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帆悬心处，浊浪叩问时 ——读黄伟民长篇小说《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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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帆悬心处，浊浪叩问时
　　——读黄伟民长篇小说《问心》
     刘光明


　　合上《问心》（北方文艺出版社），夜色正浓。我在书桌前**，仿佛刚从一场漫长而波澜壮阔的梦里走出，心里被一种沉甸甸却又清澈的情感填满。这不是简单的感动或唏嘘，更像一次对灵魂的严厉审视与温柔抚慰——正如书名所言，一场直抵深处的“叩问”。

　　我读到的，远不止一个家庭五十年的风雨变迁。我读到的，是自己，是我们这一代人，在时代巨轮下那颗左冲右突、无所适从，却又拼命想寻得一处安放的“心”。

　　郑承和春红，这两个名字此刻在我心里，已不再是小说里扁平的人物，而是活生生、有温度、有呼吸的故人。我仿佛看见春红在昏暗油灯下，面对那床引发风暴的棉絮时，委屈又倔强的眼神；能感受到郑承在部队与家庭、理想与现实之间撕扯时的无奈与坚韧。他们的人生，何尝不是我们父辈的缩影？从计划经济的紧巴巴，到改革开放的闯荡，再到如今乡村振兴下的回归，他们像两叶小舟，被时代洪流裹挟着，在“云飞浪卷”中起伏。每一次抉择——坚守土地还是外出闯荡，顾全大家还是守护小家——都是一次“问心”的煎熬。作者没有给他们开金手指，他们的成功带着伤痕，他们的善良饱含委屈。正是这种“不完美”，才让他们的“问心无愧”显得如此真实可贵，直击人心。

　　而最令我辗转反侧的，是书中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庭伦理困局。仲氏婆婆那份带着偏执的母爱，像一面镜子，照见了多少中国式家庭中“爱的专制”？郑悟、郑露姐妹的精明算计，钱努的唯利是图，又将利益这把冰冷的尺子，量出了亲情在现实面前的几分斤两？读至酣处，我常掩卷自问：若我身处其境，能否像春红那样，在经年累月的误解与不公中，依然守住那份“各尽各孝”的坦荡与坚韧？能否在“浊浪”拍打时，确保自己的“孤帆”不偏离航向？

　　答案或许是模糊的。我们这代人，似乎更擅长计算得失，更精通划分界限，却少了那份春红式的“拙”与“韧”。我们高呼个性解放，却可能在家庭责任面前变得怯懦；我们追求自我实现，却时常忽略了维系亲情所需的耐心与牺牲。《问心》像一位沉默的长者，它不评判，只是将生活的本来面目——它的温暖与冷酷，它的奉献与算计——平静地铺陈开来，逼着你去直视、去反思。那种道德的张力，并非来自说教，而是源于对人性深处最细微褶皱的精准刻画。

　　然而，这本书并未让我沉溺于沉重的叹息。相反，它给予我一种奇特的慰藉和力量。当故事尾声，郑承和春红卸下一身风尘，回归故土，在焕然一新的乡村中，决心为“塑魂”工程发挥余热时，我感受到的是一种历经千帆后的澄明与和解。他们的回归，不是退守，而是升华；他们的“岁月如歌”，不是一曲恬淡的田园牧歌，而是一首用大半生悲欢谱写的、充满力量感的交响诗。

　　它让我相信，生活的真相固然复杂，人性的幽暗固然存在，但“问心”之路，终究是一条向上的路。它不在于你是否一生顺遂，是否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而在于你是否能在每一个或大或小的抉择关口，听从内心良知的呼唤，并在漫长的践行中，逐渐接近那个“无愧”的境界。这种“问心”，是对抗时代浮躁和个人迷失的一剂良药。

　　感谢黄伟民先生，用他深沉的笔触，为我们留下了这样一部“沉甸甸”的作品。它让我在别人的故事里，流下了自己的眼泪，也看清了自己的影子。孤帆远影，终有归途；浊浪叩问，心是答案。这本《问心》，我会置于枕边，在往后那些或迷茫、或困顿的时刻，想必它会如一盏孤灯，提醒我时常向内看去，叩问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