可改变的阅读历史与现实,但是,这种读法是不是合理,这种阅读方式是不是符合《红楼梦》文本形式,又确实是值得思考与研究的。

  为了证明多角度阅读合理性,有些人(包括学者)曾反复引用鲁迅说过的话:“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但是,引用者常常抛掉了鲁迅紧接这句话的下面那句话,这下面的那句话才是鲁迅最重要的话:“在我的眼下的宝玉,却看见他看见许多死亡”(鲁迅《<绛洞花主>小引》)。鲁迅还说:“悲凉之雾,遍被华林,然呼吸而领会之者,独宝玉而已。”(鲁迅:《中国小说史略》)。鲁迅为什么看到了宝玉看到了死亡,看到“独宝玉”呼吸领会到“悲凉之雾,遍披华林”呢?贾宝玉看到的其实就是鲁迅看到的。鲁迅的“眼光”与那些经学家、道学家、才子、革命家、流言家为什么截然不同呢?因为鲁迅看到的是《红楼梦》文本最重要的内容。鲁迅并不赞成读者从各自角度阅读《红楼梦》,而是主张读者必须抓住《红楼梦》文本最主要的内容。

  《红楼梦》是作者“批阅十载,增删五次”而成的辉煌巨著,脂砚斋曾说“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作者这样创造出来的《红楼梦》,能是为了满足读者从各种角度阅读么?作者在那丰富、复杂和渊博(一般说来,“渊博”并不适用于对一部文学作品的评价,但“红楼梦”除了渊博我们还真找不出另外的概念来概括)、百科全书式内容中,是不是有一种深刻的结构统一着那些丰富、复杂和渊博的内容,是不是由那种深刻的结构表现一种更重的东西、一种灵魂性的东西、一种统领一切的东西?是不是有一个更深刻的主题、更永恒的主题贯穿在其中呢?如果我们承认《红楼梦》那些丰富的、复杂的渊博的百科全书式的东西不是最重要的,而那个深刻和永恒的主题才是最重要的,那么,我们就得承认,我们过去对《红楼梦》如鲁迅所说的多元角度的解读就是不够的,就是有缺欠的,就是需要改变的,就是需要补充的。因而,我们就应该探寻《红楼梦》那个更重要的东西,那个深刻和永恒的东西,那个统领一切的东西。

  一、由神话“而起”对读者阅读的内在规定

  我们怎样才能获得《红楼梦》那种更重要的主题,那种永恒的东西,那种统领一切的东西呢?曹雪芹其实是告诉了我们读者的。曹雪芹是以告诉读者《红楼梦》故事的**(写法),来告诉读者《红楼梦》的读法的。曹雪芹讲述《红楼梦》故事开始和讲述之中,就不断地告诉读者,他是怎样讲述《红楼梦》的。这实际就是在提醒读者,应该怎样读《红楼梦》。

  曹雪芹在构思和创作《红楼梦》的同时,对人们能不能正确阅读他的《红楼梦》、领悟《红楼梦》的主题,他能不能获得“理想的读者”和真正知音的共鸣,是有着深深的忧虑的,这种深深忧虑就表现在他在讲述“石头记”一书“缘起”之后的“标题诗”中: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我们可以把这里的“满纸荒唐言”的“荒唐”解释为表现故事内容及其形式,而“谁解其中味”的“味”解释为意味、意义或主题。也就是说,曹雪芹对究竟有没有读者能读懂他的“荒唐”中的意义,是非常担忧的。他期盼有读者能够读懂他的“荒唐言”,但是他又充满着疑虑、怀疑、担心,甚至忧心忡忡。

  曹雪芹为什么担心读者“谁解其中味?”呢?因为他是用“满纸荒唐言”写成的,而这种写法,是完全打破了传统写法,也打破了读者习惯于阅读如生活形态写法、或才子佳人、大团圆结局写法的作品。正是因为他担心读者不能读懂他用“满纸荒唐言”的写法,他才在作品的一开始,就对读者做了语重心长的特别提醒,他是如何讲述《红楼梦》故事的。

  曹雪芹告诉读者,他的《红楼梦》故事是从神话“而起”的,这就规定了读者阅读《红楼梦》也必须从神话“而起”,即从神话的角度阅读《红楼梦》。这是曹雪芹提醒读者最重要的阅读方法。

  曹雪芹是这样告诉读者,他的《红楼梦》是从什么讲起的:“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起?——说来虽近荒唐,细玩颇有趣味。”在故事还没有开始,曹雪芹就告诉读者,他的小说是从“荒唐”故事“而起”的,那“颇有趣味”就隐藏在那“荒唐”故事之中。但是,什么是“荒唐”呢?曹雪芹并没有直接告诉读者。但是,由紧接着这个“你道此书从何而起?”之后讲述的那几个“荒唐”故事,我们终于理解了,曹雪芹所说的“荒唐”,所指的是神话。

  在曹雪芹创造《红楼梦》的时代,还没有神话的概念(神话的概念是一多年前才从日本转译过来,曹雪芹创造《红楼梦》是差不多三百年之前),曹雪芹是以“荒唐”故事指代神话的。他说“此书”即《红楼梦》从“荒唐”故事“而起”,实际就是在告诉读者,他的《红楼梦》是从神话“而起”的。

  《红楼梦》从神话“而起”的说法,这对任何读者阅读和任何“红学”家研究《红楼梦》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它实际上是规定了读者阅读和红学研究,必须从神话的角度进行,而不能从其他角度进行,从其他任何角度的阅读与研究,都偏离了神话的角度,都不可能真正读懂《红楼梦》。

  “此书”即《红楼梦》从神话“而起”,那么,曹雪芹到底写了哪些神话呢?第一个是改写的女娲补天神话,之所以说是改写的女娲补天神话,那是因为,曹雪芹把神话原文所讲的恶神毁灭“天”造成的天塌地陷、女娲如何补天即重新创世,以及补天后人民重新恢复和平自由生活状况都给省略了,而是单单讲述了“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炼成高十二丈、见方二十四丈的大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那娲皇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快,单单剩下一块未用,弃在青埂峰下。谁知此石自经锻炼之后,灵性已通,自去自来,可大可小;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才,不得入选,遂自怨自愧,日夜悲哀。”这个神话就是女娲炼石成玉的神话。这个神话主要表现的是“宝玉”从何而来,为何而来。

  第二个神话是一僧一道把“宝玉”带入红尘世界走一遭的故事。这个神话是由两部分构成的,一部分是一僧一道看到女娲补天弃石(其实是“宝玉”)之后,觉得它“甚属可爱”,便给他刻上几个字,“使人人见了便知你是件奇物,然后携你到那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那里去走一遭。”第二部分是稍后补充的一僧一道使“宝玉”转换的神瑛侍者转世投胎“下世历劫”,这个神话完成了“宝玉”置换现实宝玉的神话。

  第三个神话是甄士隐梦见一僧一道讲述“宝玉”置换神瑛侍者“灌溉”绛珠仙草的故事。这个神话虽然简短,但是它却包含了三方面重要内容。第一个重要内容是,警幻仙子根据“宝玉”的“来历”安排他为“赤霞宫”“神瑛侍者”。理解警幻仙子的这个安排对理解贾宝玉乃至理解整部《红楼梦》都极为重要。警幻仙子为什么要根据“宝玉”的来历安排他为“赤霞宫”的神瑛侍者呢?因为“宝玉”是女娲所炼,女娲是为了补天才炼石成玉的,而玉具有补天作用,在中国神话大传统就是种约定俗成的原型。也就是说,警幻仙子是根据“宝玉”的神话原型来安排他为“赤霞宫”神瑛侍者的。“赤霞宫”这个意象也是具有象征意义的,“赤霞”是红色的表现,“宫”可以理解为楼。因而,“赤霞宫”就可以理解为“红楼”,也可以理解为女性居住的楼。“神瑛侍者”的“瑛”是一种美玉?(?);而“神”瑛,就是从女娲女神所炼那里而来的,女神所炼,就具有了女神的神力。警幻仙子是根据“宝玉”的“来历”使其转换为神瑛的;“侍者”是指服务的角色。“赤霞宫”的神瑛侍者,就是由“宝玉”转换过来为女**的角色。“赤霞宫”与“神瑛侍者”这两者都与神瑛侍者转世投胎的现实世界“红楼”与“怡红公子”相联系。实际是曹雪芹为“红楼”和怡红院及怡红公子预先表现的神话原型。

  第二种重要内容是神瑛侍者看见灵河岸边有棵绛珠仙草已经“萎败”,遂日以甘露灌溉她,使之复活成为女体。这部分内容的重要意义在于,它以神瑛侍者“灌溉”已见萎败的仙草行为,既重复了女娲以“宝玉”补天神话的原型意义,同时又这种重复的神话原型意义进行了“原型预示”——神瑛侍者转化宝玉的现实行为就是神瑛侍者“灌溉”绛珠仙草行为的重演。

  第三种重要内容是绛珠仙草要与神瑛侍者一同下世用一生的眼泪报恩的行为,成为他们进入现实故事的原型性预示,这一点在贾宝玉对林黛玉和众多青春女儿同情的思想行为中得到了很精彩的表现。从女娲炼成成玉到绛珠仙草安排“宝玉”为神瑛侍者,到神瑛侍者转化贾宝玉对青春女儿的共情,其“宝玉”神话原型得到了一以贯之的艺术表现。

  第四个神话是贾宝玉“衔玉而生”的故事。这个神话最为简洁,但是意义却很重大。贾宝玉由“宝玉”神话原型转化而来,表现的是玉成肉身,宝玉“衔玉而生”象征的是灵魂、原型(文化基因)的携带。

  第五个神话是空空道人看见“石头记”的故事。空空道人访道求仙,从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经过,看见一块大石,“原来是无才补天、幻形入世、被那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携入红尘、引登彼岸的一块顽石”。这与整部作品的结尾,宝玉出家重新回到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成为一块石头相呼应。正是在这块大石头上记载着“宝玉”置换宝玉、宝玉又重新置换为石头的“石头记”神话。这个“石头记”神话正是贾宝玉整个人生历程的一个先在结构。

  曹雪芹向读者所说“此书从何而起?”就是指从这些神话而起。曹雪芹为什么要对读者提醒,此书从神话“而起”呢?他的良苦用心在于,他要告诉读者,他小说的主体虽然讲述的是现实生活故事,但却应该从神话的角度阅读《红楼梦》。为什么要从神话的角度阅读《红楼梦》呢?因为曹雪芹写的那些“荒唐”故事,就是神话,那些荒唐故事即神话为后面的故事建构了先例、范型。这种讲述方式就是晚出于曹雪芹的荣格和弗莱所说用神话表现原型。曹雪芹提醒读者从神话角度阅读《红楼梦》,那就是在提醒读者,从神话—原型的角度阅读,才能真正理解《红楼梦》生活故事的真正意义。

  二、“梦”、“幻”的魔幻形式对读者阅读的引领

  曹雪芹告诉读者,他讲述《红楼梦》的另一种方法,是“梦”和“幻”。曹雪芹以告诉读者他的这种写法的用意,就是要读者从“梦”和“幻”的角度阅读《红楼梦》就是要充分注意作品中的“梦”和“幻”,体会“梦”和“幻”形式的意义。

  “梦”和“幻”是在第一回第一段就提到了的。其原文是这样写的:“我虽不学无文,又何妨用贾雨村言,敷衍出来,亦可使闺阁昭传,复可破一时之闷,醒同人之目,不亦宜乎?故曰‘贾雨村’云云。更于篇中间用‘梦’‘幻’等字,却是此书本旨,兼寓提醒阅者之意”。

  对读者“梦”和“幻”的提醒,是在作品的第一段就出现的,我们为什么放在“荒唐”即神话的提醒后面来谈呢?这是因为,一方面,“梦”和“幻”都是包含在“荒唐”之中的,曹雪芹说此书从“荒唐”而起,既包括神话性故事,又包括“梦”和“幻”所表现的内容;另一方面,曹雪芹虽然说得是“梦”和“幻”,但他所指实际是神话。“梦”和“幻”只是表现神话的另一种形式。

  但我们需要对“梦”和“幻”进行分析,“梦”和“幻”指的是什么,因为,只有明白了“梦”和“幻”指的是什么,我们才能真正明白为什么说“梦”“幻”是“此书本旨”。

  曹雪芹说的“梦”和“幻”是两个概念,不是一个“梦幻”概念的拆分。也即是说,“梦”和“幻”是指两种形式的东西,而不是一种形式的东西,因而,我们不能把曹雪芹说的“梦”“幻”用“梦幻”来解释。

  “梦”的形式是神话形式另一种变形。《红楼梦》表现了那么多的梦(据研究,大大小小的梦一共有42个),其中有甄士隐梦见“宝玉”变成神瑛侍者的梦、贾宝玉梦见金陵十二钗正副册和红楼梦十二支曲子的梦,王熙凤梦见秦可卿托梦,林黛玉梦见贾宝玉剜自己的心的梦,甄宝玉梦见了以前美丽青春女儿“都变成了鬼怪似的”的梦,等等。梦不止是《红楼梦》表现某些人的心理内容,“梦”是指整部《红楼梦》的梦的意象和形式。《红楼梦》就是以“梦”的形式来表现它的主旨的。梦,在曹雪芹艺术表现中,相当于神话,而神话就是原型,梦是神话原型的象征。《红楼梦》正是在这种原型的形式意义上表现种种梦的,而现实的种种人物命运则成了梦的原型命运的重演。这个问题是极其重要的,重要到曹雪芹还没有讲述他的故事之前就郑重其事地告诫了读者,应该从梦的形式理解《红楼梦》。

  “幻”的形式也是神话形式的表现方式。曹雪芹所说的“幻”,不是“梦幻”的幻,而是用“幻”指代一种相当于“梦”的文学表现形式。“幻”相当于变幻、奇幻、幻想、幻象等,但最主要的还是“魔幻”。“幻”是对魔幻性想象和虚构故事情节和创造艺术形式的指代。《红楼梦》的魔幻最典型的是什么呢?那就是女娲所炼“宝玉”置换成神瑛侍者、神瑛侍者又置换成贾宝玉“衔玉而生”。这种最幻想的形式就是最魔幻的想象和最伟大的虚构。而且,这种魔幻的想象和伟大的虚构,是由作者叙述、一僧一道行为和甄士隐的梦结合在一起的。作者叙述了女娲补天炼顽石成“宝玉”,一僧一道要把“宝玉”携到红尘世界,而“宝玉”变幻为神瑛侍者“灌溉”绛珠仙草,这是甄士隐梦到的,而贾宝玉“衔玉而生”则是由冷子兴和薛宝钗补充的。“宝玉”变幻宝玉的形式,构成了一种魔幻想象和伟大虚构的形式,但还不止如此,还有“石头记”的:石头——“宝玉”——石头变形记的魔幻。那是一种更为魔幻的想象和伟大虚构。魔幻的想象和伟大的虚构,创造的是一种结构形式,用那种结构形式象征贾宝玉人生的结构的魔幻化转变。

  曹雪芹说“更于篇中间也能够‘梦’‘幻’等字”,其实所指是用“梦”和“幻”创造艺术表现形式,所说的“却是此书本旨”,所指是用“梦”和“幻”的魔幻想象和伟大虚构,表现深刻“趣味”即主题意义。曹雪芹说“兼寓提醒阅者之意”,就是在告诉读者,应该从这种“梦”“幻”创造神话原型形式的角度阅读《红楼梦》,理解《红楼梦》的真正意义。

  三、“荒唐”诗是为读者阅读所设的路标

  除了用“荒唐”即神话和相当于神话的“梦”和“幻”提醒读者阅读《红楼梦》的视角与之外,曹雪芹还有没有另外的方式指示读者阅读《红楼梦》的方法呢?有的,就是从文本叙述开始不久和结尾写到的几首“荒唐”诗。如果说,曹雪芹提醒读者必须注意他的“荒唐”(“梦”和“幻”其实质也属于“荒唐”部分)视角阅读《红楼梦》,是对读者从神话视角进入“红楼”的指引,那几首“荒唐”诗就相当于曹雪芹给读者进入“红楼”所设的另一种路标,它给读者指示了进入“红楼”内部的途径。

  第一首“荒唐”诗,是在第一回出现的,是在讲述了空空道人讲从大石头上把“石头记”从头至尾抄写回来,闻世传奇:“从此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改名《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东鲁孔梅溪题曰《风月宝鉴》。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批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又题曰《金陵十二钗》;并题一绝。——即此便是《石头记》的缘起。诗云: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有学者把这首“荒唐”诗称为“标题诗”,有一定道理。它从整体上概括了《红楼梦》是“满纸荒唐言”。这个“荒唐言”与作者开头对“看官”所说,“你道此书从何而起?——说来虽近荒唐,细玩颇有趣味”,形成“互文”关系。因为那个“说来虽近荒唐”是指神话的,因而,这里的“满纸荒唐言”就仍然是在指神话。但是,它又是指向从开头从神话而起的进一步展开。“你道此书从何而起?”,说的是开头的从神话而起,“满纸荒唐言”,说的就是接续开头的神话,指整部《红楼梦》的神话性内容了。也即是说,曹雪芹在告诉读者,那“荒唐”的故事不止是表现在开头,也包含在整部作品之中。

  如果说标题诗是第一个指示路标,那么,第二首“荒唐”诗(嘲讽诗)就是曹雪芹为读者进入“红楼”大厦所设的第二个路标了。

  那是在第八回“贾宝玉奇缘识金锁,薛宝钗巧合认通灵”中写到的。贾宝玉去看生病的薛宝钗,薛宝钗“赏鉴”贾宝玉项上挂着那一块落草时衔下来的宝玉,在薛宝钗看了贾宝玉的“宝玉”之后,作者假托后人作的嘲讽诗:

  看官们须知道,这就是大荒山中青埂峰下的那块顽石幻相,后人有诗嘲云:

  女娲炼石已荒唐,又向荒唐演大荒。

  失去本来真面目,幻来新就臭皮囊。

  好知运败金无彩,堪叹时乖玉不光。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这首诗实际是对“宝玉”转化宝玉,宝玉最后出家并又回到大荒山神话结构的一种整体结构的概括性的描写。“女娲炼石已荒唐”,是指女娲补天神话,但又包含了“宝玉”转化现实宝玉:女娲炼石补天的神话就够荒唐的了,但是又由女娲补天神话衍生出“宝玉”变成贾宝玉进入红尘世界,经过了十几年的尘世生活之后,又重返大荒山成为一块石头。“又向荒唐演大荒”的“大荒”既是指大荒山,又是指更大的“荒唐”,那更大的荒唐就是从“大荒”来,又回到“大荒”。曹雪芹特别强调:“看官们须知道,这就是大荒山青埂峰下那块顽石的幻相”,就是进一步提醒读者,要始终牢牢把握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女娲所炼“宝玉”转化宝玉,宝玉最后又回到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的“石头记”神话结构线索,领悟贾宝玉人生故事的深刻意义。

  如果说第二首“荒唐”是曹雪芹为读者进入“红楼”大厦设的第二个路标,那么,《红楼梦》结尾最后的一首诗,就是曹雪芹为读者进入“红楼”大厦所设的第三个重要路标了。最后一首“荒唐”诗(被称为是全书结束的偈语),在第一百二十回整部《红楼梦》结束最后出现的:是接着空空道人说:原来是敷衍荒唐!不但作者不知,抄者不知,并阅者也不知;不过游戏笔墨,陶情适性而言!后人见了这本传奇,亦曾提过四句偈语,为作者缘起之言更进一竿云:

  说到辛酸处,荒唐愈可悲。

  由来同一梦,休笑世人痴!

  “说到辛酸处,荒唐愈可悲”,即说到结局的悲痛处,就使人感受到“荒唐”的更加可悲。但是,为什么说到结局处“荒唐愈可悲”呢?因为到了整部《红楼梦》故事的结束,它那种“荒唐”的虚构形式才得以最终完成,而由那“荒唐”的形式表现出来人生的“荒唐”悲剧意味才得到完全彻底强烈显现。“为作者缘起之言更进一竿”,是说比作者“缘起”所表现的“荒唐”完成了、加强了、提高了、扩展了、深邃了。作者缘起是什么呢?那是第一回曾经说到的:“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起?”然后讲述的“石头记”神话,在讲述了“石头记”神话之后,又交代了几种书名的变化,“又题曰《金陵十二钗》并题一绝,——此便是《石头记》的缘起。”这两个“缘起”显然是指“石头记”神话,到了《红楼梦》最后这首诗,则是指完成了的由“石头记”神话引起整个故事而言的。(杨朴、杨旸:《诸多荒唐为哪般》,内江师院学报2021年,第9期)。

  “由来同一梦,休笑世人痴!”这是曹雪芹与读者的另一种深刻对话:他在提醒读者,在看了《红楼梦》由神话“而起”的“荒唐愈可悲”的大悲剧之后,应该思考自己与“红楼梦”的关系,是不是“由来同一梦”?曹雪芹是在告诉读者,你们也有梦,你们的梦与“红楼梦”的梦是同一种梦。也即是说,你们的命运与《红楼梦》人物的命运是同样的命运。既然是这样,你们就不要笑话世人的痴迷了。“由来同一梦”仍然是一个路标,他在指示读者,在走出“红楼”之后,应该对自己的“梦”进行新的思考。那是对开篇的“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期待“理想读者”的一个呼应,他想象他的读者就是“理想读者”,那“理想读者”不仅要“解”《红楼梦》“荒唐”故事的“颇有趣味”,也要“解”自己人生的“颇有趣味”。在“由来同一梦”的诗句中,包含了曹雪芹一个更大的创作目的,他不仅是对他所处的那个时代人的命运的写照,也是在用“红楼梦”隐喻阅读他《红楼梦》各个时代读者的命运。换句话说,他写的《红楼梦》是对所有读者命运的一种隐喻,甚至是对人类命运的一种隐喻。

  曹雪芹提醒读者应该这样阅读《红楼梦》,还有一个重要方法,就是千万不要忘记“假作真时真亦假”,还有那个“甄士隐”和“贾雨村”。当我们思考“假作真时真亦假”的时候,我们必须把它放到《红楼梦》整个故事的大背景中去,那个大背景就是由女娲补天所炼“宝玉”转化宝玉进入红尘世界所构成二元对立的结构。贾宝玉是由女娲补天神话原型转化而来的人物,他“衔玉而生”,带着“宝玉”原型所象征的思想情感,对这种思想情感我们可以概括为远古女神文明的文化基因。而现实社会的人们大多却是“好了歌”所象征的生命状态。贾宝玉带着“宝玉”神话原型进入现实社会,就构成了真与假的矛盾。

  曹雪芹的这个真假对联,还会出发我们读者做这样的思考:《红楼梦》的哪些人是真人,哪些人是假人;哪些人开始是真人,后来变成了假人;还促使我们做更深入的思考:在生活中我们是真人还是假人?我们的思想行为中哪些是真人的,哪些是假人的。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做一个完完全全的真人呢?等等。

  “甄士隐”和贾雨村,不仅是两个名字的隐喻,真事隐去,贾语存焉,同时是在表现真与假的本质、矛盾与转化。甄士隐和贾雨村还贯穿整部《红楼梦》,开头就有甄士隐和贾雨村的故事,结尾还是有甄士隐和贾雨村的对话做结。曹雪芹这样安排他们的故事,在指引读者思考什么问题呢?

  四、神话与现实组合是给读者阅读规定的形式结构

  曹雪芹在讲述了《红楼梦》从神话而起之后,紧接着就讲述了现实故事从而和“而起”。曹雪芹是怎样讲述现实故事从何“而起”的呢?现实故事是从“石头记”即石头记载的故事开始的,原文是这样的:“正不知那石头上面记着何人何事,看官请听——按那石上书云:当日地陷东南,这东南有个姑苏城,城中阊门,最是红尘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这阊门外有个十里街,街内有个仁清巷,巷内有个古庙,”因地方狭窄,人皆呼作“葫芦庙,庙旁住着一家乡宦,姓甄名费,字士隐”。紧接着这个交代,就讲述了甄士隐女儿甄英莲丢失的故事,之后还交代了贾府四个女儿叫“原迎探惜”的名字。甄英莲是对她即女性“有命无运”的象征,而“原迎探惜”也是对女性悲剧命运“原应叹息”的隐喻。这是为大家所共识的。

  我们在“看官请听——按那石上所云”这个**,是不是感到开头所讲的“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起?——说来虽近荒唐,细玩颇有趣味”,然后就将神话的**相近呢?“看官请听”之后是破折号,“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起?”也是破折号,然后是讲甄英莲丢失的悲剧故事。

  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起?——说来虽近荒唐,细玩颇有趣味。 (神话)

  看官请听——按那石上书云:当日地陷东南,这东南有个姑苏城……(现实)

  曹雪芹对神话和现实为什么采取这两种相似的**呢?我觉得曹雪芹是在告诉读者,他是以讲神话故事,然后再讲现实故事的方法,在建构一种叙述结构。实际是以这种方式结构方式,告诉读者,他后面对整部《红楼梦》的故事,就是一种神话与现实结构的方式讲述的。曹雪芹是用这种**在创造一种神话和现实相连接的方法,从而使神话与现实的组合形式创造一种主题意义。

  这种神话与现实的结构方式是怎样连接的呢?除了两种结构性的组合之外,曹雪芹还以另外“互文”的方式表现了出来。这个“互文”是这样表现的:“看官请听——按那石上书云,当日地陷东南,这东南有个姑苏城……”。“地陷东南”是女娲补天和共工怒触不周山神话表现共工怒触不周山,造成了天塌地陷造成了“天倾西北,地陷东南”。曹雪芹利用了“地陷东南”与女娲补天神话所表现男性神破坏毁灭了女性神创造的“天”,象征了他所讲述的故事是女性陷入被男性统治的悲剧命运的现实。

  但这仍然不是曹雪芹创造这种神话结构最重要的目的,曹雪芹开头告诉他讲故事的方式,最重要的目的是,他要是由女娲“宝玉”转化的宝玉与现实社会连接起来。曹雪芹告诉读者,他讲述《红楼梦》的方式,就是要读者按照他讲述的方式去阅读《红楼梦》。他讲述的故事是由神话而起的,而现实故事是由“地陷东南”而起的,那么,那些由神话而起的故事究竟表现什么意义,而那写由“地陷东南”的故事又象征着什么内容,曹雪芹又为什么把神话和现实组合在一起呢?

  本文根据在“红楼梦中人品读会”上讲座修改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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