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些,被记忆

九月飞鹰

  总有些，被记忆


我经常在假日期间去看望父母，因此对老楼的生活很熟悉。

父母所住的老楼，在那片城区很有一些资历。据说早年是该区高干所建的家属住宅楼，后来城市发展，新建小区不断投入使用，老楼的原住民都“鸟往亮处飞”了，而新补充进来的居民素质又参差不齐，老楼的地位才开始下降，逐渐由“贵族”降低到“平民”，再不被市民看到眼热。

后来的老楼住民开始改变老楼持续已久的生活节奏，每天早上从5点钟开始，老楼的走廊里就有人踩着“咯噔咯噔”的脚步声，从隔音不是很好的顶层一级级走下来，然后在门口逐渐远去，直到消失。——那是6楼租客去市场打理蔬菜批发生意的前奏。    

老楼前面有一排红砖砌就墙壁，水泥浇铸房顶的整齐仓房，以其矮小而坚实的特征为老楼住民提供存储杂物的空间。老楼有一对从农村迁来的老年夫妇，每到秋天就把房顶当成打麦场，在上面敲打不知从哪里运来的带有秸棵的黄豆。干燥的黄豆带有很多的灰尘和草屑，一经敲打，尘土飞扬，经常飘进开着门窗的居民家，肮脏了屋子，惹出讨伐声一片。这让老楼的一些原住民在痛感“世风愈下”的同时，愈发怀念以前的日子：居民修养和素质的高低，决定着老楼的生活档次和社会声誉。

老楼前面的马路一侧有着保护很好的绿化带，栽植的全是顶着女孩披肩长发一样垂枝的新榆。每到夏天，新榆显眼地生长出年胜一年的茂盛。一到深秋，新榆又仿佛被寒霜把心伤透，茂密的树叶急骤如蛱蝶过墙般飘转摇曳地离开修长的枝条，无声地铺出满路的明黄。无论谁穿着单鞋的脚儿走上去，都会清楚地感受到榆叶“地毯”的绵软。这感觉很容易让人想起徜徉在法国的枫丹白露，那地方有着举世无双的美丽森林，那里的落叶厚得要用米尺来丈量深浅。

我知道这些榆树来年依然会绿叶满枝，榆钱成串，像夏日海滩那样张开一把把绿伞。这画面惹得我常常在充满电脑辐射与空调味的办公室里冥想，思考榆树那种宛如人生际遇的兴衰轮回。——我在童年时曾经咀嚼过嫩绿的榆叶，那种苦中回甘的味道，深深印在我童年那粗浅认知社会的记忆里。

父母的房间就是在冬天也有很大的太阳。白白的阳光像床单一样，每天有近半个小时的时间平展地铺满床上。每到这时，屋子里所有的家具与饰物，全都会发出耀眼的光亮。尤其窗台上的几盆君子兰，更鲜艳得如同画片一样。而忙完家务的父母，则分别戴好老花镜，或就着桌子或伏在床上开始写起各自的日记来。看着他们尽管白发苍苍尝遍岁月的酸甜苦辣，但写起日记仍是全神贯注的认真，我暗想人的情感真的很神奇，可以耳鬓厮磨和谐地在一起生活几十年，却无法让思想做到别无二致，还都有独立的个性空间。

其实我身边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大半生都生活在貌合神离的境地里。上世纪所谓的“阶级斗争”曾因某伟人致力提倡而风靡数十年，使得很多人成为这种提倡的牺牲品。而今天人们“个性”的极度张扬，很难说不是对当年所提倡的一种背反。

其实，对于老楼里的草根阶层来说，那些抽象的思想远远抵不上他们嘴角飘出的袅袅烟香。看得见、摸得着，真正能帮助他们解决生活问题的东西他们才感兴趣，他们宁愿在菜市场为一、二分钱菜价与摊主面红耳赤地争论一、两个小时，也不肯花几分钟时间考虑浪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事实上是在浪费自己和他人的生命。两者相比较，后者比前者的价值不知要高出几万倍。每当我看见那些提着菜兜、一脸茫然归来的老楼邻居时，心底总会生发出无法言说的悲悯。

有闲的老楼居民也喜欢坐在仓房旁平整的条石上聊天。谁家儿女的婚嫁，工厂领导的升迁，哪家小辈的孝顺，无良贪官的卑鄙，学生在网络上虚拟结婚生子，现实中的异性同居……民生国是，情感生计，什么都可以成为闲聊的话题，什么都可以成为发挥自己看法和指导生活的意义。老楼的场景说明了这样一个道理：平民的课堂不完全在教室里。

我喜欢欣赏老楼保留的传统，同时也喜欢品味老楼混杂的各类生活气息。春节放假回来与父母团聚，我经常琢磨老楼居民过年的习惯，我看到很多人家都在门口贴对联挂灯笼。有的人家门口还挂上鲜红巨大的中国结，屋里挂满大红的春条和福字，音响里不停地播放喜庆音乐。大大的红灯笼似乎装满了喜气，尽管挂它的人忙到额头沁满汗珠，可脸上仍然神采飞扬欢天喜地，吸引得邻家或过往行人围观，喜气洋洋地给予品头论足。

以前在外飘泊，最怕看到别人布置年景，酿造年味，因为没有什么比过年的气味更让人想家，没有什么气味比过年的气味更让人思念远方的亲人。我可以一年四季在外面漂泊，住城中村，吃大排档，但一到过年的时候，即使黄牛票价再高，即使在车厢里人挤人地站上两天两夜，拥挤得无法去洗手间而憋得下体发胀，我也一定要回家。因为只有在家才能畅抒自己的情怀，才能嗅到属于自己的年味，比如白肉酸菜炖血肠的淳朴，红烧刀鱼夹杂海味的鲜香，小鸡炖榛蘑的山野特色，爆竹硝烟的节日喜庆……我会泪流满面地拥抱这些，就像还没进家门前，早已在心底伸出双臂，拥抱着父母和兄弟姐妹。

进年来，老楼居民的过年已经开始从穿戴向饮食方面的转变，我看见所有办置年货的人们，手中的提袋或小车的后备厢里面，再不是臃肿的衣包，华丽的饰品，取而代之的是副食、蔬菜、美酒和饮料。——尽管黑心商家节前几倍提高食品的价格，依然挡不住人们热衷过年的消费。

难得的是老楼居民一如既往地自觉遵守春节燃放鞭炮的规定。除夕的白天和前夜，鞭炮声只不过断断续续地制造“年”的气氛。到了传统习俗迎接财神的午夜，鞭炮声才骤然密集得如万马奔腾，疾风暴雨；炸碎的纸屑才飞雪般漫天飘舞，街巷到处弥漫着刺鼻的节日硝烟气味。而过了迎接财神这半个小时，楼前楼后便鸦雀无声，再没有鞭炮的声响，整个老楼寂静得仿佛距“年”的日子很遥远。

喜欢老楼这样的生活，深入其中，会让我觉得有着鱼入深水的自如，有着酣饮醇酒的回甘。体会老楼的生活，好比我贪心秋天夹着榆树暗香的落叶，轻轻走在落叶上，那份无法诉说的柔软，刹那间销魂蚀骨地袭满全身。

2007．2．18  春节于清河

杨柳岸南

许多的回味！过年好哟~ [s:1]  [s:1]  [s:1]

吕和义

不记忆就不是人生

九月飞鹰

引用第1楼杨柳岸南于2007-02-24 16:35发表的:
许多的回味！过年好哟~ [s:1]  [s:1]  [s:1]

过年喜庆的事是多啊。祝你快乐过年！

九月飞鹰

引用第2楼吕和义于2007-02-24 23:39发表的:
不记忆就不是人生

是的，伟人说：忘记过去就是背叛！

猫猫

收藏记忆,慢慢回味,不管甜的苦的都是一次宝贵经厉 .问好!

暖玉生烟

过年好哈，飞鹰！
没错，记忆是宝贵的！！！

楼兰

九月的这篇,文字诙谐通俗.很有韵味的.
题目是不是大了点.浅见.

九月飞鹰

引用第5楼猫猫于2007-02-26 13:18发表的:
收藏记忆,慢慢回味,不管甜的苦的都是一次宝贵经历。问好!

不错，回忆更多的是美好。
握手！

九月飞鹰

引用第7楼楼兰于2007-02-27 20:47发表的:
九月的这篇,文字诙谐通俗.很有韵味的.
题目是不是大了点.浅见.

不大吧？我还觉得挺好呢。呵呵。
兰春节快乐！